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89章 伯高神針 文 / 冷月寒劍
89章伯高神針
站在一邊的兩位大夫均已年至花甲,一人乾瘦,臉面黝黑,總不聲不響,似對小石頭極感興趣;而另一中等身材,面容紅潤的老大夫,見小石頭始終在沉思,暗道,多半他只精通刀傷、骨傷,若是遇到甚疑難雜症,便焦頭爛額,束手無策了。
如是一想,不禁起了比試心思,尋思著,倘若自己能在眾人面前,救得這位斷臂傷兵,豈不恰好證明自己的醫術造詣實比那他強勝數倍?
人皆好勝,縱是年老的大夫也難以免俗。當下道:「這位先生,能讓老朽看看麼?」古代醫學博大精深,像小石頭這般年輕之人,醫術上萬萬不會有多大成就。然這位老大夫見他適才僅是眨眼工夫,便治好帳中大半傷兵,一時倒不敢小覷,故而言辭間還算尊敬,居然呼他為先生。
回頭一望,瞧著是兩位大夫中的一人。小石頭素來敬老,被一老者這麼尊呼,竟感惶恐,忙道:「不敢、不敢,小子我何敢當先生之稱,老前輩客氣了!前輩請……」他心想,雖然自己暫時想不出如何以古代手法,救治破傷風症的法子,但其他大夫未必就不會。
當下不再多語,側身閃出空位,讓那老大夫上前診視。
朝他點點頭,老大夫往榻上一坐,伸出三指搭住傷兵的腳脈。方才在邊上,一直觀望,再則傷兵也由小石頭問過,是而古代診病的望問診切,只剩這切脈了。可傷兵是斷了臂的,這麼一來,惟有靠著腳脈來判斷。此刻,旁邊士兵,一個個目露殷盼,心情忐忑,心想,視為神醫的年輕人都無無法子,也不知這老大夫能否妙手回春?
一時間,帳內針落聲聞,鴉雀無音,眾人彷彿皆能聽見哪位傷兵的脈搏聲。
須臾,老大夫睜眼,松指。眾人一見,剛想探問如何?旋見他搖搖頭,長歎一氣。接著站起身,對那生得又黑又瘦的大夫道:「子玄兄,老夫無能,唉……這位軍爺的脈象完全亂了,非但五行顛倒,更且陰陽不合,尤其是帶脈,愈加如此,實已到了膏肓。唉……」說罷,又是一聲歎息。
那叫子玄的大夫笑道:「杜雍啊,杜雍,人家先生已然診視過,確知業已無法,然你非要丟人現眼,怪得誰來?」
杜雍一愣,沒想老友這麼直言斥己,迅即一想,又覺他此言大大有理,向小石頭訕訕地道:「慚愧,慚愧……老朽妄想班門弄斧,孰知是敝鼓喪豚,唉……無顏啊!」神情間很是垂喪,一番話更說得唏噓不已。
見他灰心已極,小石頭大是不忍,慰道:「前輩楚楚謖謖,風度清雅,晚輩才蔽識淺,樗櫟庸材,何當稱譽?」謙辭一完,又道:「只是此人的傷勢,曾受到感染,某些不知名的……毒素,已侵入到經脈。」他原想說病菌,然一思不對,即改口稱之為毒素。
這會,猛又想起,剛才杜雍所說的話語。心想,既然此傷兵脈象紊亂,五行顛倒,難用藥物解救,倒不如以真元疏虞,讓他百脈暢通,氣血旺盛,如此一來,豈非就等如是增加了此人的免疫力和抗病菌能力。搞不好,興許大有生機。
思至此,不免興奮。即道:「兩位前輩,晚輩有一芻蕘之見,只是不知管不管用。」說完,臉露難色,明眼人一見,即曉他是生怕法子不靈,到時,反而害了傷兵。
杜雍生來爽快,倒非是嫉才妒賢之人。一聽這話,立馬嚷道:「那就好,那就好……先生既有妙法,還須快快施救。在場諸人裡,論醫術,反正就屬先生最為神妙。倘先生都束手了,那此人終究一死。由得如此,毋寧試上一試。」他無法之下,居然極力推崇小石頭的醫術,這麼一來,倒也頗減自己束手無策的羞赧。
