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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102章 將軍令起 文 / 冷月寒劍

    102章將軍令起

    但見霓裳飄舞,羽帶歡展,像柳絲那樣嬌美無力;舞袖迎風,裙裾斜飄,彷彿白雲升起。八女偶爾畫眉流盼,說不盡得嬌羞柔媚,風情萬種。而另有數十位身著青衣的男學子,則是琴、瑟、箏、笛為她們伴奏。曲音悠悠,動聽已極,如春雨飄揚,舒緩人心,絲絲馨人心腑。

    那舞蹈,隨著音樂緩動。一曲一伸,無不美妙萬分。瞧得出,私底下她們排練已久。

    這些女學員,包括劉茵的父母皆為當朝大員。在當世來說,實為大家閨秀。孰知,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裊裊起舞。誠然大周民風淳樸,不像南唐那麼儒禮繁重,縱情聲色。但如此作為,在大周,當真算得驚世駭俗。不過,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眾學子皆年輕氣盛,也膽大包天。為爭一口氣,這些繁禮褥俗竟無人思及。直覺今日能見八位大家閨秀起舞一段,可比那大楚館裡愜意得多。畢竟,這樣的節目,甚至連當朝皇上,也難保能見。在眾人眼裡,台上八位只是尋常姿色的女子,陡然魅力大增,彷彿美到極點。一時,台下無論是三堂學子,或是兵學堂之人,均看得目不眨眼,心神俱醉。

    有些輕狂者,更而隨音舞動,與美爭姿。一舞完畢,眾人歡聲雷動,吹唇唱吼,即便兵學堂學子,也是大聲叫好。小石頭前世篤學好古,即便專業是手術外科,但對古代音樂,古代伎舞和古棋譜等等,都頗有鑽研。瞧完劉茵等的一舞,心想,恐怕兵學堂要輸了。

    王彥昌得意洋洋地道:「邴占元,如何?現今可輪到你們兵學堂了!」

    這麼一說,兵學堂學子方是想起,此刻是比賽,又非是欣賞節目,怎可為敵人叫好。不由人人暗悔,只是彩聲已喊,要收回,或再說不好,未免有自拍耳光的嫌疑。當下聚首,互相討論,該出什麼樣的節目,一舉壓倒對方。私議了大半晌,眾人頹喪不已。這兵學堂原就專研武事,對這種侈糜伎舞,平時看看也就夠了,何人會去學習?

    討論來,討論去,始終沒個決斷。王彥昌在旁一個勁地催著。

    項猛忽然情急生智,道:「咱們這裡有文譽汴梁的趙世子,何不尋他出個主意?」眾人一聽,齊聲叫好。待眾人目光望來,小石頭大驚,忙搖手道:「不、不、這樣的舞蹈,在下可不會。各位還是另尋高明。」他本在邊上看戲,孰知,驟然間情勢陡轉,自己竟成了主角,這如何了得?急忙推卸,連道不敢。

    項猛道:「世子,咱們裡面,惟有你精通對方之學,若你都打了退堂鼓,那咱們豈不輸定了?要知道,假若兵學堂輸予他們,那日後兵學堂可要在他們面前伏首走路。如此羞辱,世子,你也承受得住?」

    小石頭愕然,心道,這賭注是你們答允的,我可沒應。為何我也要伏首走路,低人一頭。想歸這樣想,說倒沒說出口。思了思,道:「你們別催,讓我想想。」

    「嗯!」項猛道:「不錯,各位同窗,讓世子想想,咱們別擾了他思路。」兵學堂人卻也聽話,多半是長期練兵所至,聞得項猛所言,立時沒了聲響。要有多靜便有多靜。

    三堂之人見項猛尋小石頭求救,不禁冷笑。均想,趙世子詩歌譽汴梁,這歌舞麼,只怕是略懂,如何能救得了你們?一個個存著惡意,均想頃刻後便能看出好戲了。

    小石頭思來思去,直覺腦中一片空白。尋思著,縱馬揮戈的兵學堂如何會那侈糜樂舞,這不是強人所難麼?轉頭四顧下,只見王彥昌得意非凡,直瞅著自己冷笑;又見劉茵等八位小姐,也是以袖掩面,偷笑不已。小石頭想,這會,她們倒曉得害羞了,適才又大方得教人瞠目結舌。

