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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靜思四十九 文 / 衛風

    靜思四十九

    一轉眼又到了近年關的時候,越到此時事情越多。皇帝又要給官員發過年的錢……真是破財的事。太后和順治商量過之後,決定削減後宮用度,太后以身作則,過年一件衣裳首飾都沒添,慈寧宮每日用度也減了三分之一。我也跟著減削,反正本來也吃了到每天的定額,點不了那麼多只燭,燒不了那麼多炭,正應該省下來的。不過我減自己可以,減兒子可不行,太后和順治都不會答應的。

    清朝的規律,皇子小的時候是子以母貴。怎麼說呢,小玄燁現在是滿蒙結合的象徵……這比方有點讓人哆嗦,但是實情如此。太后原話就是這麼講的,虧了誰也不能虧了他。

    但是別的人似乎並不都樂意,比如淑妃就和人抱怨不夠使,在太后面前也沒少提起。太后涵養就是好,不愧是太后,權當耳旁風一樣不理不問。其實我看她未必不後悔,這個娶兒媳婦倒底不像買菜,不合適了就扔了算了。這個淑妃——好像歷史上後來還加封到了淑惠妃,這麼個脾氣實在不招人待見,但是你又不能把她關起來,也不能把她趕到一邊兒去不見面,好像一塊臭膏藥,死死糊在背上,就是揭不下來了。玫妃一如既往的沉默,有時候看著她的沉默勁兒我都打怵——不知道為什麼總會想起會咬的狗不叫這句話。

    其實如果不是我這個意外,導致了她的命運也被小小的撥離了正軌——現在她應該已經是皇后了才對。

    當然最受影響的還是那位雲貴人……

    如果不是我打岔子,她應該沒有這麼早進宮,應該還要一兩年後的樣子。但她現在已經進來了,並且已經懷上了身孕。

    歷史上她進宮就封為賢妃,然後沒等到生孩子就加封皇貴妃,生完了孩子以後乾脆順治皇帝就要把新皇后再廢掉讓她當皇后——雖然沒有成功,可是這一切說明了董鄂妃的待遇,不可謂不專情不榮寵……

    但是現在這些風光尊貴,她邊兒都沒有摸到過,幽禁在景福宮裡,無聲無息的等孩子出世。

    這樣一想,對她的惡感也沒有那麼厲害了。

    總覺得……好像是我搶了本該屬於她的東西一樣。兒子,專寵,地位……

    進了臘月以後我沒有消停過,時氣不好,太后染了病,躺下了。後宮的事情要安排調理,於是這重擔有點莫名其妙但是又順理成章的就扣在我身上了。我哪懂得這些啊!順治還笑著安慰我不要緊,這都是有定例的,按著往年一樣一樣來好了,內務府的人也都是辦事老到,不會讓我一個人難做。但是今年和往年不同的是又趕上削減用度,那定例減不減呢?要減的話應該減多少呢?問太后一次可以,總不能次次都去問,她精力來不了,而且病中不耐煩。我也覺得無論大小事情都去請教她未免也顯得我實在太不會辦事兒。但是我自己的確又弄不來。所以順治只要敢進永壽宮,馬上就會被我揪住了來問問題。

    原來我還擔心過,這傢伙一心仰慕漢學,自己也學過點兒琴棋書畫的。我不通那些,和他可能沒有共同語言——純粹是瞎擔心!現在我忙的腳打後腦勺,哪還有和他休閒消遣的功夫?

    順治一邊拿筆替我記事項,一邊苦笑:「你使喚人的功夫倒是見長。」

    我用著得他當然得哄哄:「唉呀,我要是說出去,別人不得羨慕的眼珠子都掉出來,你這個身份這麼尊貴的筆貼式外加賬房先生,全天下也就我用得起。來來,你幫我看看這一項……」

    孫嬤嬤抱著玄燁在外頭哄他,順治側耳聽聽,嘴角掛著一抹笑,然後繼續下筆寫字。行動明明已經認了,嘴裡卻不肯認:「使喚人也不能白使喚——你給我什麼好處?嗯?」

    我笑:「當然有好處給你,你替我把這兩樣寫清楚了,明天我好交待給人辦。」

    我起身往外走,他說了句:「小子脖子吹了風。」

    外屋又怎麼會有風?