眾人聞言,無不頷首。
那傷兵也道:「先生儘管施為,我的性命,早就不算是活著得了。能活就是幸運,但萬一不幸,就算死了,卻萬萬不致怪到先生頭上。」一番視死若歸的話語,眾人聽了,個個欽佩。
小石頭暗道,罷了,罷了,管他呢,若我不救,此人終是一死,可萬一法子靈驗,無疑能讓他再活個數十年。當下道:「諸位,既然你們均是贊同,那在下便試上一試。時下,還請諸位退開幾步!」
眾人散開,小石頭躍上木塌,把那傷兵扶正,道:「盤膝坐好,凝神靜氣,切不可胡思亂想,即便疼痛,也不能呼喊。可記得?」
傷兵「嗯」了一聲,照他話語,靜下心思。
小石頭說完後,雙掌即置於他肩頭的『雲門』、『中府』兩穴。值此一瞬,雄渾的真元,徐徐吐出。異變之後的真元性擅變易物質,其威力非同小可。囿於此人雙臂已斷,手經脈實已凝結,真元自不能透入。只得先經枕後的風府穴,然後再沿眉心、太陽、期門、華蓋、至氣海,隨後徜徉於商曲,逗留片刻,即直貫中極、鶴口、海底、最終由湧泉流回。
這些穴道遍屬足陽明經,足少陰經,以及足太陽經,雖有少數太素力行經手諸脈,但無非是打通支脈,然後隨著各大經,緩緩地壯大臟腑。其間,任脈的華蓋、中極和督脈的風府,尤為重要。這三處穴道,實乃連接諸脈的氣血交貫。按武學原理,這三處穴道倘稍加受力,輕則週身癱瘓,重則一命嗚呼。
然而小石頭一來對武學常識不甚了了;二來玄微精妙的太素力豈是尋常武學真氣可比;竟是輕巧過關。與此同時,傷兵體內的情形,也反映在小石頭腦海裡。十二正經,奇經八脈,更有那跳動的心,搏動的腎,蠕動的胃……五臟六腑清晰可見,比之任何現代儀器,都要來得明明白白。
正暗自訝異,漸漸地,經脈與臟腑開始模糊,在他腦裡,顯現出了更為細小的細胞粒子狀。這是一個不可言狀的世界,處處透著神奇,血色的細胞,蘭色的液汁,暗色的剖析截面,螺旋形的構造,一切的一切,讓他愈加怔忪。幾乎迷戀在這從無見過,但又隱約熟矜的世界裡。
驀然想起此趟目的。
立時尋找起了敗壞肌膚,導致免疫下降的惡劣細胞。換作別的大夫,多半尋不著,但小石頭卻憑著現代醫學知識,按圖索驥地找到了它們。看著這些可惡的惡劣細胞正在攻擊健康細胞,且尤有餘力地腐蝕著周圍臟腑。瞧趨勢,數目愈益增多,所佔的地盤,也越來越大。
心地純善的他,不禁焦急萬分。
原想用真氣緩行消滅它們,可他初堪學成,雙手能以極緩之勢吐出,已是到了極致,再想用之消滅肉眼難見的殘穢細胞,未免蹙蹙靡騁,力有不逮。幾番試探,均無功而返。
當下攢額思索。
眾人見他忽而神色不豫,心旌不由吊起,人人著急異常。
良久,小石頭收回雙手,從渾圓戒裡取出兩枚長有二寸許的彩針,逕往傷兵的左、右膺窗兩穴刺去。在外人眼內,直覺光影一閃,他手裡便多了兩枚長針。至於從何處掏出,卻無一人得見。甚至有人暗道,這大夫厲害,不僅醫術精妙,且連戲法也變得好。
眼見彩針插入,杜雍按捺不住,心中暗驚,差點失聲。膺窗兩穴屬足陽明經,實是人體致命穴道,別說如許長的彩針,即便在肌膚處微加重力,也是有死無生的份。
驚駭裡,眾人依舊抱著希望。皆因他適才的妙手回春,中規中矩,迥非蒙騙。叫做子玄的老大夫,朝杜雍狠瞪一眼,繼而孥孥嘴,要他全神貫注,細心留意。杜雍訕訕一笑,認真注視。
