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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競相搶奪


  英國和意大利的傳統友誼——中立對意大利和墨索里尼的利益——我就任首相后致墨索里尼的信——他語气強硬的回信——5月26日雷諾訪問倫敦——法國和英國請求羅斯福總統進行干預——我轉達5月28日內閣的決定的電報——如果意大利宣戰即准備予以痛擊——意大利和南斯拉夫——意大利宣戰——法軍堵住了對阿爾卑斯陣地的進攻——齊亞諾1943年12月23日給我的信——羅斯福總統對意大利的警告——我6月11日給他的電報——英蘇關系——莫洛托夫對德國胜利的祝賀——斯塔福德·克里普斯爵士被任命為駐莫斯科大使——我1940年6月25日致斯大林的信——蘇聯分得的贓物

  英國和意大利兩國人民之間的友誼從加里波的和加富爾時候就開始了。意大利北部從奧地利統治下獲得解放的每一階段、意大利走向統一与獨立的每一步驟,都曾博得維多利亞時代自由主義者的同情。這已經養成一种親密而持久的感421應。在意大利、德國和奧匈帝國之間原來締結的三國同盟條約中約定,無論在任何情況下,意大利均不卷入對大不列顛的戰爭。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意大利所以參加協約國,受英國的影響最大。墨索里尼的上台和作為反布爾什維主義的法西斯主義的建立,在其最初階段,曾使英國的輿論分成几派,但是并沒有影響兩國人民之間的廣闊的友好基礎。我們曾見到,在墨索里尼侵略阿比西尼亞的計划引起嚴重爭論之前,他曾經和英國一道反對希特勒主義和德國的野心。我在前一卷書中曾談到了鮑德溫—張伯倫對阿比西尼亞采取的政策如何給我們兩個大陸都帶來了最坏的結果;談到了我們如何与意大利的獨裁者疏遠但未破坏他的權力;談到了沒有援救阿比西尼亞使國際聯盟受到了多大的損害。我們還看到,在姑息政策期間,張伯倫先生,塞繆爾·霍爾爵士和哈利法克斯勳爵為了和墨索里尼重修舊好,曾真心誠意地做過一番努力,但結果全屬徒勞。最后,墨索里尼益發自信,認為英國的太陽已經落山,意大利的未來可以借德國的幫助在大英帝國的廢墟上建立起來。緊接著便出現了柏林—羅馬軸心,從這一點看,顯然可以料到意大利在戰爭爆發的頭一天便會參加對英國和法國的戰爭。
  墨索里尼在使他自己和他的國家無可更改地承擔義務之前,只要稍稍慎重一點,便一定會先看看戰爭將如何發展。采取等待的辦法,絕不會沒有好處。雙方都在爭取意大利,意大利的利益得到了其他國家的充分尊重,它簽訂了許多有利的協定,并且贏得了改進軍備的時間。這樣,局勢未明的几個月過去了。假使意大利保持這种政策,它的命運究竟如何,還值得我們猜測。美國可以利用它大量的美籍意大利人的投票,很清楚地向希特勒表明:想用武力把意大利拉到他那一邊去,將造成极其嚴重的后果。堅持中立就可獲得和平、繁榮以及力量的不斷增長。一旦希特勒与俄國發生糾紛,這种美好的狀態几乎可以無限期地延長下去,好處愈來愈大;無論在和平或在戰爭行將結束的一年中,墨索里尼都將成為這個陽光普照的半島及其勤勞富裕的人民歷史上僅有的最賢明的政治家。這种情況要比他后來遇到的實際情況好得多。
