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一節 文 / 武漢煙神
第八十一節
雖說張鋒抱著只動嘴不動腿的想法坐鎮青州,可是畢竟現實跟理想有著不小的差距。再說老曹難得如此信任自己,把青州交給自己管不說,還把自己兒子也調來給張鋒當跑腿的,不盡點心也實在說不過去了。
硬是信守了自己的諾言,一晚上沒跟兩女有過一絲的**接合,可是為什麼大家看我的眼神還是怪怪的?我憋得容易嗎我?
糜環的眼神濕的可以擠出水來,看他們三人一眼,又連忙把視線移開。
而從兩女、張鋒自房中姍姍而出之時,呂大小姐就一直是用鼻孔看他們的。
在飯桌上坐了,呂大小姐的瓊鼻更是哼個不停。
你們看,真是氣死人了,就連吃個早飯他們還眉來眼去的!
呂大小姐現在心裡的醋,絕對可以把張鋒的全身兩百多根骨頭泡成麵條。
而兩女哪有狐媚了?只不過見愛郎如此體貼入微,心中所想溢於言表而已,可看在呂大小姐眼裡就是做作、放蕩、不要臉。
幾碟精緻的小菜,一大盆白花花的饅頭,呂大小姐實在是吃不下,匆匆咬了幾口就說飽了離席而去。
其實是被氣飽的。
留下那個千瘡百孔像是被幾隻老鼠啃過一般的半個饅頭。
「夫君早些回來!」兩女言笑靨靨,給張鋒整理好衣冠,連一絲褶皺都抹得平平才放他出門。
呂大小姐腿傷養好了,就借口要保護張鋒,一直形影不離的跟著他。
已經四個了,再不看緊點,就要從打麻將變成打籃球了。
曹昂早早在門外候著,也換了一身寬袖窄腰的裾衣,恭恭敬敬的束手而立。
楊風和左髭丈八,兩個一臉凶像的漢子寸步不離的跟著曹昂,連蒼蠅都別想路過。開玩笑,大老闆的大公子耶!怎麼能不保護周到一點。
「大舅哥這麼早啊?怎麼不進去,在門口等著?」張鋒一般都是從見別人第二面開始露出自己本來的嘴臉。
「呃……這個,妹夫,昂有一事相求!但請勿卻才好!」曹昂一禮深深。
俗話說「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不過都是自家人,除了讓我轉讓老婆,別的你隨便開口。
「昂請拜張鋒為師,授以治民之道!」
不僅一向老成持重的黃忠吃驚,就連張鋒自己都發愣,呂大小姐更是張大檀口,一顆可愛的小虎牙,露出小半個來。
張鋒從沒想到自己這種浪蕩子一般的性格,居然有人讓自己當老師,不怕誤人子弟麼?還是老曹的長子!
「鋒有一事不解,奉孝、文若、仲德、子武(註:實在找不到戲戲的字,又因為古人的字要麼跟名字是相輔的,要麼是相反的,故而杜撰了一個)均是當今大才。為何子修捨近求遠,捨雲而求泥?」談到正事,張鋒也收起一付玩世不恭的樣子。
曹昂頭都不敢抬,生怕張鋒不答應,或者因為自己沒應對好,被對方不滿而拒絕了,腦袋幾乎挨到地上,兩隻寬大的袖子結結實實的就擱在半濕的地上浸著,渾然不理。
「這也是家父所願。觀父親帳人,雖能人之多舉不勝舉,但未有一人如將軍如此全才也!奉孝、仲德、子武長於謀而弱於政,文若與相反,眾人皆曰非將軍不能為師!還求將軍勿卻,以成昂一片拳拳之心!」
話都說到這分上了,張鋒還有什麼好說的?再說這話裡馬屁滔天,看不出曹昂一付老老實實的乖孩子樣,這手倒是也練得不輸給張鋒。
「既如此,大舅哥,叫聲老師來聽聽?」張鋒馬上恢復了那股子嘻笑的樣子。
「老師在上,請受徒兒大禮參拜!」曹昂大喜,鼻孔裡發情似的哼哧喘著粗氣。站起來身,拍拍兩隻蝴蝶似的大袖子上沾的泥土,面容嚴肅,然後雙膝跪下,一連三個響頭,叩得泥地上也是夯聲悶響,然後站起來重新再跪下,一共三次,這就是三拜九叩大禮。
要是中途阻止對方,好意也會被對方誤會成你不誠心耍著他玩,於是張鋒乾脆光棍的享受了被人頂禮膜拜的滋味。
看著一臉興奮神色,身上上好的蜀錦卻沾得如同剛盜過墓一樣的曹昂,張鋒心裡確實也有些感動。
「子修,你且去換身衣服再來,為師於此處等你便是。」張鋒已經擺起當老師的派頭來。
「那有勞老師稍候!學生去去便來!」曹昂又是一禮,甩著兩隻不斷濺出泥點的大袖子風風火火的跑了,慌得左、楊二人一疊聲的喊「慢些」去追他。
老曹啊,這學生是你硬塞給我的。要是他將來學會說髒話搞一夜情偷雞摸狗偷窺人洗澡盜別人郵箱發裸照、唱k吃飯嫖娼開房洗腳桑拿加異性全身按摩不給錢你可不要怪我!
