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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血沃紅土(二)

3.紅都瑞金

  國民党二十六路軍,在“圍剿”前線的宁都宣布起義,投入共產党的怀抱,無疑是給蔣介石一個迎頭痛擊。蔣介石近一個時期里,心神一直不定。日本侵占東三省,鬧得全國沸沸揚揚,工人罷工,學生罷課,要求抗日的電報信函雪片般地飛來,弄得他坐臥不安。民間的事還好辦,可是政界、軍界要求抗日的呼聲,也是愈來愈高漲。眼下使他難以應付。
  這一天,遠在南京的軍政部長何應欽,收听到了紅軍用繳獲他們的大功率電台的廣播。何應欽客廳里的一台座式收音机,正在播放《告全國兵士書》。他表情嚴肅地坐在沙發上听廣播:
  “我們都是窮苦工人、農民和受壓迫出身。
  原在國民党中服務,向往革命已久,苦于無人
  領導。1926年至1927年加入國民革命的戰線,
  參加北伐,不久即由于國民党軍閥背叛而失敗
  了。我們從此以后,就轉入軍閥混戰的漩渦之
  中,血戰了4年之久,百戰余生的我們,得到
  了什么?熱血洒遍了全中國的數万白軍士兵,又得到了什么……”
  何應欽听不下去了,他气惱地關掉收音机,在屋內踱了几個來回,大步沖出了房門。
  他驅車來到蔣介石的官邸,下車后被戒備森嚴的衛兵擋了駕。
  何應欽大惱:“我要見委員長!”
  從內走出了衛隊長:“何部長,總司令正在气頭上,他吩咐過,外人一律不接見。”
  何應欽嚴肅地問他:“你听到廣播了嗎?”
  衛隊長毫無表情地回答:“听到了。”
  “我正是為這事來的。”
  衛隊長有些為難:“不過你要小心些。”
  何應欽無聲地進到官邸,當他來到蔣介石的門前時,突然里面傳出“叭”地一聲響。何應欽猛然一惊,立在門外不赶貿然進去。等了一會,他見里面沒有了動靜,這才大著膽子輕敲房門。
  里面沒有回答。
  何應欽猶豫一下,壯著膽子推門而入,突然見蔣介石神情懊喪地坐在沙發上,痛苦地緊閉雙眼,猶如死了一般。他尷尬地立在門里。
  “是敬之嗎?”蔣介石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連眼皮也沒睜就知來人是誰。
  “是我,校長。”何應欽恭恭敬敬地走向前。
  “你都听到了吧?”蔣介石沮喪地問。
  “校長,我正是為這件事來的。”
  “你有何良策嗎?”
  何應欽一時語塞。
  蔣介石憤怒地站起身,兩眼冒著火:“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我們事先竟一無所知。那里派了那么多的軍統、中統,還專門設了電台,都是聾子、瞎子嗎?由此可見,共軍宣傳赤化有術。”他停了停,又加重了語气:“這种事情,無論如何不能再出了!出這樣大的事情,你這個軍政部長是有責任的。要派人好好地查一查,一定要防止共產党的滲透,一定不能再出這樣的事情!”
  “是!”
  何應欽畢恭畢敬地應了一聲。
  “我累了,你可以走了。”蔣介石下了逐客令。
  何應欽剛從蔣介石官邸出來,宋美齡一陣風似地飄了進來。
  “大令。”
  “哦,夫人。”
  “大令,譚祥和陳誠的婚事成了。元旦那天在上海的滄州飯店舉行。”
  蔣介石沒有什么表示,宋美齡又央求他道:“大令,我們一同前往吧?”
  “這個、這個……”蔣介石拿不定主意。
  “大令……”宋美齡用希冀的目光看著他。
  “好的。我們一同參加。”蔣介石最后痛快地答應了。
  說起陳誠,盡管在二、三次“圍剿”中丟盔棄甲,蔣介石對他還是另眼看待。原因是他對何應欽愈來愈不滿意。何應欽私下里是親桂派,同李宗仁打得火熱,他早就想找一個人取而代之。因此,他就選中了陳誠這個人。陳誠是浙江青田人,与他是同鄉。除了同鄉這一層關系,他還喜歡陳誠的精明。所以,宋美齡從中牽線,把譚延闓的三女儿譚祥介紹給陳誠。
  譚延闓是湖南茶陵人,1880年生,是清朝光緒年間的進士。1927年后曾任國民政府主席、行政院院長。1930年9月間病逝南京。譚延闓早年曾認宋美齡的母親為干娘。從輩份上講譚祥也算宋氏家的干女儿。譚祥比宋美齡小6歲,曾一起留學美國。陳誠同譚祥的結合,某种程度上又是一种政治上的結合。
  宋美齡見蔣介石痛快地答應了,臉上挂著難以言表的笑容:“大令,走了一個二十六路軍又算得什么,我們不是也抓住過共產党的領導人向忠發和最近抓的顧順章嗎?”