以彩針發勁,透過針尖,真元力變得愈加細微。尤其彩針內隱有玄奧妙衍的聚元陣法,真元力透過,非但輕易貫通,更且威力倍增。
很快,又尋到了導致病變的殘穢細胞。這當兒,著實算是步線行針,半點都差虞不了。倘若不知利害的胡搞一氣,即便能把壞細胞殺死,卻難保良好細胞也能保存,俟時,傷兵固是沒了傷口感染,可最終也難逃一死。
現代醫術誠然也有人體開刀,但像這樣不差累黍地滅殺殘穢細胞,卻是交給藥物去完成,焉有靠人力去進行。饒是有著現代手術經驗的小石頭,也是遍體淋汗,週身濕透。雖然手未抖,可發出的真氣偏生瑟瑟而顫,步步為營。
刻下,究竟是妙手回春抑是針底超生,眾人不得而知。營帳內靜得如荒蕪星球,若死一般沉寂。沒一人敢大聲呼喘,俱是屏氣懾息,緊張地看著,期盼能有奇跡發生。
當此一刻,確實顯現出了異變真氣的厲害之處。這些細胞儘管生命力頑強,然遇著宇宙本源能量無疑見之則亡。大塊大塊的殘穢細胞,頓即榱棟崩折,被一一滅殺。緊接著,小石頭又以異變真元的物質特性增強了良好細胞的生存能力,讓他們,更活躍,更健康。最後用神念,瀏遍傷兵的週身各脈,直到再沒不適之處,方緩緩收回真元。
眾人見他微笑起身,盡皆長吁一氣。
杜雍問道:「先生,如何?」沒聽到確切回應,他依舊很難相信,恁難的傷勢居然被個年輕人用針灸給輕而易舉地治好了。
小石頭道:「幸甚,還算及時!呵呵……」
眾人笑起,人人面含欣慰。
另一老大夫子玄,忽然長揖一禮,「朝聞道,夕死可矣。還望先生釋惑!」
小石頭大慌,忙扶起他,道:「不可、不可,前輩如此,教晚輩情何以堪?」
杜雍道:「先生神技,老朽等由衷佩服。唉……數十年,鑽研歧黃,殊不知,誤人良多。今見先生,老朽不禁回想往日無治之人,若先生在場,只怕皆能得救。」
「過獎,過獎……晚輩汗顏!」小石頭謙虛著。
一小兵忽道:「先生,他怎地仍未醒轉?」指著那堪堪接受了手術之人。
小石頭笑道:「毒素雖去,但體質尚弱,在下制了他昏穴,讓他好生安睡。待一覺醒來,保證無恙。」
眾士兵聞言,又是一番恭維。對這年輕神醫,真是打心底裡欽佩。
子玄適才就想說話,然被杜雍搶了去,此刻逮住空閒,立時問道:「先生適才所用的彩針,可是傳之軒轅年代的伯高針?」
這些彩針均是元虛留下,平時放在渾圓戒裡。要他練習時,也未談及此針由來。時下被人一問,不免張口結舌。
見他如此,子玄只道他不願深談,想及那伯高乃上古大神醫,更是軒轅帝駕前名臣,他所用的炙針自是世間瑰寶,豈能隨意露白。當即會心一笑,道:「老朽妄言了。想那伯高針乃是軒轅帝駕下四大醫官之一,伯高大賢所用。據說,大賢與軒轅帝一同御鶴飛昇,想必早已帶至上天,世間凡塵再不會有了。」言下為人間失一至寶甚是唏噓。
小石頭尷尬地笑笑,道:「或許吧!說來慚愧,晚輩的彩針是家師給的,只曉是救人用的灸針,至於何名?家師並未談及,是而,晚輩也不盡知。」
子玄又道:「哦!尊師何人?能讓老朽等一聞大名?」想到徒弟都有忒大本事,那麼師傅勢必更為不凡。不禁很是迫切地想知道。
正躊躇著要否說出師傅姓名,驀聞帳外有人喝道:「傷兵都好了麼?怎麼大夫們全都像死了一樣?」說話間,進來一大漢。渾身玄色重甲,頭上未帶盔,鍋底似的容顏上,一雙炯炯大眼,精芒畢露。下巴處有些淡淡地絡腮,直連雙耳。高大若山的身材,剛一進大帳,掀起的門惟處居然透不進半絲光亮,被他遮得嚴嚴實實。