    他蹙著眉頭,向項猛無奈地笑笑,意示,實在無有法子。邴占元見了,也是眉頭一皺,道:「沒辦法了,咱們認輸便是!」眾兵學堂人歎息一聲。

    小石頭這會仍在思量,腦子裡全是舞蹈、舞蹈……當他瞧見宋仁等人,以九宮之位,圍在自己身邊。又見得兵學堂內有些女學員,咬牙切齒,誓不服輸之色。猛地一拍腦袋,大聲道:「有了!」邴占元剛想開口,聞言戛止,就等著小石頭解厄了。

    項猛大喜,問:「世子,有甚妙計?」

    小石頭走旁幾步,避開三堂人的目光,道:「項兄,咱們兵學堂有女學員吧?」

    項猛道:「不錯,那又怎樣?她們只會挽弓射箭,別說舞蹈,就是女兒紅妝都不大會。」這話說出,惹得兵學堂女學員老大不依,在他背後瞪眼的瞪眼,撅嘴的撅嘴,有的甚至揮拳相向。

    小石頭見了,失笑不已,說道:「項兄,你安排幾位女學員,讓她們穿起甲冑,然後執刀拿盾,以陣法之式,排練一套刀舞。」

    項猛陡聞,愕道:「刀舞?」當世惟有南唐傳來的纖靡伎舞和盛行於北方中原,祈神驅鬼用的儺舞,至於軍舞和劍舞,別說見,縱是聽都沒聽過。無怪他會詫異而呼。

    小石頭笑道:「項兄,你相信我便是!他們文學堂既以柔媚而舞,咱們兵學堂便以雄壯獲勝。豈不聞陽剛與陰柔的完美結合,方是世間最美。如此舞蹈,必能遠勝那侈糜伎舞百倍。」這會兒,他憶起當日八卦陣內,屹佇高山,俯瞰碧水,那山水相連,雄渾綺麗的景色,正是陰陽的渾然天成。

    項猛也是聰明人,一點即透,情知行軍佈陣若均是男子,旁人見多了,自是習以為常。但如果突然用批女子,在眾目睽睽下,演練陣法,勢能讓人眼前一亮,穩收奇兵之效。笑道:「不錯,不錯,初聞世子當年,文壓汴梁,項某仍有不服,今日一見,項某佩服得五體投地。」

    小石頭道:「項兄過獎了!」

    項猛笑道:「世子不必過謙,要知道,項某不善誇別人,今日對世子實在是衷心佩服,才說此語。」說著,即與邴占元耳語一番。待見邴占元喜色滿面,朝小石頭望望,點了下頭。下去吩咐女學員換裝去了。

    王彥昌不耐道:「你們兵學堂咋回事?怎麼恁久,總沒個回音?」

    項猛笑道:「快了,快了,稍安勿噪!」

    王彥昌道:「看你們能弄什麼鬼把戲?」說完,也向小石頭看看,心想,此人是汴梁有名的神童,可不要一個大意,輸在他手上,那就得不償失了。

    又過良久,王彥昌正想催促。邴占元吩咐的幾個兵學堂女學員已換好甲冑,跑了過來。但見她們緊身紅甲,頭戴長長流纓盔,好不英姿颯爽。數了數也是八人。邴占元道:「王彥昌,這就是咱們兵學堂的舞蹈。你們可要睜大眼睛看著。」

    王彥昌一愣,道:「你們這是舞蹈,還是想打仗?」

    斯時,整片大陸惟有民族舞蹈和宮廷官家享樂用的伎舞。至於傳揚軍魂的刀劍舞蹈,天下尚屬首創。小石頭眼見宋仁等的九宮陣法,偶爾思起前世的劍器之舞。心想公孫大娘的劍舞,縱是杜甫那樣的悲情大詩人,也歌頌不斷,激情四溢,可見其華麗恢弘,如何撼人心魂。只是生怕這些兵學堂的女子,剛陽太過,陰柔不足,反致招人笑柄。是以,這當兒,他也忐忑不已,定睛細觀。