  說起顧順章的叛變,使在上海的党中央險些遭到滅頂之災。就在這一年的12月間,周恩來乘船离開上海,輾轉數千里于本月底到了紅都瑞金,就任中共蘇區中央局書記。這一職位已經空缺了好長時間,先由毛澤東代理。毛澤東受到排斥后,又由項英代理。
  周恩來一到瑞金,沒几天就去看望落難的毛澤東。他們的會見是在葉坪謝家小樓的二樓毛澤東的居室。
  毛澤東已經病了好多時。這一天他正在帶病整理他的書稿,警衛員吳吉清進來告訴他:“主席,周書記來看望你了。”
  “啊!他一到瑞金,就這么快來看我?”毛澤東惊訝之際眉宇間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喜色,忙停筆出屋迎接。他剛出房門,周恩來已經拾木梯而上了。
  毛澤東站在內走廊的欄杆前,歡迎周恩來的到來:“歡迎、歡迎。”他上前握住周恩來的手:“恩來同志,你好嗎?”這是兩位巨人在歷史上的又一次握手。
  周恩來也握住他的手,使勁搖著:“潤芝同志,你受委曲了。听說你身体欠安,我特意來看看你。”
  “謝謝!”
  毛澤東連聲說著,熱情地將他讓進屋,忙著倒水。
  周恩來打量小屋:“斗室小屋喲。”
  毛澤東風趣地說:“斗室小屋足矣。反‘圍剿’時,滿山里亂轉,無有好住處。只有等將來革命胜利了,再造‘廣廈千万間’囉。”
  周恩來信心十足地說:“會有那么一天的。”
  毛澤東看他未坐又熱情地說:“坐、坐、坐嘛。”
  周恩來關切地問:“怎么不見賀子珍同志?”
  “她忙去了。”毛澤東說著出門站在走廊上:“小鬼。”
  吳吉清出現在樓下的天井里,應了聲“到”。
  “去,把賀子珍叫來,就說家里來貴客了。”
  周恩來忙攔住他:“不用了,下次再專門來看賀子珍同志。”
  “怎么,小超沒來?”毛澤東比周恩來、鄧穎超年長几歲,這樣稱呼顯得更親近些。
  “顧順章叛變以后,敵人搜捕得很厲害,一起來目標太大。
  她晚些時候再來蘇區。”
  倆人進行了短暫的交談。這次交談,給毛澤東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在以后的多年里,毛澤東每提起這次的見面,都曾流露出感激之情。
  轉眼間過了1932年的元旦。在1月上旬的某一天的上午,毛澤東在葉坪謝家祠堂大會主席台東邊的一間辦公室里會見了由劉伯堅陪同來的季振同、蘇進和盧壽春。毛澤東同他們一一握手后,對劉伯堅說:“你是他們的主任,是老相識,他們有什么事,你要多過問過問,該反映的反映上來。”而后又指著他們三人說:“你們有什么事?盡管找伯堅同志好了。”
  劉伯堅說:“他們決心很大,要改造好,爭當一名合格的紅軍戰士。”
  “好、好!”
  毛澤東听后,帶病容的臉上出現了喜色。接著問:“到了紅區都有什么感想?部隊情況如何?你們都說說。”
  蘇進首先告訴他。“起義前,沒有找到党,想革命無門路,心里很苦悶,靠打牌混日子。”
  毛澤東笑著說:“政治上沒出路嘛。”
  蘇進又反映了一個問題:“戰士們反映,說蔣介石是大軍閥。我們相信,說馮玉祥是軍閥就想不通,說自己連長也是軍閥,就更不相信了。”
  毛澤東听后大笑,劉、季、盧也隨著笑了。毛澤東說:
  “把一個連長也算成軍閥,人家怎么能相信呢?軍閥和軍閥思想要嚴格區分開來,下級軍官大都出身貧苦。”
  季振同突然提議:“主席,能不能請賀子珍同志給我們演演戲?”
