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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124章 山窮水盡(5) 文 / 光景

    第124章山窮水盡(5)

    夜幕之下,劉家廟方向大火沖天。狼煙滾滾,烈火熊熊燃起的光焰映紅了半邊天,烈火中響起辟啪爆炸聲猶如雷鳴天威。茅草堆砌的棚屋被燒,升起的飛灰在空中盤旋起落,有逃避不及的人被燒死,散發出濃烈的焦糊惡臭味。

    孫武收回望向劉家廟的目光,摸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冒著北洋軍密集的炮火,一瘸一拐的走到謝元愷身邊,無奈之極的說道:「劉家廟車站已經被北洋軍佔領,我們已經處在被北洋軍前後夾擊的危險局勢,如今只有退出三道橋前沿陣地。」他又歎息一聲,「張景良肯定臨陣叛變,也許早就和馮國璋勾結好了。」

    謝元愷目光空洞的看著劉家廟沖天而起的大火,先前的推測,無奈變為可怕的現實。這變化來得太快,根本不給他們應對的余豁。

    馮國璋此時正目遠眺,越過那片戰火四起的三道橋,看到民軍身後的焚天大火照亮了半個夜空,那裡是劉家廟的方向,張景良正率領大清忠義志士對匪黨身後的劉家廟大搞破壞。

    「告訴張聯芬,發起總攻。必須在天亮之前,拿下漢口,消滅漢口匪黨主力軍。」馮國璋八字眉舒展,嘴角輕佻一絲冷笑,對身後的副官命令到。

    接著,三道橋北邊北洋軍一方火光一閃,接著便響起了答答答,密不分點的機槍聲,震天動地的號炮,覆蓋的攻擊,鳴鏑似的尖嘯劃破空氣,撲向民軍陣地。張聯芬再次發起波次攻擊,北洋兵像潮水漫堤般越過灄河上的鐵橋,呼嘯著撲向謝元愷的前沿陣地,流星般的炮彈率先落在民軍陣地,機槍噴吐的子彈織成一張密集的大網撒了過來。

    謝元愷對擦著臉頰飛過的流彈,還有在身邊劇烈爆炸的炮彈視而不見,只是在眺望著身後的劉家廟,烈火熊熊燃燒,把半邊夜空染紅。孫武在他耳邊急切的說著什麼,他一句也聽不見。這位在穿梭在戰火紛飛的戰場也要挺直了腰桿走路,從不知什麼為恐懼的悍將,此時面對著遠方劉家廟那幾乎照亮了夜空的火光,卻是心頭陣陣的抽搐。他這是在心痛,在為那些在北洋軍炮火下勇敢赴死的千萬兒郎而心痛,自己這方出了奸細,竟要白白放棄漢口軍民流血犧牲佔住的營壘。

    火光掩映下,那鋪天蓋地的猩紅觸目驚心;那躺在地上,早就已經面目全非的屍體,臨死還抱著北洋兵同歸於盡,糾纏在一起的屍體已經無法分開;那手托著流淌出來的內臟,從肚皮上的傷口處滑出的青灰色的腸子上沾滿著的鮮血和泥沙,絕望呻吟著的傷者;還有那被北洋軍炮兵炸成碎片的屍體,分散在戰場的每一個角落,再也拼不成人形。慘烈的光景,無時無刻,不在刺痛著每一個人的視覺神經。付出如此巨大的犧牲,到頭來還是要放棄三道橋,民軍將士們心中的絕望和不甘已經無法以筆墨形容。

    「撤退!」謝元愷狂吼著說出最不願意下的一個命令,心中在滴血。

    鐵橋上黑壓壓的滾動,猶如黑暗中一條巨大的妖獸,是北洋軍捲起的狂潮撲上來,槍炮之聲響徹天宇,激戰依然繼續著。北洋軍在瘋狂的進攻著,誓要把這股民軍咬死在這裡。民軍將士卻是神思恍惚,一時都還無法相信謝元愷下達撤退的命令。一雙雙眼睛一會回頭看看燒透半邊天的劉家廟,一會望著北洋軍猛撲上來的黑色潮流。民軍潑了多少革命志士的熱血,丟下多少青春煥發的生命,明明已經頂住北洋軍的瘋狂進攻,卻是撤退這樣的結果,誰也無法接受。

    「日,都到了這個地步,還退個鳥。不就是死戰,死在戰場,總好比孝感城外不力戰的痛快。」

    「就和北洋兵拚個你死我活的,還怕了他們這些滿嘴大蒜味的畜牲,湖北之地已經被他們糟蹋成了什麼樣子!身後是漢口,是我們的最後的家園,還能退嗎?我們不退,不退。」

    謝元凱突然狂吼一聲,壓過激烈嘈雜的戰場,和將士們紛亂的佈滿的聲音,喊道:「張景良臨陣叛變,我們被人算計了,現在多說也沒用了,不怕死的兄弟跟我來就是,在此阻擊北洋軍。其餘受傷的弟兄,不願再戰的弟兄,與孫部長退回漢口城裡。」