  在1924年以后的數年中,當我在鮑得溫內閣任財政大臣時,我曾在保持意大利与英國之間的傳統友誼上盡到了最大的努力。我与沃爾皮伯爵商定的債務結算辦法,比對法國采取的辦法优厚得多。這位領袖曾向我表示最衷心的感謝,而且,我費了很大的力气才謝絕了他給我的最高榮譽勳章。此外,在法西斯主義和布爾什維主義發生沖突的時候,我的同情和信念究竟在哪一方,這是誰也不怀疑的。當我在1927年兩次會見墨索里尼的時候,我們的個人關系是很親密和融洽的。在阿比西尼亞問題上,除非我們最后走上极端,准備打仗,否則我是決不會鼓勵英國同他決裂,或者鼓動國際聯盟反對他的。對于我鼓吹的重整英國軍備的主張,他雖然由于英國輿論不支持我的主張而感到非常高興,但是,他和希特勒一樣,是理解和非常尊重這一主張的。
  我們現在處于法國戰事慘敗的危机中,我身為首相,顯然有責任盡我最大的努力,使意大利置身于戰爭之外;雖然我并不抱過多的幻想,但是我還是立即運用了我所有的一切手段和影響這么做了。在我出任政府首腦六天以后,我根据內閣的愿望,給墨索里尼寫了一封呼吁信;這封信連同他的回信一起,兩年之后在与當時不大相同的情況下發表了。
  首相致墨索里尼先生       1940年5月16日
  現在我已出任首相并兼任國防大臣,回顧我們在羅馬的會晤,我甚愿越過這似乎在迅速擴大的鴻溝,對你這位意大利民族的領袖申述我的友好之意。制止在英意兩國人民之間造成血流成河的局面,是否為時已晚呢?我們兩國之間的不和,無疑將使我們互相殘殺、兩敗俱傷,并使地中海上空密布烏云。如果你硬要這么做,其結果必然如此;但是我聲明,我從來不是偉大的意大利的敵人,心眼里從來沒有想過要和意大利的立法者作對。目前在歐洲激烈進行的大戰,其趨勢若何尚難預言,但是我确信,無論大陸上發生什么事情,英國一定要像過去那樣堅持到底,即便是單獨作戰,也要堅持,我有几分把握,相信我們將獲得美國、甚至美洲所有各國日益增加的援助。
  請你相信,我所以發出這种庄嚴的呼吁,并不是因為我們力量軟弱或心里恐懼,這一點將來會載諸史冊的。凌駕于若干世紀以來所有其他种种要求之上的,是這樣一种呼聲:拉丁文明和基督教文明的共同繼承者切莫陷入你死我活的斗爭中。請傾听這一點,在可怕的信號發出以前,我以一切榮譽和尊敬懇求你。我們絕不要發出這樣的信號。
  回信是很冷淡的。這封信的优點至少是說話很坦率。
  墨索里尼先生致首相            1940年5月18日
  我之所以回答你的來信,是為了告訴你,你一定知道使我們兩國處于敵對陣營的歷史的和偶然的重大原因。不必追溯得太遠,我愿提醒你,貴國政府1935年在日內瓦率先提出要對意大利進行制裁,當時意大利不過是為了要在非洲的陽光下獲得一小塊空間,它絲毫未損害貴國或其他國家的利益和領土。我也愿提醒你看看意大利在它自己的領海里受人奴役的真實情況。如果貴國政府對德宣戰是為了給你的簽字增添榮譽,那么,你就應當明白,無論發生任何事情,我們對意德條約的同樣的榮譽感和尊嚴感也將指導意大利今天的和明天的政策。
  從這個時候起,我們對于墨索里尼打算在對他最有利的時刻參戰,已毫不怀疑了。實際上,當法國軍隊的失敗已經很明顯的時候,他就跟著下了決心了。他在5月13日告訴齊亞諾說,他要在一個月之內對法國和英國宣戰。5月29日,他通知意大利的三軍參謀長們,他已正式決定在6月5日以后的任何适宜的時候宣戰。在希特勒的要求下,宣戰的日期延至6月10日。

