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008 元寶大人 文 / 天下歸元
008元寶大人()
孟扶搖彈了彈纏了金絲的軟鞭,軟鞭發出錚然之聲,在山谷裡隆隆的傳開去,有如號角被清越吹響。
笑了笑,孟扶搖從懷裡摸出幾根墨綠色的草,草尖卻是白色,看上去像積了晨間的霜。
滿意的端詳那草,孟扶搖覺得自己運氣很好,墜個崖居然能發現這崖壁上生著的「一指霜」,這種藥草治療內外傷很有療效,還有固本培元的效果,真真是因禍得福。
小心的扯了一根草,正要放入口中。
突然頓了頓。
隨即緩緩睜大了眼睛。
不對啊……
剛才數過這草,明明是六根,現在怎麼只剩五根?
草一直抓在自己手中,四下無人,好好的怎麼會失蹤?
瞬移?空間錯亂?鬼?
最後一個猜測讓孟扶搖渾身一炸,前世看過的鬼片畫面立即齊刷刷的不請自來,那些極盡恐怖聲色的光影技術效果立時在孟扶搖腦海裡翻來覆去鬼哭狼嚎。
孟扶搖穿越至今已有多年,不同尋常的際遇也算鍛煉了不凡心志,然而此刻空山絕崖之上,草木寂寂,山風呼號,四面樹木隨風擺舞如同鬼影幢幢,本就有幾分陰森之氣,掌中藥草再莫名其妙消失,百思不得其解的孟扶搖激靈靈打個寒戰,一聲「有鬼」幾欲脫口而出。
突然想起那個老傢伙曾說過,世間本沒有鬼,猜的人多了,也就有了鬼。
這般一想,孟扶搖膽氣壯了些,長鞭一抽,啪的一聲炸出一道脆響,大喝,「誰!」
沒有人回答,唯有風聲呼嘯。
孟扶搖等了半晌沒有動靜,只好悻悻收了長鞭,想將那草收起,目光落在草上,突然渾身一震,再次呆住。
草又少了一根!
呆呆看著掌中剩下的四根草,孟扶搖實在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往鬼魅的方向想,可是這個鬼不現身不傷人,總偷自己的藥草做什麼?
咬了咬牙,孟扶搖發狠,突然一把將剩下的四根藥草全部塞進自己嘴裡,怒道,「叫你偷!叫你繼續偷!」
飄蕩的山風隱約捲來一聲輕笑。
聽見這聲笑聲,孟扶搖反倒不怕了,管它是人是鬼,看來沒有惡意,放下心來的孟扶搖乾脆席地坐下,大喇喇的閉目調息。
很隨意的揮揮手,「那個,看起來你很閒,如果實在沒事的話,麻煩幫我護個法。」
又是一聲輕笑,聲音低沉動聽,帶著幾分清涼與優雅,音節碰撞間有種奇特的韻味,讓人想起最北方狄洲綿延雪山之上,風吹過瓊樓玉樹發出的琳琅之聲。
四野沉寂,初秋的草木香被夜色蒸騰得馥郁,草木香裡,隱約有一絲特別的淡淡香氣氤氳,不同於任何花草之香,更加純粹而高貴。
孟扶搖卻好似沒聽見也沒聞見,當真合起眼,自顧自調息了。
第三聲笑聲響起,這回近在耳側,與此同時,轟然一聲,一道火光在孟扶搖身前地面突然燃起,橘紅色跳躍的火焰,將本就偷偷睜開眼縫的孟扶搖眼前,映得一片溫暖的紅。
火光那頭,一株孤松上,斜斜躺著衣袂寬大的男子,淡色的衣襟垂落,繡著銀線暗紋,紋彩在暗處看不清圖樣,隨著他身子起伏,不斷閃爍著粼粼的微光。
他斜躺細而脆的樹梢末端,明明看得出身材高頎,卻令人感覺輕得像一團雲;明明姿態閒淡,卻令人不由自主仰望,如對巍巍玉山。
樹枝悠悠的晃,他悠悠的拋擲樹枝——每拋出一根,都準確的擲進火堆,落入先投進去的樹枝之下,隨著樹枝的增多,漸漸形成了一個拱形的柴堆,使得那火堆燃燒得越發旺盛。
他手掌移動間,隱約露出右手心一點印記,顏色比膚色稍深,卻因為隔得遠,看不出形狀。
孟扶搖目光掃來掃去,最終落在那構架完美的火堆,雙手撐地,悄悄的挪移了一步。
用手指猜也知道,這傢伙就是剛才那「鬼」,別的不說,一身輕功已是絕頂,扔個樹枝也那麼牛,萬一他起了點歹心,自己那雙短腿根本不夠逃的。
