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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判官 094章 抬頭視蒼穹,低頭感人情 文 / 短刃

    094章抬頭視蒼穹,低頭感人情

    月華如霜,繁星隱隱閃爍;夜空很高,高的深邃而悠遠。

    村中街道兩側偶爾冒出的一簇簇草叢中秋蟲低吟,更顯得夜晚的村中,祥和安寧。許正陽拎著一個裝著酒菜的袋子,邁步在村中的大街上,不急不緩的向東而行。

    先前回到家裡之後,爹娘早已經備好了酒菜,歡天喜地的樣子好像巴不得馬上就找到村支書周慶國,然後跑到村委大院裡開啟大喇叭在村裡廣播一番。看到父母如此開心,許正陽內心裡也開心不已,老爹說要和自己喝兩盅,那就喝兩盅吧……反正以老爹的酒量,估摸著也不會影響到一會兒自己去和另一個人喝酒。

    嗯,事實如此,許能說要和兒子喝兩盅,但是很強悍的喝了四盅,然後就酒意上頭,滿臉通紅喝不下去了。袁素琴見狀趕緊讓他別再喝了,一家三口嘮嘮嗑吃吃菜多好。當然,兒子可以繼續喝酒。

    畢竟天色已晚,所以即便是許正陽剛剛大難脫險,平安回家,大家都是開心不已,可終究在許正陽的催促下,袁素琴和許能兩口子只得嘮嘮叨叨的回屋睡覺去了。許正陽將剩下的菜和一瓶白酒以及筷子拾掇起來,又拿了四個玻璃杯裝進袋子裡。

    出門兒的時候,許正陽不忘給母親打了個招呼,把院門從外面反鎖上了。

    許正陽叼著煙行走在安靜的大街上,感受著秋夜的涼風撲面而來,頓覺心曠神怡,先前的酒意全去。想著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許正陽略有些感慨,輕聲哼哼起了老舊的歌曲:

    人說天上好,神仙樂逍遙

    成功的背後淚多少

    都說人間苦,辛辛勞勞

    汗珠干了有歡笑

    神仙是人做,修煉不辭勞

    吃得苦中苦,正果才修到

    要像神仙心一條

    人間天堂,定來到

    神仙沒煩惱,名利腦後拋

    要像神仙

    得失都忘掉

    天上人間都一樣

    天上好

    人間好

    反反覆覆的哼哼著這首歌曲,許正陽內心裡忽生出一股略有些酸楚的豪氣。

    正如同歌詞中所唱,自己在以往的生活中辛辛勞勞,汗珠滴落風乾,卻總有歡笑……嚮往著過上幸福逍遙,猶若天堂般的生活。只不過目標很單純,想法很單一,那就是掙錢,掙到很多錢後,生活就會幸福,就會過上好日子;然而如今錢有了,雖然稱不上多麼的富裕,比不得在京城時遇到的那些闊少,比不得那些富裕到讓人瞠目的豪門,但是目前所擁有的存款,足以讓這個家庭在這樣的鄉村裡,過上比別人要好得多的生活,就像是母親擔心他的安危時所說的那般,咱們家的錢,夠花兩輩子了。

    可事到如今,卻並沒有歡樂逍遙,反而多出了更大的麻煩事端。

    誠然,事情都解決了,由此可見做神仙,很好很強大。

    只不過要想做到樂逍遙無煩惱名利腦後拋,卻是許正陽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原因無他,人生在世,總要承擔起應當承擔的責任。想來那些曾經存在的神仙們,過得那樂逍遙沒煩惱的生活,無非就是所謂的天條天規,讓他們不插手俗世人間的事情,獨居於世外天庭,全不顧俗世人間之苦辣酸甜,才能夠享受那無盡的逍遙悠閒生活。

    書中有云:天道無情,識蒼生若螻蟻。

    由此可見,人類不再信仰神的存在,也不能全部怪罪在人類的狂妄自大上,實在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啊!

    自從擁有土地神職,到如今坐擁慈縣屬地遊方判官、功曹,及九鎮十鄉土地共計二十一個神職,還不到半年時間裡,官階連升三級,神通能力更是不斷的擴張加強,憑借的是什麼?說到底,還不是人的信仰將許正陽這位從渠溝裡爬上了岸的土螃蟹,一個走了狗屎運成為半吊子土地神的人,捧上了如今遊方判官的職位,更是有源源不斷的信仰補充著他無數次耗費掉的神通能力嗎?

    而這其中,若不是許正陽因為自己或者親人或者友人,總歸來說就是含帶著自私的心態去做了一些事情的話,又何來如此迅速和強大的信仰供給給他,補充著他的神力捧起他的神位?

