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94章 鹿正肥(15) 文 / 光景
第94章鹿正肥(15)
李想都不記得多久沒有看到水仙的歡聲笑語,此刻夕陽無限好,也好不過她的笑顏如花。李想略帶微笑,浮現雲淡風輕的溫暖。他還想多與水仙待一會,多看一眼她的笑顏,多說一句不著邊際的閒話,可是又不得不說再見。「回去吧,天就要黑了。」
水仙開心的笑容慢慢淡去,河畔的風放肆拚命的吹,吹得一顆心慢慢變冷。她潛伏的日子謹小甚微似煎熬,難得一刻的開懷卻這樣的短暫。她情願從來沒有體會過李想雲淡風輕的溫暖,離別時也便少了這份惆悵,不用再希望,也沒有了絕望。
李想看到她的笑顏淡去,只剩下清冷的眼神,莫名的憐惜縈繞心頭,卻只能說道:「你先潛伏著,現在還不是你該出動的時候,有任務我會給你指示,沒有指示,你就是聽到再大的情報也不能聯繫我。」李想雙手按著瘦弱的肩膀,看目光似強迫,語氣認真凝重的說,「你的安全非常重要,無論是對我,還是對國家。」
「我累了。」水仙迎著李想的目光,清冷的眼神洩露一絲苦澀的笑意。他為什麼還要這樣說?她已經身心疲憊,帶著面具做人,有人沒人都沒有解下的時候,看似風光無限,其中的酸楚只有自己能夠品味。
李想剛剛硬起的心腸又軟了,清冷孤傲的水仙心志堅毅勝過男兒,「我累了」三個字是不會輕易說出口的。李想暗自一聲歎息,自己又何嘗不累?
所羅門王說,累積知識就是累積悲哀。那麼李想累積百年後的歷史知識,就是累積百年的悲哀。中華民族百年的悲哀,因為李想的先知而成為不可推卻的責任,壓在他的身上,累得他喘不過氣來,這種責任也是他不顧一切努力掙扎的動力。
「不要忘了,你還有理想。」李想鬼使神差的張開雙臂,把她擁入懷裡,細聲安慰,勉力。他的語氣也充滿了疲憊,混合著水仙從沒有聽到過的歎息。
水仙溫柔如水的依偎再他懷裡,他的胸懷溫暖一如從前,可是如今的他竟然也有疲憊的時候。
是啊,李想也要疲憊的時候。不要以為凡是穿越的人,都能逆天,都能大開金手指。知道歷史更是一種原罪,因為清楚的知道前路即將發生的悲劇。他有時情願不知道歷史,後面是自己走過的路,前面是未知的將來。他可以盡情的幻想,想自己想要的,看自己想看的,聽自己想聽的,不用擔心歷史的悲劇在眼前重演,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會有這一出歷史悲劇。
未知的將來使人害怕,也使人期待,因為還有希望。李想往常飛揚跋扈的眼神竟然略帶一絲消索,水仙本只想在他面前發個牢騷,卻惹起他的感歎。
「與其奴隸以生,不如不奴隸而死。這個世道,女人的命運還不如奴隸。為了理想,我連死都不怕,還會怕累?」水仙出聲打斷李想悶悶的思緒,輕輕的用鬢髮摩挲著他的臉頰,她更情願看到一副沒心沒肺樣子的李想。
李想感動的看著眼前柔弱的女子,她可以為理想赴死,心裡必須早有著最壞結局的打算。而眼前的歷史,最壞也只能壞到,沿著原來李想所知道的歷史前進。
水仙一如從前的堅持著自己的理想,發發牢騷,也還是在繼續追尋。李想也不該懷疑自己的決定,原於最初的那份感動,是這個年代的人使他相信革命的精神。他親眼看到大好男兒把青春獻給革命,願以命酬國,以身殉志;人為其難時,革命者卻我為其易;他們為民請命,慷慨赴死,只為澆鑄新中華民族之魂。
穿越到此的李想無時無刻不為大時代的革命潮流所感動,直至把自己捲進革命潮流。尼采說,永遠不要輕蔑你少年時曾經感動過的東西,那是因為,放棄,就意味著對於自己信念,以及過去的背叛與否定。
