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312 兩心離間(2) 文 / 天下歸元
312兩心離間(2)
鍾易並不生氣,瞇起眼睛笑得像隻貓,道:「在你們面前玩毒藥什麼的,不是傻麼?」
「在我們面前裝傻才是傻。」孟扶搖不理他,自管添火,鍾易在她身邊坐下來,好奇的托腮看她,半晌道:「你戴面具的啊?脫下來看看?我覺得你一定長得很像我姐姐哎。」
孟扶搖轉頭,微笑看他:「我覺得你長得很像我家阿三哎。」
「阿三是誰?你弟弟麼?」鍾易十分歡喜。
「我家貓。」孟扶搖站起身,端起火上的水,從包袱裡找出長孫無極專用的杯子,倒了一杯水,示意元寶大人端過去。
元寶大人哀怨的看著那和它一樣高的杯子,覺得這實在是個很難完成的任務,又十分慚愧好容易有個機會安慰下主子自己卻因為身高體型限制無法完成,再次悲催的去牆角畫圈圈了。
孟扶搖不說話,抿著個嘴,將那杯子放在兩人之間的空地上,過了一會,戳出一指禪,將杯子悄悄往那個方向推了推,過一會,再推一推,再過一會,再推一推……
她不看杯子不看長孫無極只看著前方火堆,兩眼直視目光呆滯……
杯子無聲的,慢慢在火光的暗影裡一點點移動……
半米距離,十萬里長征……
孟扶搖第六次推的時候,突然觸著了一隻溫熱的手指。
那手指扶著杯,似乎也是伸出來取杯的,卻在觸著她手指的時候頓了頓,下意識的讓了讓,隨即又伸過來,連同她的手和杯子,一起握住。
孟扶搖的手被他輕輕包裹,貼靠著暖暖的杯身,像握著一團溫暖的火,熱力四面八方輻射直入心底。
她沉默下來,盤坐在火堆之側不語,眼神清清亮亮,像一泊深水,所有的流動都在水深處,無聲潺潺。
長孫無極也沒有說話,只是不放手的握著她,兩人的體溫疊加在杯身之上,水溫的變冷似乎也慢了許多,那透過杯身的溫度一點點涼下去,心卻一絲絲飽滿濕潤起來。
時光此刻亦如水,娓娓而流。
直到鐵成攜著一身春夜微寒的涼氣進了門。
他的身影被門開處外面那一層月色勾勒得有些模糊,身上有青草和落花的氣息,顯見剛剛餵了馬,大步進來風聲虎虎,帶得火堆的火偏了一偏,向著孟扶搖和長孫無極的方向一卷,孟扶搖和長孫無極都鬆手去讓,孟扶搖笑罵:「你這粗莽漢子,路都不能好好走。」
鐵成咧嘴笑笑過來,伸手去掏包袱裡的乾糧,剛才坐在角落裡默然不語的鍾易突然奔過來,歡天喜地的甩著袖子奔到鐵成面前,道:「我穿這袍子好看不?」
鐵成不耐煩的將他一推,道:「你穿什麼都難看!」
正讓著撲面火光的孟扶搖霍然抬頭。
鐵成沒認出那是自己的袍子?
鐵成?鐵成!
「呼」一聲紫影一閃火光一烈,身側長孫無極已經躍起。
他一向靜若處子動若脫兔,今日這一掠更將人力所能達到的速度發揮到了頂峰,就連孟扶搖頂級的目力都未能完全捕捉到他飛起的軌跡,只覺得心中一震火光剎那一亮他已經到了「鐵成」面前,抬手袖間滑出一個精緻的玉如意,手指一捺如意已經到了對方眉間!
而此時孟扶搖也到了,「弒天」拔刀的動作都沒有一道黑色弧光已經當頭如黑潮一般罩向對方天靈,孟扶搖閉著眼不看對方那和鐵成一模一樣的臉,以免自己受到干擾心軟,出手就是直欲劈裂對方天靈,連腦漿都挖出來的殺招!
她孟扶搖放過千千萬萬,絕不放過此人!
侮辱了她也侮辱了長孫無極的渣滓!
