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315 此心成狂(1) 文 / 天下歸元
315此心成狂(1)
那一幕在閃電中乍現又逝,轉眼一切都沉於黑暗風雨之中,孟扶搖卻已大驚,一縱身便躥出了窗。
她衝入雨中,又是一道閃電自天際奔來,將她身形照亮。
她奔入長孫無極房中,房中已經積了一地的水,她一撞進去,一道白光便撞了出來,孟扶搖厲喝:「耗子,是我!怎麼回事!」
黑暗中元寶大人吱吱大叫,聲音惶急,不知怎的孟扶搖竟然聽出了幾分哭腔。
她搶上前,一步便跨上床,手指一碰長孫無極心中便轟然一聲,他體膚冰涼,腕脈竟似沒有跳動!
孟扶搖這一嚇便是眼前一黑,趕緊啪的給了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裡有了幾分清醒,定下心來細細把脈,才發覺長孫無極好像是練功過急,有走火入魔傾向,但他畢竟實力非凡,在即將走火入魔那一霎,瞬間龜息,硬性逼停了自己的身體機能,使身體和內力避免受到走火入魔戕害的同時,也將自己逼入了深度昏迷狀態。
孟扶搖的真力在他體內一探,便知道了他為什麼會出現走火入魔狀況,長孫無極長期用真氣給她固本培元,自己真力和修煉停滯,當他重新試圖修煉功法時,卻已一時無法承受他那門看似行雲流水其實卻非常霸道的功力,而他因為那個他們倆深恨在心的原因,又不肯放棄,於是便糟糕到了這個地步。
這個地步,何嘗不是她造成?
孟扶搖咬著嘴唇,伸手將他扶起,一手按在他後心,道:「耗子,你叫醒鐵成,來為我們護法,我們現在不能被打擾。」
元寶大人卻似十分焦急,上躥下跳吱吱不休,孟扶搖心焦長孫無極安危,哪裡顧得上它,手一揮已經關上窗戶,**坐下來,將那一室的風雨雷電隔在窗外。
與此同時。
一陣急速的奔馬聲突然奔騰而來,重重敲打著雨水浸泡的小鎮街道,飛奔的馬蹄濺起激揚的水花,水花旋落在深紫的披風上,那些披風在雨中看起來如黑夜一般的深黑,捲著風捲著雨捲著閃電捲著殺氣,轟然一聲撞開了掛著紅燈籠的李家大門。
稍頃。
「啊——」
一聲慘叫驚破雨夜,然而卻只是半聲,隨即便如被閃電劈裂般,戛然而止。
雨嘩嘩的下著,從台階上和廊簷下流下滿地大股大股的溪流,匯成溝渠。
紅色的,溝渠。
血色如渠,在平整的地面慢慢洇開,因為流得太多,連暴雨都無法衝散,從細小的一縷縷漸漸匯成寬闊的一股股,流過那些將積水踩得啪啪響的紫色油靴靴面。
紫披風們大步自血水中走過,披風下一點森寒的劍尖閃著殷殷的血跡,他們踩著無數深紅的腳印大步入廳堂進天井闖後院,帶著血氣和風雨的披風紫影一卷,像一場噩夢降臨詩書傳家的李家宅院。
「啪嗒啪嗒。」
鞋底粘了血的聲音,敲出沉悶撲撲的聲響,暴雨裡什麼聲音都似悶在罐子裡,又或者被堵了喉嚨一般模糊不清。
「啊——」女子的尖叫聲連帶著衣裳的撕裂聲乍然響起,與此同時閃電霍然亮了一亮,彷彿也是蒼天被瞬間撕裂,露出雪色的無暇的肌體。
暴雨裡隱約笑聲『淫』蕩,口氣狂放。
「……果然是個美人……沒白來這一趟!」
「大哥你快些……見著這白肉,兄弟我快憋不住了……」
「急什麼!一個個排著!早聽說老李家的新媳婦百里內都是絕色,咱們今日都樂呵樂呵!」
風雨敲窗,雨絲如鞭,打得破紅塵污濁,打不破人性塵埃。
「嗷——」
突然又是一聲男子痛呼,隨即「啪」的一聲脆響,亮得這天色都震了震,有人怒極大罵:「賤人!敢咬老子!」
接著便又是掙扎聲嚷叫聲,突然「砰」的一聲那門被人撞開,衣衫不整肌膚裸露的女子撞了出來,一頭撞入了雨中。
