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六九章 大野澤(二) 文 / 庚新
第四六九章大野澤(二)
曹操的確是敗了……
甚至連袁紹都沒有想到,這場持續了近一年之久的濮陽大戰,居然會是以這樣離奇的結局。
五月初,袁紹得到了消息,由於地理上的原因,支持曹操濮陽大戰的糧草,主要來源於兩個地方。一個是源自豫州,通過滎陽這個當初曹操和董俷定下的自由貿易地,輸入兗州戰場。這批糧草,是通過商賈運送,抵達長垣(今河南新鄉長垣縣),然後再分發到各關隘。
另一個糧草的來源,則是通過青州,囤積在濟陰郡的句陽(今山東菏澤東北)。
袁紹在得知這一消息之後,也是非常的猶豫。和曹操打了這麼久的交道,他很清楚曹操的為人。曹操喜歡劫人糧道,此前在青州戰場上,袁紹就是在這個上面吃了一個老大的虧。
一個喜歡劫人糧道的主兒,豈能會沒有守備?
不過,:「我們之所以能打聽到曹操的屯糧地,是因為他西路糧草是通過滎陽的商賈運送。我們設法買通了滎陽負責此事的商賈,所以得到了這個消息。據說,由於是商賈運輸糧草,曹操在西路,也就是酸棗一帶的防禦並不是非常的嚴謹,如果能夠……」
聰明人永遠不會說出結果,而是要留一線機會給主子發揮。
似田豐那種剛正,不知道回轉的傢伙,才會不估計主子的感受,出謀劃策時肆無忌憚。
毫無疑問,辛毗是個聰明人。而袁紹也不是笨蛋,很快就明白了辛毗的意思,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佐治的意思是,繞道滎陽,偷襲長垣?」
辛毗連忙插手躬身道:「主公果然高明,臣下還未說出口,主公業已成竹在胸。」
很明顯,這言語中有著阿諛的成分,但是袁紹還是非常開心,絲毫不去計較辛毗那誇張的動作。
「主公,臣下已經打聽清楚,句陽之屯糧處,直接供應著濮陽的曹軍,所以防衛相對森嚴。但是長垣卻不一樣,據臣下所知,連句陽的糧草,也需要長垣的支持。自滎陽一路至長垣,守衛相對鬆懈。而且押運糧草的,多是滎陽商賈的護隊,曹軍對商隊的盤查並不嚴密。」
「甚好,甚好……佐治此計,端的高明!」
袁紹滿面春風,連連點頭。歷經一年的苦戰,袁紹也有點不耐煩了。加之今年冀州旱情嚴重,儲備之糧已經有些供應不上。最重要的是,袁紹為了這場大戰,已經被董俷掏空了家底。
如果不能在冬季來臨之前結束濮陽大戰的話,袁紹也只能退兵。
辛毗的這一計,確實是雪中送炭。袁紹當下命大將韓瓊為主將,辛毗為軍司馬,借道河內,轉入滎陽。至於董俷會提出什麼樣的要求,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要盡快結束戰爭。
好在,董俷並沒有提出過分的要求。
當袁紹的使者抵達長安時,陳宮說:「借道並不難,只是涼王千歲聽說袁公麾下有一田豐,多次當眾辱罵涼王千歲。千歲對此非常不開心,若非看在與袁公的交情上,早就打到鄴城……如今袁公要借道,就把那田元皓給我們交出來,死活任由我們處置,否則此事……免談。」
使者在回稟袁紹的時候,說是並未見到董俷。
但看那承明殿諸人咬牙切齒的樣子,想必是把那田豐恨到了骨子裡,故而才會有此請求。
袁紹本就不待見田豐,只是害怕一個擅殺幕僚的罪名。
如今董俷既然想接過這燙手的山芋,袁紹自然也不會反對。不過他要求,董俷放回袁尚。
對此,董俷沒有意見。
六月初,袁紹抽調出三千大戟士,由韓瓊辛毗率領,自延津轉道抵達滎陽。
而後又混入早已經買通了的徐州商賈,押送糧草悄然抵達長垣,於深夜偷襲,火焚長垣。
長垣數十萬石的糧草,被焚燬一空。
西路曹軍首先亂了起來,袁軍趁勢復奪白馬,佔領了酸棗,兵鋒直指陳留。
曹軍西路軍主帥魯肅,不得已退守陳留。而西路軍一敗,濮陽緊跟著就抵擋不住袁紹軍自側翼發起的攻擊。在堅持了十餘日後,撤出濮陽,一路丟盔棄甲,糧草輜重無數,退守巨野。
而東路軍主帥夏侯惇程昱,在濮陽失守之後,也抵擋不住袁軍的攻擊。
堅持了數日後,大軍潰敗,從東郡的蒼亭,一路直退到了東平國,以須昌(今山東東平市的東平湖,亦即梁山)為屏障,總算是穩住了陣腳,堅守不出,再一次和袁軍形成膠著。
這一戰,袁紹俘虜曹軍近五萬人馬,繳獲物資無數。
濮陽一敗,曹操依為屏障的大河天塹已不復存在。袁紹乘勝追擊,大軍直撲巨野,和曹操在此對峙。
此時,正是夏末秋初!
