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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454 諸般心思(3) 文 / 天下歸元

    454諸般心思(3)

    「算了。」孟扶搖抽回手,空空淡淡的道,「斷了也便斷了,這世上,有多少東西能夠斷了再續?我為什麼要例外?」

    她語氣淡漠,眼神空無一物,宗越看著那眼神,震了一震,剛要說什麼,忽聽戰北野低叱:「誰!」

    與此同時戰北野衣袖一拂,雪地上騰開漫漫狂風,夾雜著雪霧鋪天蓋地而起,直撲向一個方向。

    以他的功力,除了長青殿主,便是十強者來也能擋住,然而小小一團黑影一閃,一個東西已經穿越他的掌力縫隙,直撲入孟扶搖這邊。

    孟扶搖一轉頭,一眼看清了那東西,「咦」一聲,目光一亮道:「黑珍珠!」

    黑珍珠根本不理她,直撲上元寶大人身,二話不說抱著它就開哭。

    「吱吱吱吱吱吱吱……」

    「吱呀呀吱呀呀……呀呀呀吱吱……」

    「呀吱吱……呀呀……吱吱……」

    孟扶搖一開始還愧疚的聽它哭,聽著聽著眉毛便豎起來,這只是在哭呢還是在號喪呢,聽起來就像專職大媽級哭手在哭唱,是不是把元寶從生下來到現在所有生平和哭成歌了?

    聽那只還在揮淚傾盆,孟扶搖忍無可忍,抬手就是一巴。

    「你是來哭的還是來救它的?來哭的可以滾了,來救的就趕緊!」

    黑珍珠挨了一巴,才想起自己來是幹嘛的,趕緊拖著元寶大人便往旁邊雪地裡鑽。

    孟扶搖不知道它要做什麼,伸手想攔,黑珍珠呸的給了她憎惡的一口口水,順爪踩了她一指,它最近又胖了,足足有元寶兩倍大,一腳踩下去,孟扶搖手指都給踩得扁扁。

    身側宗越攔住她,道:「這種神獸,既然同脈相生,必然有一套它們自己才知道的救命辦法,黑珍珠既然感應了趕過來,你就讓它去。」

    孟扶搖只好鬆手,眼見著肥大的黑珍珠拖著瞬間瘦了許多的元寶大人,吭哧哼哧往一個雪洞裡鑽,看上去就像一個五大三粗的婆娘扛回了瘦小的男人……這聯想瞬間讓她嘴角抽了抽,心道不會吧,不會這麼狗血吧?

    轉念一想,便是那樣便又如何?既然天下就這兩隻長青神獸,本來就命中注定在一起的嘛,只要黑珍珠能救回元寶,她不介意做個媒……

    她心情輕鬆了幾分,聽見宗越問她:「這回該把那截?」

    孟扶搖掏出手指,宗越看了看,讚道:「竟然知道用冰雪凍住,還好,還來得及。」想了想又為難的道,「出來得急,身邊沒有曼陀羅花……」

    孟扶搖平靜的道:「沒關係。」

    這輩子受了多少傷吃了多少苦,沒有麻藥縫個斷指又算什麼?便是**苦痛萬端,又怎能比過戕心之痛?又怎能比過先前在谷中撲倒在那染血雪中一刻,慟至無聲?

    要不是擔心失去一截手指影響以後出手,接不接回,也沒那麼重要。

    她心中最重要的,在前方。

    宗越抓著她手指的手抖了抖,身後戰北野呼吸緊了緊,雲痕默默轉過頭去,他肩上金剛單腳站立,黃毛向天,一隻眼睜一隻眼閉的盯著孟扶搖,半晌道:「好!從現在開始爺佩服你!」

    宗越取出自己的醫囊,點燃火折子將那些用具消毒,戰北野和雲痕都背過身去,前者默然半晌,狠狠一拳擊得雪霧四濺,卻也不知道在憤怒著什麼。

    空氣十分沉靜,隱約只聽見飛雪簌簌飄落的聲音,聽見刀針細微的聲響,聽見宗越穩定的手翻找用具的聲響,聽見屏息的緊張的忍耐的呼吸——那呼吸不是不用麻藥做手術的孟扶搖的,是戰北野和雲痕的。

    明明忍受痛苦的不是自己,他們卻更希望能以身相代,而不要看見她的疼痛和蒼白,更不要看見她平靜忍耐中依舊不滅的笑容。

    他們背對著那一角,豎起耳朵,拚命聽雪洞之下的聲音,寧可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偷聽黑珍珠和元寶大人身上,以阻擋那洶湧來襲的心痛。

    利銳的針尖穿透肌骨,十指連心痛入肺腑,不比那一刀一劍霍然著身,疼痛只在剎那之間,這樣的痛是綿密的、牽連的、以為它停息不再卻實則無聲侵蝕的,如同……這一路邂逅的愛情。