  毛澤東:“好,我盡量動員她去。我听說你的籃球打得不錯?”
  季振同回答:“打得不錯不敢說,但經常玩。”
  蘇進插言:“季總指揮,還是籃球隊長呢。”
  毛澤東听后顯得很興奮:“好。我們也成立個籃球隊,請你來當隊長行不?”
  季振同見毛澤東沒有架子,談話隨便,心情也格外高興,很痛快地說:“行!”
  毛澤東又說:“革命,還要有一個好身体,打起仗來才能戰胜敵人。”
  毛澤東十分關心宁都起義的同志,事隔不几天,又專門召見了紅五軍團政委肖勁光、紅五軍團政治部主任劉伯堅、十三軍政委何長工、十四軍政委黃火青、十五軍政委左權。毛澤東強調說:“你們到紅五軍團去工作,要教育改造好這支隊伍,身上的擔子不輕啊。要真正使他們成為紅軍戰士,要有一個相當艱苦的過程。你們不僅要講,關鍵是做。一定要把這支隊伍帶好。根据他們本人的要求,中央已批准了董振堂、季振同、黃中岳加入中國共產党。”
  何長工說:“董振堂同志,听說批准他加入了中國共產党,把這几年的二千多元個人積蓄,全部交了党費。”
  毛澤東:“不要全交嘛,寄給家里些,留一點自己用。”
  何長工:“我也是這么講。他堅持說‘革命了,個人的一切都交給党了,還要錢干什么?’”
  毛澤東:“看來,只要我們工作做細,思想教育深入,一些落后甚至思想反動的人,也一定能轉變過來。要多注意做團結工作。”
  就在這天的晚上,在謝家小樓后面的大榕樹下,毛澤東同周恩來進行了第二次談話。他倆坐在臨時放的小方凳上,面前放著一個小方桌,方桌上有茶水。天气有些冷,可月光很好。倆人看著月亮,一直沒講話。毛澤東習慣地點燃煙抽了一口。
  周恩來首先打破了沉默,謙遜而誠懇地說:“我這次來到紅區瑞金,還請潤芝同志多幫助。一些情況,還不十分了解。”
  “我是多次遭批判的人。去年李立三批評我一是‘區域保守觀念’;二是‘狹隘的游擊戰略’。現在又批我三條……”毛澤東愈講愈激動:“戰爭的學問拿到講台上,或在書本中,很多人盡管講得一樣頭頭是道,打起仗來卻有胜負之分。戰爭史和我們自己的戰爭生活,都證明了這一點。我們不能犯主觀上的錯誤,因為敵強我弱,革命不允許我們犯錯誤而造成損失。”
  周恩來發自內心肺腑地講:“第一二三次反‘圍剿’的胜利,就證明了你的戰略戰術的正确嘛。在紅區和紅軍當中,你是有威望的。這也是有目共睹的嘛。”
  倆人又有了一陣沉默之后,周恩來提出了一個敏感而又諱莫如深的問題。
  “我這次進入閩西時,碰到一位團長,問起‘AB團’的事。那位團長說有六千多‘AB團’。我來后做了一些調查,弄得無人敢當干部,濫施肉刑,亂供亂信,‘AB團’滿天飛……”
  毛澤東:“‘富田事件’中央是知道的,項英同志來后,采取了冷處理,很好!中央又派人來,批判了項英,進一步出現了肅反擴大化的問題,從排長到軍長都有。陳毅也險些被打成‘AB團’,是我寫了信給他,才幸免的。”
  周恩來:“我來找您商量的事,也是征求您的意見,就是關于糾正中央蘇區肅反擴大化的問題。”
  毛澤東十分贊同:“有錯必糾,搞錯了的就要平反。”
  周恩來很高興:“我們想到一塊去了。過几天召開中共蘇區中央局會議,專門討論肅反問題,准備作出一個決議,叫做《蘇區中央局關于蘇區肅反工作決議案》。”至此以后,肅反擴大化的問題得到了有效地遏止。
  事隔不久,毛澤東同他的戰友和中央代表又因攻打贛州的問題發生了沖突。
  在謝家祠堂召開的中央軍委聯席會議上,參加會議的有朱德、任弼時、王稼祥、項英、顧作霖、彭德怀、林彪、譚震林、葉劍英、周恩來、毛澤東等十多人。會議開得很緊張,爭論十分激烈。屋內煙霧彌漫,出現了爭論后的短暫沉默,還有一触即發之勢。