    「我們願戰,願戰,願戰。」戰場上傷痕纍纍的革命戰士轟然響應,他們寧願把剩下的半條命填在三道橋。

    謝元愷激動不已,語在嘴邊徘徊半響才再喊道:「誓死不做狗奴才!殺死北洋狗!」

    「誓死不做狗奴才!殺死北洋狗!」眾人奮勇吶喊,狂吼出心中的憤怒,拋卻死亡的恐懼。他們愛惜生命,卻不願再做滿人的奴才而苟活於世,寧願不做滿人的奴才而死在三道橋。

    山呼海嘯,席捲戰場。在此灄口觀戰的馮國璋也聽得心驚膽戰,坐下將領,無不為這只窮途末路的軍隊頑強的拚死之心動容。或許想到,這支可怕的軍隊將要灰飛煙滅的命運,臉色才稍稍好看一點。

    當下組織起早已傷痕纍纍的一支敢死隊,謝元凱擔任指揮。受傷的孫武,帶領實在無法加入戰場的傷兵撤出三道橋戰場。

    謝元愷伏在被炸成淺淺的一條塹壕裡,地上的泥已經滾滿他身上每一寸地方。宣洩了激動之後的平靜,冷冷的盯著滿滿靠近的北洋軍,炮火也稀落下來。在孝感,湖北革命黨人沒有死戰,才造成今日的惡果。如此窩囊的仗,他們這些發起辛亥首義的革命黨人所擁有的無與倫比的榮譽全部淪為別人的笑話。整個武昌咨議局有幾個人是在為革命勞心,同是為革命流血的人,為什麼就要分出個派系,你看我的笑話,我看的你的笑話,最後把革命的大好時機全部葬送。今日已經無路可退,湖北革命黨人無論還有什麼樣的派系,還有什麼樣的爭鬥,他謝元愷再也不再顧忌,就把此身就葬送在三道橋吧。讓全國人民看到,首義的革命黨人沒有居功自傲、自滿,依然在用鮮血守護著革命的果實。在孝感寫下的恥辱,今天,他們用鮮血來洗刷。

    黑壓壓的北洋軍捲起風潮,從鐵橋湧來。在最前頭貓著腰的北洋軍走出鐵橋的剎那,北洋軍的機槍手配合無間的停止掃射壓制。謝元愷剎那間收回紛亂的思緒,從塹壕一躍而出,疲憊不堪的身體壓搾出最後的餘力,爆發出絕地反擊的勇武,迎戰北洋軍湧上來的黑色潮流,義無反顧的猛撲上去。此時,民軍戰士已經不需要他發出任何的指令,不約而同的躍出塹壕,悶頭撲向北洋軍。雙方即在三道橋絞殺在一起,長槍和大刀,近身肉博,血肉橫飛。一天的戰鬥,已經疲憊不堪的身體,近乎拚命的攻擊,壓搾出最後的生命之力,只為稍稍遲緩了北洋軍前進的腳步,因為北洋軍不止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還有源源不斷的新力軍投入戰場。

    此刻的生命在迅速凋謝,卻如夏花綻放出燦爛。

    夜幕下,大隊疲憊傷殘人馬在泥溺的路上艱難前行。孫武在一個士兵的扶持之下,一瘸一拐的走著爛泥路上,前後滿滿的都是傷痕纍纍,疲憊不堪的士兵。是什麼樣的情緒,壓得他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隊伍了只是悶悶的趕路,如行屍走路。三道橋依然還在的激烈戰鬥聲狠狠的敲打著他們的心臟,他們不斷的回頭去看後方激烈的戰火,或者扭頭劉家廟方向從地平線串起燒透半邊天的大火。不甘心,誰都不會甘心……從沒有過的絕望和沮喪,從沒有想過,忘卻的救世主……快點降臨吧!

    孫武他們是不敢沿鐵路返回劉家廟,而選在漢口東城圈往北繞一個彎,從西商跑馬場側邊進入漢口市內,以大智門車站為第二道防禦堡壘。

    三道橋戰場,最後雙方進行原始的肉搏,場面十分慘烈,像是回到冷兵器時代的戰場,僅幾百米平方的陣地上,民軍和北洋軍雙方的屍體達四五百具之多,打斷的槍支,折彎的帶血刺刀,橫七豎八,狼藉滿地,雙方死亡的兵員,屍身躺滿了這片方寸之地,大地吸飽的全是鮮血。夜風冷冷的使勁吹,吹不散停留此處那瀰漫的硝煙和濃濃的血腥味。三道橋戰鬥之激烈,不堪言狀。

    一雙長統軍靴踏上這片吸飽鮮血的土地,三道橋終於拿下來了,北洋軍的犧牲遠遠的超過預期,這只在孝感不敢死戰的軍隊,在三道橋卻爆發出如此驚人的戰鬥力,與之前判若兩人。濃烈的血腥味,混合硝煙,撲鼻爾來,北洋兵和民軍士兵扭打至死千奇百怪的姿勢,北洋軍清理戰場的人正在努力把這些屍體分開,往往指頭掰斷了也無法分開。看到入眼的一切的馮國璋八字眉微微皺起,他面前一列走過的北洋兵,這些縱橫北地的驕兵悍將,北人粗礦的面孔也流露出了異樣的情緒,這是北洋兵在戰場上從未有過的情緒,在湖北接連碰上比北洋軍更是凶悍不畏死的敵人,竟使他們也在心底產生一絲莫名的害怕。