    兵學堂的八位女子沒像劉茵等女那樣走上高台,只是行至武場中央,輕呵一聲,雙手向外一揚,即見她們左手執刀,右手拿盾。她們穿得是半身甲,下面飾以裙披,如此挺胸昂立,胸前陡然繃緊,一眼望去十六座高峰突兀並排,無疑壯觀至極。

    週遭人沒看著舞蹈,但見這十六座高峰,頓時轟然喝好。須知練武人的身材,可比那些整日價詩雲子雲的女子們好上太多。此刻領略雄偉,這梆紈褲富貴們,也是大飽眼福,暗歎不虛。

    這會,她們先以雁翼一字排開。隨後又輕喝一聲,開始迴旋而行,呈八卦之形布開。其中一女,大聲道:「擁旄萬里,六韜無敵;山川震眩,百戰不殆。」語音清脆嘹亮,婉轉動聽。說話間,另外七女執盾於胸,拖刀曳地,在她身邊急速繞走。仔細看,竟有七星拱月之勢。

    汴梁本在豫境,那地方的方言原就能喊,一嗓喊出,分外好聽。譬如豫劇就產此地,其中花木蘭從軍便是此劇的招牌曲目。此刻八女雖沒花木蘭的英姿,但執刀拿盾,尤其高峰雄偉,別說兵學堂,即便另外三堂也感稀罕,只覺眼前陡亮。

    那十六字呼聲是兵學堂的操練口號,每日晨時均要百呼而不止。平時裡未覺怎樣,但今日八女突然喊出,再合上數個行軍陣勢的步伐,竟教男學子們驀生無比氣概,直覺萬丈豪情,充溢在胸。

    女學員喝一聲,他們便跟著附和一聲。如此助威,女學員們也覺榮光倍增,起先被邴占元差來差去之苦,也不覺得了,只感今日是她們自進兵學堂以來,最為榮耀的一日。起手時,更為標準,行走間,愈發矯捷,如八隻飛燕在蒼莽古老的戰場上,縱橫飛掠,婉約起舞。其美妙形姿,比適才文學堂的侈糜伎舞,不知吸引多少。只是可惜沒有音樂配合,未免美中不足。

    這法子誠是小石頭想出,但他也沒想及有此效果。看得漸迷下,覺得無有樂曲配上,實在令人遺憾。瞧得高台邊有只大鼓,疾步跑去。執起鼓錘,「咚咚咚,咚咚咚」地敲打起來。其聲先緩後急,鼓點契合著八女的步伐。到後來,漸漸地,鼓點開始帶動八女。他奏得是將軍令,在他哪個時代,又叫男兒當自強。

    只是擊打出的卻極為簡樸,不似電子音樂那麼繁複。

    整首樂曲,既有古代將軍升帳時的威嚴莊重,又有萬騎出征時的矯健輕捷,更有戰鬥時的激烈緊張。

    尤其打到最後,鼓聲大振,輝煌宏亮,教人不免心神亢奮。雄壯的氣魄音浪,教在場學子腦海裡不由浮起這樣一幕。

    千軍萬馬,旌旗獵獵,落日西垂中,數萬得勝而歸的勇士,簇擁著主帥勝利回營。

    眾女的舞蹈,隨著鼓聲,時而慢起,時而漸快,節奏時散時整,步伐跌宕起伏,把軍舞的剛陽和女子的柔媚,完全展現在眾人眼前。當鼓聲擊得恢弘壯大,八女呼喝飛奔,塵沙迷眼;當鼓聲擊得錯落有致,八女柔媚旋轉,美眸含威。

    便在千餘學員人人思緒飛揚之際,鼓聲陡止。再看那八位女學員,已是香汗淋漓,嬌喘吁吁。在那相依靠背,再不能動彈。

    直過良久,眾人方想起鼓掌喝彩。待小石頭回來,項猛道:「世子,沒想你擊鼓,竟能擊得神妙若斯。好鼓法,好樂聲,今日聞此樂曲,真有繞樑三日之感。可惜往後再不能聆聽,未免缺憾!」