想歸想,一旦一身光鮮的曹昂煥然一新的站在張鋒面前,他還是忍不住想把自己知道的幾千年的精華沉澱一古腦的教給他。
左、楊二人一人抱著一摞厚厚的紙,嘴裡還各叼著一支毛筆,旁邊還跟著一個佝著背點頭哈腰的主筆。
我暈,有沒這麼上進啊?
「走,隨我去步行走走。」張鋒手一抬,抬向南方。
曹昂象小龜公一樣連連點頭稱是,臉上表情無比恭敬。
難怪有些大學生願意去支援貧困山區當老師,被人這樣尊重的感覺著實不錯。
細細一想,如果把曹昂的思想改造一下,他將來登基稱帝后,不是更有希望實現自己壯大中華的理想嗎?
戰後的臨淄城並沒受到什麼大的影響,只是這座堅固的古都城,更像是古董一樣,只能見證以往的輝煌。晏子曾說臨淄「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繼踵」,可是如今這裡跟袞州治下各地比起,完全可以用蕭條來形容。
一行人衣著光鮮的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兩旁開業的商舖少得可憐,更多的只是隨便找幾個石頭、一張不知是不是門板的東西擱成一個地攤,賣的多半是一些自家做的食品、油、醬菜及一些日用品,跟濮陽動輒就是當街叫賣金玉古玩字畫相比,簡直象來到了戰後的阿富汗。
就算這樣,這些地攤也鮮有生意,小販們大部分都在半闔著眼打瞌睡,小部分用希冀的目光盯著這城中難得一見的達官貴人,希望能來上一兩樁生意。更有膽大的小販看樣子準備衝上來拉客了,可有凶神惡煞的楊、左兩人在,誰敢圍攏來?
哪怕有一個仙子一般的呂綺玲在裡面吸引眼球也不行。
那兩個凶漢一看就是長年動不動就拔刀的悍匪。
每個街角都有四個固定的士兵在站哨,維持治安,見到張鋒一行人,個個胸挺得筆直,大聲吼叫著:「將軍!」嚇得一個打盹的小販身子一歪,壓翻了身前的攤子,上面放滿了瓶瓶罐罐的醬菜,紅的紫的全打翻在地,噹啷一聲巨響,嚇得呂綺玲踮起小腳就往張鋒懷裡撲。
「啊——我的菜啊!」那小販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一身粗布衣有好幾個補丁,腰裡隨便繫了條抹布一樣黑不黑,灰不灰的腰帶,眼裡溢出昏花的老淚,心肝寶貝一般抓起地上的已經變得暗黑一團的醬菜,心疼得如刀割,恨恨的看向那嚇醒他的幾個士兵,嘴唇嚅動了幾下卻不敢做聲。
自古民不與官鬥,兵痞更是惹不得,這些滾刀肉就算殺了你,你是通匪、盜者,就沒事了。於是這老頭空有一肚子不甘卻不敢有絲毫情緒。
只剩下絕望。
張鋒拍拍呂綺玲的背,這個大庭廣眾下的親密動作一下讓她跳出張鋒懷裡,忸怩著站到一邊裝鵪鶉(註:此動作請參照《喜劇之王》裡張柏芝……)去了。
然後朝幾個士兵笑笑,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周來過往的人們都好奇的看著這個赫赫有名的武將州牧是如何處理的。