    正是這樣可怕的敵人,還只是剛剛成立就如此凶狠,更是要把他們撲滅在襁褓中。此時馮國璋不得不佩服袁世凱的先見之明,此戰漢口,以消滅革命軍主力為目的。

    同時,袁世凱也確實是如曾高所預料的,憤怒於黎元洪的不識抬舉。後來,不僅黎元洪態度強硬,黃興也改變先前諄諄而勸的姿態,到上海之後公開言論,立駁劉承恩的君主立憲,並通諭武漢軍民,勿為袁世凱講和所動,揭發其不良居心。

    袁世凱得知革命黨方面態度後,一則喜,一則怒。喜的是已探明革命黨底線,怒的是這幫人大敗方輸後仍舊如此不服氣。

    於是,他同意馮國璋等激進北洋人的進攻計劃,更是提出消滅武昌集團革命軍主力的大方針。

    「若不挫其銳氣,和議固然無望,余半身威名,亦將盡付東流!」袁世凱在給弟弟袁世彤的家書中如此寫道。

    在馮國璋來灄口前,袁世凱已經制定北洋軍分兵兩路而行的方略。在京城的袁世凱一面搖控已經戰略劉家廟據點的馮國璋,由漢口東北郊向漢口市區沿鐵路推進,意在與民軍主力尋求決戰,一舉消滅南方十三省最具戰鬥力的民軍集團;一面命令駐孝感的段祺瑞率領第二軍全力維持自河南信陽入境湖北,直奔孝感的鐵路生命線,再佐以小部機動騎兵配合馮國璋第一軍的戰鬥的,準備從蔡甸進入漢陽,東西夾擊,攻佔漢陽和漢口,然後威懾武昌。

    自然,收復三鎮,鎮壓武昌起義,並不可能是袁世凱的最終目標,更大更深遠的謀畫還在後頭。對湖北革命軍的武力打擊,只是袁世凱竊國佈局中至關重要的一著棋。其袁世凱的深謀遠慮,野心勃勃,不是沒有人看得出來,只是看出來了又能如何?在袁世凱將所有人都逼上絕路之後,所有人只有把希望放在袁世凱身上,這樣的希望只能存在於不可能的幻想中。

    馮國璋紛亂的心思左思右想,不知不覺已經進入劉家廟。此時北洋軍的先頭部隊已經開始強攻大智門,炮火掀天,步兵突進。

    馮國璋站在臨時新建的劉家廟的前沿指揮所內,聽著遠處大智門方向的戰場上,數百上千的士兵那震天而響的喊殺聲,遠遠的而又清晰的傳來。馮國璋一刻也沒有轉移開他冰冷的目光,劉家廟周圍有焦黑的瓦礫,還有未燃燒盡的大火。透過毀滅一切的火焰,目光深入黑暗,雖然夜色使得他的雙眼被蒙蔽,可是那陣陣撞擊著耳膜的聲浪卻是在讓他無時無刻,不在真切的感受著,感受著那份殘酷與血腥。所有的一切,都在讓這位從來都不曾真正注意過他的對手……他眼中不堪一擊的農民軍……的北洋名將感到深深的陰寒刺骨,晚秋夜風的寒冷不及心中的寒意,以至於,從背脊上流淌下的汗水,每一滴都是淋漓的冷汗。

    馮國璋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鋪滿鮮血,對於一天來因不間斷的連續作戰,而傷亡慘重、筋疲力盡、幾乎已經到了崩潰邊緣的民軍士兵們來說,他們總能在眼看崩潰的邊緣奇跡似的重新振奮,從振奮中所爆發出的難以估量的無窮精神力量。這些普通而平凡的革命軍士兵們,前赴後繼奮戰到生命最後一刻,捨生赴死,為什麼?精神還是使命?是馮國璋無法理解的信仰和理想,他們就好像能從虛幻的理想當中看到了自己生活的意義與自身的價值。往往革命黨人一句喊話,一句陳辭爛調的口號,各個陣地的據點、戰壕裡的民軍普通士兵們,頓時群情鼎沸,一片歡呼,低沉的士氣重新又高漲起來。

    馮國璋汗流夾背的想著,這樣瘋狂的敵人太可怕,「對於這樣強悍的敵手,我們除了敬重之外,唯一能夠去做的,就是在**上消滅他們。」他也許是對張聯芬等人所說,也許是在自言自語,回頭去看著剛剛拿下的三道橋戰地,漆黑夜空有火光閃閃,硝煙還沒有散去。自進入湖北以來,碰上的革命黨人一個比一個瘋狂,他喃喃的又說道,「而消滅這樣一支勇悍瘋狂的敵人,讓他們從**上,永遠的被毀滅,無疑是對匪黨民軍抵抗北洋軍最好的打擊,從而將會使得他們喪失他們所謂的精神,信仰,理想,使他們徹底的失望,絕望。」