         ※        ※         ※

  5月26日,北方各集團軍的命運岌岌可危,沒有人敢斷定哪個部隊能夠脫圍;這時,雷諾飛來英國和我們討論這個我們心中也時時憂慮的問題。意大利可能隨時宣戰這一點必須預料到。這樣,就要在法國燃起另一條戰線的戰火。一個新的敵人將像餓狼似的從南方向它扑來。用什么辦法來誘使墨索里尼改變主意呢?這是當前面臨的問題。我認為毫無辦法,而法國總理認為可以試一試,但是他所講的每一個論据,卻反而使我更加相信毫無成功的希望。然而,雷諾在國內受到了很大的壓力,而在我們這方面,我們愿意充分考慮我們盟國的處境,它唯一的一件保衛生存的武器——它的陸軍,正在崩潰。雷諾曾發表他訪英的全部經過,特別詳細地敘述了他的談話1。哈利法克斯勳爵、張伯倫先生、艾德禮先生和艾登先生也參加了我們的會談。雖然沒有必要列舉嚴重的事實,雷諾先生卻毫不含糊地說法國有退出戰爭的可能。他本人是想打下去的,但是始終有這樣的可能性:他也許不久就會被另外一個性格不同的人來代替。
   
  1雷諾:《法國拯救了歐洲》,第二卷,第200頁。
   
  根据法國政府的建議,我們曾于5月25日聯合請求羅斯福總統進行干預。在致羅斯福的信中,英國和法國授權他說明:我們了解意大利在地中海地區的領土問題上對我們怀有宿怨,我們打算立即考慮任何合理的要求;同盟國將允許意大利以一种与任何交戰國相等的地位參加和平會議;并且我們將邀請總統監督現在所達成的一切協議的實行。總統照辦了;但是他的演說被這位意大利獨裁者极端粗暴地拒絕了。在我們与雷諾會談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得到了總統的答复。法國總理現在提出了更明确的建議。顯然,如果用他的那些建議來矯正意大利在“它自己的領海里受人奴役的情況”,那肯定會影響直布羅陀和蘇伊士的地位。法國准備就突尼斯問題作同樣的讓步。
  我們對這類意見不能表示絲毫的贊同。這并不是因為不應當對它們加以考慮,也不是因為在這种時机似乎不值得花那么大的代价去使意大利不參加戰爭。我自己的感覺是:根据我們當前的處境來看,如果我們戰敗了的話,任何東西墨索里尼都可以親自去拿,或者由希特勒送給他。在快要死亡的時候,是很難与人討价還价的。一旦与領袖開始了友好調停的談判,我們就會破坏我們繼續作戰的力量。我發覺我的同僚都很堅決,毫不動搖。我們的想法更偏重于當墨索里尼宣戰時,馬上就轟炸米蘭和都靈,看看他的反應如何。雷諾心眼里并不反對這樣作,他好像被我們說服了,或者,至少對我們說的意見感到滿意。我們能允許他的,至多是將問題提交內閣,在第二天給他一個明确的答复。雷諾和我單獨在海軍部進餐。下面的電文(其中大部分是我自己的措辭)体現了戰時內閣的結論:
  首相致雷諾先生       1940年5月28日
  1.我和我的同僚以最仔細和同情的態度研究了你今天送交我的關于對墨索里尼先生作某些明确讓步的建議,我們充分認識到我們雙方當前面臨的嚴重局面。
  2.自從我們上次討論此事以后,又發生了新的事件,即比利時軍隊的投降,這使我們的處境大大惡化,因為很明顯,從海峽港口撤退布朗夏爾將軍和戈特將軍的部隊,已經大成問題了。這樣一种不幸事件的第一個影響是:在這樣一個時机,德國是不可能提出任何可以接受的條件的,而且,無論我們或你們都不愿意在戰爭打到最后以前就犧牲我們的獨立。
  3.哈利法克斯勳爵在上星期日所擬訂的方案中建議,如果墨索里尼愿意与我們合作,促使所有的歐洲問題獲得解決,從而保證我們的獨立,并為歐洲奠定公平与持久和平的基礎,我們就准備討論它在地中海方面的要求。他現在提議增加某些特別的讓步條件,我認為這些條件是不會打動墨索里尼先生的心的,而且,這些條件一經提出,往后就很難收回,就很難誘使他充當調停人,而我們上星期日討論的方案正是要他擔任這樣的角色。
  4.我和我的同僚們相信,墨索里尼先生早已考慮到他將在最后時刻承擔這個角色;毫無疑問,他想在調停的過程中為意大利取得丰厚的利益。但是我們相信,在此刻,正當希特勒為胜利洋洋得意并肯定認為盟軍的抵抗即將迅速和徹底瓦解時,墨索里尼提出召開會議的建議是難以成功的。我還可以提醒你,關于我們聯合請求美國總統作出的建議,他已接到完全否定的答复,此外,哈利法克斯勳爵上星期六向意大利駐英大使提出的辦法,也未得到答复。
  5.因此,我們雖不排除在某個時候有与墨索里尼進行商洽的可能性,但我們并不認為目前是适當的時机,而且我還不得不補充一點,即据我看來,這對我國人民現在堅定不屈的士气將產生极端危險的影響。對法國的影響如何,你自己當能做出最好的判斷。
  6.你也許會問如何改善這個局面呢?我的答复是:在失掉我們的兩個〔北方〕集團軍和我們的比利時盟國的支援后,如果我們仍然表明有堅強的信心,我們便可立刻加強我們的談判地位,并可博得美國的稱贊,也許還可獲得美國的物質援助。此外,我們覺得,只要我們兩國站在一起,我們不可戰胜的海軍和空軍(空軍每天都要擊毀為數惊人的德國戰斗机和轟炸机)便可以為我們的共同利益對德國國內生活繼續施加壓力。
  7.我們有理由相信,德國人也正在爭取時間,他們遣受的損失、他們遇到的困難以及對于我們空襲的恐懼,正在削弱他們的勇气。如果我們急急忙忙地承認失敗,我們就要失去轉瞬就可贏得戰爭的光榮結果的良机,從而鑄成一場悲劇。
  8.据我看來,如果我們兩國堅持到底,我們還能從丹麥或波蘭的命運中挽救我們自己。我們的成功首先必須依靠我們的團結,其次則有賴于我們的勇气和耐心。
  這樣并未阻止法國政府在几天之后直接向意大利提出領土的讓步,讓墨索里尼以輕藐的態度對之。齊亞諾在6月3日向法國大使說,“墨索里尼對通過和平談判從法國收回任何領土的建議不感興趣。他已決定對法宣戰。”1這正是我們預料到了的。
   
