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10章 文 / 淮南老雁
第210章
「都趕上客棧的天字房了。」
訾嘉珍卻坐在飯堂,拿熱手巾敷臉。邊上一人匯報道:
「今日吳有那幾人入寺後,官府的暗樁去報告了一次。下午去取行李的時候,暗樁又報告了一次。這幾人可疑麼?」
訾嘉珍一擺手,道:
「這樣說來倒是不可疑了。官府的暗樁不是一直盯著留後院和佛光寺嗎?暗樁要是不報告才奇怪呢。好了,累了這麼一天,去吩咐光定給我準備間房子,讓我休息會吧。」
那邊客房裡,吳有和李忠卻也在發愁。人是進來了,有了消息該如何往外遞呢?不過李忠卻沒有愁多久就躺到床上扯過被子睡去了。他的心裡想的是:
「皇上,我李孝忠,不,李忠,是不會讓您失望的。」
天空重又佈滿了淺灰色的雲層,似乎又要下雪了。吳少陽站立申州子城城頭,望著天色,眼神和天色一樣陰暗。
眼下的申州子城已經純然是一座冰城了。人們都說,霜前冷,雪後寒。利用雪後的寒冷天氣,吳少陽聰明地用水澆城牆,使得申州內城變得易守難攻;可是沒想到嚴秦比他還要強悍,把申州內城外面也用水澆了起來,而且贖買拆遷了所有靠近申州內城的房屋,使得吳少陽根本就出不來,看樣子,是想把吳少陽困死在內城裡。
子城的地勢較高,又和北城相近,再加上冬天樹葉凋零,站在子城城樓上,可以清楚看到原野上的情況。這幾日來,吳少陽已經清楚地看到,越來越多的官軍向東北進發,而從東北方向也有越來越多地淮西軍垂頭喪氣地作為俘虜被官軍押著走來。吳少陽相信這是官軍的奸計,希望以此來造成一種官軍節節勝利,淮西旦夕不保的假象,但是普通的士兵畢竟不會像他一樣想,尤其是在糧食已經漸漸緊張的時候。
威信這東西只有在節節勝利的時候才能存在,如果接連失敗,那麼再高的威信也會失去。像弗格森在曼聯干了二十幾年,威信高得沒話說,但是如果今年弗格森上來就是二十連敗,別說二十年,就是四十年的威信也沒用,再鐵桿的球迷也會舉旗子造反,高喊「謝亞龍下課」,這是中國的曼聯球迷干的。吳少陽眼下就處於這樣的情況。申州守軍本來有五千多人,現在只有不到兩千人,而且糧草不足。連番的戰敗嚴重動搖了許多只為吃飽飯拿餉錢才當兵的士兵和軍官的信心,而吳元濟的被擒又使得一些死忠於吳少誠的亡命徒軍官對吳少陽產生了懷疑,他們認為吳少陽的冰城是和官軍達成默契的產物,這樣申州軍就會失去對官軍的牽制作用,使得申州守軍處於被困死的境地,官軍可以大搖大擺地向蔡州進軍,因而對吳少陽的一些命令執行的並不堅決。再加上現在和蔡州完全失去了聯繫,吳少陽每天都生活在巨大的壓力之下,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在熟睡中被割去頭顱,換一個伯爵的封號。
城下官軍的教化參軍又在喊話了。申州守軍們一言不發,伸長脖子豎著耳朵在聽。這一次和以往不同:賞格中沒有了吳少誠,吳少陽也掉價了。
喊話的內容依然是從皇帝的仁德開始,然後歷數吳少誠吳少陽等人的不忠不義不孝不仁的惡劣卑鄙的行徑,接著宣讀賞格,城上已經有士兵無聊地跟著默背了,城下的喊話內容卻變了。賞格不再是從吳少誠開始,殺吳少陽的獎賞已經降為了子爵,而自始至終吳元慶都沒有出現,反而是殺董重質的賞格被單獨列了出來,緊跟在吳少陽之後,和吳少陽一樣是子爵,賞錢還要比吳少陽多五百緡。這麼大的變化,再傻的木頭都能聽出來蔡州發生了不同尋常的事情。本來死寂的申州子城城頭上出現了一陣騷動,吳少陽的心也吊了起來。