位於長安的秋試大考,也即將到來。
這一天,正是劉辨長子同滿兩歲的好日子。
劉辨在未央宮中擺下了酒宴,宴請長安大小官員。董俷,自然也在邀請之列,位於首席。
劉辨,已過了而立之年。
雖貴為一朝天子,但是卻絲毫沒有奢華之氣。登基兩年後,也就是泰平三年初,方立皇后。
這位皇后的出身,倒也不甚高貴。
貴在溫良嫻熟,很有氣質。不過,這位母儀天下的皇后,命並不是太好。在泰平三年末生下一子之後,就撒手人寰。但不管怎麼說,皇后總算是給劉辯留下了骨血,名叫做劉同。
劉辯才過了兩年正常人的生活,就遭逢這種變故。
整個人變得更加消極,終日不理朝政,在柏梁台中參佛唸經,基本上是不再拋頭露面。董俷每隔十幾天,就會入宮陪劉辯說說話,在這個時候,劉辯會露出些笑臉。除此之外,也只有見到兒子劉同,他會開心一點,大多數時候,都是如老僧入定,古井不波,甚至不怎麼說話。
劉同兩歲,劉辨雖不想操辦,奈何臣工不答應。
於是,酒宴從正午一直到入夜後方才結束。董俷在酒宴中很開心,開懷暢飲,以至於在酒宴結束的時候,已有了些醉意。
出皇城,董俷扳鞍上馬,往家中走……
夜風徐徐,一陣酒勁兒湧上頭來,董俷變得神智有些昏沉。
由於是在長安,董俷並沒有帶太多的隨從。除了百餘個親衛之外,就沒有旁人。現如今,長安的官員們,已不再乘坐馬車之類的工具,而是換上了一種新型的事物,也就是八抬大轎。
這轎子,還是當年董俷退入南山時,鼓搗出來的玩意兒。
在長安的局勢穩定後,不少人開始喜歡上了這種代步的工具。而且,這轎子也分了三六九等。
比如劉辯,貴為天子,抬轎的人共有一百零八人,名為皇輦。
宗室和王室,由六十四人抬轎,名為王輦;三公九卿,乘三十二抬轎;餘者是以此類推。
按照董俷的官位,當用王輦。可董俷騎馬習慣了,坐轎總覺得不舒服,所以大多數時候,還是以騎馬為主。這一天,夜風輕柔,長安城中,瀰漫著一種香樟木的味道,感覺很舒服。
董俷馬上搖搖晃晃,看上去有點坐不太穩。
而護衛的親軍,也多是放鬆了警惕。畢竟這長安城,是董俷的地盤,不太可能發生事情。
可就在拐過昭明坊大街的時候,董俷胯下的坐騎突然間一陣焦躁不安。
緊跟著,從街道兩旁的屋頂上竄起十餘道寒光,有人厲聲喝道:「董賊,今日要你為我父償命!」
劍光凜冽,寒氣逼人。
十幾個黑衣刺客撲出來,其中一人更朝著董俷就衝了過去。
這些刺客似乎是經過一番訓練。十個人擋住了保護董俷的親隨去路,剩下有三人,顯然是刺殺董俷的主力。若在平時,莫說十個刺客,就算是二十個,一百個,未必能奈何得了董俷。
可偏偏今日,董俷已經醉的昏昏沉沉。
而且在長安城裡,他又怎麼能想到,會有人敢行刺他?