    小石頭愕然,不想這世間竟無將軍令流傳。又想歷史不合之處,委實太多。我也不必多加費思了。笑道:「項兄,你若想聽,在下歡迎你日後到敝府一坐。」

    邴占元忽道:「世子,小弟也去!」

    小石頭笑道:「歡迎,歡迎……」

    項猛道:「世子,你適才之樂喚甚名稱?」

    小石頭道:「將軍令!」

    聞言,眾人只道這首鼓樂是趙世子紀念震北王而作。不免心下惻惻。項猛道:「世子不僅大才,而且大孝,我等與你相比,實為赧顏!」心下卻想,外間傳他不孝,大不盡然,單憑這首鼓樂,便可知他思父之心。

    這時節,八女相扶著,從武場中央退下。要知道,適才那將軍令,小石頭尚未全部奏完,否則,這群聞樂起舞的女學員,勢必累死。小石頭因曾悟大道,故而一舉一動多暗含自然之勢,自那樂聲響起,就分外迷惑人心。單憑這將軍令,倘若小石頭用真元力含勁擊打,只怕武學大宗師都會受它蠱惑,以致喪失神志。

    此時,輪到邴占元得意洋洋地道:「王彥昌,你看咱們兵學堂的舞蹈如何啊?」

    王彥昌冷笑道:「你們這也算是舞蹈?不就是演兵佈陣麼,也能算?哼,就趙世子的鼓樂還算悅耳!」他說兵學堂的舞蹈不好時,固是他的三堂同窗都在大搖其首,為這謊言,頗感慚愧。待聞他說小石頭的將軍令極好,不由盡皆頷首。

    邴占元道:「王彥昌,你可不要耍賴。你們的伎舞,我承認確實很美,但咱們的刀盾舞,難道就不美麼?而且,咱們的刀盾舞陽剛而陰柔,那是完美的結合。比你們那靡靡之舞,不知好上多少。」說著,回頭,問道:「同窗們,你們說對不對?」

    兵學堂學子,從沒想到平時常練的陣法,由幾個女學員使將出來,居然如此奪人眼球。頓時回道:「對!咱們的刀盾舞才是大周真正的舞蹈,雄壯而優美,你們那伎舞,只是唐國宮廷玩樂,不能比的。」

    大陸四國,秦、漢、周靠近北方蠻族,上至皇族,下到平民,無不尚武,講究儉樸簡約,追求豪放粗獷。而大唐地處婉美江南,到處豐歌喜樂,是而作風侈糜,尤其大唐宮廷更是如此。每個貴族均追求享受,以享受為最高目標。視北方三國為尚未開化的蠻人,至於那些真正的蠻人,他們則視為洪水猛獸。北方三國的百姓,卻認為唐國人是一梆寄生的奢侈蟲,揮霍著江南富裕,總有一日,待北方一統,就是揮戈江南之時。

    在四國中,北方三國的建築大同小異,皇宮雄渾壯麗,民宅樸拙堅實,而唐國建築,皇宮金碧輝煌,結構精巧又是纖靡,給人種既奢侈又浪費的感覺。雖然風格華美,但長居此地,暖風醉人,以致唐國上下無有上求之心。也正囿於此因,無極島方會捨唐求秦,和那大秦二皇子眉來眼去。

    王彥昌想想,兵學堂人所說,確實非虛。他倒也爽快,道:「好,算咱們輸了就是。那麼,現今該輪到下一場了!」說完,朝劉茵歉意地望望。劉茵臉上倒沒甚惱意,反而大有深意地瞧著小石頭,直看得他垂首不敢回望。

    聽著下一場開始,邴占元道:「這一場你們又有什麼鬼把戲,儘管使將出來。」

    王彥昌笑道:「鬼把戲倒沒有,只是有個陣法,需要你們這些勇武的兵學堂學子,闖一闖。」說到勇武時,頗為詭秘地笑笑,接著,回頭,朝一身形瘦弱青年道:「慕容兄,請……」

    那姓慕容的青年一笑,揮手後招,大聲道:「基數堂的人聽著,把咱們的寶貝,抬出來。」基數堂是雜學堂五堂之一,其間分醫卜、星相、奇門、遁甲以及基數等五堂。語聲落下,一群人咿呀,咿呀的叫著,推著四輛世間從未見過的鬼臉車出來。

    四輛車,俱是週身鐵鑄,下面各有四輪,兩邊則延伸著寒光閃閃的長形弩箭。到了校場中央,呈東南西北合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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