    說到底,這些事情的出現,都是相互的。

    平凡的人們渴望著生活中能夠事事如意,處處公平,心想事成;然世間之事,十有**不能隨人願,故而人們才會在遇到自身能力或其他外力因素而無法解決的困難和不公時,祈禱著期望著有冥冥中的上蒼神仙,可以幫助他們。

    這種想法和渴望,誠然是有自私的成分包含其中,可沒有錯啊。

    人就是人,就是這樣。以往的神仙們倒是大公無私到了無情冷漠的程度,結局……如果真的三界之內已經沒有了神仙的存在,天庭早已消亡的話,那麼大概這就是他們消亡的原因吧?許正陽暗自的忖度著,思索著,也許……我該做些什麼的。且不說那些什麼冠冕堂皇的大話來給自己戴高帽子,實打實的從自私的心態來想,也應該做些什麼的。

    因為他有一個目標,一個自從人類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以來都不斷探索渴望夢想著做到的目標。

    仍記得前任土地神曾經說過一句話:你不用擔心自己以後也會像我這樣想死都難,畢竟你有肉身,將來若是達不到帝君的境界,肉身一死,也就一了百了。

    許正陽當時就想:誰他媽有毛病才想死呢。

    是啊……

    只是要做到這一點,要面臨的困難,何其之多,何其之艱,何其之巨大到難以撼動?

    隱隱有了絲捉不住探不明想不透的思緒,許正陽輕輕的歎了口氣,仰視深邃而高遠的夜空,觀明月皎潔,繁星隱隱,蒼穹無際,不禁感慨萬千:天庭,在哪裡?是否真如我所想所料那般……

    一邊思索著,一邊緩步而行,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村東,自家的新宅基地那裡。

    新房已經落成框架,只是還未上頂;月色下,紅磚壘砌的牆壁幽然而立,院落裡外堆砌著磚石沙灰,散亂的木板鋼架鐵鍬等等一應工具……院落外正對著將來必定會砌起高牆,開一院門的地方,用木樑和塑料布草苫搭起一間簡易的工棚。

    棚外,幽幽月光下,站著一個人。

    瘦削的身材,潔白的襯衣,黑色的褲子;短短的頭髮,蒼白的臉頰,如劍的細眉,一雙比冬季寒夜裡的月芒還要冰寒的細長雙目,輕輕冷冷,不帶一絲煙火氣的看著從不遠處緩緩走來的許正陽。

    看到這個人,許正陽立刻拋開了之前心頭的千思萬緒,臉上露出了欣喜感慨的笑容,步履稍稍加快走上前去,輕聲道:「還沒睡覺?」

    「聽見你唱歌了,出來看看。」陳朝江的聲音淡淡的,臉上和眼眸中都看不出他內心裡那份激動和喜悅,正陽沒事了,出來了,很好。

    「也不怕被抓?」許正陽微笑著,輕輕的歎了口氣。

    「嗯?」陳朝江脖子歪了歪,冰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的疑惑。

    許正陽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朝江,我知道了。」

    「哦。」陳朝江了悟,雖然不明白許正陽是如何知道的,不過他懶得去想,更不會去問這個問題。繼而用無所謂的語氣說道:「我不在家裡面,他們自然不會想到我會在村裡面。」

    「你膽真肥。」許正陽笑道。

    「沒小過吧?」陳朝江難得的有了絲玩味的語氣。

    許正陽笑了笑,從兜裡摸出一包玉溪煙甩給陳朝江,又掏出一盒開了包的煙抽出兩顆,給陳朝江一顆,自己也點了一顆。

    棚內,傳出了粗重的鼾聲,許正陽笑道:「都睡了?」

    「嗯。」陳朝江點了點頭。

    棚內自然是曹剛川和劉賓二人,今晚他們倆負責看工地。

    「走吧,到河堤上喝點兒酒。」許正陽笑著扭頭往北走去,一邊說道:「讓他們倆睡吧,累一天了。」

    「嗯。」陳朝江跟上。

    雖然陳朝江看到許正陽後,心裡踏實了許多,也有些開心,可隨即而來的就是淡淡的憂慮。他雖然個性極端,勇悍的時候會達到瘋魔的狀態,可他不是傻子,明白自己在縣城新北環路上搞出的那事兒有多麼的嚴重。光天化日之下,一人手持凶器,當街行兇,砍傷數人……無論如何警方也不會坐視不管,畢竟影響太大了。

    他心裡的這些憂慮,許正陽自然是明白的。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除了陳朝江的父母之外,還有誰最瞭解陳朝江,那非許正陽莫屬。

