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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70章 兩儀八卦 文 / 冷月寒劍

    70章兩儀八卦

    老實人要麼不發火,一旦發作起來,當真是天王老子都不怕,何況是小小的天王?胖老兒看得眉開眼笑,在旁如是想著。他倒非幸災樂禍,只是一心為著小石頭著想。須知,天羅教轄下數萬弟子,可不是單靠誠懇,或是老實便能懾服的。他們需要仁德的統治,加鋼鐵的手腕,方能加以整合。否則,縱是除了廣智,只怕以後還會有幾百個廣智似的人物跳出來,俟時,又該怎生是好?

    在他們眼裡,此刻的小石頭等如堪堪學會走路的小兒,需要他們在後扶持著。假以時日,他們相信,眼前的傻小子勢必會翱翔九天,霸睨天下。到那時,他們就算死了,那也足以含笑。

    廣智沒想小石頭會作如此姿態,剎那微愕,繼而道:「老夫也不欺你!我隨便擺個陣法,若你能在一柱香內走出去,老夫從此以後再不難為你。若是……」說到這裡,蔑視地望著小石頭,顯然就是諒你也不敢的神色。

    小石頭未來得及回應,旁邊三人卻是大驚失色。廣智其人,奇門遁甲,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他說隨便擺個陣法,定是天下間一等一的厲害。別說傻之又傻的小石頭,只怕聰明絕頂之人,倘然不曉其中奧妙,必也束手無策。

    瘦老兒不慣言語,在旁嘿嘿冷笑,很是鄙夷廣智以強欺弱的做法。冰清也是著急心頭,只是她自小便對廣智存有畏意,這會竟不敢開口討饒,僅是潸然泣下。胖老兒最為豪邁不羈,心下不適,頓即大聲道:「廣智,你惺惺作態!摩天峰上誰不知你奇門遁甲,出神入化。你居然要聖宗入陣闖陣,這不是裝腔作勢,又是什麼?」

    廣智道:「既然傻小子想當聖宗,自要拿出些真本事,老夫才會心服!不然,休想老夫會妥協!」

    胖老兒怒不可遏,跳將起來,用手指著廣智道:「卑鄙就是卑鄙,還說得堂而皇之。你……你……」暴跳如雷之餘,偏是無言辭說將出來,在那僵住了。

    小石頭想起當日冰清給自己走的幻象陣法,尋思著,所謂的奇門遁甲,似乎也不過如此,只須頭腦不昏,心神清明,那區區陣法,就當是城中的迷亂街道,終有一日能走個明白。他道:「好!我便試試看!只是天王還須信守承諾!」

    廣智傲然道:「那當然!老夫豈會誆騙你們?」

    另外三人見小石頭應承了,卻也無奈。均想,惟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但他們皆有其它想法,只道,聞人聖宗那時留下什麼秘招給了小石頭,不定便在這會派上大用。要知道,聞人離在這代聖教可是神一樣存在,萬千弟子,均視他為無所不能,無所不曉。

    當下,一行五人又回到天羅教長安分舵。

    廣智極快的在後院場地上用一些石塊,樹枝,擺了一陣法。起初,很是無異,一切顯得平淡已極。當他放下最後一塊石子時,便見得頓時風起雲湧,烏雲壓頂,皎潔如水的圓月瞬時失了蹤影。四周濃霧裊裊,愈聚愈厚,其間,偶爾霹靂忽現,閃電倏鳴。讓人一見,不免毛骨悚然。

    冰清最急,這陣法,她識得,正是兩儀八卦陣。是爹爹糅合了上古夏、殷、週三代易經的精華,而悟創出來,威力大得驚人。尤其擺放之際,更不需像別陣那麼講究,須要如何,如何!只要隨便幾十個石塊或樹枝,便能立成陣法。因為這陣法的威力,先由陣形聚攏天地元氣,讓元氣以兩儀八卦之態自行運轉,隨後攻擊進陣之人。

    是以當元氣形成,即便有人攪亂地上的石塊和樹枝,卻也無用。

    別說小石頭這麼一個木衲的傢伙,即便聞人聖宗復生,她想,多半也是棘手得很。但見她再也熬受不住心中的苦悶,總看著小石頭在生死間掙扎來去,當真是辛酸備極。「噗通」一聲跪將下來,泣聲道:「爹爹,求你饒了小石頭吧!他是好人,是好人呀!求你饒了他吧!」

