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五七章 亂局(一) 文 / 庚新
第四五七章亂局(一)
兩大錢一冊書,的確是賤賣到了極點!
鹿門閣就建在正對著未央宮大門的泰平坊中,樓高三層,雕樑畫棟,帶有極為古樸的先秦氣息。
這鹿門閣的主人,正是來自襄陽鹿門山的鹿門居士龐德公。
樓閣一二層,擺放了一摞摞的印刷出來的《六經註疏》。這六經註疏,是六經博士鄭玄臨終前最後一次經筵講學後,聚集各方士子整理出來的一套文典。據說除參與修訂的十數人各得一套之外,只有曹操、董俷劉表三人,得到了贈送。
曹操是青州之主,又兼博學,在文壇中有賢名。
劉表是在漢靈帝時期就名揚天下的名士,所以也得到了一套。
而董俷得《六經註疏》,則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從一方面來講,這也是以鄭玄為代表的士人階級,向董俷發出的一個和解信號。不管以前士人們如何看待董俷,但自從劉辨登基,董俷在雒陽大勝聯軍後,關中的勢力越發穩固,已經隱隱的代表了一種正統的地位。
這六經註疏對董俷而言,實用的價值並不大。
雖說來到這個時代,而且對古文也有了一些造詣。但實際上呢?他還是不喜歡看這種書籍。
留著收藏,倒是不錯的選擇。
可如果能讓天下人都可以看到《六經註疏》的話,想必鄭玄在天之靈,也會非常開心吧。
而主持鹿門閣的龐德公,是比不得鄭玄,但也是最合適的人選。
當鹿門閣甚密的面紗被揭開之後,首印三千冊《六經註疏》在一天之內就賣了個精光。自古士人想要讀書,或是借閱,或是通過其他的手段,比如拓印,比如抄錄來滿足自己的需求。
而今卻不需要了!
《六經註疏》經鹿門閣發行,一色漢小篆排版。兩大錢,哪怕是對於普通人家也算不得什麼,一套書共二十六卷,統一價五十個大錢,令長安士子們在鹿門閣開業當天,一下子瘋狂了!
董俷在鹿門閣三層頂樓,看著樓下湧動的人潮,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這算是有了一個良好的開始吧……相信不久之後,這鹿門閣出版的書籍,會遍佈大江南北。
讀書,將不再是世族門閥的專利!
李逵捧著一套書,恭敬的在董俷身後肅立。他和馬良都是讀書人,又怎能體會不出董俷的苦心。看著那雄獅一樣的背影,二人的眼睛都濕潤了……涼王此舉,端的是大利天下讀書郎啊!
「好了,我們走吧!」
馬良輕聲道:「殿下,一會兒鹿門居士還要在二層樓裡開設經驗,您難道不準備參加嗎?」
董俷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參加那作甚。聽有聽不懂,說也說不過他們。與其在這裡坐而論道,倒不如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情。再說了,我想那些老先生們,怕也不會高興看見我在吧。」
「那現在……」
「把這套四十二章經包好,我現在要去柏梁台,覲見皇上。」
儘管董俷不喜佛教,但卻不能忽視了劉辨的感受。更何況,他命人在鹿門閣中題字:海納百川。有些東西也不能隨著他的性子亂來。只要能在掌控之中,,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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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鹿門閣開業月餘,也整整熱鬧了三十天。
隨著長安士子們心滿意足的得到他們所需要的書籍之後,鹿門閣漸漸變得平靜了。此後,西平坊會源源不斷的印出各種書籍,送至鹿門閣。只要讀書識字的人越多,董俷的名聲也就越大。只進進出出,往來於各地的書商就知道,這書籍的需求有多麼的巨大。
關東,變得混亂起來了……
在呂布攻入南陽的第十七天,徐州劉備突然出兵。以關羽為帥,許攸為軍師,征伐汝南。
平輿城下,關羽走馬斬蔡陽。
劉曄在大敗之後,以黑閭澗為天塹,自柏亭至定穎築起了一道防線,死戰擊退了關羽大軍。
不過,劉曄也是真的不能在退後了!