  1雷諾:《法國拯救了歐洲》,第2卷,第209頁。
   
         ※        ※         ※

  我現在每天發出一系列的指示,以便准備停當,万一遭到墨索里尼的這种可惡的攻擊,就能立即予以回擊。
  首相致伊斯梅將軍          1940年5月28日1.請將下列指示送交參謀長委員會:
  一旦意大利參戰,我們在進攻駐在阿比西尼亞的意大利軍隊方面,在用步槍和金錢接濟阿比西尼亞起義軍方面,以及普遍地騷扰耶個國家方面,究竟采取了什么措施?
  我知道史末資將軍已派一個南非聯邦旅到東非。該旅已到達否?何時可到?有何其他布置?包括青尼羅省的軍隊在內的喀土穆駐軍的力量如何?這正是阿比西尼亞人在盟軍協助下解放他們自己的机會。
  2.意大利宣戰后,如果法國仍是我們的盟國,那么英法聯合艦隊,從地中海的兩端采取行動,對意大利發動積极的攻勢,看來是极為适宜的。戰端初起時,應与意大利的海軍和空軍同時交鋒,以便了解它們的能力究竟如何,看它們自從上次大戰以來是否有什么改變,這一點很重要。不應接受地中海艦隊總司令所考慮的純防御性戰略。除非發現意大利的戰斗力很強,駐在亞歷山大港的艦隊應即向前突擊并采取某些冒險行動,這比保持一种明顯的防御姿態好得多。當此時机,必須在各個戰場上采取冒險行動。
  3.我想,万一法國宣布中立,海軍部是有應付的計划的。
  首相致伊斯梅將軍(及其他人)       1940年5月29日
  我們必須盡快由巴勒斯坦調回八個營。我認為運兵船已不能通過地中海。所以只有在紅海和波斯灣兩者之間進行選擇。今天下午可研究在這二者當中取一路線(通過沙漠到波斯灣),并應征詢海軍部的意見,請將所需時間和安全狀況向我報告。澳大利亞軍可暫時留在巴勒斯坦,但是,高級專員,也和其他人員一樣,必須服從國家的最高的需要。
  是否能從好望角用大郵船以极大速度載運這批士兵,應由海軍部決定。
  首相致海軍大臣     1940年5月30日
  一旦意大利宣戰,我們采取了哪些措施去奪取它所有的船只?在英國港口有多少意大利船,在海上的和外國港口的意大利船應如何辦?請你立即將此信轉達有關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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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前面談到的5月31日的巴黎最高軍事會議中,雙方同意,盟軍應盡早對在意大利境內所選擇的目標采取攻勢行動,并且同意法國和英國的海軍和空軍人員應協商他們的計划。
  我們還同意,万一意大利侵略希腊(已有這种跡象),我們應确保克里特島勿使落于敵手。我在備忘錄中繼續申述了這一點。
  首相致空軍大臣和空軍參謀長       1940年6月2日
  鑒于對里昂和馬賽的〔可能的〕襲擊,我們應在意大利宣戰時用我們的重轟炸机回擊意大利,這是至關重要的。因此,我考慮,這些重轟炸机中隊應在獲得法國的允許以及后勤部隊作好接納它們的准備時,盡早飛往法國南部的机場。
  請在今晚的會議中把你們的建議告我。
  首相致空軍大臣和空軍參謀長       1940年6月6日
  戰爭一旦爆發或收到傲慢無禮的最后通牒時,我們應立即攻擊意大利,這是极為重要的。請把開往法國南部机場的后勤部隊的正确位置報告我。
  齊亞諾特別贊成意大利早先制定的一項計划,即意大利在歐洲的行動應以進攻南斯拉夫為限,這樣,既可鞏固意大利在東歐的勢力,又可加強她潛在的經濟地位。墨索里尼本人也曾經一時為這一想法所打動。格拉齊亞尼寫道,領袖在4月末告訴他:“我們必須使南斯拉夫屈膝;我們需要原料,我們必須在它的礦里尋找那些原料。因此,我的戰略指示是:在西方(法國)采取守勢,在東方(南斯拉夫)采取攻勢。請准備對這個問題進行研究。”1格拉齊亞尼說,他曾經极力忠告,以意大利軍隊裝備之不足,特別是缺乏大炮,切莫重犯1915年伊松佐戰役的錯誤。也有人提出了政治上的論點反對進攻南斯拉夫的計划。德國這時极力避免扰及東歐。他們怕刺激英國在巴爾干采取行動,并可能在無意中誘使俄國在東歐進一步活動。當時我不知道意大利政策的這一情況。
   