    沒想女兒會當面為小石頭求情,廣智剎那愕然,須臾,即怒道:「你與他什麼關係,為何要替他求饒?」

    冰清呢嚅道:「朋友,我們是朋友!」長久的畏父情結,讓她語聲顫抖,心旌怦怦,顯得楚楚可憐之極。

    廣智道:「哼……好個朋友!你……」本想大聲斥責,然想起女兒這段時日風餐飲露,勢必苦厄不斷,頓又不忍。轉而柔聲道:「只教他闖個陣,沒甚危險!」說罷,彎身,攙扶起女兒。這樣的溫柔舉止,可說他十數年來頭一遭。

    冰清抬首,道:「可……」

    廣智道:「爹爹不騙你!儘管放心!危急時,爹爹自會撤去陣法!」他這話倒非悉數安慰,只是覺得若在今夜便除了傻小子,隱感不妥。何況,女兒自小到大也就第一次請求自己,倘然不應,確也說不過去。

    瞧著冰清為了自己,這般苦苦哀求她爹爹,小石頭悲慟萬分,胸中暖意陣陣上湧。正想著說些什麼,廣智傲聲道:「怎地還不進去?怕了?」

    小石頭拗勁上來,哼了一聲,冷眼瞥去,隨想大步走進兩儀八卦陣。

    猛聽得胖老兒在後道:「聖宗,小心啊!」回頭看去,見二老,一個面顏熱誠,一個雖說淡然,但眼中關切之色,一覽無遺。這會兒,小石頭當真感動得無以復加,當即重重地「嗯」了一聲。這一聲「嗯」委實賽過千言萬語。望著濃雲滾滾,遮天蔽月的陣法,但覺胸襟悠悠,氣懷蕩蕩,彷彿有著無比堅強的後盾和動力。即便刀山火海,無間地獄,皆能灑灑落落,坦然而去。

    眼看小石頭進陣,廣智剎那竟有恍若夢境之感。適才的一瞥,讓他想起高倨天羅大殿時的聞人離。那股傲睨,那種霸氣,居然在小石頭身上出現,教他實難相信。一時默然佇立,感慨萬千,完全沉浸在往日的歲月之中。那是意氣風發的日子,那是慷慨激昂的日子,年少輕狂的四大天王,躊躇滿志的天羅聖宗,確確實實就是摩天峰無堅不摧的最強一刻。

    甫一進兩儀八卦陣,初時並沒覺得怎樣?只是眼前漆黑,地面依然堅硬紮實,即便狂風捲過,也沒多大干擾。至多衣衫獵獵,雙耳隆聲轟轟。正覺不過爾爾,猛覺地面開始變軟,先是腳足泥濘,繼而沾拖不堪,到最後宛若強力的凝膠,掣扯著雙腳,非要運盡全力,方能艱難舉足。

    小石頭心道,看來,廣智這陣法,比冰清的幻象大陣厲害多多。尤其,佈陣時,僅用些尋常石塊和樹枝,壓根沒用甚特殊材料,且是眨眼即成,此中登峰造極,可見一斑。又想,即便冰清天縱英資,敏慧絕聰,若論到火候,與她爹爹一比,無疑相差遠甚。

    他原先對廣智謙恭守禮,彬彬有節,一來是看在冰清面上,二來是他天生的尊老之念在裡作祟。直至此刻,心底裡,方對他油然生敬,萬分欽服。

    可惜,他不知危險已將臨頭,仍在胡思亂想。當日幻象大陣只是精神層面地攻擊,但須進陣人抱元守一,穩住心神,自是無憂。可今日的兩儀八卦陣卻是物理攻擊,其間,天地雷風,水火山澤,自當一一襲來,稍傾,著實由得他受。

    便在這時,驀覺一陣涼意自天際而來,抬首凝望,不由大驚。卻見懸空白線,浩浩蕩蕩,猶如天河倒瀉,際天奔來。值此瞬間,環顧左右,那裡有逃遁的去出,四面丘壑似屏,光滑如鏡。心旌極悚之餘,不免暗道苦矣。此念堪過,急流飛濺,直下千尺,耳邊響聲如雷。

    背心處,當真如巨靈一錘,任他《不滅修羅神罡》幾達圓滿之境,但當此天地之威,也是口噴鮮血,差點癱委。

    尚未來得及思量,已然不由自主地隨著浩蕩水流,奔騰著往山前撞去。

    「砰」地一聲,湧天之浪重重地捶打在山壁上。可懸壁挺拔,層巒疊嶂,固是柔沛萬鈞,竟不能摧動絲毫。如此一來,就算小石頭修為深厚,內力強絕,但在自然之力下,難免遭厄。水浪消過,接下來,便見他頭顱撞山,身軀碰壁。

