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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011 後山遇伏 文 / 天下歸元

    011後山遇伏()

    下雨了。

    夜半的雨來得突然來得猛烈,像是扯了天倒了海,嘩啦啦的向下澆,瞬間地面匯聚了千萬條細流。

    裴瑗從正廳出來,撐著一柄油紙傘,在丫鬟的侍候下趟水回自己的「蘭亭居」,另有個丫鬟給她提著個燈籠照路,風雨猛烈,紙燈飄搖,那丫鬟用自己的油衣一路小心護著,燈還是在一陣突然湧起的帶雨狂風扑打下,滅了。

    丫鬟還沒來得及請罪,裴瑗反手就是一巴掌,尖利的指甲在丫鬟臉上劃開鮮紅的印痕,鮮血涔涔而下,那孩子卻哭也不敢哭,抱著燈縮在雨裡。

    「蠢!一盞燈都照顧不好!」裴瑗抬眼看看風雨漫卷的黑沉沉天幕,一陣煩躁沒來由的襲來,她皺眉掩了掩披風,快步進了自己僻靜的院子。

    「你們不許上廊來,別髒了我的地。」裴瑗厭惡人打擾,又有潔癖,連住處都選的最清淨最雅致的蘭亭居,這些習慣門中人人盡知,丫鬟們都低聲應了,遠遠退到廊下。

    門外是如天神之鞭抽打大地的暴風雨,門內是沉凝寂靜一無波動的黑暗。

    裴瑗去推門。

    吱呀聲裡,門緩緩開啟,裴瑗眼光漫不經心的下垂,突然覷見木質地板上一道淡淡的水跡。

    心中一動,裴瑗反應極快,立即飛身後退。

    然而已經遲了。

    「嚓!」

    黑暗裡白光一閃,隱約一道黑影搶身而出揮刀長刺,這一刀無聲無息,快捷如流光飛電,只是一剎那間,便到了裴瑗面門!

    「哧。」

    血肉肌膚被劃開的細微聲音,驚心動魄的響在裴瑗耳中,她只覺得左額上一涼並一痛,隨即左眼前便是一片血紅。

    鮮艷的紅色遮擋住視線,裴瑗看不清黑暗中伏殺自己的人是誰,她只知道此刻只有自救才能保住性命,咬牙忍痛,裴瑗嗆一聲拔出長劍,劍尖一振抖開漫天星稜之光,光芒燦然奪人眼目,當此緊急之時,她連師父秘傳給她的壓箱底寶貝劍法「長空之劍」也使了出來。

    對方似也知道這劍法厲害,並不硬接,身子一轉,已經游魚般從她身側滑了出去,錯身而過的那一霎反手狠狠一撩,裴瑗右額上又是一痛,鮮血潑剌剌奔泉般流下來,一道血瀑布橫空出世,遮沒了她最後一點清明的視野。

    厲殺之刀,快若奔雷,含怒之襲,利若驚電。

    剎那之間,對方快狠準的在裴瑗臉上畫了個叉。

    雙目被奔湧的鮮血所浸,不能視物,裴瑗使劍已再無章法,臉上撕裂般的疼痛令她急怒攻心,不知道臉上這兩下到底傷到什麼程度,但從流血量來看,這張臉定已被毀,對方下手毒辣,用心陰狠,竟像是和自己有深仇大恨。

    絕色女子向來視容貌重於生命,裴瑗這一刻痛不欲生,只覺得不殺此人誓不甘休,乾脆也不去管那兩道傷口,橫劍一掣,將掌心的鮮血往劍身一抹,劍身突起紅色光芒,在一片黑暗中如血般詭異流動,那流動的紅色裡,漸漸泛起蟹眼般泡沫,一點點色彩斑斕,像是無數的毒蜘蛛,在劍身上瑟瑟爬動,望上去令人牙酸肉麻。

    這時若有太淵皇朝皇族子弟在場,只怕就要驚異得大叫出聲,「祭血神功」,皇族秘而不宣的神功,如今裴瑗使出來,那是拼著要魚死網破了。

    她想拚命,對方卻未必肯,那人一見那詭異紅光亮起,立即一聲不吭大步衝出,靴尖在門框上一踢,一個旋身已經脫開紅光籠罩範圍,暴雨中黑色身影如鷹似鷂,轉掠間已經飛出三丈,消失在連綿如牆的雨幕裡。

