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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京華煙雲 234善之善者也(上) 文 / 光景

    ?234善之善者也(上)

    陳宦下榻在成都北較場四川陸軍武備學堂——陳宦雖系湖北人,但他此前曾協助川督錫良辦過四川陸軍武備學堂,後又隨錫良前往雲南籌建新軍。陳宦住在這裡,容易使他想起在與老主子錫良將軍縱橫西南的那些崢嶸歲月。

    四川陸軍武備學堂,也簡稱成都武備學堂。坐北朝南,佔地300畝,學生最多時曾達三千人。校內規模宏大,有可容一師部隊進行分列式的大操場。校內有武擔山,平地兀起,是全校的制高點。在山腳幽篁翠柏簇擁中,有幢別緻的三層法式小樓,取名「錦官樓」,這是陳宦的下榻處。

    成都中央軍校院牆外,有一大片菜地。菜地上,散佈著幾個低矮的窩棚。窩棚距校內的錦官樓僅有200多米,從窩棚裡看黃埔樓,連樓裡的人走動都一清二楚。

    「只要我們精心安排。這幾炮打出去,陳宦老賊上西天無疑。」一臉黝黑,穿著樸實得像個地地道道的本地農民的傢伙望著錦官樓說道。

    陳宦到成都後,國民黨的成都地下黨組織選擇了這處暗殺場所。

    在窩棚進行觀察的是年方20歲的楊永勝,來自大巴山,他原是華瑩山一個樸實的農民,因為吃不飽飯在辛亥年鬧的革命,後被鄂軍改編為游擊隊的一個小隊長,有作戰技能和經驗,受黨組織的委派,來到這裡執行這項特殊的任務。

    炮打陳宦戰鬥小組由三人組成,一位叫湯明昌,30多歲,是三人小組的組長。

    小組的另一位成員,叫楊期定,原是楊俊部的一個炮兵排長,後來投向鄂軍,打迫擊炮有百發百中的本領。

    湯明昌說道:「陳宦此次來成都不像以前只住武備學堂的錦官樓,而是行蹤不定,住在勵志社的時間更多。而且,住錦官樓時,三層樓房的燈,亮時一起亮,滅時一起滅。」

    三人戰鬥小組作了仔細的觀察和認真的準備,確實是鎖定不了目標。

    楊永勝說道:「這樣,我們先把迫擊炮事前偷偷運到窩棚先行掩埋起來。等湯文昌向組織上匯報請示之後,讓四川武備學校裡的內線,查清陳宦居住的房間,即進行行動。」

    「行!」

    「行!」

    ……

    陳宦來到成都的當日下午,即在錦官樓召開緊急會議,研究成都的防守問題。

    錦官樓,裝飾得豪華氣派。會客室裡,有富麗堂皇的沙發、地毯,並配備有供暖設備。

    陳宦身穿玄色長袍,望著僅剩的幾員大將:熊祥生、雷飆、鍾體道以及周俊、劉存厚、孫兆鸞、彭光烈等,他多希望他們在這個時候,能拿出令人高興的打算來。

    這些大員,儘管心裡都在想,但不管想什麼,就是沒人有勇氣先打破沉默。

    會場沉默良久,作為陳宦的湖北老鄉,他是陳宦用來壓制桀驁不馴的川軍將領的一條惡狗,在這種場合,繼續沉默下去對他是很不利的。

    「我以為,」熊祥生面露難色,不敢直視陳宦,說道,「成都地處盆地腹心,無險可守。面臨鄂軍南北夾擊之毒招,竊以為,應保存最後之有生力量,放棄成都,將主力退往雲南省境內,與唐繼堯聯合起來,依據那裡險峻的山地、湍急的河流,對趕進的鄂軍作疊次打擊。以昆明為據點,同鄂軍周旋,實在不得已時,全軍經廣西退到廣東境內。」

    這是熊祥生早有的腹案,在重慶被攻破前,同時陳宦夾袋裡帶進四川的黃鵠舉就和鍾體道一起,向陳宦面陳過,被陳宦否決,但是熊祥生和雷飆卻記在心裡,所以在今天會議上又提了出來。

    其他人並不知箇中奧妙,認為是胡深思熟慮之所見,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雷飆!」陳宦轉而向雷飆問道,「你的意見呢?」

    臉窄窄的雷飆是陳宦的湖北武備學堂學弟,此時已失去隨陳宦剛剛進入四川時的傲慢之氣,當然,他知道陳宦為什麼此時點他的卯,他也是陳宦空降四川任用的私人之一,他也清楚陳宦不希望他說些什麼。他看了看腦袋低垂的熊祥生,又仰望了一下滿臉怒氣的陳宦,不緊不慢地說道:

    「祥生兄的見解當然有道理。但是,忽略了兵家對陣的最重要的一個條件:實力!就西南說來,雖然重慶已破,但我們比鄂軍還佔有軍事實力的優勢。老川軍四個師就是10萬精銳之師;這還沒有算上我們的兩個新編混成旅。而鄂軍呢,雖然號稱兩大兵團西征,但是部隊大多不滿員,一個師最多兩個團的編制。鄂軍實力,不如我們!在這「川西決戰」的最關鍵時刻,士氣不可洩!不能後退!而應精誠團結,服從成威將軍的指揮,組織好川西決戰,給來犯之鄂軍以迎頭痛擊!」

    雷飆把陳宦想說的話,表述得淋漓盡致。

    陳宦的臉漸漸開朗,一面聽,一面不住地點頭。末了,他接著雷飆的話,以不容置辯的口氣說道:「此間情況,我已上報袁大總統。袁大總統已經有命:成都必須堅守!從此以後,可不必再言撤退雲南,以免動搖軍心。」

    「袁大總統還有新的任命。」陳宦拿出早已收到的電報,袁世凱派發官職的任命書點將念道:

    「雷飆將軍,命你兼任四川民政長官!」

    「是!」

    「熊祥生將軍,命你為四川都督,全面主持西南軍事。」

    「是!」

    「鍾體道將軍,命你在十天之內,在西川組織十萬民軍,與第二混成旅一同開赴成都,參加決戰,不得有誤!」

    「是!」鍾體道口不應心地答道。

    「周俊將軍,命你為四川民政副長官兼康川雲貴區巡檢使,在十天之內組織20萬民軍參加決戰。」

    「是。」

    「成立川西決戰指揮部,由熊祥上將軍任總指揮,鍾體道、雷飆、楊俊、劉存厚、孫兆鸞、彭光烈將軍為副總指揮。五位總指揮合署在北較場指揮部辦公,統一指揮川西決戰!」

    「是!是!是……」

    ……

    在陳宦逃到成都的第二天,即通知周俊,要到他府上拜訪。

    半個小時後,大批警衛人員,從軍校到周俊公館的客廳門口,全部封鎖,戒備森嚴。

    同時,熊祥生奉陳宦之命登劉存厚公館,徵求「川西決戰」的意見。

    陳宦回到成都的三天內,接二連三召開軍事會議,頻頻召見軍政大員,而且在周俊等老川軍諸將的身上更用了不少心思。

    ……

    當日夜,晚飯以後,疲憊至極的陳宦拒絕一切來訪,閉門入睡。

    「啪、啪、啪!」三聲清脆的槍響刺破寂靜的夜空,子彈從黃埔樓頂飛越而過。

    陳宦被槍聲驚醒。

    樓上、樓下隨即響起嘈雜的腳步聲。

    「長官,你沒事吧?」門外傳來親衛的聲音,陳宦扭亮了電燈。

    「怎麼回事?」陳宦問道。

    「已派人去查。長官放心,沒事,可能是有人槍走了火。」

    陳宦鬆了口氣:「怪事情!怪事情!軍校連連發生怪事情,要追查到底,安!」

    正說間,陳宦侍衛室主任,他的親侄子陳觀西進來報告。

    「查出什麼了?」

    「叔叔放心,已經差出來了,是一位執勤士兵,在武擔山上執勤,抱著槍睡著了,糊里糊塗地使槍走了火……」

    「沒有那麼簡單。」陳宦擺擺手,「武備學校裡一定有可疑分子。我第一次在軍校閱兵,炮車輪胎癟了氣。我第二次閱兵,旗繩斷了。我前天剛回來,又有人走了火!成都武備學堂可是養出「荊軻」的邪門地方,從成都武備學堂出去的彭家珍單槍匹馬的炸死清朝最後的一根國柱,這裡可是混進了不少的革命黨……」

    陳宦越說越氣,盯著陳觀西道:「要徹底追查,據實稟報,安?」

    軍校內突發的槍聲,讓陳宦虛驚一場。

    陳宦一時睡不著,走到窗前,佇立觀望遠方,無意中發現窗外菜地的窩棚裡有人影晃動。

    陳宦聳然一驚,立刻拉上窗簾:「來人!」

    「叔叔,什麼事?」他親侄子陳觀西一路小跑過來。

    「派出一支精幹隊伍,給我對那邊窩棚進行搜捕。」陳宦沉著臉說道。

    陳觀西看著疑心重重的叔叔,悄悄走到窗前,掀起一角的窗簾,果然發現窗外菜地的窩棚裡有人影晃動!