再退的話,穎川門戶打開,關羽甚至可能打到許昌。四月中,曹操命興國將軍,陳侯曹仁假節,十萬大軍兵發汝陽,在項縣和征羌一線築起防線。同時派使臣往荊州,與劉表解釋。
冀州,鄴城……
司馬朗不卑不亢的立於廳上,侃侃而談:「袁公,曹操篡權,立偽帝於許昌,實乃國賊所為。今沛國王不甘皇室蒙羞,故而出兵汝南。小臣出使之前,玄德公曾叮囑小臣,見到袁公需格外恭敬。玄德公於危難時,得袁公收留,至今念念不忘。故而今出兵擊曹,亦不敢忘懷袁公。」
袁紹陰著臉,卻是一陣冷笑。
「不敢忘懷?他劉玄德倒是有心了……只怕是無力對付曹孟德,想要讓我出兵協助吧。」
司馬朗正色道:「袁公此言差矣。玄德公雖比不得曹操,但合劉荊州之力,也有一戰之力。如今我漢室江山,外有國賊肆虐,內有奸臣當道,正是我輩一展身手,報銷國家的好時機?袁家四世三公,於我漢室忠心耿耿,此乃人皆盡知的事情……玄德公曾言,復漢室者,非大將軍其誰?」
早在李郭肆虐關中的時候,袁紹曾自立幕府,不聽調宣。
後來曹操迎奉天子,奉袁紹為大將軍。不管這大將軍的名號是否正統,袁紹常引以為傲。
董俷雄踞關中,皇統轉入長安。
卻只奉了袁紹一個司空的頭銜,大將軍之位被廢除,董俷自領三軍大都督,令袁紹心裡很不舒服。可就算他心裡不舒服,又有什麼辦法?打?是絕對打不過關中……更何況,他和關中還有一屁股的爛賬。袁尚被董俷扣在手裡,再加上賀齊拒不歸還幽州二郡,惱火的很呢。
聽司馬朗稱呼他做大將軍,袁紹心裡有些美滋滋。
不過,想要他出兵,卻不太可能。畢竟剛和曹操大戰一場,大戟士尚在組建,元氣未恢復呢。
司馬朗正色道:「若大將軍願意,玄德公和劉荊州都會馬首是瞻。那青州錢糧廣盛,人口眾多。大將軍自冀州出兵,可取青兗兩地,敗曹孟德,乃至迎奉天子,盡得天時,豈不美哉?」
他這話說的很含糊。
迎奉天子?
迎奉哪一個天子?是許昌的天子,還是長安的天子?
但這句話,卻讓袁紹心裡那根弦……不自覺的顫動了一下。
雖然還是面無表情,可目光卻柔和了些許。司馬朗是什麼人物?四百年大族司馬氏的後裔,又經歷了許多磨難,察言觀色的本領,絕對一流。只那麼一下下,他就看出了些許端倪。
「玄德公願說服劉荊州,配合大將軍行動。到時候,大將軍據關東三州之地,我等則從穎川出兵……曹操又如何能夠抵擋?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還望大將軍三思再做定奪。」
意思表達的很明白。
消滅了曹操,青州兗州歸你,我們和劉表平分豫州。
如果真的出現這種格局,那麼袁紹將佔居關東霸主的地位。這種誘惑,讓袁紹怦然心動。
不得不說,袁紹對曹操早就不滿了!
一宦家子弟,憑什麼佔居了三州之地?還有那董俷,不過良家子,又有何德何能,高踞廟堂之上?我,袁紹袁本初,四世三公的出身,天下人聽聞我的名字,哪個不鼓掌稱讚?我為司隸校尉的時候,董俷曹操不過是一草芥耳。如今卻竊據廟堂之上,霸佔廣袤的良田……
「此時,且容我三思吧。司馬先生可暫居我府上,一有消息,我當通知於你。」
司馬朗卻笑道:「大將軍盛情,朗非常感激。不過兵事繁重,還需早些趕回徐州,否則就來不及了!」
言下之意是說:你也趕快行動吧,否則等我們打敗了曹操,你可就來不及了!
送走了司馬朗,袁紹這心裡開始盤算起來。
片刻後,他命人找來了田豐朱靈等人,商議出兵擊曹的事情。
「我欲傾冀州之兵,奪取青兗二州。曹賊竊據國土,實乃禍國殃民之賊,諸公以為如何呢?」
田豐一聽就急了!