    裴瑗掣劍便追,她神功已經完備,抬腳起勢快如閃電,掌中長劍光芒丈二,幾乎只要一抬手,便可以立即到達黑影後心。

    然而將抬未抬之時,忽覺有什麼滑膩的東西從身邊掠過,帶起一股不大的風聲,隨即手指一痛,長劍嗆然落地。

    裴瑗大駭之下以為室內還有敵人,拚命睜大眼去看,血紅的視野裡只隱約看見一團圓影,剎那出沒。

    隨即腳下一軟,彷彿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裴瑗一個踉蹌。

    臉上兩道傷痕麻癢此時開始發作,彷彿有無數小蟲在傷口中爬動,大驚之下裴瑗顧不得再去拚命,趕緊去摸傷痕,卻越摸越癢,一片血紅裡她什麼也看不見,急得尖聲大叫起來,「來人!來人!打水給我!叫太醫,叫太醫!!!」

    沒有動靜。

    那些她剛才怕污著地面,而趕到雨地裡的丫鬟們,依舊抱著熄滅的燈,木訥而冷淡的看著她。

    她們木然站在雨裡,看著平日裡高貴跋扈的女子,暴雨之中披散長髮,滿臉滿手鮮血,張開雙臂在桐木長廊之中淒然呼叫,她臉上兩道交錯而過的傷痕劃成一個猙獰的叉,鮮血從那狠厲的筆畫中滴落,滴落她從來不許人跨入的長廊,將光亮潔淨的地面染得一片血色污濁。

    「來人啊……來人啊……」

    沒有人動,沒有人說話,這些親眼目睹剛才那一場殘殺的下等婢女,近乎冷酷的站在雨地裡。

    大雨被風捲成一片片的水晶牆,隔絕了她們因被長日摧殘而帶著恨意的眼神。

    「來……人……啊……」

    裴瑗的慘呼被暴雨聲淹沒,漸漸消至無聲,她瘋狂的在廊上狂奔,卻因為時時撞到柱子而再添傷痕,臉上的麻癢越發劇烈,她的力氣卻已漸漸耗盡。

    雨從廊上垂掛的深紅帳幕裡透進來,澆得那顏色如血,雨幕後紅衣浴血的裴瑗旋轉著,悲呼著,漸漸軟倒下去。

    她身子落在台階上,黑髮垂落廊下雨地,在汪了水面的地面裡迤邐如蛇,她的手在努力前伸,似是想要夠著某個脫離噩夢的希望。

    然而已永遠夠不著。

    夜未央,風雷如怒。

    一聲不解而疼痛的低吟,響在隆隆的雷聲裡。

    「你們……為什麼……不救我……」

    夜色深沉,所有的鮮血都浸在黑暗裡,所有的呻吟都掩在暴雨中。

    裴瑗臉上被畫上十字的那一刻,遠處屋簷上,一人衣衫飄舞,經雨而不濕,負手微笑看著下方動靜。

    他身後,一名黑衣人垂首於三步外侍立。

    「等會你去裴瑗那裡做點手腳。」元昭詡吩咐黑衣人,「裴家在燕京,和相府雲家是世仇,也是政敵……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黑衣人無聲俯首,身形一閃已經消失在原地。

    元昭詡笑笑,再次看向下方,他的語聲在傾盆暴雨裡凝而不散,語氣悠悠,「畫起叉來乾脆利落,這女人……」

    躲在一處隱秘的牆角,匆匆收拾了下身上的血跡,孟扶搖拍拍肩頭的元寶大人,笑道,「謝了!」

    元寶大人嫌棄的一讓,烏溜溜黑眼珠裡滿是鄙視,大有「你爪子很髒不要污了我的雪白的毛」之意。

    「臭屁的肉球!」孟扶搖暗罵一聲,大步走了出去。

    她並不知道,在她走後,一道閃電,如天神戰斧劈開黑霾,自九天之上,直貫五洲大地。

    電光裡,躺著昏迷裴瑗的室內驟然大亮,森白色彩裡隱約有更亮的冷電一抹,隨即,鮮紅濺起。

    這是個注定不平靜的暴雨之夜。

    林玄元剛睡下沒多久,就被匆匆叫起,當他趕來看見裴瑗的情況,臉色難看得難以形容。

    昏迷不醒的裴瑗,臉上的傷痕只在這轉瞬之間,已經爛得見了骨頭,鮮血和白骨交織成淒厲的容顏,昔日的絕世容光,注定永生不能再見。

    林玄元怔在當地,已經不知如何是好,別的弟子不清楚裴瑗來歷,他卻自然明白,裴瑗的出身,他也招惹不起,如今出了這事,他要如何向裴瑗背後的勢力交代?

    他已經將她的僕人婢女都審問了個遍,但這些人都咬定自己只看見一個黑影竄出主子房門,其餘什麼都不知道。

    這一場來得突然的大雨,掩蓋了太多痕跡。

    林玄元臉上的皺紋,一夜間深了許多,他仰首緩緩向天,在心中喟歎。

    「莫非,天要亡我玄元?」

    目光掠過客房黑沉沉的房舍,林玄元心中突然掠過一個念頭,「無極國太傅一來,就出了這事,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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