    「是!袁大人要的就是削奪武昌的革命精神,同時也是達到震懾南方革命黨人的目的。」張聯芬點頭應聲到,袁世凱親自遙控漢口戰事,他們也摸到袁世凱的一點脈搏,只是接下來的事情,他們卻是能想不能說。

    說起這話的時候,張聯芬同樣心裡也是陣陣惶然。也許所有的一切輕蔑、不屑、嘲笑和譏諷都已經成為了過去式,這支剛剛洗乾淨的泥腿子組建的民軍,使他們想起在李店與李想部的正面碰撞,革命黨人的瘋狂,是他們無法理解。

    大智門車站硝煙瀰漫,戰火激烈。馬榮率領增援部隊從濃煙火光當中穿出,進入大智門車站激烈的戰場。四處燃燒的火光,焦黑的瓦礫,倒塌的屋樑,處處慘狀不忍目睹的伏屍。火光不斷閃耀,逼近了的北洋軍北方人特有的粗礦臉孔閃現的清晰可見。駐守大智門的民軍將士所剩無幾,個個皆是傷痕纍纍,卻依舊頑強的抵抗北洋軍凶狠的進攻,一步不讓的堅守在大智門。即使倒地不起的民軍戰士也不忘戰鬥,艱難的舉著刺刀,往來北洋兵的下盤招呼。民軍守軍已經崩潰的邊緣,頂住北洋軍的陣地還剩下稀薄的一層,人人又滿是疲憊,又滿是傷痕的民軍戰士,北洋軍只要再來一次衝殺,大智門的陣地也就攻破了。

    「兄弟們,我們來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們,請退後。」馬榮熱血沸騰,吼叫著撲上前,暗叫來的及時。身後的戰士同樣吼叫著,緊跟其後的猛撲上去,越過早已身疲力竭的戰友,狠狠的與北洋軍撞在一起,激起飛揚的血花。刺刀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鮮血沾滿了閃著森寒光芒的刀刃。北洋軍被衝擊的連連後退,從後面湧上更多的北洋兵,又把陣腳穩住。

    早已戰至力竭的民軍戰士,依舊奮勇向前撲,不斷有人吼叫著,「退,我們還能退到那裡去?身後是我們的家園,不能再像孝感一樣被北洋軍燒成灰燼。我們誓死不退!」

    「不退!再也不做滿人的狗奴才了,就是與北洋兵一起死在這裡。我們還沒有失敗。總會有人來繼承我們的理想,繼續我們未完的戰鬥,直到理想實現,革命成功。北洋狗,中國革命黨人千千萬萬,你們又殺得乾淨?」這些傷痕纍纍的戰士,互相倚靠著組成一道人肉城牆,當在北洋軍前進的路上。

    北洋軍橫行北地,什麼風浪沒有躺過?什麼強敵沒有碰上?即使席捲直隸、山東的義和團,宗教式的狂熱集團,也還是被他們殺得屍橫遍野,殺得砍瓜切菜般的輕鬆自如。就是這樣一支在北地從無敵手的強軍,南下平亂,本以為是極其輕鬆的小事一件,只需北洋大軍一到,湖北匪黨的泥腿子還不是望風披糜。可是自從進入湖北,與匪黨的作戰,就從沒有過輕鬆。哪一戰不是流血苦戰?哪一戰不是死傷纍纍?可是北洋軍的驕傲,不是可以被匪黨的瘋狂輕易嚇住的。北洋軍將士同樣的殺紅了眼睛,癲狂著吶喊著,挺著刺刀無所畏懼的往前撲,與民軍拚殺在一起。

    「弟兄們,殺了這些匪黨,拿犒賞。袁大人不會虧待我們。」

    「漢口遍地金銀,抄了這些媽的老窩,挨家挨戶的把金子全掏出來。」

    湖北富裕,是這些北地丘八爺沒有想到的,光殺到孝感,個個也是腰纏滿貫了,這要殺進漢口,搶了漢口,這個江南金粉繁華緊次於上海的國際大都市,這一輩子不用愁吃喝玩耍的錢財,個個回家可以學作寓公了。北洋兵個個眼冒精光,戰意瞬間滿狀態,比打了雞血,吃了奇銀合喚散還要興奮,戰意高昂的填進大智門戰場。

    也不知道殺了幾個來回,馬榮渾身滾得一身的鮮血,不知道已經殺了多少人,凶狠的目光落在下一目標。被盯住的北洋兵牛高馬大,偏偏在馬榮面前雄壯不起來,更是破天荒的生出膽怯,想要後退。馬榮已經合身撲上,舉刀直劈而下,刀勢兇猛的攜有雷霆之威。這個北洋兵舉起不知從那裡得來的大刀片子,擋住馬榮的雷霆一擊。人卻被劈得連連後退,撞得他身後北洋軍陣腳不穩,連連退出一片空地。馬榮得勢不饒人的趁勢撲上去,他身後的民軍像是找到缺口的洪流,迅速填補北洋軍空出的缺口,緊緊的逼著北洋軍。