那個領頭的伍長,仍然是大叫一聲:「喏!」軍營裡一向的傳統,上級發話時,下級要大聲回應,也倒怪不他。
這叫張鋒想起自己以前有一次見網友時,恰好一個外國朋友來電話,於是他用英語跟那個朋友聊了幾句,誰知那mm聽不懂,不高興的翻著白眼跟他說:「以後不要當著我的面說英語行不行?」
他記得自己當時回答的就是:「ok!」差點沒把那mm噎死。
張鋒走到那小販的攤前,身後曹昂、黃忠、左、楊緊緊跟著,還有一大群親衛。
張鋒經歷大小戰鬥雖然不多,也有個幾十次,加上徘徊在死生邊緣的就有兩次,一身久經沙場的彪悍之意就嚇到那老頭眼淚開始往肚子倒流。
周圍人還當是這老頭要遭殃,都搖了搖頭歎了歎氣。
那老頭更是嚇得厲害,先前的恨意早就化成週身的股慄,牙床咯咯咯夾個不停。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老頭顧不得什麼勞什子的醬菜了,還是小命要緊,看張鋒這身打扮而這麼多的隨從,打死個把人還不是當放了個屁。
撲通一聲跪在那醬菜水裡,咚咚的磕頭起來,糊得滿臉全是黑紫一片。
「老丈無需驚惶,請問,家裡有幾口人?有田否?糧油鹽等可還全否?」張鋒扶起顫巍巍的老頭,渾然不顧自己白的發亮的衣服上也沾到那黑紫之色。
看見張鋒一臉和藹,料想也是本地某某官吧,那老頭被問及傷心事,嚥回肚裡的淚水又神奇的湧了出來:「回大人的話,小老兒姓魏,老伴早夭,本有一兒一媳,膝下兩孫,本來兒順媳孝,倒也其樂融融,只可恨這一打仗,兒子被抓去從軍,至今生死不知,兒媳也帶了一些家當逃了,不知所蹤,沒奈何,小老兒只得做些微薄生意度日,總不能叫那兩個七歲小娃來養我這糟老頭吧?本來這日子是過不下去了,可是最近由曹大人那派了個姓張的年輕娃兒來當這青州牧,聽說這人年紀不大,名聲夠響的,原來是一個人就打得董卓軍望風而靡啊!」
張鋒聽得誇自己,更是臉上笑得像一朵喇叭花。左、楊二人身子直了直,挺胸腆肚,彷彿誇的是他們一般,看得一邊的黃忠暗暗好笑。
見這年輕大人聽得高興,老頭更大膽的說下去:「原來擔心這武將不通政事,大夥兒都怕這少年得志的將軍會來亂指揮一通。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沒想到前幾日有一個很奇怪的姓的大官帶著幾個士兵上了門,姓……姓,姓什麼棗來著。」
「棗祗!」
「對對,就是棗祗!這位大人是好人啊,他問過我家有幾口人,然後把名字記下,就告訴小老兒,州牧大人給我家三口劃了九畝地,還說因為老的老,小的小,所以分到的田不多,要是日後我兒子回了,還可以加五畝呢。這張大人真是青天啊!」老頭一邊感慨,一邊用袖子拭淚。然後抬首望天,兩手作了個抱拳相謝的姿勢。
切,我就在你面前好不好,謝天也不謝我?
