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靜思四十六 文 / 衛風
靜思四十六
皇帝來留宿,照例鋪蓋是要換的,明黃的褥袱我怎麼看怎麼扎眼。喜月來請我去沐浴的時候,我渾身僵直挨到木桶邊,看著熱水發了半天呆。
像個木頭人一樣爬進桶又爬出來,水裡放了藥材和香料,但是沒象電視劇裡那樣撒上好多花瓣……惡俗的言情劇——腦子一想到這事兒上頭,馬上接著聯想到昏黃曖昧的光照,絲質薄紗的帳幔,一床大紅被,下面男女豬角一通亂動,騷包音樂響起來,然後——
然後一切over。
可是那是看別人,如今自己事到臨頭……
可該怎麼辦?
好吧,這次也不是第一次……畢竟我兒子都生過了,但是……
喜月在一邊兒替我拿著巾帕香露那些東西,她很會察言觀色,但是完全誤解了我憂愁的原因:「娘娘……您是不是擔心……」
擔心?我當然擔心?不愧是我最貼心的丫頭啊,這都看出來了!我重重點頭,她說了下半句:「擔心肚腹未全消縮?」
我倒,被她這半句噎得我差點一頭栽水裡去。
我擔心這幹嘛啊!再說,宮裡太醫對這種事情非常有一手兒,調理的藥材,藥膏什麼的源源不絕,現在恢復的也只是能看出一點肚腩而已,妊娠紋則壓根兒就沒長過。
啊啊!這不是重點啦!
「娘娘,您不用擔憂這個,就奴婢看,這實在不算什麼……再說,奴婢今晚把鯛緞紗做的燈罩拿出來,那個燈罩紗特別綿厚的,保證皇上跟霧裡看花一樣,什麼也瞧不明白!」
好丫頭,你倒真是……
我下巴挨在桶沿兒上,可你說的話也不對症啊!解決不了我的問題。好比我正口渴,她倒端來一大碗水,可惜是濃鹽水,喝了也不解決問題。
我現在要是能突然的病倒就好了,可是現在離天黑也沒多會兒,我裝病也來不及。
喜月預備好了全新的,柔軟的內衣襯衣和睡衣,淡綠色的棉綢紗質地,小鈕扣都是有著淡淡光暈的無暇明珠,領襟的邊子上都是月白的銀線滾出來繡邊,像是紫薇花瓣那樣細軟精緻。
我摸著身上的衣服:「這是什麼時候兒做的?我怎麼沒看到過?」
「娘娘忘了,這還是……那年三月還在坤寧宮的時候做的,不過做了就收了起來,一直沒有穿過……」
是嗎?
原來是皇后那會兒做的,怪不得這麼捨得下本錢,扣子都這樣名貴。
「算了,還是換件常穿的吧……」
外頭傳來通報的聲音,喜月衝我狡黠的一笑,抖開手裡的旗裝:「娘娘,再換可來不及了,皇上已經來了啊。」
是啊。
其實什麼衣服還不都無所謂。
我歎口氣,麻利的把旗裝穿上,扣子還沒扣齊,順治就抬步進來了。
喜月急忙放下手裡的梳子下跪,我坐在錦墩上,緩緩站起身來。
順治步子邁的很大,兩步到了我跟前:「別行什麼禮了,你坐你的……剛洗過?」
「嗯。」頭髮還沒梳起來呢,用一根玉簪棒全挽在頭頂上,一看就是剛洗過澡嘛。
順治拿起喜月放下的梳子,笑著說:「來,朕替你梳。」
我安然的坐下,看他一眼:「皇上連這個都會嗎?」
他眉毛一挑:「有什麼不會的!梳個頭又有何難!」
他順手一抽,頭髮失去玉簪的羈挽,像水一樣全滑下來,披了一肩一背。
順治俯下頭來嗅了嗅,低聲說:「好香。」
香個頭!我讓他的動作弄的後背都覺得麻痺了,雞皮疙瘩長了大半身。
轉頭想看喜月在幹嘛,結果這丫頭竟然已經麻利的悄悄溜走了。
「真像緞子一樣……」他拿著梳子慢慢替我梳理。本來也不亂,他梳起來也毫不費力。
「皇上天不黑就進了永壽宮,小心被人說是荒『淫』……那個,無度。」
他笑:「怕什麼,就算是來看三阿哥玄燁的。」
他放下梳子,掬起我的頭髮一通擺弄,看樣是想替我挽髻。老兄,我自己都不會,你還能比我強嗎?
