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靜思九十五 文 / 衛風
靜思九十五
等他出去了,喜月過來收拾床,低聲說:「皇后肯定沒嚼什麼好話。」
我一邊拆頭髮,笑笑說:「我也知道。」
她自己嘀咕兩句,把枕頭放好:「我說,娘娘,咱換個人吧。太醫院不還有好幾位白了鬍子的太醫麼……」
我笑:「那幾個老頭兒,天天走著來去自己手腳都淨在打哆嗦。指望他們看病?淨開些吃不死人的藥給你。」
「那也總得避避,皇后既然盯上了……」
「我一換才落人口實呢。」
喜月把我的簪子戒指什麼的收進盒子裡,嘴唇又動了一下,沒說什麼,過去把粗大的蠟燭吹熄了,只留一枝細細的在帳角里,我睡床上,她在地下鋪了睡。
我躺下了也沒睡著,想了想白天的事兒。在外面紮營到底不像在宮裡一樣,在宮裡的夜,靜的沒一點兒聲息,讓人沒來由的發慌,能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和血脈流動的聲音。這裡不一樣,風聲,遠遠的馬嘶聲,風捲著旗子和帳子的頂布啪啦啪啦的響聲,遠遠近近的,讓人覺得心裡有些飄忽,但卻比在宮裡還顯得踏實。
喜月在地下翻了個身,我輕聲說:「地下涼吧?你上來咱們一塊兒睡。」
她小聲說:「那不成。」
我笑:「有什麼不行的,兩個人焐一塊兒比一個人暖和。」
「那我也不。」她聲音雖然低,話說的卻很清楚:「保不定這一焐,就焐出什麼對食兒的話來了。」
我愣了一下:「怎麼?有這話?」
「眼下是還沒有,再說,娘娘的寵多盛啊。我不過是想著,沒事兒的時候得防著有事兒,省得……就比如李太醫那事兒,娘娘聽我一句,宮裡頭沒有什麼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話,說的人一多,沒事兒也變成有事兒了。」
我唔了一聲,她說:「娘娘快睡吧,再說話又口渴。」
一夜裡好像做了好幾個夢,印象都很深,可是早起來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一點。只是覺得有點惆悵,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外面人喧馬嘶的折騰了一陣,然後大概是拔隊走了,釘了掌的馬蹄踏在地下,雖然離著無,還聽見沉悶的隆隆的聲響。我沒盤髻,就紮了兩條辮子,喜月一邊替我結頭繩一邊笑:「娘娘這樣兒倒好像剛進宮那時候——真的,一點都沒變樣兒。」
我摸摸臉,看著鏡子:「好像胖了些。」
「哪有,娘娘進宮來的時候我記得清楚,就是這樣兒的,臉兒就像當季的蘋果似的,薄,紅,又顯得脆亮。」
我笑:「你倒會誇人。」
外面傳話說「李太醫來了。」
我說:「請進來吧。」
他進來請了安,拿出個打好的包,說:「想著娘娘要用,所以把藥稱好了,分開包著,這會兒煎,早膳前就喝一碗更好。」
我點頭:「多謝你上心想著,起這麼早。」
他說:「臣這毛病——換了地方就不容易睡實。再說也不算早,那邊的獵隊都開拔了。」
我問:「怎麼李太醫沒隨扈去獵場?」
「今天安排的不是臣當值。」
聽著外面有女人喊了一聲:「三阿哥慢點兒。」
喜月趕緊掀帳簾,玄燁像個肉團兒一樣跑進來。他穿裹的整整齊齊,在宮裡太后親手給他預備的小甲袍小披鎧,還有頂小小的盔帽,頂上的紅纓子飄啊飄的濃的象團火在跳。我一看就笑了:「哎呀,小將軍來了!」
他本來還跑,一聽這話馬上煞住腳,挺起小肚子來,揚著下巴「咳咳」的清嗓子,學著戲台上武將的聲調兒喊:「來人,備馬呀——」
我把他抱過來:「備什麼馬呀?你還沒有馬鞍子高呢。」
「有的!」他瞪眼:「我剛才來的時候還看到他們抱了一副鞍子呢,我可比那個高。」
我笑:「是是是,可是也沒有這麼威武的馬能襯上你這麼威武的小將軍啊。」
他搔頭,然後轉移了注意力開始玩我的辮子。
「早上吃東西沒有?」
「沒,我和額娘一塊兒吃。」
粥和菜,還有點心什麼的都擺了出來,李太醫要告辭,我說:「都來了,一塊兒吃了走吧。」
他忙推辭:「娘娘,臣……」
「好了,也不是在宮裡,不用窮講究。」我摸摸玄燁的臉兒:「玄燁說是不是?留李大人跟咱們一道兒吃吧。」
玄燁就咯咯笑:「是,人多熱鬧。」
雖然人沒走,但是他到底也沒有吃什麼東西,喝了一碗粥,把喜月給他夾的肉末兒餅吃了一塊,就肅著手直直的坐在那兒,玄燁的吃相讓太后給培養的很好,吃的快可是一點不難看,燒餅渣也沒有濺的到處都是。
我看著他吃,自己也沒吃多少東西,外面好像打翻了什麼東西,喜月出去問了,回來說:「盆翻了。」
但是等李太醫走了,玄燁也讓奶娘牽著手帶出去玩了,她才說:「娘娘,好像是有道人影兒站後面聽帳裡動靜兒,小術子一出聲給驚走了。」
我手裡的線團本來就亂,聽完她這句話,再低頭看,更沒頭緒了。
「娘娘,您別再不當回事兒了。那邊都恨不得……」
我點點頭:「我知道了。」
她停了一下,說:「剛才有人來回話,說是給娘娘挑了兩匹性子溫順的良馬,是皇上吩咐的,鞍子備上了,是繡帔疊綿的,請問娘娘打算什麼時候去試試。」
我點點頭:「知道了,這會兒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