    孟扶搖眼底漸漸蘊出淚痕,那淚光閃耀在烏黑的眸中,倒映雪地艷紅心血。

    那淚光不為這一刻徹骨的痛,只為那些人生裡滿目哀涼卻又華美飽滿的相逢。

    她要記住這一刻焚心的疼痛,記住有過一個人,為她亦曾這般的痛過,甚至也許,從遇見她那一刻開始,便綿綿密密的痛起。

    宗越的呼吸一直是除了孟扶搖之外最平靜的一個,他的身份使他不能不保持寧靜的心態,然而不知何時,這極寒的天氣中,一向肌骨晶瑩、雖暑熱也不生汗的他,竟漸漸浸出一頭的汗珠,汗珠滴落,半路上就被冷風吹成冰珠,一串串落在雪地如同淚珠。

    有那麼一刻,他羨慕戰北野和雲痕,為什麼擅醫的不是他們而是他?那樣他便也可以轉過身,去聽老鼠的牆角。

    一生裡最簡單的一個手術。

    一生裡最艱難的一個手術。

    他捧著那殘缺的手指,像是捧著自己的心,穿針……走線……拉出鮮血殷然的印痕……誰的心上血……誰的心上痕……

    眼前突然一暗。

    剎那間四人都以為,自己痛極眼花了。

    然而那一暗之後便再沒有亮起,四面的天色就那麼一分一分的沉下來,並不是全盤黑暗,也不是呼啦一下就拉下了黑色的天地幕布,而是像沉入被日光照射的渾濁海水一般,隨著日光游移,那光影一點點淡去,像被誰抽去了光芒的經緯,瞬間視野空落而混沌。

    混沌裡,令人猝不及防的風聲突然響起!

    風聲!

    無處不在無所不在密集如雨平地生起的風聲!

    那風聲竟然像是不知來處,彷彿就像是從空氣中平白生成,剎那星雨,無差別的覆蓋了這片不大的空間。

    幾乎在同時,所有人都動了。

    都撲向孟扶搖所在的方位。

    雖然看不見,但是每個人都早已將她的方位記得清楚,然而那一撲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面前彷彿突然多了一堵牆。

    一堵無聲無息矗起的,將這空間分割成無數小塊的牆。

    而他們就分別被擋在這些牆之間,那些風聲依舊源源不斷四射而來,再遇上四面的牆互相反射彈射,因為撞擊不斷,飛行軌跡也就更加千變萬幻沒有一定之規,於是就更難摸著規律躲避。

    幾人都怒喝著,試圖衝越這無形的藩籬,衝越這穹廬如蓋的暗境,然而他們身形動得越快,那些流動的風聲就被帶動得越加快速,攻擊越發猛烈,他們在其中穿越縱橫,不僅無法撞毀那無形的牆,也無法擺脫那附骨之蛆一般的風聲。

    戰北野狠狠的撞著那無形的牆,大呼:「扶搖——扶搖——」赤紅長劍鏗然拔出,虹彩一亮,卻瞬間被那無窮無盡的昏暗所掩埋,他雙手握劍猛然凌空豎劈,轟然一聲連空氣都似被他劈裂,恍惚間那牆似也一分,戰北野大喜著要衝過去,然而只是剎那間,如同掩埋他劍光凌厲紅光一般,那無形的牆再次無聲無息矗在他面前,撞上去險些頭破血流。

    雲痕一言不發,抿著唇便拔劍,長劍青光一閃撥回那些風聲,又試圖將那無形的牆斜挑而起,然而那也是徒勞無功,他是個安靜的,雖然焦急卻依舊鎮定,肩膀上那只卻天生是個聒噪性子,金剛大爺在雲痕肩上左奔右跳,黃毛直豎,拚命躲著那些風聲,一邊大叫:「救爺!救爺!爺怕黑!」

    它撲啦啦四處亂飛,振翅帶起的氣流帶動得那些風聲來勢更急,雲痕防不勝防,一反身橫劍一拍,金剛大爺直挺挺落了下來——安靜了。

    鐵成一柄長槍舞得呼呼有聲,他是個磐石般的性子,站定了便不動,所以他身周的風聲反而不烈,被他舞得密不透風的長槍都撥回去,鐵成大聲呼喚:「主子——你在哪——」

    姚迅是幾個人中武功最弱的一個,但是輕功卻不比任何一個差,匿鮫族自幼的訓練讓他身如游魚滑膩靈便,行動間不似戰北野孟扶搖風聲虎虎,他身周的風聲也不烈,但是很少打架的姚迅還是很懶,乾脆往地上一趴,一趴之下忽覺四面風聲止歇,愣了一愣大叫:「主子!趴下來不動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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