曹昂睜大了眼睛聽著,生怕漏了一絲一毫細節。呂綺玲兩隻眼像兩個粉紅的桃心一樣,跳躍著直直燒在張鋒身上,自己心上人被誇,那得意勁就不提了,什麼醋啊什麼的,先放到一邊不想了。
「如此,魏老丈,先前鄙屬下士兵驚擾了老丈,心中不安,這裡有一點錢,權當被打翻之物的賠償。」張鋒笑咪咪的從懷中摸出一把銅子,硬塞到魏老頭的手裡。
「這這……如何使的?大人且莫折殺小老兒!」那老頭從沒見過真的有如此好的官。
「就算老丈不要,也想想家中幼孫吧?」一句話,讓老頭遲疑了一會,把錢放進腰裡。
「敢問這位大人大名?」張鋒已經轉身走了。
走了兩步的左髭丈八又轉回來,魏老頭被這個只到他身上拿著的一摞紙那麼高的黑臉凶漢給嚇了個趄趔。
「記著,老頭,這位就是新任青州牧張鋒張大人!」左左趾高氣揚的說完,漂亮的轉身,揚長而去。得意的像是自己投胎找了個好爹。
魏老頭一陣暈眩,竟是州牧大人本人?摸著懷裡尚帶著餘溫的那幾十個銅子,巍巍搖晃又跪拜下去,口裡比剛才嚇到他的那士兵還要大的聲音叫道:「恭送州牧大人一路走好!」
看到這一幕的百姓紛紛跪下,怎麼看也像是當年十里長街……
看這話說的,真是沒水平!張鋒心裡忿忿,臉上還要擠出一付親切的笑容,頻頻朝四周點頭。
「子修,可有所悟?」張鋒問曹昂道,後者一直在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老師,學生有一言,不吐不快,又怕老師責怪……」曹昂不敢直視張鋒的雙眸,吱吱唔唔的說道。
「你我既是師徒,不達則不通其理,且其理不辨不通。但講無妨!」
「《禮記》有云: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而老師適才之言行,似與之相悖……」曹昂縮著腦袋不安的看了看張鋒,沒什麼不高興的表情,這才放下心來。
古代的講究尊師重道,到了一種偏頗的地步,凡是老師講的,一定是對的,不允許學生置疑,否則就有欺師滅祖之嫌。於是學生有意見不敢說,只能囫圇聽著老師的並不一定對的話,一代傳一代,不得不說這是古代教育相當大的一個弊端,而曹昂顯然也是有著這方面的經驗。
「哈哈,子修,我教你第一條你可要記好了!」張鋒大笑,曹昂忙吩咐主筆磨墨,楊風用自己的背當桌子墊著,趴在路邊,引著路人紛紛注目。
左左為同伴放風,誰要是好奇的朝這邊看上一眼,他就便會用凶得殺死人的目光瞪回去。
「聽好了,第一課便是,盡信不如不信!」那主筆寫得一手漂亮的行書,唰唰幾個大字下去,然後抬眼看著張鋒的嘴。
曹昂彎著腰,低著頭聽著,表示「躬身候教」。不過不太明白的表情。
不等他發問,張鋒已經背負著兩手,像極了一位傷春悲秋的詩人騷客圍著低頭的曹昂轉個不停:「不管是書,或是人言,不管是我說的,還是你老子說的,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要用自己的腦袋去分析,去思考!明白嗎?要不然人長著一顆腦袋做什麼的?只撞牆用?」張鋒說著說著道貌岸然就變成市井無賴。
「治國如烹小鮮,然國者以何為重?君、臣?不然,乃民也!國不可一日無君,那就再選一個皇家嫡系或近支一人即可;如無賢臣良將,當今還可舉孝廉;然則無民,耕種誰來?打仗誰來?織布誰來?說小一點,曹大公子你在家如果沒人侍候穿衣如廁梳頭可方便否?」
曹昂愣愣的搖頭,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不便!」
「正是如此。就算聖上是世出不二,滿臣文武儘是驕驕之人,如無一個治下之民,難道要這些文武和皇帝自己動手,放下鋤頭拿起刀槍,收完莊稼就去砍人?且問,如無治下之民,稅去找誰收,役去找誰服?兵去找誰募?子修試言之。」
曹昂再拜,這一次是恍然大悟:「學生受教!」
一邊那主筆正寫得唰唰龍飛鳳舞,張鋒說的太快,行書不知不覺變成了狂草。一張紙很快寫完,然後左左幫著把寫完的紙拿到一邊晾乾,然後換了一張新的鋪到楊風背上。