她一身大紅的嫁衣被撕得七零八落,深深淺淺不知是血是水,滿頭烏髮都散落下來,被雨沖得粘在玉白的額上,她跌跌撞撞衝出來,一腳絆到一具屍首,骨碌碌滾開去,掙扎著爬起來一看。
「夫君啊——」
女子尖叫著,撲上去想抱住那具新郎官的屍首,她的良人,她的良人,一刻鐘前她還滿懷喜悅的對著喜燭等他金秤挑起紅蓋頭,一刻鐘後她絆著他橫在新房門口尚且溫熱的屍首。
身後卻有人追了過來,女子張開的手一收,一咬牙撲下台階,台階下又是一個跟頭,摔得頭暈眼花爬起來一看,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爹爹啊——」
她的今夜來送親,因為大雨沒有回家的爹爹,對她睜著從此永遠不能合上的眼睛。
女子跪在雨地裡,渾身發著抖,大顆大顆的雨滴被她那般無可控制的顫抖激盪而開,帶著血色濺落庭前,追出來的男子們突然不追了,他們慢悠悠抱著胸,站在風雨不入的廊簷下大聲的笑。
「賤人,給你跑——今日你還指望有誰救你?」
「追什麼?等她繞完一圈把屍首都看完,還不是回來乖乖躺我們身下?」
有人輕手輕腳過來,弓腰諂媚的遞上雨傘,對著台階上繫褲子的男子:「隊長,在雨裡玩玩也挺有意思的,滑溜如魚,別有滋味……」
那隊長目光亮了亮,大笑著拍拍那人肩膀,道:「你小子夠勁!」
那人討好的笑,一彎身燈籠照出他的臉,赫然是先前席上給孟扶搖敬酒反被凍的里正。
他深深的彎下腰去,抹了把汗……這幫爺們駐紮在附近,說是尋找某個敵國要犯,卻又沒什麼事,整日逼著他找黃花女子來瀉火,甚至看上了他家十三歲的二姑娘……沒奈何,只好把老李家的媳婦兒送上去……可是可是……這些紫披風大爺,忒狠了……老李家好慘勒……
裡正深深低著頭,四處閃躲著眼光,不敢和台階下雨地裡死不瞑目的屍首對視。
那紫披風隊長卻對他的提議生了興趣,大步跨下台階,裡正趕緊舉著傘小心的跟上去。
……女子已經跑不動,在滿地屍首血水間艱難的爬,她心底模模糊糊記得,縣太爺因為雨大也沒有走,現在住在後院客房裡,那是一縣之主,是父母官,是堂堂官沅縣數十萬百姓的保護人,今日李家慘案屍橫遍地,只要他老人家在,好歹總會給個公道!
李家的仇,她得報!
便是這麼個最後的希冀,支撐著她以殘破之軀,一步步在雨水橫流中掙扎,向著幾步便可以跨到,如今卻如天塹般難越的後院爬去。
後院客房裡,孟扶搖盤膝安坐,吩咐急急趕過來的鐵成:「一步也不要出這屋子,不要讓人驚擾我們,現在我倆就靠你了。」她瞟一眼聞聲也趕過來的鍾易,低聲道:」記住,你責任重大。」
鐵成會意,重重點頭,他轉個身,背對孟扶搖面對窗戶,拔劍在手,眼睛眨也不眨的守著。
雨太大,衝去一切呼喊嚎叫,在那樣轟然如雷的雨聲裡,想要辨出異聲實在很難,鐵成卻突然皺了皺眉。
他隱約聽見了一聲淒慘的呼喚爹爹的聲音。
鐵成睜大眼,試圖從茫茫雨幕裡尋找到那個聲音的來源,然後,他看見後院院門處,有什麼東西在緩緩爬來。
女子在爬,大雨中泥地裡,拖著一身的淤泥和血跡,用肘尖和膝蓋,走這一生裡最淒涼最艱難的路。
那紫披風隊長噙一抹冷笑,亦步亦趨慢慢跟著,她掙扎爬一步,他悠悠走一步,頭頂上裡正小心的打著傘,風雨不著,他懶懶的抱胸笑著,目光在地下濕透了曲線畢露的女體上溜來溜去,覺得那『臀』兒嬌俏隆起,那肩線薄而俏麗,雨水濕透衣襟半露不露閃著水光的肌膚,還有那般掙扎蠕動的姿態,比在床上剝光了更多一分韻味,更能激起男人血脈深處湧動的獸慾。
他嚥著口水,覺得下身又緊了緊。
後院已經在望。
正對著後院門的三間廂房,住著一縣的父母官,尊貴矜持的縣太爺,李家媳婦的最後希望。
縣太爺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