那三個刺客的身手,極為高明,招數也是非常的狠辣,逕直朝著董俷的胸口就刺了過去。
好在,董俷是醉了,可這胯下的戰馬,卻極有靈性。
希聿聿一聲長嘶,把猝不及防的董俷一下子掀翻在了馬下。劍光一掠,那戰馬慘嘶一聲,倒在血泊中。而董俷更是蓬的摔在了冰涼的地上,雖然這一摔,讓他的酒意消退了一些,可是那頭昏腦脹的感覺,仍讓他無法做出正常的反應。
一個刺客,手持短矛,呼的刺向了董俷。
董俷順勢抓住了短矛,大吼一聲,將那人甩開。順手叮噹兩聲,架開了另外兩個刺客的利劍。
可就在這時候,那個被甩開的刺客突然間翻身竄起,從後面一把抱住了董俷。
「快些動手,莫要管我!」
兩名刺客提劍刺擊,遠處那些董俷的親衛,也清醒過來,呼喊著想要過來營救董俷。但是在那十名刺客的拚死攔截下,一時間竟無法通過。有十數人更身受重傷,倒在了血泊之中。
董俷發出了一聲咆哮,刺客的利劍,沒入了前胸,鮮血噴濺。
那抱住他的刺客,被董俷一個旋身摔飛了出去,踉蹌兩步,董俷剛要反擊,兩柄利劍再次穿透了身子。
鮮血,頓時染紅了衣衫……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刺殺,持續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城衛軍急匆匆的趕來,一見董俷倒在血泊中,頓時慌了神!這要是董俷死了,只怕是整個城衛軍都要遭殃。於是,在一場激戰之下,刺客被盡數捉拿,而董俷則被親隨急急忙忙送回了涼王府中,整個長安一下子沸騰了!
蘭池將軍趙雲在接到通知後,調集蘭池駐軍,迅速接替了長安衛軍的防務,把長安封鎖的密不透風。
董冀得到通知的時候,正在衛將軍府和呂欣一起作畫。
聽到老爹被刺的消息之後,也急急忙忙的趕回了府中……高順更把衛將軍府的家將調撥給了董冀,沿途是一路護送。
董冀回到涼王府的時候,就看見門口已經聚集了許多人。
據說,連劉辯都得到了通知,派楊謙來查看探尋。各方的官員,圍聚府外,緊急從蘭池調來的軍隊,足有四五千人守護在涼王府的周圍。看到董冀回來,從府中跑出來一個大漢,帶著哭腔道:「大公子,大公子……千歲他……」
「吾彥,住嘴!」
董冀一聲厲喝,「父王勇冠三軍,乃天下第一武將。區區蠢賊,怎能傷的了我父王的性命?」
說完,用陰冷的目光一掃府門外的人。
「諸位大人,看起來有人似乎想在秋試大考之前,做些文章啊……父王不會有事,請大人們先回府吧。元直,立刻派人前往杜郵堡,調督察院入長安。通知廷尉,就說此事從現在開始,由督察院接手。所有刺客,一律移交督察院……在事情沒有查明之前,任何人不得妄議。」
「喏!」
董冀口中的元直,可不是徐庶。
這個元直,是周不疑。說來也巧,周不疑的字,早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經被周朝定了下來。
也叫做元直。
就如同諸葛亮表字孔明,胡昭也叫孔明。
當時董俷知道後,還戲稱道:「沒想到,我麾下會有兩個元直!」
長安廷尉,如今是由劉先擔當。也是董家一系的人馬,又是周不疑的舅舅,由周不疑出面,自然是最穩妥。
周不疑領命而去,董冀大步走進了涼王府中,那壯漢吾彥,緊緊跟隨。
吾彥,命士則,是揚州吳郡人。祖上三代,是顧家堡的農戶。當年顧家堡遭逢大難,除了戰死於顧家堡內的人之外,許多屬於顧家堡的農戶,也逃離了顧家堡,吾彥一家也在其中。
吾彥當時年紀很小,在父母的帶領下,逃到了荊南。
父親在吾彥十歲的時候病故,母親含辛茹苦的把吾彥撫養成人,但在吾彥十六歲時,遭遇一場大病。
吾彥一家,當時居住在酉陽。
母親病重,吾彥雖是個孝子,可奈何家境貧困。只好在街上賣身,祈求換來的金錢能救母親的性命。當時周賓正好奉命前往壺頭山,見十六歲的吾彥身高七尺有餘,膀大腰圓,一副孔武有力的樣子,頓時心生喜愛。就出錢為吾彥治療母親的病症,又帶著吾彥,前去壺頭山。
十六歲的吾彥,天生神力。
而且長的很好看,眉清目秀,齒白唇紅。
能徒手生裂虎豹,被沙摩柯看重,留在了壺頭山上。曾在洈山谷,隨胡昭伏擊李嚴,更格殺李嚴在洈山谷之中。後來胡昭聽說吾彥是顧家堡人,就讓他帶著書信,推薦他去了長安。
似董俷沙摩柯這種人,對於武將有著本能的喜好。
吾彥雖然沒有系統的練過武藝,但是天分極為出色。加上他那身天生的古怪力氣,得董俷看重。
不過,董俷沒有把吾彥留在身邊,而是讓他跟隨了董冀。
這吾彥不是馬上將,但在步下,甚至能和典韋打個不分勝負。以至於典韋讚歎道:「我十八歲的時候,卻是敵不過今日的士則。倘若再過幾年,士則之勇,怕是不會遜色於我家虎兒。」
這稱讚,可是非常的高。
董冀帶著吾彥走進了府中,大門緊閉之後,扭頭問道:「士則,我父王……」
「大公子,主母在後院,等你前去。」
董冀一怔,點點頭道:「一會兒你去找媛容大叔,抽調府中技擊士,三步一崗,小心的守護。」
「小將明白!」
吾彥是個聰明人,如何能不明白董冀的意思?