    民軍絕死的決心再次發起近距離肉博,以血肉之軀組起長城,迫使北洋軍前鋒部隊前進不得一步。這樣的苦戰,即使強悍的北洋軍也已經從迷戀財貨的激勵中清醒,也已經拼到筋疲力盡,心中膽寒的地步。一個拚殺來回,渾身鮮血滿滿的北洋兵,牛一樣的喘息,個個都是神色複雜的看著夜色下火光中匪黨,他們也是疲憊不堪,眼看就要崩潰的民軍,一次又一次奇跡似的頂住了北洋軍的攻勢,這只是因為他們瘋狂嗎?此刻卻想著,漢口遍地的金銀,並不是好拿的。大智門戰場躺著一層層的屍體,其中北洋兵不比民軍少。

    北洋軍受挫之後退後休整,民軍好不容易得到點點喘息的時間,但這也只是片刻間的喘息,大智門戰況依舊於革命軍極為不利。漢口也是一樣,馮國璋的北洋第一軍傾巢南下,打開三道橋,進入劉家廟,以圖一舉消滅湖北民軍主力,馮國璋更是豪言,天亮之前拿下漢口。

    漢口民軍在失去總指揮張景良之後,自發的組織起防禦,一支支部隊都往大智門戰場集結。大智門的戰局,一時之間兩方相持不下。湖北軍政府在戰爭開始就一再決定擴充漢口民軍力量,馬榮就是第一批派遣軍,黎元洪跟著連夜派人到武昌各個客棧向外省返鄉的軍校學生發出邀請。當晚,徐源泉作為代表列席武昌都督府紅樓召開的軍政會議,慷慨發言願為革命效力。會後,號召學生軍三百餘人,自任為隊長,連夜渡江到漢口,繼馬榮之後又來到大智門火車站,立刻與北洋軍展開激烈交戰。

    在大智門的戰場,最後加入一支特殊的之前沒有受過任何軍事訓練的戰鬥團體,漢口的市民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為了守住因革命而減免的苛捐雜稅,為了擺脫滿清的苛政,為了不再做奴才,為了自由,為了平等,拿起了武器。漢口市民參戰,正式與朝廷公開為敵。

    劉家廟臨時指揮部,行軍帳篷裡的煤油燈還不如外頭連天的戰火明亮。馮國璋細長的眼睛也是佈滿血絲,望著大智門的方向,黑暗當中不時有耀眼的火光閃耀。這些匪黨的瘋狂抵抗已經把他惹出真火,這些匪黨一敗再敗,卻是更加的頑強瘋狂。大智門爭奪戰進入僵持,兩軍白刃拚殺,糾纏在一起。北洋軍先進的機槍,大炮等武器也無用武之地。

    張聯芬低頭湊在地圖上,指指點點的說道:「我軍現宜採取扇面攻勢,從劉家廟沿鐵路線向西,向大智門車站進攻;從姑嫂樹、岱家山、西商跑馬場往西南行動,向漢口市區中心進兵。」

    馮國璋回過身,眼中閃過一絲凶狠,咬牙切齒的說道:「一群該死的匪黨,何必這麼麻煩?命令炮兵避開租界就可以了。袁大人的意思,漢口租界是肯定壓原封不動的還給洋人,即使再給他們多劃幾分地也無所謂。所以,只要漢口的租界沒有破壞,漢口化為灰飛瓦礫也無所謂。告訴弟兄們,放手去幹。」

    馮國璋繼火燒孝感城之後再次發下狠話,諸將也是一陣嘩然,有人就說道:「這樣的雷霆激烈手段,湖北的浩劫再次擴大,可說是把整個湖北徹底開罪了。將來湖北底定,湖北人對北洋軍的痛恨再也改變不了,還有誰能夠鎮守這金粉繁華之地?」

    「武漢三鎮城市總人口有八十餘萬,加上從北地逃難畏集在這裡的流民,只怕有不下百萬之數。大人,漢口不是孝感,放縱軍隊的結果就是百萬生靈塗炭,我們承擔不起這樣的罪孽啊。」

    馮國璋銳利的目光審視諸將,逼得人人低頭不語,方道:「你們是怕朝中那干子臭御史彈劾我們濫殺無辜,還是怕革命黨人以此製造輿論?」

    張聯芬知道他所指日不是他們,卻笑道:「我們也知道慈不掌兵,戰場上為得勝利不擇手段,兵行詭道,無可厚非。武漢三鎮的百萬百姓全部死絕了,我也是不怕。朝中的臭御史,南方的革命黨人,還能把我們怎麼樣?革命黨人更是我們打壓的對象。何況我們只聽袁大人的調遣,誰能指使我們?此時,我們應該考慮的是袁大人的大計……這武漢三鎮百姓若遭你我毒手,就是和革命黨人,黎元洪等結下死梁。壞了袁大人剿撫大計,這才是我所擔心的。」