  1格拉齊亞尼:《保衛祖國》(Ho Difesola Patria),第189頁。
   
  首相致外交大臣     1940年6月6日
  在此以前,我曾反對因為意大利攻擊(即如果它要攻擊的話)南斯拉夫就与它作戰,我想看一看,這對于南斯拉夫的獨立是否會形成一种嚴重的打擊,抑或意大利只是要在亞得里亞海奪取一些海軍基地,然而這种局勢已經改變了。意大利正不斷地威脅著要与英國和法國作戰,而且不是從“后門”作戰。我們与意大利的破裂已近在眼前,其原因与南斯拉夫沒有關系,因此,看來我們的主要方針最好是趁此机會使巴爾干動員起來。你是否考慮一下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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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美國盡到了最大的努力(關于這一點赫爾在他的回憶錄中有一段動人的記述1),但是卻未能使墨索里尼回心轉意。當最后的時刻到來時,我們應付這場新的攻擊和糾紛的准備工作早已相當充分了。6月10日下午4時45分,意大利外交部長通知英國大使說,意大利認為它從當天午夜起就与聯合王國處于戰爭狀態了。對法國政府也送達了同樣的照會。
  當齊亞諾把照會遞交法國大使弗朗索瓦-蓬塞時,弗朗索瓦-蓬塞先生一面走向門口一面說道:“你們也將發現德國人是難以侍候的主人。”墨索里尼在羅馬從他的陽台上向組織好了的群眾宣稱,意大利与法國和英國已處于交戰狀態。据說,齊亞諾后來曾辯解說:這是“五千年才有一次的机會”。這樣的机會雖屬稀少,但不一定是好机會。
   
  1《赫爾回憶錄》,第1卷,第56章
   
  意大利立即進攻阿爾卑斯陣地的法國軍隊,大不列顛也立即對意大利宣戰。被阻攔在直布羅陀的五艘意大利艦只被奪取了,海軍奉命截奪海上所有的意大利船只,并將它們帶到我們控制的港口。12日夜晚,我們的轟炸机隊從英國起飛,經過長距离飛行(即輕載飛行)之后,在都靈和米蘭投下了它們的第一批炸彈。我們預期,等我們能夠利用法國馬賽机場時,我們就要享之以重大得多的炸彈。
  在這里簡短地談談法意戰役也許比較方便。法國只能集結三師軍隊以及另外相當于三個師多一點的要塞部隊,抵御意大利西部集團軍從阿爾卑斯山山口和里維埃拉沿岸發動的進攻。該集團軍在翁伯托親王指揮之下共有三十二個師。此外,德國強大的裝甲部隊,迅速地沿羅納谷而下,馬上就要橫斷法國的后方。雖然如此,意大利人還是遭到了抵抗,甚至在新陣線的每一點上都被法國的阿爾卑斯部隊牽制住,就是在巴黎已經陷落、里昂也落入德軍之手以后,意軍還無法進展。當希特勒和墨索里尼6月18日在慕尼黑會面時,這位意大利領袖沒有什么可吹噓的。因此,意大利于6月20日發動了新攻勢。然而法軍的阿爾卑斯陣地證明是不易攻陷的,意軍向尼斯的主力攻擊停頓在芒通的郊外。雖然法軍在東南邊境上保住了它的榮譽,然而德國卻從南面抄了它的后路,從而使他們不能再進行戰斗,同時,与德國締結的停戰協定也連帶有法國向意大利要求停止敵對行動的條款。