果然他試了兩下子,結果什麼也沒弄出來,頭髮還是散了一肩膀。他笑著鬆開手:「這個朕就不會了。」
我鬆口氣:「還是讓喜月來給我梳上……」
「不用,就這樣也挺好。」皇帝居然湊過頭來,低聲說:「上次抱你的時候,我還讓你的小鳳翹給紮了一下子呢。」
呃……
「那我可不是有意的……」
以前看清宮戲,也常常擔心皇帝和妃子親近的時候,會不會被妃子那些碩大的,繁瑣的頭飾給紮了碰了的。
「三阿哥睡了嗎?」
「剛才乳母餵過,這會兒已經睡了。」
「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啊?」他喃喃說。
笑話,小孩子不都這樣啊?
「今天有好鹿肉,我讓他們好好做了,還燙了酒來,咱們一起吃點兒。」他露出遺憾的表情:「可惜玄燁睡了,不然給他也嘗嘗。」
有毛病,你有沒有常識啊?才滿月的孩子能吃肉嗎?
「手還疼嗎?」
我抬起來看看:「不疼了。」嗯,那個……
我問:「雲貴人她……也沒事吧?」
順治嗯了一聲,很冷淡的說:「太醫也說她沒什麼。」
桌子拼了起來,果然有燒的紅通通的鮮嫩鹿肉,酒也燙過了,一股稠香。
酒?好東西!
我端起酒壺來給皇帝倒了一大杯——你喝吧,喝趴下你我就不用擔驚受怕了。
順治很給面子,喝了好幾大杯,我也陪了兩杯,不過趁著用汗巾抹嘴的功夫,一半酒悄悄吐在帕子上了。
可是,順治眼睛亮,臉龐紅,但是神智很清醒,一點沒有要趴下的樣子。
眼看著皇帝吃飽,一聲「撤」。
得,沒灌醉……
再也找不著別的機會和辦法了……
門掩窗閉,重重賬子也都放了下來。外面安靜的很,好像這個封閉的空間裡就剩了我和他。順治也脫了外面的衣裳,我也只好把旗裝脫下來,兩個人坐在炕上,蓋著一床被子。
好在他還沒有不規矩的小動作。不過,不過這恐怕也就是遲早的事兒了!
他捧起我的手腕,柔聲說:「解開吧,我看看你的傷怎麼樣了。」
我點點頭。
順治親自動手,把結解開,鬆開包紮的紗布。
手腕塗了藥膏,青青紅紅的又染上了赭石的藥膏顏色,看起來真奇怪。
「不疼了?」
「嗯,還有點兒……」
他忽然低下頭,在我腕上輕輕一吻。
我好像被蜜蜂螯了一下,可是又不敢縮手。
順治抬起頭,臉皺在一起:「一股藥膏味兒……」
你活該。
我忍著笑:「什麼味兒?辣還是苦?我讓人給你倒杯茶來漱漱口吧?」
他眼一瞪:「不用!」
嗯?
臉被兩隻手捧起來,順治的嘴唇蓋在我的嘴唇上。
說不上來什麼味道,他的嘴唇有點乾熱,有點粗糙,帶著藥膏味兒……
那個,眼一閉牙一咬,全當我是在受刑好了。
反正沒有趟不過去的河,沒有受不了的罪……
無視,無視……
結果唇上的壓力又移走了,我聽見他用極溫柔的聲氣說:「你手受了傷,咱們今晚好好說說話兒吧。」
咦?
我睜開眼,他的眼珠挺黑的,溫柔的燭光映他眼裡,一點點的跳動。
「今天我若是不攜你一塊兒過去,你也不會受傷了。」
他慢慢摩挲我的手指手背:「皇額娘一開始說,還是不叫你知道的好,那時候你身子要緊。可是我卻覺得,瞞著你,你更不舒心。」
「咱們今天就說說這個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