    袁世凱要與革命黨人議和,先前秘密派遣的劉承恩,蔣廷干入武昌。說是秘密,卻幾乎是北洋軍將領心知肚明的事情,誰都憋在心裡沒有說破而已。袁世凱是養敵自重,又或者有更大的圖謀,這些事情他們是不敢公開的商量,所有人都只是默默的在心底盤算,暗地裡配合袁世凱一舉一動。此時乍聽張聯芬的膽大論調,馮國璋的心裡不禁一沉,緩緩說道:「我如此行事,也是為了大清國,為了袁大人。漢口匪黨的頑強與瘋狂,你們也是親眼目睹,不行此雷霆血腥手段,如何鎮壓得了?漢口民匪,簡直就是一家,一起殺了,一點也不為過。袁大人要是追究起來,責任我一肩承擔。」

    張聯芬搖了搖頭,馮國璋語氣如此嚴重堅決,他們再也無話可說。

    北洋大炮掉轉炮口,向華人居住區猛轟,炮彈呼嘯,如雨般落下。連珠響起的爆炸聲波傳遍武漢三鎮,聲音轟鳴猶如滾滾天雷落下的天威如電,民居養的看門惡犬嚇得夾著尾巴躲在牆角落不敢作聲。漢口地動山搖像是地震爆發,黑瓦白牆的普通房屋,橫樑簌簌震動,抖落下積年的塵埃。閃耀的火光沖亮夜空,那低矮積厚的雲層也被染成了紅色。

    大智門附近被北洋軍炮兵覆蓋轟炸的所在,車站邊上,結實的鋼筋水泥小洋樓也被炸得七零八落,黑瓦白牆,土木結構的老房子更是被炸得四分五裂,片瓦不留。大批的老百姓哭爹喊娘的湧上街頭,哀嚎聲要把轟鳴的爆炸聲掩蓋,無助的躲避著戰火。卻那裡多得了?炮彈就在他們的身邊炸開,人潮堆裡被炸得血肉橫飛,清出血流成河的空地。

    馬榮眼看戰火在這片富饒繁華之地肆無忌憚的瀰漫,燃燒著一切勃勃的生機。在這裡除了死亡,剩下的就是毀滅。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徨徨無依在街頭湧動,卻不知到逃亡何處才是樂土,悲天乎地的吶喊潮水的起落,人踩人,人擠人,沒有被北洋軍的炮火炸死,也要被亂流的人潮淹沒,那觸目驚心的慘景,直如末世降臨。

    大智門已經沒有守下去的必要,留下只是用生命空填北洋軍的炮彈,這樣是送死,不是革命的意義。北洋軍已經喪心病狂的向民居開炮,這也是清廷開國以來一直使用的策略,以絕地的血腥手腕鎮壓一切敢於反抗的敵人。清兵入關時他們這樣做了,太平天國時期他們也是這樣做的,如今同樣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違。滿清坐上的江山,沾染的漢人骨血不下於五胡亂華,不下於蒙古滅宋,只是那位千古一帝康熙,很有一些手段,那些最沒有骨氣的文人幫他掩蓋和諧的很,幾乎把中國的漢人都調教成了滿洲奴才,比狗還要忠誠可嘉的奴才。

    馬榮心中吶喊,倒要看滿清朝庭的暴政,又能維持著搖搖欲墜的王朝到幾時?即使殺光了漢口百萬軍民,我族四萬萬同胞會繼續革命之路;即使撲滅湖北革命之火,但南方十三皆已獨立,北洋狗腿子還能一一撲滅不成?即使湖北撲滅了武漢三鎮,在三鎮之外也還有一個掀起辛亥年革命風雨的李想,他總會把辛亥年的這場自己掀起的革命進行到底。

    在人潮中擁擠的馬榮抑制不住思緒紛亂踏至,炮彈落在他身後的人群中爆炸,他被氣浪掀翻在地,摔在青石板路上,骨頭都要散架,劇烈的疼痛刺激著神經,總算回過神來。潮水般的聲響傳進耳內,黑暗中許多急切的腳從他身上踩過,他奮起餘力,憑著戰場上廝殺的本能技巧爬起來,看著惶恐不安的人群雜亂的躲避炮火從他身邊擠過,他振臂高呼,「不要亂!革命軍拚死也要護送大家安全撤離大智門。」

    馬榮用力擠到斷牆邊,拉出一個散亂在人群中的士兵,說道:「組織戰士們,護送老百姓撤出大智門。」

    巨大的爆炸聲浪不斷響起,灌滿所有人的雙耳,一下下敲得鼓膜刺痛想要聾了一般。炙熱白亮的火光如驚雷閃現,只見成片成片的冒著青煙的廢墟之中依稀可以見到那白牆黑瓦之色,可以看得出,這裡曾經是多麼的繁華。北洋軍的炮彈繼續覆蓋如雨般落下,所剩無幾的完好房舍也難逃此劫,頃刻,唯一剩下的就只會是遍地的斷壁殘垣,還有那橫七豎八倒斃滿地的屍體。

