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15 我想活下去 文 / 翔炎
015我想活下去()
阿卡拉很愛錢，商人都愛錢，這不是什麼新聞。可在明明以為要賺到一筆的情況下，卻要把意外得來的錢送回去，那就讓人有點傷感了。他手上拿著個沉甸甸的布袋子，裡面裝著85銀幣，折合銅幣850，心裡即是心虛，又是可惜。
心虛的是，他故意欺騙了人生如夢傭兵團，說句實在話，他的行為倒也不算是欺騙，只是順水推舟的隱瞞。人生如夢傭兵團的信譽確實相當好，但在一些商團中悄悄流傳著，人生如夢傭兵團的人不會算數，經常會把佣金算少的傳聞。阿卡拉嘗試了一下，果然如此。對商人來說，省錢就是賺錢，沒想到，現在苦主卻找上門來了。
「這裡是85枚銀幣，請阿卡拉團長查收。」
阿斯蘭接過錢袋，看都沒有看，只是用手腕大概估計了一下份量，對他來說，能拿回一筆訂金，已經是件幸事了，少一兩枚銀幣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阿卡拉理事，到達目的地後，我們應該得到的剩餘佣金是？」
「2550銅幣。」阿卡拉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午時的陽光本來就刺人，他因為心虛，身體就更容易出汗。傭兵這類群體，本來就是拼凶鬥狠的角色，人生如夢傭兵團信譽雖好，但怎麼說阿卡拉也是在金額方面欺騙了對方，他怕啊，萬一這群人激怒起來，決定來個殺人洩憤，這荒郊野嶺的，除了他們這一群人，連個鬼影都沒有，他向誰求救去。
「那沒問題，謝謝阿卡拉團長了。」阿斯蘭拿著錢袋笑瞇瞇地走了，其實他也很心虛，傭兵界講究一口定音，重承諾。任務的佣金是他們團裡的人計算，然後向商團索取，結果現在他們事後又「反悔」，按傭兵界的觀點來看，這事做得不地道。
因為兩個人都很心虛，結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阿斯蘭提著一袋錢興奮地跑到陳賢頌所在的馬車上，一進去就哈哈大笑道：「小傢伙，阿卡拉那混蛋果然把錢給還回來了，85枚銀幣啊，足夠了我們傭兵團一個月的衣服和口糧了。」
這時候，陳賢頌正趴在車板上，用一直黑炭筆在空白的羊皮紙上劃著橫橫豎豎的道。他描了一會，發現自己的手總是會時不時劃歪，他想了想，以自己自然人的能力，在這種顛簸的馬車上繪圖，簡直是種白癡的行為，他將羊皮卷和炭筆向白敏一遞：「嗯，交給你了，小敏。」
白敏一言不發，接過羊皮卷和紙，慢慢地劃拉著黑線，那線條，筆直到像是複印機弄出來的一樣。
阿斯蘭有些不解，羊皮紙可是很貴的玩意，怎麼能隨便在上面一條條的黑線出來，浪費一張羊皮卷，就是兩枚銅幣啊，比糧食要貴得多了：「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陳賢頌慢慢答道：「你們這種帳薄的記錄方式很不科學，所以我們打算幫你們弄一個比較簡單的出納表。這樣的話，可以比較精確計算傭兵團的盈虧率。」
阿斯蘭有些聽不明白：「科學？」這個詞在這個時代，並沒有出現，或者說，並沒有流傳下來。
「你可以理解為專業，或者專職。」陳賢頌繼續說道：「大叔，你來得剛好，我想問一下，現在是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我們的記錄方式，要精確到年月日時，什麼時候有進款，什麼時候有支出，都要詳盡記錄下來，這樣以後檢測帳本的時候，也比較方便。」
阿斯蘭摸了摸頭上的短髮：「這麼麻煩？」他第一次聽說帳薄記帳也有這麼多講究，不過他仔細想了想，這兩個孩子是貴族，大家族做什麼事都有講究，自己這個不識字的平民無法理解也很平常。
可是，他有些擔憂：「小傢伙，我知道你用的記帳方式肯定要比我們的強，只是……我知道你們兩人不是普通人，在我們傭兵團落腳的時間肯定不長，總有一天你們會離開，那時候，帳簿反而沒有人看得懂了。」
陳賢頌毫不在意地說道：「那還不簡單，我教會你的團員不就行了……」
「你說什麼……我沒聽錯吧？」阿斯蘭手中的錢袋摔在了車板上，他用手撫著腦袋，呻吟道：「讓我再確認一下，你願意將管帳的知識教給我們的人？」
陳賢頌點點頭。
得到確認的阿斯蘭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但是好像沒有什麼效果，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小傢伙……人選方面有什麼要求沒有？」
陳賢頌有些詫異阿斯蘭此刻的失態：「倒沒有什麼硬性要求，嗯……年齡不要太大，年紀小一點的孩子學習能力比較強。另外，他的時間一定要夠多，不能太忙。會計涉及到不少的專業知識，如果他不識字的話，我還得教他漢……通用文，以及書寫，文字的精髓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領會，我練了十幾年的書法，也只是得了個皮毛。」
「兩位請等一下。」阿斯蘭轉頭就下了馬車，急匆匆地離開了，連錢袋掉在地上也不想去管。沒多久，他拖拉著一個大概在十五歲，非常瘦弱的男孩子上了馬車，然後一腿踹在男孩子的腿彎處，喝道：「快跪下，拜師。」
男孩的眼中帶著深深的自卑，他單膝跪倒在車板上，腦袋深深地伏了下去。
