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8章 文 / 淮南老雁
第38章
李誦和王叔文把事情商議完了後,才下令宣李淳進來。李淳現在和王叔文已是很熟,所以李誦也沒要求王叔文迴避,不過王叔文還是告退了,臨走的時候,王叔文忍不住說了一句:「陛下,廣陵王……」
李誦以為他怕廣陵王會和俱文珍有牽連,就笑道:「這個朕自然知曉,王先生盡可放心,廣陵王是不會與此亂臣賊子往來的。」
王叔文補充道:「陛下,臣的意思是此事當讓廣陵王知道。自薛盈珍事後,俱文珍便曲意逢迎廣陵王,臣怕廣陵王年輕。」餘下的話,他就不講了,再說下去就是挑撥皇帝父子關係了。
李誦知道王叔文幾十年來輾轉下僚,飽知人情,從不憚以惡毒的眼光看人,雖然劍走偏鋒,但也是為自己考慮,便道:「朕心中有數。」王叔文才退下了。
前不久,李淳被派往鳳翔督麥,昨晚卻是才回來,京中的事只是有所耳聞,哪裡想到俱文珍已經打他的主意了?今早李誦到宮中有關衙署交卸差事,準備向父皇問安並匯報此行相關,卻聽說昨日父皇大怒,連藥都沒用,於是交割一完,立刻前來御書房看望父皇。到了御書房,卻被李忠言攔下了。
李忠言知道李誦正在等李淳,就笑瞇瞇地道:「殿下回來了,殿下這一去可是想死老奴了,陛下正在和王先生商談,請殿下稍候,老奴這就去通稟。」
等了好久,終於看到李忠言笑呵呵地握著拂塵走了出來,看見李淳躬身施禮道:
「殿下,陛下宣您進去。」
如果說當初只有俱文珍和那姓仇的小宦官看出李淳的前途的話,現在朝廷上下甚至市裡鄉間都知道,廣陵王入主東宮為期不遠了,故而朝廷上下對李淳都極為客氣,就是舒王李誼見了他,都老遠上前拉住手問寒問暖。但這李淳卻並不張揚,反而更加低調,為人也比做皇長孫時更加謙和。即使是在唐朝,做人低調也是很重要的,一個要做太子的人,沒有傲氣反而謙和有禮,尊老愛幼,笑臉迎人,因而朝野上下包括俱文珍等在內對廣陵王的評價更高了。這也是俱文珍他們推舉太子時不得不先考慮李淳的原因。
李淳知道李忠言是李誦近臣,這些近臣雖然不起眼,但是對皇帝的影響往往卻會很大,而且自己父親之所以可以坐在皇位上,是在是多虧此人,所以一見李忠言如此,忙躬身回禮道:
「多謝李公公了。本王此次從鳳翔回來,別的什麼倒也沒帶,只有兩罈好酒,公公如不嫌棄,本王便命人送到公公府上。」
李忠言一聽,笑得更燦爛了,如果他是小姑娘,用花枝招展這個詞現在肯定很合適。當下謝過李淳,心裡想到:「多虧當初咱選對了人,不然,哪有今天的威風?這父子倆都是善待下臣的主,以後有咱的福氣了!」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老奴前頭引路,殿下請隨我來。」
剛進得院內,就看到王叔文笑呵呵的老臉,互相見過禮,王叔文告辭去了。
李淳到得御書房,站在外間,就看到李誦坐在案前,正在批閱奏章。李忠言進去附耳說了句什麼,李誦點點頭,李忠言就向李淳招招手,李淳早已整好衣衫,立刻快步走了進來。
自從李誦登基以來,李淳就常常跟在他身邊,天家無情,皇子長成要住到十六王宅,皇孫長成要搬到百孫院,和自己父母的見一面都要很長時間。李淳是長子,頗受父母疼愛,最近跟隨李誦的這一段使李淳依稀想起了自己兒時的時光,他這一去二十幾天,沒有看見李誦,此時見到李誦伏案的姿勢,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溫情,鼻子一酸,緩緩跪下道:
「兒臣叩見父皇,兒臣此去鳳翔,一去多日,沒有侍奉父皇身邊,請父皇恕罪。兒臣恭祝父皇聖體安康,仙福永享。」
接著就是一頓首,倒把李誦嚇了一跳。王叔文走後,李誦就在想用什麼方式旁敲側擊,既能警示李淳,又不至於傷了「父子」感情。此時沒想到李淳來了這麼一出,聽得李淳話中一片赤誠,不由得心中也升起一股溫暖,道:
「皇兒回來了。來,站起來,讓朕看看。」
李淳謝恩,抬起頭來,又緩緩站起來。一張白皙的臉此時已曬得黑紅,臉龐也清瘦了很多。人也顯得勞累,不過卻比以前要精神得多。李誦不由得暗想:「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古人誠不欺我。李淳本來是個嬌貴皇子,氣質很有,但略顯輕浮,現在看起來倒是成熟穩重了幾分,多了些颯爽英氣。」
於是上前,握住李淳的手打趣道:
「皇兒此去辛苦了。人也瘦了,臉也黑了,手也粗了。」
李淳心中更是溫暖,微微欠身恭敬道:
「多謝父皇關心,兒臣理應為父皇分憂。兒臣年輕,在外面雖然奔波,倒也經得住,而且此去兒臣頗長見識,只覺得不虛此行。倒是父皇,大病初癒,又操勞國事,更應保重身體。兒臣早上到宮中就聽得人講,父皇昨日因為劉辟勃然大怒,連藥都沒有進。兒臣以為,劉辟只是一個跳樑小丑,父皇一身繫天下安危萬民福祉,還請父皇以江山社稷萬民為重將養身體,休要為這些臣子動怒。」
李淳話裡全是關心,讓李誦一陣感動,李誦本來就不擔心李淳會和俱文珍勾結,以自己現在對李淳的栽培力度,傻子都看得出來將來的太子非李淳莫屬,而且上次自己和李淳密談時已經明確地發出了信號,李淳智商不但正常而且高於常人,自毀前途的事絕對不會做。而且李誦也知道俱楊劉三人結盟的時候李淳剛剛回京,不可能預知此事。不過李誦聽他提到藥的事,心裡還是不禁一陣不舒服。暗忖,不如現在就警示他一番。
剛好李忠言搬來團凳,李誦便命李淳坐下說話。李淳坐下,卻見父皇一臉沉重,似有心事,不由得心下一沉。李誦抬頭看了一眼李忠言,李忠言會意,忙悄悄揮手命宦官宮女退下,自己也彎腰後退了出去。出得御書房,立刻把閒雜人等攆得遠遠的,自己巡視一番,便在院中看守。
御書房裡,李誦卻默默不語。李淳到底年輕,忍耐不住,輕聲問道:「父皇,可是俱文珍,劉光琦最近鬧得太厲害了?」
李誦卻不說話。李淳明白父皇是怪自己跑題了,忙說道:「兒臣此去鳳翔,收穫頗多。今夏關中大熟,年成極好,且賦稅又有減免,百姓甚是歡喜。只是往年積累的欠稅極多,好年景又怕要還稅。所以兒臣想懇請父皇,免除百姓的積年欠稅。」
一聽李淳這麼說,李誦就來了興趣,「你且說說看,為何要免?」
李淳說道:「父皇胸懷大志,常言,民為貴,又每每對兒臣說,得民心者得天下。而要得民心,就要讓百姓吃得飽,穿得暖。兒臣以為,父皇既然已經減免了今年的賦稅,何不更進一步,把歷年的積欠,不止關中,甚至他地,全部免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