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國柄

小說博覽 第四章 非君子協定 文 / 和佛祖一起打牌

.    無論馮保如何如何,但是有一點必須承認——馮保是一個感恩圖報的人。

    當年李太后對馮保有知遇之恩,所以他就用二十年來報恩;現在沐連魚對他有救命之恩,這個大恩又不能不報,可答應沐連魚,又有可能損害到李太后的利益。有鑒於此,馮保感覺到十分為難。

    沐連魚見馮保臉色陰晴不定,似乎已經知道他在顧慮什麼,不禁暗歎那個叫李太后的女人手腕了得。都過了這麼久,馮保還對此念念不忘,甚至恐怕還存了一絲幻想,幻想有一天能回到朝廷。只可惜世易時移,史書上記載這位紅極一時的馮保馮公公注定要老死江南。

    沐連魚也不催他,馮保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轉移話題道:「沐公子,難得有人還肯陪本公公談心,如若公子不嫌棄,不如在舍下多住幾日,大家把酒言歡,公子以為如何?」

    「連魚也正有此意,可公公的身體?」沐連魚倒也不急於一時,卻有點怕馮保酒喝多了一命嗚呼。

    「老毛病了,不礙事的。」馮保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出門從茅屋後面的泥地裡挖出一個酒罈,又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盆鹽水花生,最後煎了幾個荷包蛋,算是他目前能招待沐連魚最好的東西了。

    看著桌子上這幾樣,馮保自己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沐公子,家裡面就只有這些了,還請公子不要見怪。」

    沐連魚很隨意的在椅子上坐下,伸手拍開泥封,隨即擺了擺手道:「無妨,連魚一向也沒什麼食慾,這些花生正好做下酒菜,再說那些山珍海味,你我吃的還少嗎?喝酒嘛,只要有酒就行了!」

    「沐公子還真是爽快。」馮保臉上露出難得笑容,只見他抱著酒罈,為沐連魚倒上白酒,便和沐連魚一口一口的對飲起來。

    「沐公子,如若今日不是遇到你,本公公這條命恐怕也要到此為止了。」說著,馮保起身高舉酒杯,對沐連魚正色道,「今日權借這杯酒,感謝公子的救命大恩。」

    沐連魚正剝著花生,見馮保如此鄭重,慌忙站起身來:「馮公公真是太客氣了。今日遇到也是我們的緣分,不談也罷。反倒是您在宮中當了那麼多年的掌印太監,又提督東廠這麼氣派,一定遇到很多有趣的事情,不如講來聽聽。」

    馮保原本就酒意上湧,再經沐連魚這麼一捧,似乎又找到了當年司禮監掌印大太監的感覺。他一邊喝酒吃花生,一邊開始高談闊論,從嘉靖年間扯到隆慶皇帝,又從隆慶皇帝扯到當今聖上,其中又夾雜著宮中后妃爭寵吃醋的事情,並極有興趣的同沐連魚講述了宮女同太監對食的事情。

    沒想到馮保除了是一名出色的太監、政客、音樂家、書法家,居然還是一個出色的演講家。那些宮中秘聞在馮保的口中講起來一波三折、更有迴腸蕩氣之感,沐連魚的心情也跟著時而緊繃、時而歎息,不由大呼過癮。

    也不知道為何,馮保講著講著就講到了永寧公主,言語中卻多有悔恨。說起永寧公主,其中原有這麼一段典故:

    當年,永寧公主要出嫁了,太監頭子掌管司禮監馮保彷彿又聽到了銀子的敲擊聲。在收受了巨額賄賂之後,馮保居然為花容月貌、豆蔻年華的永寧公主選了一個身患癆病的梁邦瑞為駙馬。

    在那個年代,癆病是不治不症。梁家知道兒子命不久矣,巨大的財富不如用來買個名聲地位。於是捨出家底,買通了馮保,硬是將這個病鬼塞給了公主,如願以償地當上了皇親。

    對於年青的皇帝萬曆來說,他從小就對喜歡打小報告的馮保畏懼萬分,永寧公主最終就被嫁給了梁邦瑞。可惜在婚禮上,情緒激動又勞累過度的梁邦瑞就當眾吐了血,為這樁婚事敲響了喪鐘。

