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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京華煙雲 81條件 文 / 光景

    上海。禮查飯店,頂層的孔雀大廳。

    身材頎長,體態輕盈,一頭柔潤濃密的淡金長髮,美的傾國傾城的羅迦藍無形之中成為這個酒會的焦點。

    羅迦藍此時正在與酒會的主人******13英國代辦聊天,他們都站在一幅色彩鮮艷的維多利亞女王肖像下面,畫中人物神態有英國人的典雅,但是眉宇之間透露出血脈中德意志人的剛毅。

    在人聲鼎沸、說著幾國語言的賓客當中想法擠過去好好一飽眼福的人很多。不少人在心裡想,她一定是個印度人,她的身段比較苗條,因此比普遍豐滿的歐洲女人更加誘人。

    羅迦藍穿過煙霧騰騰的會客室,走進一間鑲嵌護牆板的書房,她在一架銅架地球儀邊停了步,細細品著一杯酒。

    「你好。」說著一口紐約腔的紳士主動搭訕。

    「你好。」

    羅迦藍仰望著紐約男的熱情的眼睛清澈而天真,純純的還像個聰明的少女,把紐約男電得半身不遂。

    「鄙人是美國公使館一等秘書伍滋&middot斯魯特。」

    「哦,」羅迦藍並沒有如何吃驚,美麗的藍寶石辦的眼睛俏皮的眨眨,「我知道耶。」

    「啊!」紐約男伍滋反倒大吃一驚,想來想去也想不起來他們什麼時候見過面,他可是剛剛從美國本土調派過來的,在中國根本不認識什麼人,不禁問道:「咱們見過面嗎?」

    「因為你一直盯著我看,我向人家打聽你是什麼人。」她用柔和悅耳的嗓音說,一口略帶印度殖民地腔的英國口音。

    「請別見怪。」伍滋瀟灑的把肩膀聳聳,「你看上去特別像我愛上的一個姑娘,她結婚了。很美滿,所以說來我也未免太癡情了,不過好歹這就是我盯著你看的原因。」

    如果李想在這裡,隔夜飯都會土出來,就紐約男這點技巧,放在一百年後,一輩子也不可能約炮成功。

    「真的嗎?」羅迦藍不可思議的驚呼一聲,她不是一百年後非主流女,就這樣輕易的相信了,而且感動了,「這回我已經深深瞭解你啦,儘管你連我的名字還不知道呢。我叫羅迦藍。」

    她伸出一隻纖細的手握了一下,手輕柔如無骨,更帶點少女氣息。伍滋注意到,她手上沒戴戒指。

    「我朋友說你太偏向中國人的革命,還沒去日本上任就調任來中國了。」

    伍滋聽了這句話很惱火,他才來上海,上海灘的上層社會就到處都這麼傳說了,這是公使館裡哪個人在散播的?

    「但願我真能名符其實地為這些人做出犧牲,不過中國革命已經在公使團的調解下有了一個圓滿的結果」伍滋把眉毛一挑,「我的調任只是例行公事,跟我的意志沒有多少關係。我只想,能找到個地方有好酒好菜,晚上有燈有火,不打槍不打pao,我就高興了。」

    羅迦藍對他伸出食指點點搠搠,像個小學教師似的。「別這樣!別為這事感到慚愧。難道你不明白這件事使你在外交界多出名?」她伸出一隻蒼白的手轉著吱吱嘎嘎響的地球儀。「這世界古老文明的遺跡夠多的吧!可就是沒有一個地方的文明能夠像中國一樣傳承五千年之久。五千年以來,這個世界上多少個文明燦爛一時,卻都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中,唯一這個文明延續至今。這個民族只是在沉睡而已,可是他終究會醒過來的。」

    伍滋哪裡想得到自己能碰上一個志同道合的人,而且還是這麼一個漂亮的女子。這個姑娘穿著漂漂亮亮的時髦衣服,態度充滿自信,同別的男人在一起談笑自若,難道會是一個中國通嗎?