  毛澤東帶病出席會議,他抽著煙,掃了諸位一眼,而后站起身說:“我再陳述一下我的意見。盡管臨時中央來電來信指示,要我們‘取得兩個中心的或次要的城市’,并要求紅軍不停頓地進攻,‘不要再重复胜利后休息’。我認為‘這是左傾冒險主義的軍事戰略’。”講到此,与會人員一陣嘩然。毛澤東停頓一下后繼續講:“去年12月4日、6日兩次給紅軍的訓令,要中央紅軍‘首取贛州,迫吉安’,向北發展,我認為不妥!贛州雖是一座孤城,它水陸交通方便、守敵多、易守難攻,即使打下贛州,紅軍也長期占領不了,不如向閩西贛南發展,壯大紅軍。”會場又是一陣小聲議論。
  周恩來逐個掃視到會人員,最后停在彭德怀身上,問:
  “打贛州有根据嗎?”
  彭德怀似乎有把握地說:“照目前情況看,國民党軍隊在收縮階段。蔣介石如不來支援,是可以打下的。”
  周恩來又問:“其他人認為如何?”
  顧作霖態度堅決地表示:“既然臨時中央指示要打贛州,我們應該執行。現在不是研究打与不打的問題,而是要研究如何打的問題。我看毛澤東同志不打贛州,是否有‘右傾’思想的因素存在?”
  到了這份上,毛澤東的意見被否決,他也不好再堅持什么。會議決定,紅軍西征攻打贛州。
  毛澤東又一次的病倒了,發著高燒躺在硬床板上,賀子珍用條毛巾敷在他的額頭上。
  朱德、康克清夫婦立在床邊。康克清熱心而關切地說:
  “子珍就不要去上班了,我替你請個假,在家好好伺候主席吧。”
  朱德心情不爽地說:“主席,好好休養,我先走囉。”
  毛澤東掙扎著要坐起來,堅持送客人,朱德忙將其按住:
  “躺著、躺著。”
  “謝謝老總。”毛澤東感激地說。
  “你我是自家人,又是風雨同舟的搭檔,來看看主席,是應該的。躺著,我走囉。”朱德說著同康克清出屋而去。
  賀子珍送到門外,就又轉身回到屋里,一眼瞧見毛澤東正掙扎著坐起來,并提著精神說:“子珍,把紙拿來,關于打贛州的事,我還想同周恩來同志再交換一下意見。”
  賀子珍有些不快地說:“你身体又不好。臨時中央對打贛州有明确指示,那么多人都主張打,就你一個人反對……”毛澤東以革命大局為重,從不計較個人得失。
  “打不打贛州看來是個局部問題,實質是帶全局的戰略問題,‘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我們不許可任何一個紅軍指揮員變為亂撞亂碰的魯莽家。我們必須提倡每個紅軍指揮員變為勇敢而明智的英雄,不但有壓倒敵人一切的勇气,而且有駕馭整個戰爭變化的能力。指揮員在戰爭的大海中游泳,我們不使自己沉沒,而要使自己堅定地有步驟地達到彼岸。指導戰爭的規律,就是戰爭的游泳術。”
  “講得好,講得好啊!”
  周恩來人未進來,聲音已先進來。
  毛澤東臉上立時出現惊喜之色:“恩來,快進來。”
  周恩來一邊進屋,一邊說:“一上樓就听到了你的高論,講得好。”
  賀子珍不滿地說:“他身体不好,安心休息唄,可他……”
  周恩來勸解賀子珍:“他有話,就讓他說,悶在心里,那才不好受呢。”
  毛澤東指著一邊的凳子讓道:“恩來,坐下嘛。”
  周恩來一坐下就說:“一是來看看您;二是想交換一下意見。會議之后,我覺得你的意見是有道理的,复電臨時中央,告知進攻的困難。臨時中央复電,仍堅持打中等城市。會議也研究了打贛州的問題,我感到你的話沒講完,想再听听你的意見。打,還是不打?”
