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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027 文 / 天下歸元

    027

    今日是太淵皇帝齊皓正壽,午時在慶雲殿開壽宴十六席,由本國文武高官做陪,專程招待各國慶壽使臣,太淵皇帝好像身體不佳,只在午時正出來一會兒,對著眾使臣舉了舉杯子,說了幾句客氣話兒便擺駕離開了,留下其他人繼續享用宮宴。

    天煞是第一大國,出使的又是皇弟殿下,因此位次最尊,而品貌氣質非凡的戰北野,自然是眾人目光洗禮的對象。

    作為優秀的戰王爺的女伴,孟扶搖知道自己必然有幸被觀摩,於是薑汁臉、滿頭釵、漁網裝齊齊上陣,十個手指各套戒指兩個,手臂上黃金手環一邊一打,一路走過來叮叮噹噹,特意挑選的香粉是夜市上一個銅子一盒的,芳香襲人,經過哪裡,哪裡噴嚏打成一片。

    孟扶搖的漁網裝更是拉風,一件好好的湘妃紫百褶金蝶長裙,被她把所有的蝴蝶都給挖了去,只留下一個個蝶形空洞,透出裡面白色的布裙。

    要不是害怕被太淵御林軍以褻瀆皇室為名拖出去暴打,孟扶搖原本是打算內衣外穿的。

    慶雲殿金碧輝煌,孟扶搖五顏六色,諸使臣面色發紫,戰北野若無其事。

    孟扶搖等皇帝一走,立即招手呼喚宮人,「waiter!」

    waiter茫然不知應對,孟扶搖頂著一頭厭棄和愕然的眼光,義正詞嚴的要求,「給我來份鯗魚!」

    滿殿裡頓時哄然一聲,竊語聲響成一片,鯗魚就是臭鹹魚,十分下賤的食物,七國下等百姓苦力才吃的東西,稍微有點地位的人都不屑於提起,更何況現在是在太淵皇帝國壽的莊嚴場合。

    太淵司儀官面色青黑的盯著戰北野,戰北野一杯酒擱在唇邊,毫不停頓的一飲而盡,重重將酒杯一擱,長眉一挑目光一掃,鋒銳之氣立刻如刃逼來,「大人看著本王做什麼?堂堂太淵,連一條鯗魚都捨不得拿出來待客?」

    司儀被戰北野這麼一掃,只覺得被鐵木撞上般心頭一跳,立時背上出了層冷汗,這才想起這位王爺殺人不眨眼的煞神名聲,據說和他封地接壤的摩羅族,這些年被他打怕了,戰北野瞪瞪眼也能讓他們嚇得尿褲子,如今看來果然不錯,何況戰北野這話說得又刻薄,傳出去著實難聽,趕緊一疊聲的命令宮人出宮採買那臭魚去。

    鯗魚送上來,金盤銀盞配著發黑的魚實在不搭調,御廚特意灑上香料,還是不能阻止那臭氣強大的穿透力,殿兩側的貴賓們紛紛皺眉捂鼻扭身,屁股底下像安了針氈,怎麼也坐不穩。

    孟扶搖左右開弓大嚼特嚼,不住讓戰北野,「來,來一塊,下里巴人的食物,有時反而有真味,不是你們這種沒機會的皇子皇孫,一般人我還不給他吃。」

    戰北野盯著那色香味都十分抽像的臭鹹魚,眼光變幻面色複雜,孟扶搖笑嘻嘻的等他發作,鬧吧,生氣吧,掀桌吧,這裡是太淵國宴,就算你是他國親王之尊,太不像話了一樣會被逐的。

    至不濟,把自己這個放蕩女逐出去也成啊。

    孟扶搖眼光惡毒的在戰北野命門要穴上轉悠,很有一指戳過去的衝動,要不是戰北野鎖了她的真氣讓她跑不掉,她用得著吃這臭烘烘的東西?她最討厭魚了!

    戰北野盯著鹹魚半晌,又看了看一臉挑釁不羈之色的孟扶搖,突然伸手,將臭魚接了過來。

    眾目睽睽下,一片倒抽氣聲中,尊貴的烈王殿下,旁若無人的吃完了那塊鹹魚。

    完了還仔細回味一下,點頭道,「不錯,是有真味。」

    孟扶搖黑著臉,悻悻然道,「我剛才沒說完,其實是廁所味。」

    戰北野眼光刀子般在她臉上劃了劃,半晌道,「你吃得比我香。」

    ……

    坐不了一會,孟扶搖要求又來了,「我要解手。」

    我解?孟扶搖得意微笑,這主意雖然爛俗,但還是滿好用的。

    戰北野一揚手將杯中酒喝盡,非常自然地答,「一起去。」

    ……

    一起去就一起去,我還不信你跟進女廁去咧,孟扶搖僵了一秒,笑逐顏開的答,「好,一起。」

    烈王殿下和女伴雙雙去解手,穿行在一眾古怪目光中,坦然往外走,自有小太監分別帶了去男女淨房,孟扶搖一見那淨房就道不好,男女淨房居然是面對面的,牆壁上有雕花隔扇,隱約可以看見頭部,換句話說,自己要想翻窗,戰北野定然看得見。

    一轉頭看見戰北野神情,頓時怒從心起,瞧他那八風不動的樣子,一定早就知道太淵皇宮廁所的設置!