如意白光如雪,「弒天」黑弧似潮,白光和黑光涇渭分明而又絲絲交織,陀螺般纏滾在一起,化為一道巨大的雙色之網,怒濤洶湧而又細雨無聲的罩向對方全身。
孟扶搖和長孫無極聯手,迥異的武功風格卻又優勢互補渾然天成,她的剛猛失之於氣場不穩,正好被他綿密細緻無所不包容的真力所彌補覆蓋。
那人卻依舊笑了笑,還是幼細之聲,三分驚異七分得意。
然後他退。
他退得著實奇怪,蠶蛹蛻皮一般,一邊退一邊就退出了鐵成的衣袍,那衣袍飛出居然還會自己動,「抬袖」便是一袖子迎上兩人攻擊,渾然若真實人體,隨即那人又退出零零碎碎的荷包啊腰帶啊假髮啊林林總總,漫天花裡胡哨的亂飛,他自己只著內衣的人影,在那些東西裡詭異的一扭一晃,已經不見了。
這一切都只發生在剎那間,天下頂級高手的對戰,本就不會如普通高手一般嗨喲嗨喲拼上幾百招,等到風聲止歇,紫衣黛袍揚起又落下,地下只剩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衣物。
孟扶搖衣袂一卷狂追而出,目光一掠,午夜霧氣微生,月色朦朧,四面曠野空空落落,哪裡還有剛才的人影?
她怔怔看著那人消失的地方,心中怒火剎那狂湧,「嘿」的一聲,一掌劈裂了破廟的大門。
突然想起鐵成,趕緊四處尋找,在溪水邊找到只穿內衣的鐵成,他被點了穴道隨隨便便扔在溪邊,扔的時候大概對方十分漫不經心,竟然是臉朝下栽進溪邊淤泥裡的,孟扶搖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快窒息而死,長孫無極親自給他渡氣才救回一條命。
孟扶搖這下更加氣得面色鐵青,恨聲道:「從今天開始,誰也不要單獨脫離對方的視線,以免為敵所趁……」她說到這裡時心中突然一驚,頓時明白了那個混蛋的用意,他這樣無孔不入專門撿她親近信任的人下手,存心要逼得他們互相提防互相不信任甚至最終決裂分道揚鑣,要把她逼成孤家寡人。
這般一想心中便生了森然的涼意,她一生不畏艱險不懼強敵,卻最怕疏離冷漠和不信任,這樣一個心思陰毒卻又無比強大的敵人窺伺前路,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實在難以想像。
她隱隱有直覺,對方的目標是她,既然屢屢襲擊她身邊的人以圖孤立她,她為什麼還要連累別人呢?
「我們分開來走吧。」半晌孟扶搖疲倦的道:「鐵成你回長瀚或姚城,長孫無極你愛去哪就去哪,只要不和我在一起。」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長孫無極立刻平靜的答,「和你在一起,才是我要去的地方。」
兩人這是水上那夜之後第一次對話,彼此都很平靜,卻再次意見分歧,孟扶搖垂下眼,想著以後很可能便要時刻提防,連最親近的人都要步步懷疑,突然覺得心灰意冷,低低道:「那麼前路,還要經歷多少日夜防備,互相監視呢?那……太可怕了。」
「扶搖,」長孫無極輕輕道:「他要的就是你喪失掉你的虹霓意氣和果敢精神,軟刀子割肉般慢慢磨掉獨屬於你的堅持信任和自信,他並不想殺你,卻想毀了你,這個,我不允許,你應該更不允許。」
孟扶搖低低「嗯」了一聲,感覺到他緩緩過來,有些小心的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自從那夜之後,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時常隨意的佔她的小便宜,現在每次接觸她他都似乎有點不安和猶豫,這細微的不引人注意的猶豫讓孟扶搖心中又是突然一酸,隨即便聽他道:「總有辦法的,真正的默契和信任,決不是一個陌生的旁觀者可以摧毀。」
孟扶搖聽著那話,心思不知怎的突然全部移到了肩上的手上,這剎那間腦中光影一掠,竟然又是那夜散發著魚腥氣的窄艙之內,那男子撫在她身上的手,還有近乎貪婪的赤果的目光……那般難堪而鮮明的逼上來,隱約間又似泛上噁心,身子便不由微微一讓。
只是那麼細微至幾乎沒有動作的一讓,長孫無極的手立即僵住了,孟扶搖感覺到了那種僵,心口隱隱一痛,趕緊又試圖彌補,然而已經遲了,長孫無極輕而慢的收回了手,他收得很自然很隨意,似乎怕她尷尬一般根本不欲為她察覺,然而孟扶搖又怎麼能不知道?那手慢慢縮回的動作,彷彿牽了根線,扯在她的心尖上,連帶五臟六腑都被扯得痛了一痛。
或許,那根線也牽在長孫無極心上,較她不遑多讓的疼痛吧。
兩人一時都默默無語,只好扶著鐵成回破廟休息,鍾易坐在地上把玩著自己的袖子,看他們進來抬頭粲然一笑,孟扶搖看著他,心想剛才自己和長孫無極剎那間被火光所逼視線不清的那一刻,只有他奔出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擋住了假鐵成,算起來,竟是他救了他們,不然給那個傢伙近身,誰知道會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