果然,下面官軍的教化參軍就道:
「申州的弟兄們,你們現在還不知道吧?前幾天,吳少陽夥同他的女婿董重質在蔡州發動兵變,殺死了你們重病中的吳少誠大帥,逼死了你們的吳元慶少帥。然後假傳吳少誠的命令自立,現在,你們的偽申州刺史吳少陽已經是所謂的彰義軍節度副大使,都知兵馬使了。而他的女婿董重質現在已經是所謂的彰義軍權都知兵馬使了,就在昨天,官軍山南道李總管在張柴村殺敗了蔡州派往申州接吳少陽去做節度使的五千騾騎軍,斬首一千六百多,有一千多弟兄投降了官軍。想想你們的吳少誠大帥和吳元慶少帥,為了吳少陽、吳元濟、董重質這父子婿三賊,放著高官厚爵不要叛亂,卻被這三個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賊子乘病所害,跟著這樣的頭領,你們放心嗎?吳元濟已經被嚴將軍擒獲,吳少陽不想著投降救他的兒子,卻一門心思想著害吳少誠做節度使,這樣的冷酷殘忍,跟著他和董重質,你們會有出路嗎?」
申州子城內頓時嘩然,許多被安排在營房內歇息的士兵跑了出來。吳少陽覺得自己太陽穴鼓鼓地跳,胸口血氣翻騰。看著士兵們們一個個愕然的面孔,吳少陽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麼,可是卻不敢做,想要射死那參軍,可惜床弩已經丟在了外城,想要反駁官軍的言論,心裡卻有三分相信官軍說的是真的,底氣不足,而且從手下不懷好意的眼光中,他知道大勢已去了。因為官軍的教化參軍已經拿出了更致命的武器。
「申州的弟兄們,可能本參軍說的話你們不太相信,現在咱們就請在張柴村投降官軍的幾位弟兄來和大傢伙拉拉家常,說道說道申州的事情。」
接著,就有幾名穿著淮西軍軍服的士兵被帶了上來,一口道,都是蔡州、申州,光州口音。
「城裡的弟兄們,俺是張老三,有認得俺的麼?俺就是申州城小南門邊上的人……」
「弟兄們,俺是楊木頭,俺,俺,俺是郾城人,在董將軍,不,董重質那狗賊的騾騎軍前鋒營當兵。俺今年二十七了,媳婦還沒娶上呢……長官,俺說的就是重點。前幾天,俺們趙將軍對俺們說『弟兄們,你們想娶媳婦不?』俺們當然說想了,趙將軍就說:『好,拿上你們的傢伙,跟俺去蔡州。』俺當時還以為趙將軍要帶俺們去蔡州娶媳婦呢,結果到了蔡州,他卻讓俺們把別人的媳婦逮住了送去殺……反正俺在蔡州待了三天,吳大帥和吳少帥的面都沒有見上一次,倒是天天看到董重質……弟兄們都說,日了,董將軍現在不得了哩,給俺們每人發了五弔錢,自己搶的算自己的。……是,長官,俺不說哩。」
「弟兄們,……?」
「弟兄們,……?」
等到教化參軍想說話的時候,申州內城已經混亂了,城門裡傳來噹噹的巨響,還有喊殺聲和兵器碰撞的聲音傳來。今天帶兵例行壓城的是契必何力。一發現城裡的情況出了異常,立刻派人去通報嚴秦,不過派去的小軍官剛出發,內城的喧鬧就停止了,本來被冰死的城門上的冰也紛紛碎裂掉落下來。關閉已久的內城城門吱呀一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