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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66章 墮甑不顧 文 / 冷月寒劍

    66章墮甑不顧

    且說那小石頭被隗斗帶著一路飛奔,不一會便到了一處無人山谷。隗斗稍一打量,見四下靜寂,正是審訊的好地方。當下便把小石頭放於一山石上,順手解了他的啞穴。小石頭甫能說話,便連聲道:「隗前輩,晚輩是欽犯,正值充軍途中,你抓我做甚啊?而且,你這樣做,若被皇帝知曉,是會誅你九族的!」

    隗斗一聽,詫眼掉顎,不知該如何回答?心想,這麼個傻小子,天羅教怎會奉他為主?難道說,是上天注定了無極島應該風生水起,從此威霸四海?而且,那「破天神指」也落在他身上。看來,他是天羅教的災星,卻是我無極島的福神!

    想至此,當即打定主意,待這小子默誦出了「破天神指」,勢必要釋了,讓他回摩天峰搗蛋去。最好,搞得天羅教從此內訌不斷,自此衰落。這樣的話,無極島方可借勢而起,稱霸中原。

    瞅著隗斗不回應,小石頭又問:「隗前輩,不如你放了我啊!」

    隗斗一聽,暗自嗤笑,心想,小子倒真是傻得可愛。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把他擒來,難道幾句話就隨隨便便放了得?沉聲道:「放心便是,隗某決不會害你性命!只想讓你釋個疑惑罷了!」

    小石頭好生費解,心想,你乃堂堂前輩高手,自然見識多多,又何須要我釋疑?這會兒,隗斗又道:「隗某問你,適才,你刺我的那一指,是誰教你?」

    小石頭大覺突兀,只因先前一指確屬神來一筆,皆因當日的紫金銅人異像,委實太過荒誕,尤其那神人破天如裂帛,場面震撼已極,再者那俯視蒼生的豪氣,令他念念不忘。刻下如要說出個所以然,偏是毫無影像。當下喃喃不語,在那緊蹙雙眉。心下思量著,該如何做答,潛進人傢俬宅,偷窺旁人的至寶,畢竟是件不光彩的事,依他性子,要郎郎直言,確實赧顏出口。

    等了久久,始終未得回音。

    隗斗好生不耐,「破天神指」何等滋事體大,對無極島實有存亡之續。尋思著,莫非是自己態度和藹,以致傻小子認為自己不凶悍,不會怎樣懲罰?故而拿蹺擺譜,想試探,試探?想到這裡,登即面顏猙獰,惡態畢現,狠狠地道:「小子,隗某雖說過不會殺你!但教你生死兩難,無疑簡單得很!勸你乖乖回答,不然,哼哼……本島的驚天神指裡可有一門搜經絕脈指,俟時,不怕你不說!」

    這刻,威脅之意大為顯露。

    小石頭聽得惶惶不安,尤其什麼搜經絕脈,愈加讓他魂飛魄散。思及,當日的真空散,發作起來,不也是撕心裂肺,痛斷肝腸。此中疼痛,著實不想再受第二遭。這會,那些個什麼偷摸進旁人家的後院,偷窺旁人至寶,乃是見不得人的齷齪事。一時也顧不得了。心想,既然犯了錯,就該老老實實承認,豈可畏言避讓。連忙道:「我說、我說!」

    隗斗一樂,暗思,傻小子不但蠢笨如牛,且怕死得要緊。呵呵……這下,更要放他回去,把天羅教攪得亂七八糟才成!想著,催道:「快說!要說得清楚!知道沒?」他可不知道,小石頭起先不說只是害羞,卻非是嘴硬;現下要說了,雖有些怕死的因素,但大多是緣於坦誠之性而已。

    小石頭「嗯」了一聲,當下組織語句,說將起來。他生性木衲,言辭拙夯,那日的情景又極盡詭異,想他說個明白,卻是難矣。囉哩囉嗦了大半天,方說到翻牆時,由於驚嚇過甚,是以大呼大叫,引來皇子府的侍衛。接著,又是什麼方公公,什麼二皇子。最後更是岔到了牢獄裡,因方公公想刺殺雷霆,而牢獄怨鬼卻附在自己身上,以致,一個不小心用手掌誅弒了他。