    最後撤走的馬榮臨眼一看,張之洞兩江開府,大搞洋務,多少年的建設,漢口的金粉繁華轉眼之間便是成了現在這般的末世景象,除了瓦礫便是瓦礫。就是在繁華僅次於上海的漢口,這一切都難以避免戰爭的巨大破壞。這破壞,正是北洋軍一手親為,馬榮心中的郁氣恨意如潮水般翻騰。戰爭讓這個飽受苦難的國家再一次被觸痛了,這就是為革命而必須經歷的文明之痛。可是如此痛過的革命又要再次經歷失敗的命運,我們的國家就是這樣缺少氣運嗎?革命黨人,為了這個國家,他們不怕犧牲,不怕死亡,卻無法承受國家的元氣在這樣的戰爭中消耗怡盡。發起這樣的戰爭,他們心中要承擔多大的煎熬,這心中的郁氣如何能平?每與北洋軍交戰一次,整座的城市,成片的街區也被炮火所犁平,整個湖北都陷身戰爭的泥潭。即使這些湖北騷擾破壞全是來自北洋軍,但他們對湖北所造成的破壞都是毫無疑問的,對國家元氣的傷害是毫無疑問的。

    革命軍及市民死傷慘重,大智門車站被炸成廢墟。北洋軍佔領大智門,革命軍退到循禮門再退到歆生路,借街邊商店民居為屏障,準備和北洋軍開始街巷爭奪戰。

    黑夜,炮火隆隆,陰寒的天氣還不時的飄下雨絲。漢口戰火更趨激烈,漢口難民潮自然而然的形成,拖家帶口,紛亂的不斷往四官殿,龍王廟湧去。民軍盡量的維持難民渡過漢水,避往漢陽。

    北洋軍炸平了大智門,還沒有停止轟炸的意圖,炸彈繼續在漢口上空呼嘯,成片的漢口華人市區在隆隆的巨大爆炸聲中化為了廢墟。

    北洋軍跨過大智門,逼進循禮門。這是清代漢口北部八大城堡之一,京漢鐵路從這裡經過到玉帶門車站調頭,歆生路在這裡和京漢線十字相交,從歆生路南去是漢口鬧市區,跨過後城馬路,向南是長江江邊商業區,向西是六渡橋華人居住區也是商業區。辛亥年的循禮門,已經是漢口是重要的軍事據點,漢口城圈的北門戶。

    但是,革命軍已經沒有群體參戰的實力了,自大智門之戰後,革命軍沒有總指揮,將近三千官兵陣亡,渡江到漢口的湖北新軍正規軍人所剩不多。在北洋軍不分軍民的對漢口覆蓋炮轟之後,剩下的漢口守軍隊伍潰散,裝備丟失,沒有了總司令,也來不及整編,武昌政府黎元洪派來炮隊增援,但也是杯水車薪,北洋軍的兵力實在是太強了,北洋軍的手段也實在太凶狠慘暴。兩軍交戰,第一是實力,第二是指揮,兵無將不行,將無令不行。漢口軍民現在全憑熱血精神人自為戰,犧牲慘烈,卻也頂不住北洋軍的炮口,再也挽回不了漢口革命傾覆的大局。

    劉家廟的馮國璋臨陣調度,誓要在天亮之前奪下漢口。命北洋軍從東面和北面向漢口市中心壓過來,除了一支武裝沿歆生路尾隨潰退革命武裝追擊之外,另有一支大部隊合圍漢口北郊,從姑嫂樹向西,經華商跑馬場,然後向南,以玉帶門車站為堡壘,向漢口舊城區向長江和漢水交匯區呈片狀推進,企圖堵死漢口軍民的最後的逃生之路,依舊以消滅漢口革命軍主力為最終目的。

    玉帶門和大智門、述禮門一樣,也是清末漢口北郊八大城堡之一。1898年,京漢鐵路在南端玉帶門和北端蘆溝橋同時動工修建,196年,玉帶門車站和大智門車站同年建成,是京漢鐵路南段終端站,周邊為漢口茶葉集散市場。

    北洋軍掃蕩而來,馬克沁織出密集的彈網開路,循禮門幾乎是北洋軍開到既已失陷。北洋軍攻陷循禮門,一部革命軍向南退卻,退往漢口華埠商住區。清軍跨過鐵軌,沿街追擊,搜尋每一幢房屋和每一條巷道。巷戰自循禮門京漢鐵路以南的歆生路開始,革命軍躲進街巷,暗中朝清軍開火,尤其是漢口民軍,人頭熟,地段熟,穿街過巷,和窮追不捨的北洋軍在老漢口城區環繞迂迴,從歆生路退到後城馬路,從後城馬路退進花樓街背後,街道縱橫交錯,連通歆生路和寶順路,穿越整個漢口舊城區,黃陂街、王家巷、四官殿、朝龍王廟方向撤退。

    另一部分革命軍沿鐵路退到玉帶門車站,希望守住漢口北城圈最後一個堡壘,但是,和前幾個車站一樣,鐵路暢通,清軍從東而西來得更快,而且另有大批清軍從萬松園和華商跑馬場方向整裝而來,從今天漢口體育館直插玉帶門,革命軍殘部向南潰退,躲避到從花樓街到滿春街一片的居民區。