還沒來得及把屁股移開,對面,那人說話了。
「姑娘,夜寒露重,我很冷。」
孟扶搖差點沒把嘴裡沒咽盡的草藥給噴出來。
你很冷……
這初秋天氣,南地山野,夜風雖烈卻遠遠談不上刺骨,何況這底下還有好大的一堆火。
鬼才相信你是真冷。
眼見那人高臥樹端,閒閒托腮,眼光在她身上飄啊飄啊飄,大有和她採取「最原始取暖方式」的打算,孟扶搖往火堆後又退了退。
雖說這人看起來氣韻尊貴優雅,不像是逼姦犯的猥瑣德行,可是這世道,誰知道好皮囊底下不會藏著一顆齷齪的心?就像……裴瑗。
她烏黑的眼眸在火光掩映下流光溢彩,看向那男子的神情戒備,濃密的睫毛在微有些蒼白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黑影,看起來有點像處於緊張待戰狀態的某種小獸。
對面的男子饒有興致的看著她,又道,「姑娘,你冷不冷?」
很好,一切按既定劇本完美進行。
孟扶搖不服氣,一邊屁股繼續後移一邊叛逆的回答,「好熱。」
男子微笑,笑得好生雍容華貴輕描淡寫,「那就脫了吧。」
……
已經挪到一丈之外的孟扶搖突然狼竄而起,一個翻身就打算竄到對面短崖上去。
那男子看她飛竄動也不動,只閒閒按了按自己衣襟,輕輕一笑。
隨著他的動作,他的衣襟突然開了一線,滾出一個火紅的果子來。
還在翻跟斗的孟扶搖的眼睛,立刻亮了。
這個,這個這個,色澤熱烈而香氣清冷,好像是療傷聖果「麒麟紅」?
果子骨碌碌滾來,被頭下腳上的孟扶搖看個清楚,果然是狄洲雪山之上的特產聖果,這東西據說只生於雪山深谷,等閒人根本找不著。
砰一聲,孟扶搖跟頭翻到一半,栽下來了。
栽下來立刻爬起,一腳踩住果子,眼角瞄了瞄對面,好像沒什麼意見?趕緊伸手去拿。
「咻!」
眼前白光一閃,快如奔雷,一團小小的風咻倏地捲過來,直直撞到孟扶搖手上,孟扶搖哎喲一聲手一鬆,那白光半空裡騰地一個翻躍,一個拉風的劈腿之姿,惡狠狠蹬在了孟扶搖鼻子上。
隨即再一個翻滾,姿態輕盈四爪朝天,正正迎上從孟扶搖掌心跌落的果子,砰一聲,果子抱個滿懷。
一切動作只發生在剎那之間,孟扶搖只覺得風一卷,鼻子一痛,淡淡的果香一飄,療傷聖果就換地方呆了。
怔怔的抬起手,孟扶搖摸了摸鼻子,從鼻尖上拈下一根手指長的白毛——這是個什麼玩意?
目光呆滯的看向地下,一團粉白正踮起小爪子,得意的托著那枚火紅的果子,單腿後蹺顛顛的遞給男子,居然是個經典的芭蕾造型。
孟扶搖盯著那巴掌大的東西——兔子?比兔子小,松鼠?比松鼠白,荷蘭鼠?比荷蘭鼠還肥,賊亮賊亮的黑眼珠,雪白的漂亮長毛,肥碩得辨不出三圍的身材,完全是哈姆太郎的現實版。放在前世,這樣的可愛小東西一定會引起寵物愛好者的尖叫。
不過搶起東西來,可太窮凶極惡了些。
感應到孟扶搖的眼光,那只荷蘭鼠立即轉頭,對著她齜出雪白的大門牙,火光裡大板牙亮得兩把小刀也似。
孟扶搖被這充滿威脅的眼神一盯,不禁生出幾分憤怒,最近實在有夠倒霉,被背叛被刑訊被推落懸崖,現在連只肥鼠也來鄙視自己,做人做到這個地步,也太鬱悶了。
心情不爽之下,孟扶搖也一扯嘴角,對著那只肥鼠齜牙——按體積算,我牙也比你大!
火堆前一人一鼠齜牙對峙,虎視眈眈。
撲哧一聲,對面一直帶笑注視這邊的男子終於忍俊不禁,饒有興致的看了看孟扶搖,對那小東西伸手一招,喚道:
「元寶。」
那只肥鼠扭了扭屁股,不理。
「元寶大人!」
元寶大人立即跳起,抱著那只果子顛顛的竄過去,兩隻小爪子諂媚的將那果子向男子一遞。
男子搖頭,手指一指孟扶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