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七二章 有女文姬 文 / 庚新
第一七二章有女文姬
英武還是輕浮?
這原本就是個很難說清楚的問題。
就如同好和壞一樣,你永遠說不清楚,這二者間那僅止一線的差距。
天色已晚,漢帝獨自一人登上了太閣觀星樓,仰望滿天閃爍的繁星,心潮起伏。
何皇后,出身雖鄙,卻是個識大體的女人。
當初進入宮中,也著實讓漢帝得到了安慰。想當初,宋皇后因受中常侍王甫所誣陷,被奪了璽綬,鬱鬱而終。漢帝心情極為煩悶,正是何皇后的出現,讓他很快振作起來。何皇后和宋皇后是兩種人,宋皇后溫文爾雅,性情平和,好像不識人間煙火的女人,固然讓漢帝感到無趣,卻不能妨礙漢帝對宋皇后的喜愛。
而何皇后,雖出身屠家子,性情中卻有一種彪悍之氣。
對於當時風起雲湧的後宮而言,何皇后的果敢和決斷,的確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而且,這何皇后也是天生媚骨,甚有誘惑的手段。
曾幾何時,漢帝也是與何皇后如膠似漆,直到那王美人出現,才漸漸冷落了何皇后。
何皇后的權利慾不小,但可以看得出來,她只是為了兒子打算。
這原本並不會影響到漢帝對何皇后的喜愛,可在王美人生下了皇子協突然死去之後,宮中謠言四起。而董皇后對於出身低賤的何皇后有看不過眼,總是說三道四。
時間長了,這裡面的芥蒂可就越來越深。
連帶著曾經也是頗受漢帝喜愛的皇子辨,也越發的看不順眼,反而年幼的協更乖巧。
但是,協的年紀,真的太小。
皇子辨有大將軍何進撐腰,協是對手嗎?
漢帝昏庸,可是並不愚笨。他甚至,若無強權支持,協終無希望登上皇位,這也是他拉攏董卓的初衷。但接下來的問題就是,何進與董卓,一旦火拚起來的話,倒霉的最終還是大漢社稷。除非……
用力的甩了甩頭,漢帝對著寂寥的星空,如同自言自語般說道:「生於皇家,也是有諸多的煩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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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帝煩惱,而迎春門內的大宅門裡,卻是一片歡聲笑語。
這喜從何來?
卻是董俷要為人父了!
十月懷胎,仔細算下來,正好280天,蔡琰在董府終於誕下了一女,母女平安。
為了這個丫頭,老夫人硬是讓華佗從手下的醫護營中調撥出了一個小隊,隨著唐周等人抵達雒陽,專門負責照顧蔡琰。董家後繼有人,不管將來姓什麼,也是董家的後代。老夫人恨不能親自前往,可無奈何,董夫人突然生了大病,牧場需要她坐鎮。
那牧場中,留有太多董俷的心血,交給別人,老夫人可不放心。
董媛本來也想要過來,可是後來一想,老夫人年紀大了,也需要人陪伴,只好留在牧場。
同來的,還有典韋的妻子,兩個兒子,兩個侄子,和劉望家的牛剛。
這一年,典滿十歲;典弗十三;典佑十二;牛剛十三;典存還小,只有兩歲。
別看這些孩子都不大,也許是典家的遺傳基因作祟,一個個都是身強力壯,人高馬大。
典弗和典佑學的是刀,人手一把三十斤中的象鼻子古月刀,使起來極有功底。牛剛學的是典家祖傳下來的戟法,一對大戟左手二十五斤,右手二十斤,盡走剛猛路數。
讓董俷感到吃驚的,卻是典滿。
這小傢伙一不用刀,二不練戟,偏偏讓人打造了一對青銅窩瓜錘,使起來是虎虎生風。
據說,典滿用錘,是源自董俷。
要知道董俷可是典滿心中的偶像,甚至比他老子的地位都高。
大錘重五十斤,練得同樣是三十六路長恨錘,只是力氣還小,所以難以把招數練全。
華佗把五禽引導術傳授給了這四個小傢伙,這大半年來打熬力氣,極為辛苦。
典韋看到這種情況,好生的淒苦:「二弟,我原本是打算好好教導滿兒,可現在……」
董俷哈哈大笑,「既然滿兒與我有緣,不如就讓他做我義子,我親自傳授。」
「如此甚好!」
不過,義子總歸不是親生,當董俷抱著自己的丫頭時,忍不住眼淚流了出來。
這可是他的孩子,不管是男還是女,總歸是他的孩子啊!