    聽他嘮叨半晌,隗斗硬是愕然結舌,不知所云。尋思,這小子到底是真傻,亦是假傻?問他東,偏是回答西。問他指法的出處,唧唧歪歪良久,說的卻是如何鬧鬼,如何殺人?難道這麼泰半時辰,完全是在耍弄我?思慮此,不免勃然,斥道:「混小子,居然胡說八道?」說著,作勢欲打。

    聞言下,小石頭連連搖頭:「沒、沒、沒……前輩,我說得句句是真!」

    隗鬥惡聲道:「我問得是你如何會那指法?是誰教得你?可你小子說來說去,全是如何偷入後院,又如何殺人?簡直是驢頭不對馬嘴。不是耍我,又是什麼?」

    小石頭顯得很是委屈:「前輩,不是你叫我說清楚麼?是以,是以……」

    隗斗語塞,思忖,小子說得倒對,這麼說來,竟全是我的錯!萬分鬱悶裡,沉聲道:「其它別說了,揀重要地講!」這當兒,抬起的手指,緩緩放下。

    「哦!」小石頭應聲,忽感有些不解,又問:「前輩,什麼是重要的?」

    氣急之下,隗斗再也耐不住淡然的性子,咆哮起來:「就是那指法!指法!是誰教你的?你個小混蛋,氣死我了!」如此歇斯底里的吼叫,可說是他生平未有。當日,即便面臨驚鯢子的戲耍,他依然保持宗師風範,不形於色。今日卻在一傻小子地攪糊下,大失常態,說出去,小石頭委實值得驕傲。

    見他生怒,小石頭甚不忍心,勸道:「前輩,你年紀大了,萬不要隨便動氣!否則,肝火太盛,對你身子可不太好!」

    隗斗瞠目,郁極道:「不要你管!只要快說便是!」

    這會,他是笑也不是,氣也不是,只想著,快些得到答案,隨後便速速離去,再不想看見這混蛋小子。不過,那句慰語,卻讓他胸中一熱。想他身為無極島大總管,平日裡所遇所見,不是假冒偽善,便是阿諛奉承,何時聽過這般誠摯熱言。

    小石頭再次應聲,繼而說了起來。不過,那些偷偷摸摸的事,當他思及,依然很是慚愧。

    只見他臉色漲紅,口吻更是喃喃續續,誠非前言不搭後語,卻是攪七搞八,讓人蹙眉閉目,深思許久,仍未辨得明白。聽他道:「前輩,這指法,我也不明白,只是那銅人教的好!我當時……哦!不不……是那會……唉……也不對!反正是銅人,不,應該是神人……我和雷五小姐……就見滿屋的紫氣……哎呀……真嚇人……還……」

    聽到這裡,隗斗怒不可遏,說道:「你小子,是不是純心耍我?」

    小石頭很是無辜地道:「沒!我說得全是真的!」

    見他尚敢頂嘴,隗斗恨不能一掌劈死。手掌堪堪舉起,瞧他一臉的委屈,不禁尋思,這傢伙,也不知是真是假,時下竟把我也弄糊塗了!無怪,天羅教會派兩位糊塗長老跟著他,否則,正常人也會被他弄迷糊!又想到,他適才說起雷家的五小姐,思及那日在二皇子府,與他初會,似乎哪個所謂的雷家小姐與他卿卿我我,感情甚厚,看來必是一對。暗忖,不如把那雷家小姐也抓來,看他到底說是不說?

    如是沉吟,索性抓起他,置於肩上,大步流星地往長安趕去。

    小石頭體格健壯,饒是隗斗不算矮,但這麼一扛,背後望去,卻甚不協調。尤其頭腳朝下,一路奔行又速,灰塵濺起,嗆得他咳嗽不已。

    隗斗念起適才一句「要他肝火不要太盛的」關心之語,時下想想,倒頗感溫暖。大聲道:「小子,你真氣那麼渾厚,已臨先天之境,難道不會內運丹息?」

    小石頭咳嗽不斷,無法回應。

    隗斗止步,袍袖輕揮,拂去灰塵,又把他放在地上,問道:「天羅絕學《不滅修羅神罡》是當世一門至高的心法,你練了多久?」

    灰塵一散,小石頭便已大好,立時回道:「我沒練。」這話,其實坦誠得很,半點都無虛假。自聖宗秘窟得獲聞人離的百年修為,直至如今,他便從未正式練過一次功,打過一次坐。悉數賴著陰陽真氣自然流轉。