    成婚不過一個月,梁邦瑞就此一命歸西了。可憐的永寧公主,在這短暫的一個月婚姻裡,根本就沒有和自己的駙馬有過夫妻之實,當然更談不上孕育兒女。

    聽了這段秘辛,沐連魚也不禁默然,覺得馮公公這件事情做的有些不厚道。可既然木已成舟,再後悔也是無濟於事,沐連魚只得對已是老淚縱橫的馮保勸道:「馮公公,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一字記之曰:貪。」馮保一聲歎息「本公公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財迷心竅,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永寧公主了,沐公子?」

    「嗯?」

    馮保用破舊的衣袖拭去眼角的淚水,對沐連魚正色道:「讓本公公教你為官之道其實也不難,只消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說來聽聽。」

    「本公公識人無數,公子骨骼清奇,當是福澤深厚之人,所以官場縱然凶險,但是以公子的才能和福祿不難做到位極人臣。」馮保稍稍停頓了一下,看著沐連魚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只消公子答應我官居一品之後立即取永寧公主為妻,本公公當可為公子細心講解這為官之道。」

    「這個……」沐連魚微微一怔,頓時酒醒。說老實話,沐連魚設想過萬千種可能,可也萬萬沒想到馮保會提出這個條件來。

    馮保見沐連魚面有猶豫之色,不禁皺眉問道:「莫非公子不願意?你放心,公主不僅美若天仙、賢良淑德,而且也還是完璧之身,當不會辱沒了公子。」

    「倒不是這個問題。」沐連魚苦笑著搖頭,「就算本公子想娶,可人家公主也要願意不是?再說了,朝廷倡導貞節,就連后妃都要為帝王殉葬,上好則下效,民間更因此貞女烈婦層出不窮。公主流著皇帝的血脈身份高貴,雖然不用為臣子駙馬殉節,但也沒有再嫁的可能吧?」

    「如果是皇上賜婚那自然沒有問題。」馮保一句話就把沐連魚給嚥了回去,隨即對沐連魚笑道,「沐公子如若連一個公主的芳心都搞不定,本公公覺得你也不用去當官了,不如找個地方隱姓埋名,豈不是更好?」

    美若天仙,完璧之身?沐連魚覺得這位馮公公笑的很陰險,居然連激將法都用上了,說到底還不是為了他自己的良心能稍安一些?

    答應?還是不答應?沐連魚心裡面權衡了半天,終於一咬牙:「成交。」

    「空口無憑,立字為據。」這位馮公公顯然並不放心同沐連魚做君子協定。說的也是,一個是商人,一個是太監,都和君子扯不上任何關係。

    沐連魚爽快的寫下契約,他之所以答應,其實原因有二:第一,官居一品,也不知道有沒有這種可能。如果沒有,協議自然作廢;第二,就算熬到一品大員,到時候公主不同意、皇帝不賜婚,也不算失約。

    殊不知,沐連魚終究還是小看了自己,中了馮保的連環套:朱明王朝的皇家,有一條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規矩,即一旦被選為駙馬,便不能再出仕為官,即使已經做著官的也得退休回家。

    原意是為了不讓王公貴族及大小臣工,借皇家姻親的身份為非作歹,危害政權。說得倒也頭頭是道,可是一個家族若有子弟被選為駙馬或儀賓,則舉族不能應舉做官,而所謂的駙馬儀賓也不過是做一個領干俸的虛職。這樣一來,民間的世家大族、書香門第都視與皇家結親為畏途。

    如若沐連魚到時候真的位極人臣,因為要取永寧公主,就要辭官回家。這樣一來,馮保也算對李太后有個交代。沐連魚並不知道有此一條,就此栽在名垂千古的大太監馮保手中。也正是這一紙契約,日後為沐連魚引來了種種麻煩。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