楊風和主筆一個低俯,一個坐跪,後面的人手放在前面人的背上,若不是手上拿著筆,還真像是……背背山。
張鋒盡量忍住笑繼續說道:「就拿剛才那事說道,下次我張某人再經過那裡,如果子修同行,我大聲言道:此人乃天使(註:出使的太監),欲向我索賄,我從不收刮百姓,何來餘錢侍奉天使?子修,你猜你會如何?」
曹昂不禁有了一點冷汗:「怕成齏粉矣!」
「不錯!可曾思索為何?經今日一事,當時在場之人均以我為青天父母,這就是善名!得善名者多助!再試問子修,可知為何青州如此輕易便易手?」
曹昂想起這青州還是張鋒的神機妙算才到手的,忙活絡起心思,一個馬屁拍過去:「多虧老師胸中溝壑深不可測!」
張鋒笑罵道:「少拍馬屁!一是勢,一是時也!何為時?青州常年遭遇天災,年年入不敷出,朝庭又加重苛捐,民無所食,如何不反?此為時也。我袞州大軍驅數十萬黃巾入青州,圍臨淄為何?驅黃巾,使其擾民,青州治下官員苦不堪言;而我軍入青州,秋毫無犯,百姓必頌其德,加入我暗中使人說袞州如何如何好,百姓怎麼會不望由主公接管青州?此為勢也。當然,這其中也有其他問題,只不過還好沒發生罷了,否則這些青州之行可能半途而廢。」
曹昂正聽得津津有味,一臉求知若渴的表情,然後又聽張鋒賣關子,忍不住問道:「有何問題?」
「冀州袁紹早就對青州虎視眈眈,若不是公孫瓚幫忙,想來這青州也不會如此輕易到手!還有那可惡的徐州的陶謙老匹夫,若是出兵我袞州之日提前個十天半月,想來這青州沿屬田楷也!」
那主筆自顧自的寫,那左左和楊風卻是豎著耳朵聽了個十成十,兩位黃巾降將不由得渾身冷汗直流,打個仗,砍個人還有這麼許多道道、講究,果然投降也不冤,只是被人當作槍使的感覺實在不爽,不自然四道哀怨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新老闆,寫滿了委屈和不甘。
曹昂又是一陣小雞啄米般猛點頭。
「子修,在你眼中,商者,農人地位如何?」張鋒說了一大堆,也不管曹學生能吸收多少。反正我這麼當老師只能這樣教。學不會只能怪你學生太笨。
「商人,不過逐利之徒爾,農人,皆下賤之輩……」曹昂想也不想,閉著眼就張嘴亂說一通,末了就看見張鋒搖頭對著自己笑。
張鋒把曹昂一把拉過樹邊一棵樹下站著,現在是春天,但風還有些許的冷意,吹得枝頭一排排綠芽亂搖。
「如果是三伏天,你想要乘涼,我砍去這樹根,截掉樹椏,你還能乘涼,享受綠蔭麼?」
「那當然不行。」
「國好比就是此樹,農就是根,商就是這滿樹的枝椏,沒根沒椏的,你看這樹還能活下去嗎?」
曹昂摸摸後腦,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一國無農,舉國吃什麼,喝什麼?沒糧光吃銅板行嗎?或者你覺得有不吃飯餓著肚子上陣的士兵?不炸營就不錯了。還有,陳留不產鹽,青州東萊一郡皆產,如果無商,你願意每天吃淡而無味的飯食麼?」
曹昂傻乎乎的點頭,然後反應過來了又趕緊搖頭。今天他被張鋒的問題問得頭昏腦脹,點頭和搖頭已經成自然反應了。
「為何糜家從徐州舉族西遷時,你父親親自出城三十里相迎?難道只是因為糜家錢多麼?」
「那是因為老師你喜歡糜家三小姐!」曹昂難道釋放一次天性,一次嘴快,脫口而出的話換來張鋒一個暴粟。
「放屁!」張鋒簡直哭笑不得,原來以為這曹昂老實巴交的不太好教,現在看來這心思也蠻正常的。
曹昂摸著腦袋上那個漸漸凸起的大皰,委屈的看著張鋒。
「欲成大事者,怎麼能在乎區區一個女人!?你要是說為了糜家的錢,我還覺得孺子可教,你居然說是為了女人,氣死我了,主公怎麼會有你這麼個蠢笨的兒子!」
「那你老師你當年不也是為了一個女人要死要活的嗎?」曹昂不服氣的頂了句嘴,然後馬上雙手抱頭,臥倒,生怕換來張鋒一陣羞怒的暴打。張鋒的那點破情事,老曹是一點不漏的告訴過幾個兒女。
老師要打學生,天經地義的,就算老曹在也只能乾瞪眼看著,最多事後扣張鋒的薪水。
「所以你老師我不是成大事的人,要不然怎麼你爹才是老闆?」張鋒嘿笑,絲毫不覺得丟人。