    馮國璋率兵佔領漢口三大車站,劉家廟、大智門、玉帶門,將漢口出入口控制在手裡,既可防止其它省市對湖北軍政府的支援,也可以將北洋軍直接運送到漢口城市中心區,由玉帶門車站往南即漢水,這裡將會成為北洋軍攻打漢陽的軍事基地。北洋武備學堂畢業的馮國璋,一舉顯示出其高超的作戰謀略。

    敵眾我寡,革命軍且戰且退,向漢水和長江交匯處轉移,一條┘形的撤退路線,從漢口北邊的循禮門到漢口西南角的龍王廟,一條捨死求生的路,被逼無奈的逃亡,循禮門陷落之後,革命軍潰散不堪衰弱不堪了,沒有漢口民軍的指引,革命軍根本不可能由北向南、由東向西穿越整片城區趕到漢江江畔。

    漢口老城像一座深藏莫測的巨大的迷宮,走得進去不見得走得出來,街巷曲折,縱橫交錯,辨不清東南西北,老漢口沒有東南西北,房屋密集,層疊重複,看不見前後首尾,革命軍退進街巷,如游魚入水,被漢口市民保護起來了。

    在潰退的人潮中,趙承武站住身子,向北而望。他曾經幫助李想光復漢口,如今最想看到的李想能夠奇跡般的出現,再在漢口創造革命的奇跡,可是……這奇跡只能是幻想了。

    趙承武大吼一聲,「家園已經淪為戰火,我們還要逃去那裡?難道我們還要再去做滿清的順民,只怕北洋軍也不會放過我們,北洋軍的參暴,你們還沒有看清楚?湖北之地,還有安寧的樂土嗎?滿清朝庭從來我們的生命當一回事,逃出漢口之後,不知道還有什麼樣悲慘不測的命運等著我們。橫豎已經山窮水盡的沒有出路了,不如跟著我,殺回去,奪回我們的家園,奪回我們革命軍的榮耀,奪回本該屬於我們的一切。」

    是啊,已經山窮水盡,無路可逃了。慌亂中逃難的人群慢慢停下腳步,奮勇喊出絕望的呼聲,「殺回去!殺回去!殺回去!」山呼海嘯聲,扶遙直上九重霄。

    危亡的時刻,潰退革命軍自發的組織起來,結集反攻,曾經一度到達玉帶門,但是在清軍強大火力下退回六渡橋和礄口。交戰雙方實力懸殊,無論是誰,此時此刻都難以扭轉漢口之戰的大局,如此,革命軍逆流反攻更顯悲壯。成片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滿斷垣殘壁,革命軍的鮮血鋪成北洋軍前進的鮮紅的地毯。

    北洋軍炮轟後城馬路以南至河街的大片街市,馮國璋指揮部下從循禮門、玉帶門一路橫掃過來,跨過後城馬路走到花樓街和六渡橋就傻了眼,平原上長大的北方人,密如蛛網的漢口街巷讓他五心煩躁腦袋發暈,新式軍訓也沒有教授這樣麻煩的課題,但是他們一點也不煩惱,這樣的情況在孝感已經碰到過一回,更是早就得到馮國璋放手而為的口令,根本不需要再去請示馮國璋。一個字,燒!而且振振有詞:防止「匪黨」窩藏於街市;漢口民匪一家沒有分別;燒光一片,看這些犯上作亂的「匪徒」能往哪裡躲?

    漢口原五國租界以外,沿長江往上,沿江一片,晚清以來的華人商埠聚集區,街市繁華,民居擁擠,中國內陸黃金碼頭,茶葉、棉花、桐油、藥材、生漆等八大商幫,東西南北的商人,都在這長江沿岸設立商埠轉口買賣——北洋軍一把火,從四官殿到龍王廟,大火騰空而起,聲勢比起在劉家廟,孝感更是浩大。風捲火勢,真如一條騰空沖天而起的巨大火龍,低沉的烏雲被燒得通紅,像是要融化掉一般。

    在武昌紅樓已經座不住的黎元洪登上武昌文昌門城樓,看著那焚天的大火,把廣闊的長江江面映得通紅,把整個武漢三鎮照亮,似要燃盡漢口一切的金粉繁華和革命軍拚死的抵抗,燃盡武漢三鎮的一切的僅存的一絲希望和幻想,燃盡的楚天一切闊大黑暗直到把天地變得更加黑暗,燃盡革命大業一切的流血犧牲成就的成果。黎元洪的臉色再也止不住的變得蒼白,湖北局勢的破敗,遠遠的超乎他的想像,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肥厚的雙唇緊泯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黎元洪身後一幫巍巍顫顫的咨議局老朽,更是驚懼的站不穩腳。「大勢已去啊!想不到武昌的精兵強將竟然敗亡的如此快速,我等還能倚靠誰為做長城?我們是在造反,敗了,是要抄家滅族的。」

    「黎督,我們已是山窮水盡,是該考慮和袁世凱議和的事情了。」有人更是這樣的建議,卻立刻得到咨議局一幫老朽的附議。

    城下之盟,黎元洪還是一言不發,心中一沉長江浪底,屈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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