陳賢頌愣住了，好一會才反問道：「這是？」
阿斯蘭雙眼中閃耀著激動的光芒：「他是我最小的孩子，沒有成為戰者和術者的天份。為了讓他學些東西，我將他一直帶在身邊，在傭兵團裡幫忙打雜。可在我們這些傭兵中，如果一個人即沒有知識，也沒有實力，那麼他只能是個廢人。我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沒有將來，小傢伙……不，陳賢頌閣下，如果你想找個學生，那麼，我希望我的兒子能有幸成為你的侍從。」
新人類時代，人人平等這一觀念已經深入人心。陳賢頌也不例外，被這孩子這麼一跪，他渾身不舒服，他連忙去攙扶，然後說道：「起來，先起來再說。」
這孩子只是跪著，渾身發抖，陳賢頌用力拉了幾下也不能將他弄起來。阿斯蘭在一旁靜靜看著，但緊握的雙拳，還有滿額頭的汗水，說明他的心情並不像他表面上的那麼平靜。陳賢頌正要再開口的時候，白敏突然扯了他的袖子：「黑暗時代，知識很珍貴，比生命還要珍貴，你不用為難他們起來，讓他們做自己「應該」做的事吧。」
陳賢頌想想也是，便坐回到原位，對著兩人說道：「我答應你們了，可以起來了吧。」
男孩子站了起來，一動不動，他的眼睛中依然還是充滿了自卑，但此刻卻似乎擁有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兩位。你們先休息一下，以後有什麼事，儘管吩咐這個小傢伙，對了，他的名字叫阿歷克斯。」說完這話，他對著自己的孩子說道：「孩子，你現在去到馬車外隨行，以後你的老師有什麼要求，你要第一時間辦到，如果有什麼差錯，即使兩位閣下不怪你，我都會打斷你的狗腿。」
阿歷克斯順從地下了馬車。
阿斯蘭行了個禮，也準備要離開。在陳賢頌決定要教他兒子會計學和文字之後，阿斯蘭對眼前兩人變得異常尊敬。陳賢頌此時看他要走，喊了一聲：「阿斯蘭大叔，你的錢袋忘記拿走了。」
阿斯蘭轉過身來，他的眼睛中是興奮的情緒，但臉上卻是一種尷尬的表情，這便讓他的表情變得十分微妙：「陳賢頌閣下，看得出來，你應該很少離開自己的家族，因為你有很多常識都不太清楚。我不知道其它國家如何，但在我們凱特王朝中，即使花上1000枚金幣，也不能同時學到通用文和數學這兩種知識，不是錢不夠，是沒有人願意教，文字和術算加在一起，這是最出色的管家才會擁有的知識，這是能世代當作傳家寶，一代接一代繼承，什麼時候都能用到的知識。」
他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們團裡有個名為坎貝爾的術者，她算是個比較富有的人，我聽說到目前為止，她支付了近兩百多枚金幣，學了六年，也才學會百位數以內的計算，我不知道應該如何感謝你們，這袋錢幣，其實我連送出去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它太輕太輕了。」
說完話，帶著這樣一臉微妙和尷尬的表情，阿斯蘭下了馬車。
陳賢頌靜靜坐了一會，他歎氣道：「我閱歷不足啊，剛才我不應該叫住大叔的，更不應訴提到那個錢袋，我傷了一個成年人的自尊，讓一個父親，讓一個團長無地自容，唉。」
白敏搖了搖頭：「不明白。」
「《自然人男性的必要修養與世界觀》一書曾說過，人與人的交情，往來，只有真正踏入社會之後才能瞭解到。我總算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陳賢頌繼續說道：「對了，那個錢袋，就交給你了，小敏，你是戰鬥型生化人，是否記錄了家政輔助的知識。」
「有。」白敏點了點頭：「雖然我們是戰鬥型生化人，但並不是時時都有戰爭出現，為了讓我們發揮最大的作用，普通家政生化人的大部分知識，我們也記錄有。」
陳賢頌在木然地臉上扯起一個微笑：「那從今天開始，我的錢就全歸你管。呵呵，以後你就是我的管家婆了。」
白敏似乎是當機了一會，然後才答道：「駁回，管家婆是妻子的意思。」
陳賢頌歎氣道：「那你就當我的妻子吧，反正這世界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駁回。」白敏使勁搖了搖頭：「生化人不能與自然人結婚，另外，我雖然保留有性功能，但消除了製造卵子的功能，因此我不能生育。」
陳賢頌倚在車壁上，感情壓抑劑的效果似乎已經衰弱了很多，這次，他的聲音中有一種明顯的失意和頹廢：「不能生育就不能生育吧，反正我留在這個世界也沒有用。隨便活上一段時間，找機會把白姐的留影機拿回來，看看裡面到底記錄了什麼東西，然後死掉也無所謂了，這個世界，畢竟是不屬於我們這些前人類的啊。」
這時候，白敏靠近陳賢頌，一雙潔白的小手捧著他的臉，然後她湊了上去，兩個人離得極近，呼吸的聲音都能聽到。
「我不希望你死。」白敏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的任務是保護你，如果你死了，我也會死，我才「出生」一天，我想活下去……」
陳賢頌愣住了，好一會之後，他緩緩抱住纖細的少女：「對不起，小敏，我錯了，我以後會活得好好的，娶上十幾個老婆，你是我最大的管家婆，幫我照顧一大堆的小孩子，再幫我管理一大堆的情人，讓她們全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