    他什麼也不說了,請叔叔又住到勵志社。然後親自率領警衛連組成臨時突襲隊伍,包圍了菜地和窩棚。

    楊永勝守在窩棚,當場被抓,迫擊炮從地裡挖出。

    陳觀西抓到楊永勝之後,留下暗哨,在四周設下埋伏。

    ……

    湯明昌和楊期定從窩棚觀察回來後,並不知道他們剛走,楊永勝就被抓了。

    湯明昌在天亮之後,在平安橋茶館向上級老闆匯報了情況。

    湯明昌端著茶,壓低聲音說道:「老闆,我總覺得這兩天情況有些不尋常,陳宦可能有所察覺,建議還是將迫擊炮撤走。」

    大老闆搖搖頭:「情況還不至於如此嚴重。因為我得到了內線的情報,這幾日陳宦確實住在錦官樓。至於晚上所有的燈開著,這是陳宦布下的疑陣。只要弄清陳宦住哪間屋裡,取他的性命不過是一兩天的事情。」

    湯明昌心裡總點不踏實:「昨晚武備學堂出了一點亂子,我聽到了槍聲,是不是我們的人幹的?」

    「不是什麼大事!別疑神疑鬼了。」大老闆說道:「今晚你去去楊永勝住的窩棚傳達:按計劃進行。先稍安勿動,作好準備,一旦內線傳出陳宦住房的確切情報後,立刻炮擊。」

    ……

    大老闆與湯明昌分手後,去成都臨時地下工作委員會匯報。

    「情況有變。」

    「怎麼回事?」大老闆望著他上面的這位老闆。

    「不要問了,立刻將迫擊炮從窩棚內撤出。」

    「是!」

    大老闆也是疑心重重的從「臨工委」出來,立刻用秘密聯絡手段,約楊期定第二天上午12時在春熙路「可園」茶館見面。

    ……

    「叔叔,」陳觀西說道:「匪徒楊期定、湯明昌又按約先後來到窩棚。楊期定被圍捕,機警的湯明昌未落入圈套逃脫了。」

    「審訊結果怎麼樣?」

    陳觀西說道:「抓到楊永勝、楊期定後,我們立刻組織刑訊高手對他們進行秘密審訊,要他們供出在成都的地下黨組織和這次謀殺的組織者。匪徒楊永勝百般拷打,用盡酷刑,寧死不屈。不過楊期定招供了。」

    陳宦的臉色舒緩了一些:「都供出了誰?」

    「叔叔,你看。」陳觀西拿出審訊親筆記錄。牽扯很深,他還真不敢說。

    陳宦拿起一看,上面有了這樣的字樣:「……指揮謀殺上將軍的人名叫熊子重,他是匪黨川康軍事小組組長……是四川省軍管區中將副司令熊祥生的大兒子。早在辛亥年,熊子重就加入了匪黨,還參加了辛亥革命,後在匪區武昌陸軍學校受訓。熊祥生任職四川後,熊子重利用父親作庇護,潛入四川,暗中進行活動……

    陳宦悲涼的發現,他身邊最親信的人也開始背叛他了。

    第二天中午,陳觀西派一幫特務,跟在叛徒楊期定身後,在熊、楊二人會面時將熊子重逮捕,關進成都娘娘廟監獄。

    陳宦殺氣騰騰,對熊氏父子起了殺心,但在最後核定死亡執行書時,又將熊祥生用紅筆勾出,批曰:「不槍斃。讓白髮人送黑髮人,讓熊司令在無盡的悲哀中死去!」

    凌晨,熊子重被殺害於鳳凰山,時年17歲。

    滴水屋簷下,熊祥生仰臉朝天望望,天亮了。鳳凰山那邊傳來一下槍聲,接著陷入寂靜。他的甚至顫抖了一下,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他的兒子是一個有救國救民抱負的有為青年,真像他年輕的時候啊。懷抱著遠大的志向,遠赴重洋,追尋純真的理想……

    子重是家中長子,參加武昌首義的那個晚上,給他寫了一封訣別信,信中說出了他參加革命的原因:

    父親大人:

    ……首先我向你赤果果地說明我走的原因……事實就是這樣,中國社會有的是盜、匪、兵、賊、貪污、橫暴……統治者對千千萬萬人的壓搾、剝削、奴役和屠殺。

    推翻這個萬惡的舊世界,振興我們偉大的祖國,是我們年輕人該去努力的……

    父親,請把你的孩子愉快地獻給國家、民族、社會吧!

    父親,你知道的,這樣地對你的孩子的愛護,才是真的愛護,這是給了我一個靈魂的解放……看首發無廣告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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