    我低頭……

    ……

    領扣什麼時候開的?我竟然沒察覺到……而且現在也想不起來是怎麼開的……

    這個人……

    一開始覺得他暴躁魯鈍,卻沒發現還有當採花賊的潛質啊。

    裡屋沒有攏炭盆,外面屋裡有一個。

    我用棉墊子托著兩個黑糊糊的東西進來,屋裡頓時瀰漫著一股甘美的甜香味兒。

    順治吸了兩下鼻子,抬起頭來:「什麼味兒?」

    我笑嘻嘻的說:「沒吃過吧?這個啊,是烤白薯……」

    白薯他肯定是知道,不過這個吃法估計皇帝是沒有見過。這吃食太平民,跟皇帝是不沾邊兒的。

    他把筆放下:「這東西哪來的?」

    「御膳房拿來的啊,我埋在炭灰裡焐熟的。」

    他看著那焦黑的外表,一副好奇狀。

    我把東西放下,拿起一個來吹著剝皮。

    「小心燙手。」

    我才剝掉一小塊兒就燙得受不了,扔下來趕緊把指尖貼到耳朵上去。這個身子真是不拿針不拈線,十指不沾陽春水,細皮嫩肉的更顯得不禁燙。

    「你看你。」他把我的手拉過去,貼在他的臉上。

    「疼不疼啊?」

    我正想說法,抬頭一看……我指尖的黑灰已經沾到他臉上了,頓時忍不住哈哈笑起來。他還不知道我在笑什麼,莫名其妙的看著我摸不著頭腦。

    「笑什麼?瘋的都沒形兒了。」

    話雖然這麼說,可是他一點不悅的表情也沒有。

    我說:「好啦,這個就得趁著燙嘴的時候吃,一涼了可就不香了。」

    我縮回手來又剝開一些,裡面的瓤心烤的火候正是最適宜的時候,甜香味兒濃郁的瀰漫開來。我把手湊近了讓他嘗。他有點疑慮,咬了一小口,然後燙的馬上吸氣,眼淚都快出來了。

    「好吃嗎?」

    他費力的又吸又吹把那口白薯嚥下去,忍著淚說:「還……還挺香的。」

    「所以說啊。」

    我們也不管正事了,坐在書案上剝烤白薯吃。

    「這個雖然好吃,可是不能吃多……晚上吃多了積食。」

    兩個人一邊叫燙,一邊吃的歡。

    一時間好像有點錯覺,似乎回到了上大學的時候……下了晚自習,在校門口買兩個烤紅薯,一邊吃著一邊回宿舍。做學生的時候沒有錢,可是冬天的晚上有一口甜熱的東西吃,已經覺得非常滿足幸福。

    兩個圓胖的紅薯被吃的光光的,只剩下揭掉的皮兒還在。順治舔唇咂舌:「還真是好吃,明天再弄兩個。」

    我笑:「這樣的便宜東西不值什麼,所以說,不見得非是富貴錦繡珍珠魚才算享受,只要開心,這種不值幾文錢的東西也是好的。」

    外面孫長圓進來回話,然後說天時不早,請皇上娘娘早些安置。

    皇帝唔了一聲,拿帕子抹了抹有些發粘的指頭繼續寫字,孫長圓回完了話一抬頭,頓時僵在那裡。

    我順著他目光看過去——得,順治臉上那道被我抹的極其明顯的黑灰,正堂而皇之的掛在那裡招搖呢!

    孫長圓不敢笑,我則是忍笑不笑,憋的胸口生疼。

    順治抬起頭來,看看孫長圓又看看我,一副納悶狀。

    我實在忍不住,撲在桌上就悶笑起來。孫長圓就沒我這麼舒服了,一邊辛苦的板著臉,一邊小心用詞提醒他:「皇上……龍顏上沾了些……」

    順治惱也不是笑也不是,孫長圓趕緊讓人端水來擦。

    外面風好像緊了,進來的宮女回說是開始下雪了。

    怪不得聽見窗紙上簌簌的響,原來不光是風吹的,還有雪粒子撲在上頭發出的聲音。

    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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