    可這樣的老實話,聽在隗斗耳裡,卻覺荒謬無比。厲聲道:「小子,別以為我待你好些,便可隨便胡說。你是天羅教的聖宗豈會不練《不滅修羅神罡》?況且,先前我與你打鬥時,已然覺察到你的神罡火候,若沒個三五十年,決計不會有此功力!」說完,猛地想起,傻小子僅是弱冠之齡,即便他打小在娘胎裡修煉,無疑也沒三五十年啊?費解之餘,又道:「你真沒練過《不滅修羅神罡》?」

    「嗯!」小石頭狠狠頷首,生恐隗斗不信,又想著法兒整他。

    瞧著神色不似有假,隗斗詫異:「那你一身內力從何而來?」

    聞及此言,想起聞人離的好處,又思起他為了自己,以致油盡燈枯,從此作古;否則,自己何須受此忒多磨難,不免悲淒苦愴。呦呦泣泣地道:「是聞人前輩傳我的!」

    聞人離乃無極島人心中的尖刺,昔日遭他毒手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經他提醒,隗斗急急問道:「哪個聞人前輩,是否便是聞人離?」瞧小石頭承是,又問:「那他現今如何?」

    小石頭悲咽道:「死了!聞人前輩為了傳我內力,一個不小心,傳得太多,所以死了!」

    聽了這話,小石頭是天羅教的災星,無極島的福神。這個念頭,在隗鬥心裡越發堅定。心想,聞人離何等境界,據說早已突破武道極限,初窺仙境。可這麼個無敵高手,卻硬生生地毀在傻小子的手上,上天豈非垂青我無極?想到得意處,不免呵呵笑起。

    聽著笑聲,小石頭很是氣惱,問道:「隗前輩,難道你與聞人前輩是仇家?」

    隗斗咬牙切齒道:「何止是仇家那麼簡單,簡直就是不共戴天!哼……」

    小石頭又道:「縱然你們是仇家,但刻下聞人前輩已然身死。常言道,人死如燈滅,即便再大的怨恨,也就算了。總不須這般幸災樂禍地大聲笑吧!這未免,未免……」

    隗斗愕然,沒料他竟敢出言指責,難道說,認為自己必不會殺他?是以,才這麼大膽?聽他還在」未免,未免」個不停,慍聲問道:「未免什麼?你倒說清楚些呀?」口吻已是大為不善,倘是機靈人,刻下鐵定閉嘴不語,以免拂逆。

    孰不知,小石頭居然不感絲毫懼怕,反而高聲道:「未免有些太過!這是對死者的不敬!」

    隗斗陰哼兩聲,凶光畢露道:「要我對他敬重,哼……下輩子,恐也不能!」說完,心道,與傻小子囉嗦什麼?儘是沒完沒了的!氣鬱之中,索性不顧他咳嗽,又把他再次放在肩上,往長安而去。不過,步速雖然依舊,但每下點躍,卻比原先輕了許多,是而塵舞的也沒起初那麼厲害。

    時辰一長,小石頭漸漸適應。他體內的陰陽真氣原就是天底下絕頂的神功心法,儘管沒主動役使,須臾後,偏已自行運轉開來。囿於外界物質有害,它們緩緩在體內布成一圈氣囊,以此阻擋灰塵進入。當氣囊愈漲愈大,遍佈渾身經脈時,小石頭自然而然地便開始了內息修煉。

    又是良久,小石頭睜眼,徐吐一氣,直覺百骸清爽,舒服萬分。若非,幾大要穴被制,許是他眼下已入先天之境。只見他朝左右稍加打量,心想,這等樣的充軍發配,倘然教皇帝老倌知曉,包準氣得歪嘴。正自娛自樂裡,忽覺途邊景色極是熟矜。彷彿儘是走過的路途。