         ※        ※         ※

  我對意大利悲劇的敘述,也許可以用不幸的齊亞諾在他的岳父下令處決他之前不久寫給我的一封信來結束。
  丘吉爾先生:維羅納,1943年12月23日
  你也許不會感到惊奇:當我臨近死期的時候,竟要向你略道衷曲,因為我對你景仰備至,把你看作是一位十字軍的戰士,雖然你有一個時期曾對我說過不公正的話。
  在違背祖國和違反人道的罪行中,在与德國人共同作戰時,我從來不是墨索里尼的幫凶。事實恰恰相反,如果說我去年8月在羅馬失蹤,那是因為德國人使我相信我的孩子們已處于緊急的危險中。他們滿口答應把我送到西班牙去,但是卻違反我的意志將我和我的家屬放逐到巴伐利亞。現在,我在維羅納的獄中已將近三個月了,備受党衛軍的野蠻虐待。我的末日已經臨近。有人告訴我說,數日之內我的死期即將決定,然而在我看來,這正好使我免受這每天的苦難折磨。我宁愿死也不愿意看到意大利在德國兵的統治下蒙受恥辱和不可補償的損害。
  我現在要贖我的罪:我曾親眼目睹而且深深痛恨希特勒和德國人為發動這次戰爭所做的冷酷的和殘忍無情的准備。
  在密室中看到這些万惡的匪幫准備將世界投入一場血戰的外國人,只有我一個。按照匪徒的規矩,他們現在計划要鎮壓一個危險的證人。但是他們估計錯了,因為我在很早以前就把我的日記和各种文件存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了。它們比我本人更能證明這些人所犯的罪行,證明后來那既可悲又卑鄙的傀儡墨索里尼為了他的虛榮和無視道德的价值而加入他們那一伙的情形。
  我已作了安排,在我死之后,這些文件(佩西·洛恩爵士出使羅馬時就知道有這些文件的)就盡快由盟國的報紙發表。
  也許我今天向你貢獻的只是很少的一點,但是我只有這一點以及我的生命能貢獻于自由和正義的事業,我深深相信這种事業是要得到胜利的。
  應當把我的這一證詞發表出去,讓世人知道,讓世人痛恨和記住,并且讓那些對未來下判斷的人不至忽略這一事實:
  意大利之所以遭到不幸,不是它的人民的過失,而是由于一個人的可恥的行為。
             你的誠實的格·齊亞諾

         ※        ※         ※

  羅斯福總統于10日夜間發表了一篇演說。約在午夜時分,我和一部分軍官在海軍部作戰室收听這篇演說,當時我仍在海軍部辦公。他強烈地譴責意大利,說:“1940年6月10日這一天,手持匕首的人將匕首刺進了他的鄰人的后背,”這時室內發出了一陣滿意的叫聲。我不知道在即將來到的總統選舉中美籍意大利人的投票如何,但是我知道羅斯福是一位很有經驗的美國政党政治家,為了實現他的決心,他是從來不怕風險的。這是一篇很漂亮的演說,它充滿了情感,并給我們帶來了希望的訊息。趁我印象很深的時候,我在臨睡前給總統寫信表示我的謝意。
  前海軍人員致羅斯福總統     1940年6月11日
  昨天夜里我們都收听了你的演說,你的宣言的偉大遠見加強了我們的信念。。你關于美國將給予斗爭中的盟國以物質援助的聲明,對于目前處于黑暗但還不是絕望時刻的盟國是一种有力的鼓舞。必須竭盡所能使法國繼續戰斗,并防止任何這樣的想法,即巴黎一旦陷落就成為談判的時机。你對他們激起的希望,將賦予他們以堅持的力量。他們應當繼續保衛他們的每一寸土地并發揮他們陸軍的全部戰斗力量。這樣,想速戰速決的希特勒將受挫折,從而轉向我們,我們現在正在准備抵抗他的凶焰,保衛我們的本土。由于救出了英國遠征軍,我們本土并不缺乏軍隊,一俟各師有了适合大陸軍事需要的更好的裝備后,就把它們派往法國。
  我們的打算是擁有一支強大的軍隊在法國作戰,進行1941年的戰爭。關于飛机,包括飛艇在內,我已給你發去電報,它們在當前大不列顛生死存亡的斗爭中是我們非常需要的,但是更迫切需要的是驅逐艦。意大利的暴行使我們必須有驅逐艦以應付更多的潛艇,這些潛艇可能進入大西洋,而且,也許還會在西班牙的港口建立它們的基地。唯一能對付潛艇的艦只是驅逐艦。對我們來說,最重要不過的,就是要把你們為我們重新裝備的三十或四十艘舊驅逐艦拿到手。我們可以很快地給它們裝上我們的潛艇探測器,這在我們戰時新建造的艦只下水以前,可以在這六個月內彌補我們艦只之不足。不論任何時候你需要這些艦只,請提前六個月通知,我們一定把原艦或价值相等于原艦的艦只歸還給你,決不延誤。
  今后的六個月是最關重要的。如果我們一面要保衛東海岸免遭敵人入侵,同時又要應付德意潛艇對我們商船的新的嚴重襲擊,則非我們力之所能,我們賴以生存的海洋交通就可能被切斷。一天也不容損失。我和我的同僚對你為我們當前确應稱之為共同事業正在做的以及想要做的种种努力,謹表衷心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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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競相搶奪的場面開始了,但是墨索里尼并不是唯一爭食的餓狼。和狼合伙的還有熊。
  我在前一卷中曾經敘及截至戰爭爆發及敵對行動開始以前的英蘇關系,到那時,蘇聯和英法的關系,在俄國侵略芬蘭期間實際上已瀕于破裂。這時,德國和俄國在它們深刻的利害沖突能容許的范圍內緊密合作。作為极權主義者,希特勒和斯大林有許多共同之處,兩者的政府制度也頗類似。在每一個重要場合,莫洛托夫對德國大使舒倫堡伯爵總是笑臉相迎,冒失而卑鄙地贊同德國的政策并稱贊希特勒的軍事措施。當德國進攻挪威時,他(4月7日)說:蘇聯政府了解德國是被迫采取這种措施的;說英國人的确做得太過分了;說他們完全忽視了中立國的權利……“我們希望德國在它的防御措施中完全成功。”15月10日上午,希特勒煞費苦心地把他開始對法國和保持中立的荷、比、盧三國發動的進攻通知了斯大林。舒倫堡寫道;“我拜訪莫洛托夫。他贊賞這個消息,并且還說,他了解德國必須反抗英法的攻擊以保護它自己。他毫不怀疑我們將獲得成功。”2
   