是哦,曹昂想想,的確是這樣,這個暴粟白挨了。
「還不起來,堂堂曹袞州之子,趴在地上成何體統!」在張鋒的目光注視下,曹昂抖抖嗦嗦的站起來,拍掉身上的灰。
「這段別寫進去了!」張鋒想了想,萬一這主筆跟崔永元一樣的壞,自己就跟宋丹丹在《小崔說事》裡面的「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一樣傻了。
主筆早寫花了眼,要不是張鋒一提醒,沒準還真寫進去了。
「從商者,最大的資本不是家產,而是四通八達,遍佈整個大漢的人脈!這是最可貴的資源!往小了說,像這棵樹的經脈,把這樹所需的養分輸送到每個枝葉上!如果沒了經脈,養分就只被局限在根部,你覺得這一整棵樹能長得好嗎?」
曹昂終於開竅了:「老師我明白了,商人就是這大漢的經脈,它最大的用處就是互通有無,這樣才能使大漢每一處都能得到它所需的養分!」
「不僅如此,」張鋒很高興曹昂能順著他的思路思考問題了,「商隊的足跡每到一處,還可以輕易打聽到外人不容易打聽到的情報。一般來說,突然出現的外鄉人很容易引起本地人的警惕,而商人例外,特別是那種已經成了熟面孔的商人,可以更輕鬆打聽到當地的風俗,習氣、地理情況、甚至人口、駐軍、將領、官員。明白了嗎?」
「也就是說,糜家的到來不僅僅只是意味著財力的轉移,而是一支看不見的情報網?」
「天才,天才,我說得這麼含蓄,你就能領會了,不錯不錯。果然虎父無犬子。」張鋒好像忘記了,前一刻他才說曹昂「蠢笨」來著。
「都是老師教導有方!」兩人互相拍著馬屁。
地上俯趴著的楊風兩腿已經因為長時間的曲蜷著開始象得了帕金森一樣抖個不停,豆大的汗從頭上一滴滴往下滑,兩手撐在地上,頭朝下低著,因為充血已經滿臉通紅。
「撐——不住了,老左——,你來換換我——吧。」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楊風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看著老夥伴已經累得搖搖欲墜,左左把他扶起來坐著,楊風單憑自己已經無法動彈了。
「好了,夠了,兩位將軍真是辛苦了,今天的授業就到此為止。」張鋒見那主筆也是寫得手一抬起來就晃悠。
三人如釋重負,齊齊癱坐於地,頭仰著,兩腿伸得直直的,眼睛微瞇,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嘴裡還「哦」的輕哼一聲。
不知不覺已經走出城外,呂大小姐雖然是練武之人,也禁不住這麼長時間的走走停停——光那跟曹昂說話就說了一個多時辰!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反正有著胡人血統,呂大小姐也不像中原女兒家那麼含蓄,矜持,大大方方的挽著張鋒一隻胳膊,整個人幾乎是掛在他身上。鼻子一靠張鋒的身邊——嗯,讓女人目眩神迷的男人味!呂大小姐的身體更軟了。
張鋒更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作為一個未來穿越者,這種事更是司空見慣,拍了拍呂大小姐白白嫩嫩的手背,還順手在她尖尖的下巴上一挑。
呂綺玲被挑得頭往上看,正對著張鋒灼灼的眼神,似乎像三伏天的太陽,能將人烤化,四眼相對,呂大小姐不期然的突然「嗯」的哼了一聲,臉蛋也變成柿子色。
「咳!咳!」曹昂又記起《論語》裡的「非禮勿視、非禮勿言」,忙背負雙手挺胸作遠眺狀,眼睛卻偷偷賊似的往這邊瞟。
失態了失態了,張鋒被曹昂的幾聲乾咳回過味來,回頭一看。楊風抬頭在看天,左左低頭看地,彷彿真的沒人注意到她倆一樣。
臨淄的土地剛剛丈量完,凡是在棗祗手中登記名字了的人都可以分到三畝為基數的耕地,如果家中有一個十六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的壯勞力,還可以多分五畝,兒童和婦女只有三畝。包括被收編的黃巾軍家屬,一樣分到了地,本來還覺得青州地大田多,現在一來反而不夠分了。