此前袁紹以中山常山河間三國的糧草,換回戰馬萬餘。田豐就不太樂意……沒錯,馬匹對冀州的確是非常重要。可是你可以那錢,乃至用其他的方式和對方交換,怎麼能用糧草呢?
冀州錢糧廣盛是不錯,但是也經不起這麼折騰啊。
是,只待秋收,冀州的糧草就能恢復過來。可萬一出個什麼差池,你這庫府之中,可就空了!
而且,你把糧草給誰,也不能給董俷啊!
那是一頭老虎,原本正餓著呢。等他吃飽了,接下來就是收拾你袁紹,你又該怎麼辦呢?
道理是沒錯,可是田豐這個人,的確是不懂得說話的藝術。
直來直去的就和袁紹頂起來了。袁紹也是好面子的人,又豈能容忍田豐那般刻薄尖銳的言語?
於是,馬匹就是買了!
你田豐好端端的,不去辦理我讓你做的事情,管我怎麼和誰交易?沒有戰馬,我又如何與曹操對決。就算是和董俷交鋒,沒有強大的騎軍,又怎麼能打得過董俷那幾十萬關中大軍?
一腐儒耳!
如今,田豐聽袁紹要去打曹操,又急了。
「主公,萬萬不可啊!」
袁紹心裡頓時不高興了,蹙眉沉聲問道:「元皓,有何不可?」
「曹操,雖為國賊,卻雄踞關東,可為友,絕不可為敵。曹操在,足以為我們分擔大部分的壓力。如果曹操不在,主公就將獨自面對董賊大軍。而今冀州虛弱,正是韜光養晦,保存實力的時候。冒然興兵,且不說能否戰勝曹操,就算是打贏了,焉知那關中董賊無動於衷?」
看這話說的……
朱靈高覽等人心中苦笑,老頭你說話柔和點啊,你這麼一說,豈不是讓主公生氣?
辛毗和審配,卻默然不語。兩人相視一眼後,猶豫了片刻,卻沒有站出來為田豐說話。
袁紹果然大怒:你個老東西,先是詛咒我冀州出事,現在又說我打不過曹操,鬥不過董俷?
強壓怒火,袁紹淡然道:「元皓,你不知兵事,還是不要再管這件事了。這件事,我意已決。」
田豐跪地,用頭碰撞地板,「主公,不可以出兵,不可以出兵啊。劉玄德,乃奸雄也……那是一頭喂不熟的狼!他說是那麼說,可您怎麼能相信他呢?想當初,他去徐州的時候,我就不同意。可您不聽……結果,劉玄德一出去,就不回來了,還帶走了您幾萬人馬……
還有,沮授許攸的事情,您忘記了嗎?
劉備這是在算計您呢!您和曹操打得兩敗俱傷,到時候他可以漁翁得利,您怎麼就不明白呢?」
這一番話,說的是苦口婆心。
但忠言逆耳,袁紹再也壓不住火氣。
劉玄德是喂不熟的狼?你田豐呢……吃我的俸祿,卻不給我辦事。我讓你追查內賊,你卻至今沒有動靜,推三阻四。這也就罷了,你剛才那話,分明是說我是個傻子,被劉備耍著玩兒?
「田豐,你不要再說了……看你最近是太勞累了,先下去歇息吧……來人,送元皓先生回家。」
眭元進帶著幾名大戟士,叉起田豐就往外走。
田豐還要爭辯,眭元進低聲道:「田先生,您別再說了!沒看見主公都快要發火了嗎?您先回去吧,等主公氣過去了,自然會在來找你。」
田豐在外面,手杖邦邦邦的頓地,「天亡我冀州,天亡我冀州!」
正是這一句話,卻讓人聽到了。當天晚上,袁紹派人將田豐捉拿起來,關押在鄴城大牢內。
趕走了田豐,袁紹看了一眼廳中眾人。
「出兵一事,就這麼決定了……十日後,我當親率大軍,高覽韓瓊隨軍聽令。辛毗,你且再往長安一趟,與那董賊交易戰馬軍械。此次,我當一戰功成,一定要把那曹阿瞞擊敗!」
「主公……英明!」
眾人起身,齊聲喝道。
只是這些人心裡究竟是怎麼想?卻無人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