  1《納粹——蘇聯關系,1939—1941年》,第138頁。
  2同上,第142頁。

   
  雖然他們所說的話的含意在戰爭結束以前自然無法知曉,但是我們對于俄國的態度卻絲毫不抱幻想。我們仍然遵循一种耐心的政策,試圖与俄國重建互相信賴的關系,把希望寄托在事態的演變和俄國与德國根本的對立上面。我們認為聰明的辦法是借重斯塔福德·克里普斯爵士的才能,派他充任駐莫斯科的大使。他愿意接受這一前途黯淡又無成功希望的任務。那時我們還未充分体會到,蘇聯共產党人恨极左翼的政治家比恨保守党人或自由党人還甚。一個人在情感上越和共產主義接近,便越受蘇聯人的厭惡,除非他加入了党。
  蘇聯政府同意接受克里普斯為大使,并將這一步驟向他們的納粹同伙進行了解釋。5月29日舒倫堡向柏林報告說,“蘇聯甚愿以木材換取英國的橡膠和錫。克里普斯的出使蘇聯,沒有使人忐忑不安的理由,因為沒有理由怀疑蘇聯對我們的忠誠態度,并且由于蘇聯不改變其對英政策的方向,因此對德國或德國的重大利益絕無危害。此間沒有任何跡象足以使人相信最近德國的成功曾在蘇聯政府中引起對于德國的惊慌或恐懼。”1
   
  1《納粹——蘇聯關系,1939—1941年》,第143頁。
   
  法國的崩潰和法軍的毀滅以及西方一切勢力均衡的破坏,應該會在斯大林的頭腦里產生某种反應的,但是蘇聯的領袖們似乎對他們自己的危險沒有任何警覺。在6月18日法國遭到全面失敗時,舒倫堡報告說,“莫洛托夫今晚請我到他的辦公室去,代表蘇聯政府對德國武裝力量的偉大成就表示最熱烈的祝賀。”1
  從這時起,差不多正好在一年之后,同一武裝力量,完全出乎蘇聯政府的意料之外,把瀑布似的炮火和鋼鐵傾瀉在俄國的領土上。我們現在才知道,希特勒在1940年擊敗法國僅僅四個月之后,便毅然決定了要對蘇聯進行殲滅戰,那些曾經一度被蘇聯熱烈祝賀過的德軍,向東方開始了路程遙遠、規模龐大、秘密布置的進軍。蘇聯政府和它的共產党代理人以及它遍布世界的伙伴們對他們錯誤的估計和過去的行徑進行回顧之后,不能不高呼開辟第二戰場;曾被他們認為注定要遭受毀滅和奴役的英國,卻在這第二戰場中要扮演主要的角色。
   
