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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靜思七十四 文 / 衛風

    靜思七十四

    「你有什麼對不起我了?」我聽見自己嘶啞的聲音問:「你有什麼對不住我的?」

    他兩眼通紅,抓著我的手腕卻不再說話。

    屋裡靜的讓人覺得……就像屋頂要傾榻下來似的。

    然後忽然隔壁屋裡一聲響亮的喊叫:「額娘,阿瑪!」

    我怔了一下,孫嬤嬤的聲音跟著說:「哎呀三阿哥,您別跑啊!看碰著了!」

    我猛然警醒過來!

    我能把他趕出我的生命,可是不能把他趕出玄燁的生命!玄燁是他的兒子,是皇子,將來……玄燁的將來,不能因為我這個母親的任性而跟著一起走上歧路!

    我低聲說:「你先鬆開手,玄燁要進來了。」

    他楞了一下,手上的勁力也跟著一鬆,我拔出手來,轉過身抽了帕子急急的兩下把臉擦淨。臉是滾燙的,手卻是冰涼的。

    玄燁自己扶著門跌跌撞撞的進來了,小小的人兒步子邁的卻大,直奔向還沒來得及換下衣裳的順治:「皇阿瑪!」

    三個字喊得清脆響亮,像三記響鞭抽在我耳邊。

    剛才那一會兒,我竟然一點兒沒想到玄燁,滿心中都只有自己……

    這些眼淚,失控,這些氣憤不甘——

    我竟然直到此刻才發現,這個我一直以為在我生活中扮演配角的人,不知不覺中,一直在為自己添加砝碼,胸口那架天平,在我自欺欺人的時候,天平已經慢慢的傾斜了。

    我回過頭,在屋裡也不用避諱什麼規矩,順治把小玄燁抱了起來,玄燁嘴甜甜的喊:「皇阿瑪,我都想你了!」

    順治把他攬緊:「皇阿瑪也想你了。玄燁又重了不少,在外頭日子苦不苦?」

    小傢伙兒頭搖得像波浪鼓:「外面人少,可是額娘能天天陪著我!」

    小胖今天特別口齒清晰,說話也伶俐。我都懷疑……是不是孫嬤嬤或是喜月背後教他了!

    喜月掀簾子進來,屈身請個安,然後過來要把小胖抱開。我和她的目光只在空中擦過,她低下頭,領著玄燁離開。只是那麼短促的時間,我也已經可以肯定——

    小胖絕對是喜月特地教了帶過來救場的。

    是啊,我太激動了,我和皇帝撕破臉,對玄燁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

    喜月是想提醒我,叫我別衝動,別意氣用事吧?

    「三阿哥,咱們出去,奴婢和孫嬤嬤有好玩的東西呢,皇上要和娘娘說話,咱們出去玩兒?」

    喜月哄帶騙,把玄燁從順治身上哄下來。

    我定定神,做了個深呼吸。

    她做的沒有錯,這是什麼地方?這裡有多少眼睛多少耳朵看著聽著等著。我剛才還打了他一巴掌,還就打在臉上——忽然明白為什麼是喜月進來抱玄燁了,她是連孫嬤嬤也不想讓她看到屋裡的狼藉,打碎的茶碗,我的眼淚,順治臉上的巴掌印子——這些要是有一點漏出去,明天後宮就會刮起狂風大浪。別的不用說,就只敢打皇帝這一條,太后也絕饒不了我。

    喜月臨去前,最後看我一眼,然後放下了簾子。

    我覺得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剛才和他糾纏的力氣不知道何時散的一乾二淨,熊熊的火頭燒過了,我覺得現在自己只像一片被火燒過的灰燼。

    他看著落下的門簾,目光緩緩收回來。

    我低下頭,彎腰去揀打碎的瓷碗片兒。

    「別揀了,等下讓人收拾。」

    他的手伸過來,指尖觸到我的手背的時候似乎還猶豫了一下,隨即用力握住不放。

    我抬起頭看著他。

    他嘴唇動了下,聲音比剛才低了許多,說:「……小心傷著手。」

    我看著他:「心都傷了,還管手傷不傷?」

    這句話,有多少是真心怨懟,有多少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我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另一隻手伸過來,拇指小心翼翼的摩挲過我腮邊尚有潮意的皮膚。

    我的臉往一旁側了一下:「……你走吧。」

    「嗯?」

    「你就是來說一句對不起,已經說過了,我也聽到了,你走吧。」

    他兩手一起握住我的手掌:「不是的。我不是……」

    不是什麼?我覺得真可笑,我以前從來沒想過,言不由衷的說話這麼容易,剛才還覺得天都要塌了,可是前後不過這麼短短的時間,我就已經可以鎮定說著自己都覺得吃驚的話。

    「景福宮……」我的話起了個頭,還是說不下去。

    舌頭上象長了倒刺一樣,這些話一個字一個字都燙得自己生疼,眼睛疼,臉上象抹了辣椒水一樣——我很想讓自己冷靜,克制,把話說的宛轉,給他留台階,讓自己表現的不過是普通吃醋的樣子——可是竟然這麼困難。騙別人也許容易,可是要把自己也一起騙倒,那是多困難啊。

    他的頭也低下去,兩個人這麼蹲在那裡,扣著手,低著頭,活像兩隻被大雨澆傻的鵪鶉。我和他一樣笨拙。他皇帝做的辛苦,我妃子也做的辛苦。也許一開始我們能互相靠近,就是因為我們在這裡,都是不合時宜的人。

    「我……四阿哥去了,我……」他聲音低的差不多快聽不見在說什麼:「我覺得我真的做錯了,他,還不曾學會走路說話……一切都那麼不明不白的來了,又走了,手裡空空的什麼也握不住留不下……」

    他語無倫次,我聽的卻很清楚。

    「烏雲珠她……」

    我不想再聽下去。他說的艱難,我聽的更艱難。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不知道是誰的機關,人算?天算?算去的是一條孩子的無辜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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