    小石頭詫問:「前輩,你走錯了吧!」

    第一遍,隗斗懶得回應。直到他再三詢問,隗斗淡淡道:「沒錯!」

    小石頭「哦!」了一聲,瞅著自己二人正向夕陽落山處走去,急道:「前輩,肯定錯了!我是要往東,你怎地朝西啊?」

    隗斗道:「在你沒說出究竟是誰教了你指法?我便一直留你在長安!」他在回話時,腳步沒有半刻停頓,既快又穩,宛若行雲流水。即便山道崎嶇,然遇到他這般彈丸星射的縱躍,卻無一點妨礙,反而更增其速。

    聽了這話,小石頭不解,大聲爭辯:「可我已經說了呀!我沒撒謊!」

    隗斗不想理他,心下沉吟,待我捉了雷家小妞,看你說不說?時下不來與你多費辰光。

    長安至符震的伏擊地點,其實只有三百餘里。小石頭等走了數日,一來是糊塗二老要傳授宋仁等人武功;二來,伊始的時候,那兩名解差,均是普通人,每日行不得數十里,便已精疲力竭。這麼走走停停,是而步速極慢,三百餘里足足走了多日。而隗斗真元深厚,一路盡展輕功,即便扛著百斤多的小石頭,卻是步如流星,疾似奔馬。

    當夕陽盡墨,玉兔高掛,二人竟已到了長安城外。

    這會,城門緊閉,哨樓森嚴。雄偉的城闊,到處點滿了熊熊火把,直耀得天空一片血紅。純潔如水的月華,在這退避三舍。其間,身著明亮甲冑的剽悍士兵,不時在城頭巡邏,「噌噌」的皮靴踩地聲,宛若戰鼓敲在心頭,教人立生畏意。

    旌旗獵獵,刀戈爍爍,在昏濛濛的天穹裡,顯得煞氣騰騰,氣派宏霸。偶爾,寂靜的夜空裡響起一聲戰馬嘶鳴,更添肅穆氛圍,彷彿一隻鳥兒都飛不進去。

    瞧此森嚴禁衛,恢弘霸勢,那裡存得有絲毫僥倖。別說偷摸進去,固是千軍萬馬,只怕也會登轉馬頭,遠遠離去。

    小石頭低聲勸道:「前輩,城門已經關了,咱們回走吧!」

    隗斗怫然反問:「世上有隗某進不去的城麼?」

    小石頭啞然,心想,這麼森嚴的守衛,看你怎生進去?這會,卻見他躡手躡腳地潛至城牆下。先以手指輕劃,繼而猛拍一下,一大塊拳大青石,居然就這麼裂開。又見他單掌揮抄,那塊青石尚未落地,即已抓在手裡。整個舉動,不聞半點聲音,那堅如金鐵的青石在他手裡與腐泥無疑。

    剎那間,看得小石頭詫然無比,暗自匝舌。

    這時,隗斗把他在肩上緊了緊,似怕鬆動。接著彈身而起,如飛鳥撲天,直衝數丈。與此同時,手指疾劃,真元劍氣之下,青石頓裂。未待它們掉落,劍氣再次彌增,竟是化為飛絮,隨風杳舞。劍氣掠過,城牆上顯出一個又一個的凹洞。而隗斗便這麼藉著凹洞之助,眨眼工夫,登上城樓。

    上城之後,再想進城,便輕易到了極點。縱是禁衛巡邏嚴密,可在隗斗的刻意閃避下,硬沒讓他們瞧上半眼。

    進城後,卻讓隗斗好生犯難。眼看不幾日,長安城便要舉辦五年一屆的刀劍大會。時當深夜,街上江湖人依然甚多。即便秦皇明令宵禁,然江湖自有江湖的生存規矩。有些人不睡床鋪,偏生待在屋頂;有些纏綿的鴛侶,瞞著師門長輩,在街道幽深處偷偷溫存;更有些往日大有宿怨之人,在道中拚殺搏鬥。

    二人這麼堂而皇之地走動,禁衛沒發現,那些江湖人卻是看得清清楚楚。隗斗暗罵一聲,拽著小石頭疾速躲入一僻幽街角。

    隗斗道:「傻小子,隗某給你一個機會。時下讓你去訪訪友,萬一囚禁時間長了,免得掛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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