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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城隍 171章 哭出來就好了 文 / 短刃

    171章哭出來就好了

    十六年前。

    李冰潔六歲,正直天真爛漫,愛蹦愛跳,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

    再往前說,在那個天真的孩童的記憶裡,父母就像是影子一般,可愛可敬,又有些可怕,他們很少出現在孩童的眼前,卻時而親切溫和,時而嚴厲恐怖……所以李冰潔更喜歡天天依賴在一手帶大她的奶奶身邊,撒嬌,嬉笑,蹦蹦跳跳。

    雖然,她很是羨慕幼兒園裡其他孩子們,有父母的接送,陪同,有時候會一起到幼兒園裡陪著孩子玩耍。而她,卻總是有慈祥的奶奶來照看著。她知道,她也有父母,還有一個哥哥,只是很少在一起。

    奶奶在李冰潔的記憶中,是一個普普通通居家過日子的老人,脾性溫和,臉上總是掛著慈祥和藹的笑容。她不工作,不忙碌,整日裡把撫養教育小孫女作為最重要的工作。

    也許,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說成是老人與孫女相依為命,亦不為過。

    特殊的家庭環境,天生的性格,使得李冰潔的性子從那個時候起,就有些孤僻,少許的自卑,在幼兒園裡不喜歡和其他孩子們在一起玩耍。更多的時候,她願意把精力放在書本上,或者一個人靜靜的坐著,等待著奶奶和家裡的司機來接她。

    五歲多的時候,有一次奶奶帶她去了農村,說是奶奶的老家,那裡有許多淳樸的大人們,長輩們,和藹慈祥的笑臉一張張出現在她的面前。那個時候的她,並不知道其實許多張笑臉中,還摻雜著許多別樣的東西,諸如討好、恭敬、羨慕等等。也就是那次農村之旅,她發現那裡的小孩子們比幼兒園的同學要好的多。

    幼兒園裡,同學們會拍著手在她面前炫耀爸爸媽媽給買的禮物,或者講述爸爸媽媽在家裡對他們如何好;同學們會問她你爸爸媽媽為什麼不來接你,你有爸爸媽媽嗎,他們是不是不喜歡你……李冰潔幼小的心靈中,也有自尊心,從而對此有了些許的自卑感,故而有些孤僻,躲避。

    在農村裡,她發現這裡的同齡人會很友好,很好奇的上前拉著她一起去踢毽子,跳繩,躲貓貓,過家家,打雪仗……沒有人會問她你的爸爸媽媽在哪裡,沒有人在她面前炫耀什麼所謂的禮物玩具;即便是偶爾也有些小孩子會指著她笑話她笨,躲貓貓讓人抓住啦,跳繩又沒跳好得做揮繩的人啦…….可是李冰潔玩兒的很開心,很高興。

    和藹慈祥的奶奶,從那以後就經常帶她到那個村子裡,和一些小夥伴們玩耍。

    而有些像是影子般模糊不清的媽媽,偶爾出現的時候,看到她獨自一人在興奮的玩兒著從農村學來的遊戲而樂此不疲時,就會嚴格的呵斥一番;父親則是一臉肅然,替她說幾句話……然後就是父母的爭執,在李冰潔看來毫無理由的爭吵。每每這個時候,奶奶就會很生氣的抱著她離開,不讓她看到父母吵架。

    李冰潔不明白爸爸媽媽為什麼總是吵啊吵的,為什麼就不能像其他人那樣笑。

    她喜歡看到別人對她笑,喜歡奶奶總是一臉的慈祥和藹寵著她的笑容,喜歡平時見到不太多但是比爸爸媽媽出現的多,而且也會很慈祥的笑著抱抱她逗逗她的爺爺。還有,喜歡那個偶爾跟著爸爸媽媽一起來的哥哥,拉著她的小手給她講故事,並且說在幼兒園有人欺負你嗎?告訴哥哥,哥哥去打他們!

    她越發的喜歡和奶奶一起去農村,去那裡找那些小夥伴們玩耍,跑跳著將漂亮的小鞋子踩上些泥巴,漂亮的小臉蛋變成花貓臉……然後調皮的看著跟自己和奶奶一起來的司機叔叔還有吳媽緊張著,卻又無可奈何的笑著。

    六歲那年的夏天。

    是一個下著小雨的週日,下午司機開車從那個給李冰潔帶來不盡歡樂的村子裡駛出,上了公路,向家的方向駛去。

    看起來一切都很平靜,和以往沒有什麼不同。

    然而意外,總是發生在人們平平靜靜的生活當中。當司機在一個路口減緩車速,等待著幾輛拖拉機從另一側的路上駛過時,一輛大型油罐車從後面疾駛而來,刺耳的剎車聲頃刻間響起,不容人反應過來時,劇烈的撞擊聲傳來,轎車猛的一震!繼而破碎!