    孟扶搖憤怒的一撩裙子,大步跨進廁所,說是廁所,其實就是一間普通屋子,放了恭桶,一邊的漆箱裡裝了干棗,孟扶搖沉思著在恭桶上坐下,沉思著該如何逃脫,一邊沉思一邊下意識的抓起干棗就吃,吃了很久後才想起,好像這東西是用來塞鼻孔防臭氣的。

    這一想起孟扶搖趕緊將一個啃了一半的棗子丟開,眼光瞄到棗子上好像有點顏色可疑的顆粒狀物體,一股噁心立即泛起,跳起來就對著恭桶哇哇的吐。

    沒吐幾口,便聽見有人驚聲道,「這位夫人是怎麼了?」

    孟扶搖抬頭,看見兩個宮女從一處小門轉了出來,這門掩在屏風後,稍不注意就發現不了,從開啟的門縫裡看去,隱約看見一排排的恭桶,大約就是宮中的大淨房了,在那些恭桶後面,還能看到一扇半開的天窗。

    孟扶搖眼珠一轉,主意來了。

    「這位姐姐救我!」孟扶搖一個大轉身,從恭桶上爬起來,眼淚漣漣撲過去,「救救我的孩子!」

    半個時辰後,孟扶搖裙子紮在腰上,鬼鬼祟祟翻出了大淨房的天窗。

    就在剛才,廁所內,馬桶旁,孟扶搖對著僅有的兩位觀眾,哭訴了一個「苦情女尋夫萬里卻被逼王府做妾,身有孕飽受王爺摧殘將被墮胎」的淒切動人可歌可泣催淚無數的愛情故事,孟扶搖將這個故事演繹得十分到位,感情飽滿敘述生動,情節細緻刻畫入微,將丈夫失蹤的悲、帶孕跋涉的苦、被擄入王府的慘、惡劣男主的虐、可憐小妾的痛表現得淋漓盡致,導致此故事的兩位聆聽者熱淚漣漣,立即自告奮勇要助她脫離魔爪。

    於是一位宮女代替她坐上了恭桶,另一個則坦然出門回復前來催促的戰北野,「夫人肚子不好,稍候便來。」

    聽過那出狗血大戲的宮女,面對家庭施暴案的男主角,那眼神和語氣自然有些詭異,男主角自然覺得有些奇怪,不明白人家的敵意從何而來,卻想不到,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冠上了「強奪民女,勒逼墮胎」的絕世衰人名號了。

    敗壞他人名譽的孟扶搖,自然毫無懺悔的自覺,從後窗爬出後,一路快奔,見人就躲,見門就鑽,很快脫離了慶雲殿範圍,然而走了一大截子之後,孟扶搖發現轉來轉去,所有的宮殿都差不多,正門卻找不著在哪。

    她迷路了。

    眼看著面前一座空置的宮苑,孟扶搖蹲在地上揪頭髮,暗罵太淵皇宮不按規矩辦事,以她前世學歷史和考古的經驗,皇城三重,以正殿為軸心,沿著慶雲殿直線向外走,就能走出宮門,然而現在看來,她好像走到內宮來了。

    她現在穿的是宮女衣服,那兩個宮女在淨房內有備換衣裳,借她穿了一套,一時倒沒什麼人盤問,孟扶搖正打算找個地位低的小太監問問路,忽聞見一股熟悉的幽香,自一處迴廊拐角迤邐而來。

    這香氣十分熟悉,像是牡丹混合芍葯,再加上上好的冰片製成,孟扶搖仔細嗅了嗅,臉色忽然變了。

    這好像是裴瑗常用的香氣!

    孟扶搖暗叫不好,轉身就想避開,身後環珮叮噹,迴廊拐角轉出一個紅衣人影來,身側還有一個人,那人邊走邊笑道,「郡主要去信宮,老奴給您帶路。」

    「不必了。」果然是裴瑗冷而傲慢的語氣,比以往更多了幾分森然和肅殺,她淡淡道,「不勞金總管親自去,叫個宮女也就成了。」

    孟扶搖心中暗暗叫苦,僵著背試圖將自己隱入一叢花木後,剛動了動身子,身後金總管已經大聲呼喝道,「喂,你過來!」

    孟扶搖定在原地,一霎間心底轉過千萬個念頭,逃,還是不逃?逃的話,自己真氣已經被戰北野那個天殺的封住,根本跑不遠,不逃,被裴瑗認出來,她見自己沒死,立即就會猜出來臉上的毀容是她幹的,到時候,她想好好的死只怕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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