董冀急匆匆的趕到了後院,就見門口董鐵扶劍而立,見到董冀過來,忙上前行禮,「大公子……」
「父王如何了?」
「大公子進去,就知道了!」
董冀推開房門,雖然已經有了些準備,可還是微微一怔。
這房間裡,坐了不少的人。除了蔡琰董綠,黃月英任紅昌蔡節之外,尚有濟慈馬真,和承明殿的幾個大臣。董俷端坐在榻上,滿身的鮮血。但是臉上卻看不出任何問題,和眾人談笑風生。
「父王,您這是……」
董俷哈哈大笑,「伯威,是不是被嚇了一跳?」
董冀長出了一口氣,「父王,你可嚇死孩兒了……好端端的,怎麼……母親,你們怎麼也……」
蔡琰惡狠狠的瞪著董俷,咬牙切齒道:「此事和我們卻沒有關係,是你那老爹一手策劃出來的好戲。伯威,你是不知道,剛才他滿身血淋淋的被抬回來的時候,可把我們給嚇壞了……這不,連中行也讓我從太醫院裡給抓了過來。可沒想到……你看他,哪有半點受傷的模樣?」
董冀哭笑不得,「父王,您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我回來的時候,兩位嬸嬸也都被嚇得厲害。」
董俷笑道:「若不如此,又如何能瞞得了曹操劉備等人?」
「父王,您這是……」
蔡節坐在董俷的身邊,「爹爹,下次可不許再這樣了。三娘和小媽都有了身孕,若是被嚇著了,豈不是會動了胎氣?」
「嘿嘿,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董俷從榻上下地,對董冀說:「你立刻把那些刺客,還有今日隨行的百名親衛,秘密送往雒陽。還有,讓老麴的背嵬軍和孟坦領巨魔士改裝押送,至雒陽等候我的命令。幾位夫人,今日之事還請見諒,不過在我沒有揭開謎底之前,還請代為掩護,對外只說,我重傷不見客。」
蔡節輕聲道:「爹爹,您……」
「我欲親領兵馬,督戰京兆。」
「啊?」
蔡琰聞聽,吃了一驚,「夫君,怎麼你又要……」
董俷看了看屋中的眾人,一聲長歎,「此戰自泰平二年就已開始謀劃。若進行的順利,當是我在中原,最後一戰。曹操、劉備、孫策……都是梟雄,若我不能參與此戰,一生都無法快活。更何況,為孟德送行,若我不參與,他豈不是難過嗎?此戰,公台梁習,馬良黃榮,都將隨我出征。
長安之事,還請夫人們多多幫襯……伯威,凡事要多與別人商量,務必要保證秋試大考,按時安全的進行。」
董冀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
當董俷這句話說出口的一剎那,他明顯的感覺到,顧雍等人看他的目光,有些不太對勁兒了。
雖然說,董俷視他做繼承人,在府中已獲得通過。
乃至在整個長安,也被大多數人所認可。但是董俷卻從未正面的說過此事,一切也只是猜測。
如今,董俷依然沒有清楚明白的說出來。
但是當著眾人的面,把話語說的這個份上,應該說是已經表達的非常清楚了!
董冀插手行禮,「父王放心,孩兒一定會配合幾位大人,保證秋試大考,能順利的進行。」
「如此甚好!」
董俷說罷,看著顧雍幾人,沉聲道:「十年辛苦,今朝將獲得豐收。然則越是如此,也就越需謹慎小心。師兄,幾位大人,明日一早,我將秘密離開長安,一切就托付於諸位大人了。」
顧雍等人也站起來,躬身施禮。
「千歲請放寬心,我等定會安排妥當,絕不辜負千歲的厚望。」
董俷笑了起來……
他推開了房門,看了一眼站在門口守衛的董鐵,沉默半晌之後,長歎道:「媛容,該收網了!」
董鐵也一笑,「小人等這一日,業已足足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