    瞬時,直覺渾身百骸,仿若鬆垮;筋筋骨骨,幾如斷折,那裡有半絲力道維持自主,能不下沉至底,已是天之大幸。

    好不易,水流退下,還沒來得及慶幸。

    第二浪接著湧來。立時跟著那洶湧駭浪,再次撞在山壁之上。腦子裡昏昏沉沉,空蕩蕩地不存絲毫思緒,彷彿是水中雜物,惟有隨波逐流。這麼一來二去,求死之心大熾,尋思著,與其這般倍受折磨,毋寧死了倒好。

    既有求死之念,愚衲的生性,引得他不禁尋思,昔日許掌櫃也是被人擊打在牆壁上致死,那時的慘狀,好生嚇人,如同一癱肉泥,不成人形。倘然,我也如此死法,待洪水退卻,冰清見了我屍身,勢必唬壞。若真是如此,我心何安?這麼稍思,方覺萬不可死去,否則,冰清定是悲痛欲絕。

    一時間,百念紛沓,又想,若我此刻化龍而騰,縱是浪急水湍,定然無虞。瞬念閃掠,只見他身子猛煥強光,宛若神龍蛻化,沖天而起。隨著「啪嗒,啪嗒」的沾水之聲,如龍形之物,浮波掠影。當此一刻,滔天駭浪再難對他造成威脅。

    幾個縱掠,直上山巔。緊接著,一聲清嘯,悠然澹古,如龍吟綿長,響徹天穹。

    回首遠眺,峽下煙波浩淼,萬頃一碧,與起先的猙獰迥然不同,已變成風情萬種的嫻雅貴婦,文靜無比;先前極惡之境,頓然消逝的無影無蹤。猝變至斯,難免詫愕。這會,方始心想,幸喜危難裡,使得《龍行八法》裡的「蒼龍入海」及「潛龍騰淵」這二式,否則……思忖間,竟覺毛骨悚然,一陣後怕,再不敢往下思慮。

    再看週遭的綿延山脈,偉岸崔嵬、沉雄蒼鬱,峽下湖泊清奇淡逸、靈秀幽深,兩者相輔,居然營造出了一種純潔、安寧、柔靜到極點的溫馨情感。如果說山脈具有無與倫比的陽剛之美,那湖水便達到了極致的陰柔之美。陰陽之力在此一瞬,相融得天衣無縫,珠聯壁合。

    如此佳境,固然是劫後餘生,也不免氣朗神清,胸懷舒暢。

    便在萬分欣然之際,山巔暴風驟起。

    仰天蒼穹,卻見天際昏黑,暗暗一片,天地仿若相連一線。其間紅雲滾動,翻湧奔騰,猶如適才的洪水,滔滔捲來,當真嚇人至極。正不知,這裡面又有何天大危險?猛聽得,「嘩啦拉,嘩啦拉」,灰濛濛的天穹,金蛇萬道,倏閃倏滅,猶如天幕碎裂,萬孔罅漏。

    教人不自禁地便會想,這天是不是將要落下?怵目驚心之餘,滿懷彷徨,恨不能放聲大哭一場。此刻,峽下溫靜的萬頃碧波,再起波瀾,掀起撲天駭浪,那四周的山壁,剎那間好像成了中空,被它直打得「隆隆」如戰鼓綿連。

    適才顯然是山、水、澤,而現今卻是風、雷、火同來。

    想起先前以《龍行八法》克建大功,眼下既然躊躇難決,自然便運用起來。但見他自「潛龍騰淵、金龍嬉雲」使到「舞龍乘風、懶龍打滾」,接著衍化到「蒼龍入海、怒龍蟠空」,最後即便是「龍動九天、神龍無影」這兩式,他也使將出來。

    一時間雲起龍驤,生龍夭矯。無論水勢何等湍急,山石如何滾動,風雷怎生嚇人,優美傳神的龍形皆以毫釐之差,險險躲過,教它們師老無功,徒費工夫。值此威武不凡的剎那,若被人見到,包準認為是天龍下凡,神龍蛻化,下一刻,便將直騰天庭。