李想眼中的一絲蕭索煙消雲散,心緒的反覆波動即說自己的心志不堅,也是這小妖精太能媚惑人心。她的這份能耐使她行事事半功倍,李想也不知道是該頭痛,還是該高興?李想戀戀不捨的推開懷裡迷死人的妖精,「好啦,回去吧。」
此時的夕陽已經極愈沉入西山,朦朦朧朧中,餘輝被江面反印過來,兩岸四週一片血紅。水仙不捨的離開他懷抱,努力去記住這片刻的溫暖,是在將來寒冷的日子裡最美的回憶。
李想看著一頁小舟漂流遠去,直至被岸邊叢生的蘆葦擋住視線。他的眉宇之間是深深的落寞,嘴臉嘀咕一句,「一切都是浮雲。」
李想騎馬一口氣跑回孝感,在府衙跳下馬衝進府衙,下令集部下開會。
曾高喊道:「大帥,人已經到齊。」
李想掃視一眼,所有人目不斜視的端坐著。他懶得說開場白,直接說道:「馮國璋佔據武勝關,袁世凱坐鎮信陽,北洋軍是要動真格的了,我決定今夜便整軍北上。有意見便提出來,沒有就馬上行動。」
李想最後一問看似民主,語氣卻是不容置疑,「我決定」三個字咬得極重,表現出極其的**。
在座軍官唰的一聲全部起立,齊聲吼道:「願為革命赴湯蹈火!」
這場會議因為李想的**,不到一分種便開完,效率堪稱史上之最。極其討厭**的曾高,卻對李想的**起不了一丁點反感。李想選擇避開漢口的內耗,北上抵抗北洋,這是一種當前他最希望的選擇,也是對革命最負責任的選擇。但是對於李想而言,實在太過於委屈,一起和李想出生入死的部下也都覺得委屈。李想不回漢口,漢口肯定會被人搶去。他們滴血,卻讓人家摘桃。任誰碰到這事,都不會好受。
李想這樣輕輕鬆鬆的便把桃讓出去,讓曾高都不敢相信,這還是那個算盤打得拍拍響,只有佔便宜從不吃虧的李想嗎?
李想換好軍裝,戴上大簷帽便覺得箍額頭的傷口隱隱作痛,又取下丟在一邊。他向正幫他整理領袖的湯約宛道:「電令劉經留下防守部隊,到大悟集結。」
湯約宛方下手頭的活,就去電報房傳話。李想也轉身往門口走去,又問曾高,「劉經在襄陽的情況如何?」
曾高與李想並肩走著,進入迴廊,「劉經剛到襄陽,便碰到老河口江湖會起義。」
「老河口?」李想不知道老河口是什麼地方,隨口一問。
曾高解釋道:「老河口是襄陽府光化縣屬的一個市鎮。地當要衝,商業發達。當地早有洪門組織江湖會活動。瑞澂派第八鎮騎兵八標三營出守襄陽,士兵張國荃、李秀昂被派駐老河口。他們兩個也是天下會的人,金兆龍在京山一帶活動,線搭得遠,也與他們搭上,他們積極串聯江湖會和群眾。」
李想一笑,點點頭,金兆龍的地下工作是裡手,不愧是哥老會混過的人。
轉過迴廊,曾高繼續說道:「老河口一邢姓紳士辦喜事,光化知縣黃仁菼等文武官員都前往參加。乘此機會,張國荃率江湖會群眾趕來,強迫官員們畫押反正。第二天,進攻襄陽,士紳開城迎接。清吏襄陽道喜源、巡防營統領劉溫玉等先後逃遁。起義人員推黃仁菼主持襄陽軍政分府,張國荃為總司令官,李秀昂等為協統。緊跟著軍政分府致電黎元洪,要求指示方略,接濟軍械。電文同時還向漢口發過一份,他們肯定一分錢都沒有,窮極了。」
「黎元洪他們正在武昌爭權奪利,那有心情和心思去給他們謀劃方略,更沒有銀子給他們接濟軍械。」李想說道,心想,黎元洪只怕比他們還要窮。
曾高笑道:「漢口收到之後馬上給了他們回復,劉經次日就到了襄陽,接管全城。劉經到時,襄陽正在招兵。生活困難的貧民都踴躍參軍,不論是什麼人,在衣袖上纏上白布,都一律收留。」
「老百姓活不下去,除了革命還有什麼辦法?」李想一聲感歎,有說,「即使生活困難,也不能一律收留,兵員也要保證素質。只要免除他們的苛捐雜稅,推行二五減租,老百姓的生活自然便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