    「你對中國很瞭解?」

    「我小時候就離開印度了。我是個孤兒,哈同是我的養父,我們一直生活在中國,但是我們是英國公民。我對中國算是有些瞭解吧。」羅迦藍把頭往後一仰,聲調也變了。「武昌舉義,當時人們都把李想當笑柄,可爸爸並不覺得好笑。如今,你們與李想的貨幣戰爭,我一點也不看好。好了,我有點口渴,去喝點飲料。」

    說完,羅迦藍揮揮手,像圓舞曲一樣輕鬆愉快地走出書房。

    羅迦藍回來的時候帶來一個老頭子,她的養父,上海灘鼎鼎大名的地產大王。

    「你認為李想會決心在蘭州堅持打到底嗎?」哈同問,他身材胖墩墩的,一頭濃密的花白頭髮,很大的鷹鉤鼻。他坐在鬆軟的真皮沙發上,一張疲憊得要命的臉耷拉在胸前。

    伍滋聽到這個直截了當的問題,不由又感到惶恐不安。

    書房的方格板壁上掛著兩幅中國字畫,在小天窗透進來的道道光線下發亮。

    羅迦藍隔著低矮茶几對哈同莞爾一笑:「爸爸,你別想從一個外交家嘴裡掏出一句乾脆的話來。」

    這時候,一個教士打扮的紅臉神父進來,他正端著盤子暢懷大吃大喝,教士身後又進來一個皮骨的瘦高個兒英國老頭,鼻子上長著個難看的疣子,只是端著一杯白蘭地進來。之後又陸陸續續進來一些人,共有十人,除了羅迦藍父女之外,伍滋一個也不認識。羅迦藍養父的頭髮早禿,戴著室內戴的黑便帽,哈同是個猶太人,雖然和他夫人羅迦陵改信佛教,不過並沒有改掉猶太人的某些習慣。可能是改變了宗教信仰,他雖然是上海手屈一指的豪富,但在上海的猶太財團影響力也不是很大。

    羅迦藍的母親羅迦陵碰了碰哈同的手,她的纖指上戴著兩隻大鑽戒,閃耀著紅光和青光,看似不經意的說道:「可你是剛從華盛頓來的,務必請你給我們講講華盛頓對中國事物的態度吧。」

    「說起來,我十二月份離開的時候情況最糟糕。十二月七日,日外相內田康哉通知駐日美大使卜萊安,有說:對敵行為如仍繼續,日政府認為有考慮干涉必要。」

    伍滋說得順口,就不知不覺地獨個兒說開了。他談到了當清廷起用袁世凱時,日政府向英美建議共同干涉,由列強擔保建立一名義上清廷政權。十二月十八日,駐美日代辦致美國務卿文,有曰:中國情形益壞,清廷權力已等於零。而革命黨亦派別分歧,並無真正領袖,如任其繼續發展,不但影響商務,恐其暴發類拳亂之排外舉動。加以本年洪水為災,饑民潰兵,交相為亂,為此情況之下,革黨絕對無力維持佔領區域,中國今日正當選擇帝制或共和之歧路。依日政府意見,採用共和制度,實極困難。即使實行,亦難信中國人能運用之。另一方面則清廷無能,已無可諱言。則其恢復威權,統治國家一如舊制,實際已不可能。因此適應中國現狀之最善方法,應建立一名義上清廷政權之中國統治。一方面尊重中國人民權利,一方限制清廷獨裁權利。並消除共和空想,制定憲法,由皇帝矢誓遵守。如此日政府以為應勸告雙方,定立條件,一方使清廷接受上提原則,並認以此為維持政權之善策;一則使革黨瞭解建設共和不合實際,且得危及中國生存及人民自身福利,必須維持現在朝廷,並尊重人民地位,交由主要列強保障。此為日本主張國際共管中國之建議,英美兩國不予採納。