曹昂看著的方向,正是一個因為年紀太大而沒被張鋒編入青州官軍裡的黃巾漢子,頭也沒系那條標誌性的黃帶子,長年頭部捆紮的痕跡使得他的腦袋看起來像一個分成兩截的葫蘆。
那漢子一共三口人,還有個兒子和老母,因而分到十一畝地。牛並不是張鋒免費供給給分到地的農戶的物資,只有那些老弱才會向官府有償租借耕牛來使用。
一把木桿都已經磨得光光的犁,是這一家三口的全部傢俱,那漢子在後用力推,身上的肌肉鼓得像一座座小墳,他的老母用右肩扛著一根草繩,咬著牙往前拉,滿臉的皺紋擠得像一層層的梯田。
只有那個小孩子無憂無慮,手裡揮舞著不知哪搞來的一根長長的狗尾巴草,嘴裡樂呵呵的笑著,不時還大叫兩聲:「駕!駕!」
一望無際的田埂,處處都上演著幾乎如同一轍的灰色劇情。張鋒看了,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子修,可知為師為何將黃巾降將也同樣編入戶籍,分以田地?」張鋒淡然望了一眼曹昂,後者也看起來沒了什麼好心情。
「黃巾賊雖然殘暴,但究其根基,也是農戶交不起過重的稅,加以天災,被官府逼得走投無路才會為賊。老師以為如何?」曹昂看向張鋒的目光中明顯有一絲哀色。
「此人雖向日為賊,若此時還有人脅之從賊,必不肯也。因其有家,有田。如無退路,無人願為此搏命之事。子修,你眼前這些老實困苦的農戶,如果有朝一日又被逼得落草為寇,就又如黃巾一般,擾名殺官,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狼者,羊者,皆其人也!何去何從,皆在主公及子修手中所掌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就是此理!」
「昂受教!」曹昂沒了先時的嬉戲神色,正色又向張鋒深深施了一禮,張鋒當仁不讓的傲然受了。曹昂起身,甩甩袖子,站在張鋒身邊,兩人一起並肩而立。
太陽從他們正面照來,給兩人身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圈,直使身後的楊、左二人覺得金光萬丈,不可直視,讓人有一種不自主想跪下的衝動。
「眼下雖然青州疲鄙,但有我張鋒在此,只消花得三、五、七年,便叫這青州變成第二個袞州!民富,州強!我料青州向日必為子修所治,想來主公應有此意在內?」
曹昂真是對張鋒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次他來青州並不是完全來拜師的,其中一個用意就是老曹準備把青州交給曹昂去經營,先來熟悉下情況。而張鋒只是看見他來了,就可以看出曹操的用意。
「父親並無心疑老師之意……」曹昂還想解釋些什麼,怕張鋒誤會什麼。
「主公可說我是九州之才?非一州牧可代?」張鋒微笑。看在曹昂眼裡卻是一種一眼洞穿靈魂的睿智。
「老師莫非是三清下凡?怎的此話也知道?」曹昂驚得嘴大到可以看見食道。
「鋒不才,僅為一情種耳。治下天甚累,不若左擁右抱,遊戲人間。此張鋒畢生之願也。至於達濟天下,那是你們這一代人的事。」張鋒說著,不自覺的回頭看了呂綺玲一眼。
呂綺玲正好此時目光也在向他看來,兩人相視一笑,一種不言而喻的默契彷彿一條看不見的紅線,緊緊繫著兩個人。一陣三月拂柳風吹過,呂大小姐伸手拂了拂了頑皮的搭在自己額上的幾縷秀髮,高挑的個子婷婷而立,弱弱不禁一握的纖腰上偏生雙峰卻飽滿得不像話,白如玉,嫩如霜的肌膚上被陽光一照,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輝。
曹昂看看呆呆木雞一般的張鋒,又看看不停用眼神扼殺張鋒腦細胞的呂大小姐,若有悟的又轉過頭去。
我們這一代人?曹昂心中暗自好笑,貌似妹夫你比我還小兩歲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