咧開嘴一笑,卻讓剛睜開眼睛的小丫頭哇哇大哭。蔡琰虛弱的躺在榻上,「阿丑,莫要嚇了孩子!」
董綠一把搶過來,笨拙的抱著,和任紅昌一起打量,長出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
「好什麼?」
「像蔡姐姐多些……若是和相公長成一個樣子,那真的是……」
屋裡的人聞聽,不由得再次傳來一陣爆笑聲,合著小丫頭的哭聲,在房間裡迴盪。
蔡邕勃然大怒,「都給我讓開!」
從綠兒手裡抱過了小丫頭。說起來奇怪,那小丫頭一到蔡邕的懷裡,卻立刻止住了哭聲。
「好,好,好……」
蔡邕熱淚盈眶,顫聲連說出幾個『好』來。小丫頭瞪著烏溜溜的眼珠子,看著蔡邕,突然伸出了小手,揪住了蔡邕的鬍子,把個天下聞名的蔡邕揪的欸呦直叫。
看看蔡琰,「琰兒,像你,真的像你……和你小時候是一樣的頑皮啊。」
蔡琰本來是很擔心,生了個女兒,董俷會失望。
可現在看來,這種擔心似乎有些多餘了。董俷很開心,老爺子同樣是開心不已。
董俷旁邊說:「哪裡像?姐姐可是比丫頭漂亮!」
老頭子臉一板,哼了一聲說:「像眼兒一樣的頑皮,喜歡抓我的鬍子……欸呦,小時候琰兒也是這樣,揪住我的鬍子不妨……疼疼疼……丫頭快點鬆手,鬆手!」
那小丫頭揪住了蔡邕的鬍子,咯咯笑。
又惹得屋子裡的人,好一陣子的歡聲笑語。
剛生下了孩子,蔡琰有點虛弱。穩婆給小丫頭包好,放在蔡琰的身邊,董綠、任紅昌、還有代表鸞衛營來祝賀的李信和司馬香兒,以及劉備的妻子甘夫人都留下來。
倒不用擔心甘夫人使壞。
這屋子裡的人,不管是綠兒還是任紅昌,都能輕鬆的收拾掉她。
而且相處的時間長了,對甘夫人也有些瞭解。甘夫人的性情很善良,也非常的溫和。
倒是劉備的母親,眼睛雖瞎,可是脾氣很古怪,難以相處。
董俷正想著,把這老太太送去張掖算了。每次看到老太太的樣子,總是心驚肉跳。
不過這時候,他才沒心思去考慮那老太太呢。
盧植、劉洪等一干東觀博士,都來祝賀。何進派來了何苗,袁隗也命人送來禮物。
何皇后,董皇后,皆有心意表示。
這大宅門的儀門外,車水馬龍。一個北宮校尉得女,竟然驚動了大半個雒陽城的權貴,讓人怎能不驚訝於董家如今的聲勢。曹操、荀攸,親自前來祝賀,並且帶來荀爽的珍藏。是什麼呢?卻是當年班昭親自手書的《女誡》,可稱得上是非常珍貴。
酒宴開始,大皇子辨突然來訪。
九、十歲大的孩子,也是一板一眼的頗有章法,讓原本知道辨王子情況的曹操等人,嘖嘖稱奇。
隨同辨王子的,還有劍客王越。
董鐵上前行拜師禮,讓曹操不由得又是一陣驚奇。
一頓小小的酒宴,一下子熱鬧非凡。如此場面,就連蔡邕和盧植,都沒有想到。
早在二十天前,董俷拜盧植、蔡邕和劉洪這東觀三巨頭為師。
一個是董俷未來的岳父,兩個是董俷如今的老師,並不算奇怪。曹操、荀攸,是董俷在雒陽為數不多的朋友,且不管二人和董俷結交是出於什麼心思,也算正常。
至於其他人……
董俷真的想不出理由。
不過來了就是客人,自然是熱情接待。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盧植突然道:「蔡翁,聽聞董校尉答應這第一子要跟蔡姓?」
蔡邕捋著鬍子說:「卻有此事。琰兒就要嫁給西平了,西平擔心老朽會寂寞,故而就和綠丫頭商量,讓這孩子隨我的姓,也算是延綿我蔡家的血脈。西平這孩子,雖說魯了一些,卻是個有大孝心的人。早先我還聽說,他為祖母做了不少好東西……難能可貴,難能可貴啊。以西平之勇武操此雜役,這份心思,天下誰能為之?」
反正女婿是你的,你自然會說好話!
廳中人連連稱讚董俷,倒是讓董俷一張黑臉都變成了紫色。
「岳父過獎!」
雖說還沒有成親,可誰不知道這事情**不離十?