一見之下,小石頭大喜,此人正是當日酒店裡有過一面之緣的鄭恩。
眾士兵見之,口呼將軍,盡皆作禮。
鄭恩手一甩,大大咧咧地道:「免了!」朝著杜雍大聲道:「喂,我說你大夫,這營裡的傷兵,可全治好了沒有?」
見他吃相驚人,杜雍悚駭,抖著聲音回道:「好、好了……全好了……將、將軍!」
「哈哈……好了就好!」用手猛一拍杜雍肩膀,直把他震得矮下數寸。杜雍哧著牙,暗自呼痛,心道,這將軍真大力,老朽要快些閃了才是。見他蹙眉,鄭恩想及自己之力,不免歉疚,訕笑著為他整整衣裳,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本將軍聽著傷兵全好了,嘿嘿……一時興奮,有些高興過頭了!」
小石頭在旁一樂,暗道,鄭大哥沒變,依舊那麼豪爽。
即便心忿,杜雍不好翻臉。說道:「將軍愛兵如子,老朽佩服!小小疼痛,無礙、無礙……」暗道,幸喜自己練過些醫家導引術,否則,早被他一掌給拍殘廢了。
「當真無礙?要不要看看?」鄭恩關心道,說著上前,就要替他解衣察看。
杜雍大駭,立時連蹦數步,其動作,迅捷靈敏,比之年輕人尚要利落三分。但聽他道:「不、不……老朽自己曉得,沒事、沒事!」剛一見面就受了莫大痛苦,時下那敢再任他查看傷勢。萬一他又是興奮過頭,只怕老命今日就送在這了。他心裡想著,朝老友子玄看去,卻見他正幸災樂禍地偷笑著。這麼一來,鬱悶至極,暗罵老友不義,居然任自己吃苦。
狠狠瞪眼的結果,便是子玄站出,說道:「將軍,既然營裡的傷兵,俱已治好。那老朽等便告退了!」他見杜雍都瞪眼了,擔心著,自己倘再不發話,只怕二人的兒女親家要吹!
鄭恩道:「好、好……其它營裡的傷兵也全好了。你們這些大夫,一起走就是。」
趁眾人敘話完畢,小石頭插上:「鄭大哥,別來無恙吧?」
鄭恩一愣,循聲看去。默然半晌,猛發大笑,「哈哈……原來是小兄弟啊!這些年過得可好?」說到這裡,「咦!」了一聲,問道:「小兄弟,你怎在此處?難道,你也是大夫?」
小石頭點頭微笑。
杜雍笑道:「豈止是大夫那麼簡單,這位先生,實乃當世名醫!」
「哦?」鄭恩疑惑的大眼顧盼,想問問屬下,那老頭言語是否當真?待見眾士兵認同地競相頷首,他又忍不住地拍向小石頭肩膀,笑道:「小兄弟,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呵呵……了不起,了不起!」兩個了不起,居然接連兩拍。
這兩拍,小石頭原可躲過,但想鄭大哥這麼高興,自己也不好拂了他興致,旋即穩身而受。他不閃,杜雍卻驚,搶上前,問道:「先生,怎麼樣?可疼?」
小石頭感激他關心,微笑道:「無妨!」
鄭恩醒悟,悚然收手,待見小石頭面不改色,登時大笑:「小兄弟,好樣的!是個漢子!走……今日高興,大哥請你去飲酒。如何?」
見及昔日兄弟,小石頭也是興奮。朗聲道:「好,兄弟便叨擾了!」
「不叨擾,不叨擾……大哥一人喝,也無聊!」說完,想起在屬下面前,豈可坦誠自己適才在飲酒,不禁面顏赧赧。拖著小石頭出了營帳,一溜煙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