    所以當二人席地而坐在泛著涼意的河堤土路面上,擺開酒菜,嗅著清新微涼帶著淡淡草香的空氣,聽著邙牛河潺潺流水向東而去,歡快的奔向滏河懷抱時,許正陽倒上兩杯酒,舉杯示意喝酒,微笑著說了句:「不會有事的。」

    「無所謂。」陳朝江舉杯,一口喝下半杯酒。

    許正陽自然不會道破陳朝江這句話背後的少許顧慮,笑著說道:「趙局長和鍾山叔,都沒事兒了,一個是縣公安局長,一個是縣刑偵大隊長,要是讓他們知道,你幹出這麼件大事時,心裡還想著在為他們出氣,你說他們能不感動一下?」

    「我沒想替他們出氣。」陳朝江否認道。

    「嗯,那我也不能看著你不管吧?」許正陽彈飛了煙蒂,吐出一團煙霧,笑道:「你說,要是把你說成是個被人圍毆的對象,你面子上過得去不?」

    「我是去砍沈浩兵的。」陳朝江蒼白的臉頰上,透著很愚頑的認真和較真。

    「胡說。」許正陽笑了笑,說道:「明明是他們一幫人要打你,你跑不掉,才迫不得已處於自衛的心理,奪過了一把刀跟他們拚命的。」

    陳朝江愕然,怔了好一會兒,才苦笑道:「我總是不如你聰明。」

    「你啊,太好強了。」許正陽舉了舉杯,抿了口酒,「以後可別這麼衝動了,不好。」

    「嗯。」陳朝江自嘲的笑著,舉起杯喝乾杯中剩下的半杯酒。

    不管是陳朝江本人,還是許正陽,都不會相信許正陽這句勸告的話,會見效,會讓陳朝江真的再遇到類似的事情時,能夠不衝動不瘋魔。

    倒上酒,倆人沉默著,抽著煙,喝著酒。

    陳朝江在猶豫著,是否能夠說出心裡的那絲憂慮和擔心,畢竟他再冷酷無畏,也不願意再回到那個天天在一幫人面前做俯臥撐打拳的監獄房間裡。唔,因為陳朝江不喜歡和那些人說話,所以只能在裡面自顧自的把自己搞的精疲力竭,沉沉睡去而忘卻許多讓人煩心和枯燥的感覺。

    許正陽在想著,怎樣能夠最合理化的確保陳朝江不會有事。

    「正當防衛,和防衛過當……是兩回事兒。」陳朝江忽而開口說道,在許正陽的面前,他抹得開臉面,終於還是說道:「出來的時候,警察和我談過這些事情,郭天那次,就算他們家上面沒人,我也得蹲進去,我不想再進去了。」不待許正陽說什麼,陳朝江又自嘲的一笑,說道:「不是後悔。」

    「嗯,我知道。」許正陽點點頭。

    陳朝江的話,是他的心裡話。不想再進去,和後悔做這件事,對他來說,確實不能放在一起。

    「正陽,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陳朝江忽然問道,因為他現在想到,許正陽知道的事情有些太多,他不是被抓起來了嗎?知道自己在縣城砍了沈浩兵,一人撂翻了許多人的事可以理解,事情太大,大概是警察告訴他的,可又怎麼知道自己會和曹剛川劉賓一起,住在他們家新宅基地那裡呢?既然拎著酒菜來了,很顯然是衝他陳朝江來的。

    而陳朝江今晚住在工棚裡,就連曹剛川和劉賓,也是在快要睡了的時候才知道。

    許正陽沒有任何猶豫,笑了笑很乾脆的說道:「你忘了?我認識土地神啊。」

    「竟扯淡……」陳朝江苦笑。

    「不信拉倒。」

    「不信也得信了。」陳朝江臉色一正,恢復了以往那副冷酷的表情,「你不會騙我。」

    「當然。」

    二人相視一笑,舉杯碰了下,喝酒。

    「明天一早,跟我去縣裡,自首吧。」許正陽笑著說道:「還是要做出個樣子來的,越躲越說不清,顯得咱心虛了,不過你放心,肯定不會有事的……」

    「好。」陳朝江沒有猶豫,點了點頭。

    許正陽苦笑:「你真傻。」

    「我不傻。」陳朝江冷冰冰的反駁道。

    「操……」

    陳朝江蒼白的臉頰上,露出了一副對於他來說,極其罕見的……憨笑。

    一陣涼風吹過,河堤兩側野草晃動,樹木枝擺葉晃,簌簌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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