  1同上,第154頁。
   
  然而,我們比那些冷酷無情的策划人更能真實地洞察未來,比他們自己更了解他們的危險和他們的利益。這時我第一次向斯大林寫信。
  首相致斯大林先生       1940年6月25日
  當此歐洲面貌時刻都在變化的時候,我愿乘你接見英王陛下的新大使的机會,請他轉交我本人寫給你的一封信。
  從地理上看,我們兩國位于歐洲的兩端,再從政治制度來看,可以說我們兩國代表著极不相同的政治思想体系,但是我相信,這些事實不會妨礙我們兩國之間的關系在國際范圍中達成和諧与互利。
  必須承認,在過去(誠然是在最近的過去)我們的關系由于互相猜疑而受到危害。去年8月,蘇聯政府決定,為了蘇聯的利益,應該中止与我們的談判而与德國結成密切的關系,因此,德國几乎是在成為我國的敵人的同時成了貴國的朋友。
  但是從那時起便發生了一种新的因素,使我敢于設想,我們兩國都愿意重新建立以前的聯系,以便在必要時,我們能就那些必然与我們雙方都有利害關系的歐洲事務進行商談。
  目前擺在全歐洲(我們兩國也包括在內)面前的問題就是歐洲的國家和人民對于德國在大陸建立霸權的形勢將如何反應。
  由于我們兩國都不是位于歐洲之中而是位于它的兩端,所以我們擁有一种特殊的地位。其他國家在地理位置上沒有我們幸運,因此我們能夠比它們更好地抵抗德國的霸權;正如你所知道的,英國政府的确想利用其地理位置和龐大資源來達到這一目的。
  事實上,大不列顛的政策集中于兩個目的,一個是使英國免遭納粹政府企圖強加在它頭上的日耳曼統治;另一個是把歐洲的其余部分從德國正在強加給它的統治中解放出來。
  德國目前試圖在歐洲建立霸權是否威脅蘇聯的利益,這只有待蘇聯自己來判斷。如果威脅的話,應該用什么最好的辦法來保衛,也只能由你們自己決定,但是我已感覺到,歐洲(實際是全世界)目前經歷的危机是如此嚴重,因此,我認為應將英國政府所感受到的情況如實地向你坦白陳述。我希望這樣做可以保證:蘇聯政府在与斯·克里普斯爵士的任何商談中,對英王陛下政府的政策,或者對英國政府准備就德國目前試圖在歐洲推行分階段征服与吞并的嚴密計划而引起的廣泛問題与蘇聯政府進行充分磋商的愿望,不至有所誤解。
  當然沒有答复,我也并未期待答复。斯塔福德·克里普斯爵士平安到達莫斯科,并与斯大林舉行了一次純屬禮儀性的冷淡的會見。

         ※        ※         ※

  在這個時候,蘇聯政府正忙于攫取擄獲物。在6月14日,即巴黎陷落那天,莫斯科對立陶宛下了最后通牒,指控它和其他波羅的海國家對蘇聯搞軍事陰謀,要求它徹底改組政府并作軍事上的讓步。6月15日,紅軍進犯立陶宛,斯梅托納總統逃往東普魯士。拉脫維亞和愛沙尼亞遭到同樣的待遇。必須立即成立親蘇政府并准許蘇軍進駐這些小國。抵抗是談不到的。拉脫維亞的總統被放逐到俄國,維辛斯基先生到來,指定了一個臨時政府,辦理新的選舉。在愛沙尼亞也如法炮制。
  6月19日,日丹諾夫到達塔林,建立了同樣的政權。從8月3日到6日,拿掉了親蘇的友好的和民主的政府的假幌子,克里姆林宮將波羅的海各國并入蘇聯。
  俄國對羅馬尼亞的最后通牒于6月26日夜10時送交羅馬尼亞駐莫斯科的公使。要求割讓比薩拉比亞和布科維納省北部,并要求于第二天立即答复。德國雖然被俄國的這种威脅了它在羅馬尼亞的經濟利益的突然行動所激怒,但受到了1939年8月的德蘇條約的約束;該條約承認俄國在東南歐這些地區享有獨占的政治利益,因此,德國政府遂勸羅馬尼亞屈服了。6月27日,羅馬尼亞部隊從上述兩個省撤退,羅馬尼亞領土淪入俄國之手。蘇聯武裝部隊現在牢牢駐扎在波羅的海沿岸和多瑙河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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