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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52】不拔一毛的德。 文 / 幻龍影虎

    【52】不拔一毛的德。

    隔了一道高厚的朱紅色宮牆,將德王府同濟南全城劃成了兩個天地。在這個小小的圈子裡,仍然是酒色荒『淫』、醉生夢死的無憂世界。將落的斜陽照射在巍峨的黃色琉璃瓦上,陰影在一座座的庭院中漸漸轉濃,有些彩繪迴廊中陰氣森森。正殿前邊丹墀上擺的一對銅鼎和鎏金銅獅子也被陰影籠罩。在靠東邊的一座宮院中傳出來笙、蕭、琵琶之聲和檀板輕敲,曼聲清唱,而在深邃的後宮中也隱約有琵琶之聲傳出,在宮院的昏暗的暮煙中飄蕩。

    在德安殿後邊的一座寢宮中,德王朱由樞躺在一把蒙著貂皮錦褥的雕花金漆圈椅中,兩腿前伸,將穿著黃緞靴子的雙腳放在一張鋪有紅絨厚墊的雕花檀木矮几上。左右跪著兩個宮女,正在替他輕捶大腿。另外兩個宮女坐在兩旁的矮凳上,每個宮女將他的一隻粗胳膊放在自己腿上,輕輕捶著。他是那樣肥胖,分明右邊的那個略微瘦弱的宮女被他的沉重的胳膊壓久了,不時偷偷地瞟他一眼,皺皺眉頭。他的滾圓的大肚子高高隆起,像一口上百人煮飯用的大鍋反扣在他的身上,外罩黃袍。在他的腳前一丈遠的地方,拜墊上跪著一群宮女裝束的樂妓,拿著諸色樂器,只有一個女子坐在矮凳上彈著琵琶,另一個跪著用洞蕭伴奏。德王閉著眼睛,大半時候都在輕輕地扯著鼾聲,有時突然鼾聲很響,但隨即就低落下去。當一曲琵琶彈完之後,德王也跟著停止打鼾,微微地睜開眼睛,用帶著睡意的聲音問:「熊掌沒熟?」

    侍立在背後的一個太監走前兩步,躬身回答:「稟王爺,奴婢剛才去問了問,熊掌快燉熟啦。」

    「那就是沒熟了?怎麼不早燉?」

    「王爺聖明,平日燉好熊掌都得兩個時辰,如今才燉一個多時辰。」

    司樂的宮女頭兒見德王不再問熊掌的事,又想矇矓睡去,趕忙過來跪下,柔聲問道:王爺,要奏樂的奴婢們退下麼?」

    德王又睜開因酒色過度而鬆弛下垂的暗紅眼皮,向她望一眼,說:「奏一曲《漢宮秋月》吧!」

    抓箏的樂妓調整玉柱,輕試弦音,忽然承奉太監劉德掀簾進來,向德王躬身說:「啟稟王爺,山東巡按御史宋學朱進宮求見,已經等候多時。」

    德王沒有做聲,重新閉起眼睛。抓箏的和彈琵琶的兩個女子因劉承奉使個眼色,停指等候。

    屋中靜了片刻,劉承奉向前再走一步,俯下身子說:「王爺,宋御史已經等候多時了。」

    德王半睜倦眼,不耐煩地說:「這小老頭兒見寡人有什麼事兒?寡人今日身子不舒服,不能見他。」說罷又開始閉。

    劉德略露焦急神色,說:「王爺,宋學朱說他今日進宮,非見王爺不可,不面見王爺他死不出宮。」

    「他是死是活關我何事?」德王不耐煩地說。

    「他說為濟南全城的官紳百姓的死活進宮來求見王爺殿下。」劉德愈加焦。

    德王喘口氣,說道:「濟南全城的官紳百姓的死活幹我何~~何事!」

    「不~不,王爺。東虜入塞的兵馬如今繞過德州直奔濟南而來,前鋒已經到了西北郊了~~聲言要破濟南。宋學朱為此事求見王爺,不可不見。」劉德擦了擦鬢角的汗。

    朱由樞開始明白了宋學朱的進宮求見有些重要,他說道:「等一等,帶宋學朱到德安殿見我!」他在幾個宮女的幫助下站立起來,換了衣冠,然後由兩個太監左右攙扶,到了德安殿,在王位上坐下。兩旁和殿外站了許多太監。宋學朱被帶進殿內,行了跪拜禮。德王賜座,賜茶,然後問道:「宋大人來見寡人何事?」

    宋學朱欠身說:「目前東虜繞過德州,兵臨濟南,二城中精銳俱在在德州,濟南形勢危如累卵,旦夕破城。東虜放出流言,說即來攻破濟南。官紳束手無策,坐待同歸於盡。王爺藩封在此,原期立國萬年,倘若不設法守城,江山一失,悔之何及!如何守城保國,時急勢迫,望殿下速作決斷!」

    德王略覺吃驚,喘著氣問:「濟南是親藩封國重地,且城高池深,東虜敢來攻打麼?」

    「東虜都是嗜殺成性之輩,哪裡管你是不是宗藩。濟南城高池深不假,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兵馬,就算城高池深又如何?」

    「寡人是今上皇叔~~」

    「請恕臣直言不諱。聽說東虜知道德藩富庶,這次要攻破濟南,就是要活捉王爺殿下。」

    德王渾身一顫,趕快問:「此言當真?」

    「道路紛傳,濟南城中雖三尺童子亦知。」

    德王一陣心跳,喘氣更粗,又問:「宋大人是個忠臣,有何好的主意?」

    「王府金錢無數,糧食山積。今日臣別無善策,只請殿下以社稷為重,散出金錢招募勇夫,散出糧食充足軍餉。軍心固,民情安,濟南城就可堅守,殿下的社稷也穩如泰山。否則……大禍不堪設想!」

    「原來如此!」德王心中恍然明白,原來是逼他出錢的!他厭煩地看了宋學朱一眼,說:「地方文武官員,守土有責。倘若濟南失守,本藩死於社稷,你們這班食皇家俸祿的大小官兒也活不成。縱令有誰能逃出東虜之手,也難逃國法。宋大人為濟南守城事來逼寡人,難道守城護藩之責不在地方文武的身上麼?宋大人既是忠臣,為何不去督促地方文武盡心守城,保護藩封?」

    宋學朱起立說:「殿下差矣!正是因為濟南文武無錢無糧,一籌莫展,才公推臣進宮向殿下陳說利害,懇請殿下拿出一部分庫中金錢,倉中糧食,以保濟南,保社稷。殿下如仍像往年那樣,不以社稷為念,將何以見二祖列宗於地下?」

    朱由樞忿然作色,說:「近年水旱不斷,盜賊如毛,本藩收入大減,可是宮中開銷仍舊,人不敷出,宋大人何曾知道?宋大人無需再幫那班守上文武們說話,替他們開脫罪責。他們失守城池,失陷親藩,自有大明國法在,用不著你入宮來逼寡人出錢出糧!」說畢,向兩個太監示意,將他從王座上攙扶起來,喘著氣往後宮去了。

    宋學朱又吃驚又失望地望著德王離開德安殿,不禁歎口長氣,頓了頓足,灑下眼淚,心中叫道:「濟南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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