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401 苦難逃奔(1) 文 / 天下歸元
401苦難逃奔(1)
輕捷的步子邁過來,那聲音若有所憾:「真的,我想要個活的聽話的你,那樣的一個你是在太有用了,運氣好的話,天下皆可為我所有,現在卻只能用死了的只剩血肉的你……可是你這麼強悍,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似乎有人的手指遞過來,還有一米距離四周風聲便突然一緊,彷彿天神探下鐵鉗般的手指,要狠狠扼住命運的咽喉。
滾到牆角奄奄一息出氣多進氣少的孟扶搖卻突然跳了起來。
她跳起來,一手抓起先前落在牆角的小藥囊,一手黑芒一閃,「弒天」出!
黑芒如潮,翻湧血色和憤怒的矗立成牆的黑色的大潮!
那潮呼嘯奔卷,若鋼鐵鑄成,三丈外光芒如暈,光芒所及之處亦如利劍千柄四面飛射,到處都噴開細碎的血珠,到處都響起崩毀之聲。
孟扶搖凝聚全力的破天之擊!
那人驚訝「嗯?」一聲,在這樣頂級高手拼盡全力的一擊之威下果然不敢硬接,撤步後退,一後退似乎看見了什麼,又是「啊」一聲,抬手又迎上去。
孟扶搖卻已經開始後退。
她那一衝明明看起來像是想和對方同歸於盡一往無前絕無後撤可能,但是退起來竟然像海中的魚一般靈活至極,從前衝剎那變為後飛,中間連個轉折都沒有,轟然一聲,她的背重重撞上身後一堵牆,鮮血飛濺中她身子已經穿出牆壁,在一片煙塵瀰漫中蒼鷹般一個轉折。
一個轉折,微熱的光線灑在臉上,血紅的視野裡天光一亮!
天亮!
那個傳說中的,誰也沒當真卻真實存在的羅剎月夜,已經過去!
接觸到天光的那一刻,孟扶搖腦中卻突然轟然一聲,被攪亂的混亂的餘力衝來,瞬間便要衝毀她的意識。
她立即抓出一把藥丸,也看不見是哪種藥,胡亂吃了下去。
身後有衣袂帶風聲,她立即飛身躍起,以十二萬分的力量狂奔而去,血紅的視野裡看不見東西,完全憑著超強的功力底子維持著平衡,不辨方向的狂奔。
她狂奔。
先奔在高高低低的屋簷,轉轉折折的街道,接著奔在起起伏伏的山野,奔在上上下下的高原。
到得最後忘記自己為什麼要狂奔。
她一直頭痛欲裂,是那種巨大的精神摧殘之後導致的後遺症,那些控制的餘韻一**在她腦中迴旋不休,每次衝擊,她對往事和現實便忘記一層。
為了不讓自己狗血失憶,她不住的自藥囊裡找藥吃,可是為了方便,她的藥囊裡全是丸劑,大大小小的丸劑,她又沒有細心到平日記住哪種藥的丸子的大小,沒奈何只好憑感覺吃藥,反正毒藥另外放,裡面都是治病的藥,想必沒有大問題。
然而就算全是治病的藥,雜七雜八混在一起吃的後果也是難以預料的,她所遇見的後果就是出現間歇性模糊性記憶混亂,她有時記得一切,有時忘光。
她在那樣混亂的狂奔裡,在那樣記起一切的時候,便想要去找長孫無極,可是她奔出來的時候本就沒有方向,一陣狂奔之後越發沒定數,她早已出了城,她卻不知道。
到得最後,藥吃得太多,她越發混亂,長孫無極名字也很少想起了,只是心中經常模糊的閃過一個影子,聽見一個呼喚,她自己也隱約覺得,那是很重要的人,很急切的呼喚,她得奔過去,回到他身邊,於是她越發起勁的奔,卻越奔越遠。
因為她,瞎了。
在對抗對方術法的時候,她在那樣的逼迫之下毅然選擇了先凝聚真氣,只有將真力聚攏才能逃生,也因此她並沒能用全部的心神去護衛她的大腦和意識,以至於大腦在那可能摻了毒素的灰白霧氣和意念摧毀的聯合攻擊下,出現淤血,淤血下行,影響了視覺。
身體裡的毒素可以驅除,上行至眼中的卻無法控制,沒有誰可以將武功練到眼睛。
她自己當時清楚那樣的後果,卻依舊做了這個殘忍的選擇,她寧可失明,也不被對方所控,成為對方所驅使的害人的偶人。
她孟扶搖,現在很值錢,大宛女帝還在其次,但是如果拿她來威脅無極大瀚軒轅,來謀殺那三個,後果怎樣她不堪設想。
所以什麼代價都可以付出,絕不被控!