  毛澤東不加思索、堅決地表示:“不打!一打准輸!這就是我的意見和態度。”
  毛澤東強行下床,拿起茶壺放在桌子中間。
  “這就是贛州。它三面環水,城高牆厚,易守難攻。古有‘鐵贛州’之稱。敵軍十二師的三十四旅駐守,加上贛州南面有七個縣的地主武裝,共有八千多人槍。贛州北駐有蔣介石嫡系部隊五個師的兵力;贛州南有十個團的兵力,一旦贛州告急,南北兩個方向之敵均能隨時增援。況且,我們即使負出代价打下贛州,也做不到長期占領之目的。所以,從戰略上考慮,打贛州得少失多。”
  周恩來听了他的一番高論,思想上有了松動。
  “我再同其他同志商量商量。”
  周恩來同毛澤東又談了一些其他的情況,為不影響毛澤東的休息,就告辭回去。回去后,周恩來為了慎重起見,又一次地召開了會議。
  會上周恩來老練持重地說:“關于打贛州的問題,我又同潤芝同志商議過,覺得他的意見有一定的道理。我把他的意見報告了臨時中央。剛才上海來電,臨時中央作出了《關于爭取革命在一省与數省首先胜利的決議》。否定了毛澤東同志提出的‘農村包圍城市,最后奪取全國胜利’的戰略決策,要我們占領一二個重要中心城市。”
  顧作霖十分生气地說:“我們打贛州的態度,就是對落實臨時中央指示的態度。這個問題不要再議了。贛州堅決要打!”
  項英馬上插言:“我同意作霖同志的意見。”
  顧作霖激動地說:“坐失良机,就是犯罪!”
  顧作霖激動万分地站了起來:“趁著目前有利革命發展的時机,快速地打下贛州。我提議,由彭德怀同志出任前敵總指揮。”
  這次會議,把彭德怀推到了前線。彭德怀也勇敢地擔起了這副重擔。
  有人認為毛澤東同臨時中央的指示不合拍,不尊重上級領導,固執己見,要他去休養。
  毛澤東也看出了這一點,就草草收拾了行裝,帶著賀子珍和他的警衛員,一行13人,离開葉坪。他這次走得很倉促,僅有少數領導來送行。馬背上馱著他的全部家當衣物和書籍。
  東西少得可怜。他們一行出了葉坪,就直奔東華山而去。
   
4.隱居華山

  武夷山西南的支脈,東華山,山清水秀,樹木蔥郁。
  山間的小道上,來了一行13人,為首的是毛澤東、賀子珍騎在馬上欣賞著山川美景,驅赶了多日的壓抑、煩悶和傷心。遠處的山頂上,松柏掩映中隱約可見一座古廟。
  吳吉清大聲說:“主席,快看!前面就到了。”
  毛澤東順著吳吉清手指的方向,看見了他要到達的目的地。那就是他要靜靜地休息之處。到了山上,才知這座古廟,是傳統的廟宇式樣建筑,青磚綠瓦,飛檐斗拱。雖破舊而不失丰彩,規模不大,建在山頂上,坐北朝南,几棵粗大的松樹將它襯托得更加富有神秘感。
  賀子珍、吳吉清、陳昌奉等人忙著清掃廟宇,搬卸東西,照料馬匹。
  毛澤東抽著點燃的香煙,站在廟前不遠的岩石上,居高臨下,俯視山南的眾小山包和層層梯田,還真有一點‘會當陵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綠蔭中的山村上空,升騰著裊裊炊煙,好一幅‘農家炊煙’的圖畫。雖是舊歷年的腊月時節,卻有著春天的气息。可能是途中走熱了,也可能看到眼前的情景引起了這位詩人、政治家、軍事家的心潮激蕩,他解開了棉衣扣子,胸前露出了那件補了多處補丁的白色襯衣。
  口中贊歎道:“好景色!好景色呀!”
  高興得像個孩子,回頭叫:“子珍,快來。”
  賀子珍走過來,看到毛澤東少有的高興情緒,惊奇地問:
  “什么事讓你這樣高興?”