    「美國一直對中國主張領土保全,門戶開放,機會均等。自從1909年有諾克斯滿鐵中立,提議英、美、法、俄、德、日六國借款,收買南滿及中東鐵路,由國際委員管理,而政治權利則完全屬之中國。雖遭日、俄兩國聯合反對而失敗,美國乃又合英、法、德三國組織四國銀行團,共同投資。才得以打破日、俄兩國獨佔之局。」伍滋說,聽的人都哄堂大笑,臉露得瑟。「近日,德國聞日本將單獨行動出兵滿洲,實行武力干涉中國內政。渠以在華利益與美相同,因促美國發出宣言,聲明「尊重中國主權,保全領土,開放門戶,利益均沾」等語。德先以公文詢美國對東亞時局之態度,美國答文於二月八日在華盛頓柏林同時發表,文道:自中國革命發動以來,敝國政府每遇機與列強交換意見,尤其是法、英、意、日、俄及貴政府商討何法保護共同利益,無不主張一致行動,又於各國報紙上得悉列強互換意見。因此敝政府明瞭對中國時局,彼此共同協作,不獨無單獨行動以及干涉中國內政之舉,而且與平日和約尊重中國主權保全領土之言相符。現在中國方面,清皇室及革命黨皆保護外人生命財產,既不因外力干涉而然,則將來亦無必須出以干涉,倘若將來竟違一切期望,不得已而必干涉,則敝國政府深信先由列強協商然後共同行動。堅定保持其政策,庶一切誤會,自行掃除此外敝國政府嘗覺中國貸款,不易輕予,實為嚴守中立之當然結論。除非對於借款確可保證於戰爭雙方以外之正當事項方可。又覺現在時機,宜特別適應借款政府所抱原則,凡對其國民向華投資,有與自國政府所遵列強協調政策不合者,當加以阻止。」

    伍滋左右看看,看到一個個聚精會神的聽著,他繼續說道:「袁世凱被選為臨時大總統,日本照會美國政府曰:列強將被請承認中國新政府,繼續外人現所享有之權利利益及特權乃主要之點此種特權系本條約產生,惟亦有法律成例或習慣者。因之,列強承認新政府時,須得到承認一切權利利益及特權之保證。同時應向新政府取得借用外債之預約。因此日本政府提議,列強採取共同行動主義,以上述為承認任何新政府之條件,如此必能獲得滿意之擔保,較其他辦法為優也。日本此種提議,英法俄等均表贊同,惟美國不以為然。也許你們過幾天就可以看到美國卒率先承認中華民國。」

    英國老頭驚詫道:「美國已經準備承認中華民國?」

    「是的。只等袁世凱正是宣誓就職,美國立刻就會承認。」伍滋點點頭,「不過目前南北之間還在為定都的問題搞不清楚,雖然南北在貴國朱而典公使調解之下簽定停戰協議,可是南北之間的戰爭一直沒有停過,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因為定都問題又再次打起來。特別是在西北,最後一支忠於大清國的軍隊雖然稍微失利,他們卻依然盤踞著蘭州。不過李想的西征看起來將近尾聲了,就不知道袁世凱會怎麼辦。」他忍不住感歎一聲,「看到中國人的幹勁、革命的精神和人多勢眾倒確實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哈同萎靡不振地點點頭,說道:「對,對,不過袁世凱如果從西面攻打潼關,李想怎能繼續打下去呢?」

    「爸爸,你不會忘了李想創造的奇跡吧?他可是一個一直在創造奇跡的男人。」

    「我可一直都沒有敢小看他,我說的只是四國銀行團和上海的猶太財團的想法。」

    「你們也太看得起李想了,」英國老頭喝道。「就算是拿破侖,也會遇到鐵滑盧的。」

    哈同悲哀地說道:「我擔心的是,如果李想在中國辛亥年拿下蘭州,而袁世凱和孫中山還在為定都問題扯不清的話,你可不能排除袁世凱和李想單獨媾和的可能性啊。」

    英國老頭說道:「袁世凱確實經常這樣幹,他是十足的現實主義者。」

    羅迦藍的母親說道:「那麼一來,西征公債一飛衝霄。」

    神父本來在窮凶極惡地對付半隻鴨子,忽然住了手,一對小眼睛朝伍滋瞟了一眼:「那麼,他們會被反剪羊毛嗎?」

    「我們如果不能準確知道李想會對蘭州發起總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拿下蘭州,所以大概很糟糕吧。」

    「聽說已經有人在偷偷買進西征公債。」英國老頭問。

    四座都向他投來嚴峻的眼光。

    「這類事情是很難核實的。」哈同吞吞吐吐地說道:「萬一是陷阱呢?西征公債現在是廢紙一張,誰敢往裡跳,還怕套不多。我也知道,可是武昌方面當然不肯談。」

    接著大家陷入長時間的沉默,談話也就到此為止,然後男女賓客分別走到各自的休息室去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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