代價這東西,在漠視感情的人面前,泰山般重;在珍視感情的人面前,屁都不是!
瞎便瞎!老娘心明!
對方如果知道孟扶搖在那種情況下竟然還能分心凝聚真力以求逃生,還能瞬間對自己做出殘忍的抉擇,驚歎只怕更上一層。
千錘百煉腥風血雨中過來的孟扶搖,堅毅本就世人難及!
她熬過這夜精神的摧殘,堅持到羅剎月夜結束之時。
她選擇讓自己失明,以求最後一擊順利逃脫。
她偽作中蠱將死,換得滾到牆角拿回藥囊的機會。
她用八個斬釘截鐵的「不是!」,換回完整的自我,換回她所在乎的人不會因為她受威脅的結果。
她覺得自己很好,很不錯,真正做到了長孫無極教她的,在懷疑的時候懷疑,在信任的時候信任!
那晚聽見的那段對話,真真切切是長孫無極的,長孫無極那段時間也確實一直異樣,以她的性子,疑問並試圖追索是必然的,然而當那個「長孫無極」飄進雅蘭珠寢宮手掌拍下的那刻,她立即確定這個是假的。
窗戶上映出的無極手掌,過長,她對長孫無極的手熟悉得很,哪怕一個影子也辨得出。
她從未真正懷疑過長孫無極。
政治人物的政治考量是必須的,從長孫無極的角度來考慮下面對國家利益他會做何種選擇,是一種下意識的想法,她登基為大宛女帝之後,長孫無極便時常有意無意的和她說起為君為政之道,養成她遇事先政治考量,大膽懷疑小心求證的習慣。
但她沒有認為長孫無極真會那樣選擇。
還是那句話,情敵都沒有下手,何況雅蘭珠?
他對於國家利益和她,也許未必將她放在第一,但一向是盡力平衡,從不願產生衝突。
你之心意,我心知。
我之心意,你可知?
正如荷池那一番對話,她只對長孫無極不客氣,並不是真的生氣,只是因為想看他更飽滿的活著,不想讓他的世界只有孟扶搖。
只有孟扶搖,將來她若離開,他要如何熬過漫漫長生?
一個人的世界太貧瘠,完全被一樣東西佔據,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她不希望他墮入那樣的噩夢裡。
噩夢……
寧可,換我來做!
孟扶搖在一片混亂的奔行中,斷斷續續想起這些事,漸漸便覺得遙遠了。
到得後來,這些閃回的思緒也很少了。
她東奔西跑不辨方向,最後也沒了方向,甚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跑了多久,一開始她好像跑進了某處山中,在那裡養了幾天傷,傷還沒好,某夜聽見嘈嘈切切的人聲,突然便覺得不安,跳起來便又跑走。
她出來時身上沒錢,聞見瓜田菜地的味道便竄進去,摘瓜掰玉米,一路將西瓜彭彭彭的拍過去,保準還能挑個好瓜。
掰玉米她很貪,熊瞎子似的一掰一大堆夾在腋窩下,但是只順著一棵拔,絕不真像熊瞎子一樣掰不了多少玉米卻將整片地糟蹋。
玉米有的還在灌漿,不太熟,啃起來乳白的漿汁順著嘴角流,滋味澀澀,那種澀澀的味道感覺有些熟悉,她停住,抓著玉米仰首向天,想了半天想不起來什麼,摸出一顆藥吃下去,藥不多了,她得省著吃。
吃完之後又想,很久之後隱約間聽見有人對她說:
「世人苦苦執念於得到,為此一路奔前,其實得到就在近處。」
這話對啊,她擊節讚賞,繼續啃玉米,啃完也便忘記了。
啃膩了玉米,她想吃肉,過山時便打獵,一山的野獸給她驚得狼奔豕突,不過有時候是她狼奔豕突——她會在獵獸時突然頭痛發作,那時她便捂著屁股撒腿就跑,經常還被野豬啊狼啊追得上躥下跳,最危險的一次追掉下了山崖,她掛在山崖上的樹上美美睡了一覺,醒來時頭不痛了,聽見有人問她:「睡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