    小石頭這麼胡來亂去,確實恰中破陣之法。

    須知,《龍行八法》原就深蘊兩儀八卦奧理,昔日,沖虛子授功之時,便對他言道:《龍形八法》雖僅有八式身法步伐,可它內含八卦奧理,八八六十四實有無數衍化。它既包蘊五行,又有天地兩儀,每一步以及每一個變化,有人生的柔順伸展和起始維艱,又有萬物始長和大地萌生。順時應運,則必可欣欣向榮,若顛三倒四卻是險象環生,反正,你終需記住天道不可違,惟有守正待機,遵循正道,方能行險而順。

    而廣智的兩儀八卦陣聽其名,便知脫胎於此。而《龍行八法》實地裡乃是仙家絕學,豈是區區的凡俗陣法即可禁錮。想起沖虛子的教誨,又見週遭環境即使惡劣萬分,凶險已極,對自己竟無半點用場,小石頭不免愁雲盡散,搔首大笑。

    至此,雷風、水火、山澤,六險居然被他誤打誤撞下,茫然而過,不可不謂大幸。

    但廣智此陣,乃是借用天地元氣而生,與地形、環境,並無多大干係。即便雷風、水火、山澤六險均過,此刻還非高興之時,稍傾便是最為厲害的天地陰陽氣。

    小石頭在陣裡,雖沒顛三倒四,更無逆運行險,然天地之道原就以萬物為芻狗。當震始交陰而陽生,自震到兌再到乾而陽極盛,陽盛極於南;巽始消陽而陰生,自巽到艮再到刊而陰盛極,陰盛極於北。如此一遭後,但見天際,猛現一陰陽魚形。

    再細看,居然是一太極圖案。圓圓的太極圖,一條白眼陰魚,一條黑睛陽魚。魚頭魚尾互相環抱,既親狎,又溫依,親親和和交遊互回,喻示著相依相存、相制相約的天之至理。小石頭並不知大危即臨,身處如此異景,反而心弛神醉,歆慕其中,但覺形美感目,神美感心。

    正如癡如醉際,驀見陰陽魚內射出黑白兩股光柱。

    那是光速,那是宇宙間最終極的速度,憑他身法再是怎生迅捷,那裡躲閃得了。腦海裡,意念甫閃,黑白兩道光柱已然交結糾錯,把他籠在其中。伊始,直覺撕心裂肺,渾身痛楚難當,彷彿將被光柱融化吸收。疼痛不堪裡,他極力抵禦,全身心地想著,我不能死,不能死!

    倏忽間,但覺渾身毛孔,仿若悉數張開,刀戟割肉般的光柱,突然化成溫潤的光輝,縷縷點點,緩緩侵入。體內的陰陽真息,瞬時活躍到了極處。它們在小石頭的經脈裡歡躍,奔騰,宛若迎接著久未見到的朋友。

    這是躺在母親懷抱的感覺,溫暖的熱流,由頭至腳,罐頂而入;可週身四處,卻覺浸潤在冰冷的寒流裡;那是一種涼涼的濕潤,並不徹骨;彷彿雲彩在飛,風兒在飛,整個空間均在飛翔,而自己隨著它們一起歡動。

    隱約裡,神人的微笑,又在腦海裡浮現。瞅著那飽經滄桑的倦顏,那道道歲月的刻痕,宛若世上最大的謎宮,既教人心動,又讓人迷惘。不自禁的會想,我怎樣才可以瞭解他的過去?那是傲視蒼生,又是悲憫世人的微笑。

    柔和的光影滲入神人厚重的面顏;爍爍熒輝在每一分滄桑刻痕裡,輕舞飛揚;神人的微笑,漸漸淡去,消逝在白光最深處。與此同時,小石頭覺得自己猶如嬰兒似的,輕鬆蕩漾在整個宇宙,手邊繁星點點,無數的銀河,托著他徜徉星空。極目望去,多麼令人震撼的美麗,有些銀河如輕紗曼曼,有些銀河如懸空瀑布,其間恆星綽綽,閃閃湛湛。

    流星拖曳著世上從不看見的最美焰花,搖搖擺擺的在他身邊劃掠而過。幾個淘氣的行星,向他眨著友善的眸光。

    小石頭笑了,雙眸半闔,他的笑與適才那神人之笑幾若相同。

    璀璨星光,氤氳氣息,朦朧誘惑著他的思緒在此飄揚。

    這裡好像是我的家鄉,我好像在這裡出生,所有的所有,那麼熟悉,那麼可親,彷彿比冰清還要來得可親!安詳,沉靜,舒緩,溫存,如水樣的柔情,讓他留戀萬分!

    隨而,輕輕地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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