對於董俷稱呼蔡邕岳丈,也不會有人站出來挑理。
辨王子說:「董卿勇武,蔡翁淵博……在座諸位皆懷大才,當給這女娃起個好名字,趕明孤再奏請皇上,給女娃賜個字,諸位先生以為如何?」
董俷眼皮子一挑,看看蔡邕三人。
以他對辨王子的瞭解,定說不出如此得體的話來。
雖然說如今性情改變了不少,也開朗了。可要說一下子能有這麼大的改變,董俷絕對不信。
不是辨王子,那就是後面有人。
最有可能的是何皇后。
很顯然,董俷已經入了何皇后的眼,想必以後大將軍那裡,定然會對董俷更優渥。
這也正是應了當初班咫定下的明交何進的策略。
「殿下說的不錯……不過俷才疏學淺,在座的都是大才,還請幫幫忙。」
受人吹捧的感覺,自然是非常爽。
可大家也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能來這裡祝賀董俷的人,都有一點的眼光。
曹操笑道:「有蔡翁在,哪裡有我們開口的份兒。還是由蔡翁起名!」
「正是,正是!」
蔡邕捋著鬍子說:「當年琰兒出生前,我曾為她定下一字為昭。詩經有云:倬彼雲漢,昭回於天,希望生個男孩能光耀門楣。可沒成想,卻是個女娃,只好又改名為琰,後來就有了昭姬的表字。如今又是個女娃……慈明贈《女誡》,我也希望女娃能成為文采飛揚的班惠班。不如這樣,就叫文姬,諸君以為這二字可行?」
蔡文姬……
董俷一口酒噴出來,劇烈的咳嗽起來。
「西平,怎地這名字不好?」
董俷忙搖頭,「不是,不是,只是嗆住了,這名字好極了,妙極了!」
豈不是好極了,妙極了嗎?
蔡文姬,居然又出來了一個蔡文姬。
評書裡袁闊成先生曾經說過,蔡琰本來叫昭姬,後來因司馬昭的關係,故而要避諱,改作文姬。如今,董俷身處三國,司馬昭是否還會出現,他是不曉得了。但是看起來,這蔡文姬之名,總歸是要傳承下去。只是不曉得千百年後,又會是如何?
心中唯有苦笑,但是卻也不能薄了老蔡的面子不是。
於是,女娃就有了名字,蔡文姬。董俷看著女兒,心中不禁是驚喜交加。
同時肩上的擔子更重,總不能讓女兒將來受苦,我就算是拼了一死,也要護她周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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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二年七月,一身戎裝的劉備,大步流星走進了漁陽府衙大堂。
「恭喜伯圭,榮升漁陽太守。」
如今的劉備,在經歷過一番沉浮之後,舉手投足間顯得格外穩重。氣宇之中,更有一股子彪悍之氣。也許是長期作戰的緣故,原本白皙的臉帶著古銅色,目光炯炯,臉上斜裹白布,正好遮掩住了殘缺的耳朵,肋下佩劍,站在那裡透著騰騰殺氣。
大堂上,公孫瓚正坐在案後,把手中的竹簡書卷放下。
「玄德倒是消息靈通,我正說要找人通知你,沒想到你卻已經知道了,快請坐。」
拉著劉備坐下,公孫瓚奇道:「怎麼今日沒有看到玄德的兩個兄弟一起來?」
「哦,雲長和翼德因駐守薊中,未曾過來。」
「張純……」
「張純如今退敗到了薊縣,和我軍對峙。丘力居表面上接受了劉大人的安撫,可實際上還是有點不死心。故而暗中支持……張純尚有一戰之力,我們不可輕舉妄動。」
公孫瓚拍案罵道:「我早就說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劉大人一直說安撫,安撫……僅靠安撫,如何能讓丘力居心服口服。要我說,當揮師烏丸,把那些傢伙殺個乾淨才是。」
劉備沉默片刻,輕聲道:「此乃朝廷的策略,伯圭慎言。」
「這裡只有你我二人,怕什麼?除非玄德……」
「伯圭哪裡話?你在我最艱難的時候,冒著危險收留我兄弟,劉備怎可做那背義之事?」
「呵呵,玄德莫急,我只是相戲耳。」
「伯圭,這種玩笑以後不要再提,若是你不信我,我這就走便是了。」
公孫瓚連忙勸慰,這才讓劉備平靜。
沉吟了片刻,公孫瓚說:「如今秋收降臨,塞外的鮮卑人也開始蠢蠢欲動。我擬揮師前往空亭駐守,只是張純這邊尚未有了結,只好多多麻煩玄德了。我會留下嚴綱在漁陽協助玄德破賊。一俟張純敗亡,我將奏請朝廷,為玄德洗清冤枉。前些日子我曾和老師通信,我雖未曾提過你,但能夠看出,老師已經猜到,你在此處。」
「啊,那老師怎麼說?」
「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告訴了我一些雒陽的事情,還說他收了一個關門弟子。」
「這倒是個喜事。」劉備明顯有些失落,強笑道。
公孫瓚用複雜的目光看著劉備,「玄德不想知道,我們那小師弟是誰?」
「想必是雒陽名士……」
「此人姓董名俷,字西平……涼州隴西人士,父親乃涼州刺史董卓,他本人如今是北宮校尉,如今在雒陽,好大的名氣,甚得老師喜愛。」
「啊!」
劉備目瞪口呆,好半天,卻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