    那一瞬間,奶奶將並排坐在後座上的李冰潔攬入了懷中,用身體護住了她。

    鮮血覆滿了幼小的李冰潔,她睜著驚恐的眼睛看著奶奶那張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龐,看著她睜大的雙眼,張開的嘴……為什麼一向和藹慈祥的奶奶,會變得這麼恐怖?

    後來,她知道,奶奶走了。

    爺爺在家中大發雷霆,把爸爸媽媽狠狠的訓斥了一通,埋怨責怪他們。站在樓梯上的李冰潔,看著下面客廳裡發生的一幕,聽著爺爺說的那些話,她幼小的心靈裡,也似乎隱隱約約的明白,奶奶的去世,爸爸媽媽是有責任的,而她自己也是有責任的。

    如果爸爸媽媽平日裡多多照看她,或者,哪怕是每次見到她是,能多說幾句話,多露出幾張笑臉來,自己就不會在幼兒園裡感到孤獨和自卑,也就不會天天纏著奶奶去農村玩吧?而奶奶如果不是為了讓她開心,帶著她去農村玩的話,又怎麼會遭遇車禍走了呢?

    從那個時候起,李冰潔的性子徹底變了,清冷,淡漠,沒有了一絲的感情色彩。

    之後的許多年裡,媽媽和爸爸帶著她去過很多地方,見到過許多的醫生,試著用各種方法來治療她心理上的陰影和病狀。

    然而她一直都在排斥,不配合。

    孤孤單單,讓人看得心痛可憐的她,就那麼上完了小學,天資聰穎的她學習成績非常優秀,性子依然那般。

    到上初中的時候了,她忽然要求到幼時玩耍的那個村子裡去上學。

    父母起初不同意,但是爺爺卻堅決的同意了,理由是,孩子這麼多年了,沒有提過任何要求,平日裡一年半載的說句話都少的可憐,為什麼不讓孩子去那裡上學?而醫生得知後,也建議可以試一試,也許會讓她自我封閉的心靈能敞開些。

    也就是在那個普普通通的鄉村中學裡,李冰潔認識了許正陽,她的同桌。

    李冰潔記得第一次和許正陽見面的那一天的情景,記得很清楚。

    許正陽穿著件農村婦女自己剪裁製作的白格子的短袖襯衣,一條藍粗布褲子,一雙嶄新的布鞋,肩膀上斜背著一個黃綠色的書包,留著短短的平頭。

    老師領著李冰潔進入班裡的時候,許正陽正站在三排靠窗邊兒的座位旁,衝著後面幾個同學大聲嚷嚷著:「哎,剛川,你丫又排後面了,哥們兒一人占一張桌子……朝江,朝江,趕緊的,鉛筆刀給我扔過來,我把桌上刻上名字……」

    見到老師進來,許正陽大窘失色,尷尬訕笑著低頭坐下,順便瞄了一眼站在老師身旁的李冰潔。

    老師面色不善的瞪了一眼許正陽,然後領著李冰潔走到許正陽的座位旁,說道:「許正陽,往裡面坐坐,這是你的新同桌。」

    許正陽自然不會有任何猶豫,立刻往裡面坐了一大截,背靠著牆壁,同時側臉向後面幾個哥們兒擠了擠眼做了個鬼臉,分明寫著:瞧見沒?哥們兒就算是有同桌,也是個漂亮姑娘……

    只是隨後許正陽並沒有像所有人意料中的那般去主動搭訕。

    這傢伙臉皮薄,不好意思。

    第一堂課下課後,許正陽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哎,讓讓,我過去……」

    李冰潔看也未看許正陽,起身讓開,許正陽走了出去,和一幫哥們兒嘻嘻哈哈的在教室外面鬧騰。

    上課鍾敲響,許正陽跑回到書桌前時,李冰潔已經坐到了書桌的裡側。

    「哎,裡面是我的座位。」許正陽提醒。

    李冰潔沒有理會他。

    「得,你愛坐裡面就坐裡面吧。」許正陽撇撇嘴,坐下。

    一切,都很平淡,普通。

    後來的事情,許正陽和李冰潔同樣記得都很清楚。

    古香軒二樓屬於許正陽的那間辦公室裡,很安靜。

    穿著淡雅長裙的李冰潔坐在沙發上,微垂著眼瞼,彎彎的睫毛顯得越發的長,絲有些羞意般的低著、側著頭,看著茶几上擺著的那盤洗的乾乾淨淨還帶著濕氣的水果。

    唔,即便是李冰潔這樣的怪人,也經不住許正陽那般直勾勾盯著人家姑娘家的臉頰瞅了一個多鐘頭,能好意思嗎?

    終於,許正陽坐直了身子,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眼神中透著一絲回憶的神往,輕聲的說道:「冰潔,你知道嗎?我小時候上學之前,沒有幼兒園,也不叫學前班,我們那時候叫育紅班,六歲,哦不,週歲應該是五歲的時候上育紅班一年,六歲上一年級……」

    李冰潔這才抬起頭來,如星般璀璨的雙眸中,一如既往的空靈,淡漠。

    「閉上眼睛吧,放鬆些,一會兒就好,就當作睡了一覺……」許正陽輕聲的吩咐道,眼神溫柔,隨和。

    李冰潔睜大著眼睛,看著許正陽。

    「嗯,好吧,不急,再等等。」許正陽笑了笑,一絲神識輕輕的輸送過去,輕拂著李冰潔有些慌亂的心神。

    所有人都知道,李冰潔這是一種精神上的病症,不好;但是患者本人,卻因為病症的緣故,排斥別人和她有精神上的交流接觸,而且不認為自己這樣有什麼不好。

    以前,許正陽尊重李冰潔,所以不想強迫著去探知她的內心,更不想憑藉著神通能力去揭開她自我封閉內心那層隔閡。可就像是李老說的那般,她這是病症,能醫治好的話,對她是好的。然而許正陽終究無法說服自己,在不經過李冰潔同意的情況下去強行對她的意識和內心進行解密,開啟。

    所以今天李冰潔來到古香軒,坐在了許正陽的辦公室裡時,許正陽溫和的詢問了她,勸了她,希望她可以接受治療。

    李冰潔猶豫了好長時間後,終於輕輕的點了點頭。

    於是就有了之前許正陽直勾勾盯著她的臉頰直到把她看的羞澀,不好意思的低下、側過頭去。

    現在,許正陽瞭解了李冰潔的以往,知道了她內心深處,埋藏了一些何其心酸的過往,也知道那層將她心神關閉的隔閡,是因何而起。只是他依然需要得到李冰潔的同意,才會真正放下包袱,踏踏實實的去把李冰潔強壓在心底的正常人心態,翻出來,將那層隔閡剔除掉。

    這對於許正陽來說不難,當初身為遊方判官的時候,他就能夜間神識出遊,讓精神崩潰發了瘋的販毒份子邢玉芬一夜間恢復如常,更何況如今已經身為城隍,做這點兒事情確實不難。

    只不過,心裡多少有些顧慮和猶疑罷了。

    終於,李冰潔微微點頭,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搭在眼皮上,表情看不出放鬆不放鬆,輕輕的靠在沙發背上,雙手輕搭在一起擱在小腹部。

    許正陽稍稍靜了下心神,繼而神識再次進入到了李冰潔的深深掩藏的內心世界中。

    神識如清流,如涓涓溪水,歡快的流淌在已經沉寂多年的內心裡萬丈溝壑之中,打破了如同冥界地府那種美則美矣,然則死氣沉沉的寧靜幽深。

    涓涓細流,很快流入了千溝萬壑,在其中蜿蜒流淌著,充滿著,撫平著,浪花朵朵開啟,繼而消失於細流之中。流水越聚越多,漸成大河之勢,波起浪湧,滌蕩清了多年的塵垢,洗去蒙塵,讓這片原本就美麗清雅的內心世界,越發的煥然一新,充滿朝氣,似乎蓬勃起來。

    然而,波浪沖刷著溝壑,不免激起一些震撼的水花。

    現實裡的李冰潔,原本平靜的如玉臉頰上,微微的抖動,緊閉的雙眼中,滲出了一串串晶瑩剔透的淚珠,睫毛被潤濕了,帖子了眼皮上,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一滴,一滴,漸漸串成了線。

    許正陽起身走過去,坐在了李冰潔的身旁,眼神溫和,表情平靜的看著李冰潔輕輕顫抖的嬌柔身軀。

    「嗚,嗚……」輕微的抽泣聲,從李冰潔的秀氣的鼻孔中傳出。

    很快,李冰潔睜開了雙眼,側身撲在了許正陽的懷中,緊緊的抱住他,哇的一聲,痛哭了起來,哭的竭斯底裡,哭的一塌糊塗,哭的悲慟欲絕。

    辦公室的門猛然被推開,李成忠滿臉驚異的看著沙發上。

    李冰潔將絕美的容顏埋在許正陽穿著白色襯衣的懷中,嬌柔的身軀不住的顫抖著,大聲的哭著。

    許正陽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微笑著,一語不發。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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