  “你來看,耳听風濤聲聲,俯看群山綿綿,更觀山下風云呀。”毛澤東人雖然到了山上,可心中總牽挂著山下的葉坪,准備出征的戰士,贛州的胜敗。
  賀子珍明白他的心境,也不掃他的興,隨聲附和。
  “是個好景致,比永新家里的山還美,真是個世外桃園哩。”
  “比喻得好。”毛澤東心情极佳,連聲贊歎賀子珍的比喻,不由引發了他的思路。
  “晉人陶淵明,少家貧,好讀書。閒靜寡言,不慕榮利,曾說道:‘吾豈能為五斗米折腰’一生寫下不少田園詩句。我記得有‘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毛澤東說著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有一絲不快,顯露在眉宇間。他坐在一塊突兀的大青石上,突然停住了話頭。
  吳吉清立在廟前高興地叫道:“主席,布置好了,快來看看如何?”
  賀子珍向前攙著毛澤東,向廟中走去。
  這座古廟中間為殿,兩邊為房。打掃過后顯得很清爽。左邊耳房為毛澤東、賀子珍的住室,屋內陳設极簡朴:一張木板床,床上舖著一條邊沿帶著穗子的淺紅色線毯。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邊放著兩個鐵皮公文箱。
  毛澤東立在耳房門外,看后十分滿意。“很好哩。”
  吳吉清還告訴他。“主席,我們住右邊,燒火在外面。”
  “這中間派什么用場啊?”毛澤東審視著中間的殿房發問。
  吳吉清沒想好,不知如何回答,其他人也說不出派何用場。毛澤東笑了笑說:“中間就是咱們的學習室。每天抽几個小時,我給你們當先生,你們當學生,學文化好不?”
  “好,太好了。”吳吉清十分高興,首先響應,其他警衛員也說好。
  毛澤東認真地說:“你們家里都很窮,上不起學;參加了革命,戰爭又很頻繁,沒得時間學文化。沒得文化,就不能很好地革命,有人也會瞧不起我們。咱們訂個計划,我呢,讀書、看報大部分放在晚上;上午、下午各抽兩小時,學文化,講時事,怎么樣?”毛澤東的前半句話是有所指的。一些留過洋、出過國的人瞧不起沒有留過洋、出過國的人。在某些人的眼里,好像一出國留洋就身价倍增,原先是雞也變成了鳳凰,原先是鳳凰的也變成了雞。
  眾人听說毛主席給他們當先生,個個分外高興,一致說:
  “好。”
  毛澤東既風趣又嚴肅地說:“不好好學,是要打板子的囉。
  我念書時,也常挨先生的板子。”
  眾人一听都啞然失笑了。
  此時的毛澤東好像也忘掉了煩惱:“好!鼓掌通過。”
  警衛員們興奮地鼓掌,有的把巴掌都拍疼了。
  就在毛澤東上東華山以后的几天里,瑞金軍民歡送紅軍出征攻打贛州。這一天,瑞金的街道上聚集了無數的群眾,還有的揮動著手中的小旗,高喊著:“奪取贛州,完成江西革命首先胜利!”
  紅軍戰士排著整齊的隊伍,從歡送的人群夾道中雄赳赳,气昂昂地通過。朱德、周恩來、彭德怀和葉劍英騎著高頭大馬,從后面走過來,歡送的人群立時掀起了鼓掌聲和歡呼聲的高潮。
  毛澤東屈指計算著日期,紅軍可能到了贛州。情況如何,那是可想而知的。他在東華山的古廟里,一邊讀書看報,一邊整理自己的書稿,同時抽出時間給他的警衛戰士當先生。
  這一天,賀子珍從外面進來,看到住處的床上、桌子上、甚至地上,擺放著帶來的舊報紙《申報》、《新聞報》、《工商報》、《中央日報》、《大公報》、《漢口民國日報》。其中以《申報》、《大公報》居多,桌子上擺放著《孫子兵法》、《三國演義》和《水滸》。
  賀子珍皺皺眉,按順序整理好毛澤東看過的凌亂報紙和書籍。當她走出廟門才發現四下不見人影,轉身進內,來到東邊房,見吳吉清趴在舖上寫東西。問道:“小吳,主席呢?”
  吳吉清忙合上書本:“主席說,他們到山上散步去了。”
  正說著毛澤東手中拿著木棍同陳昌奉等几個警衛員滿頭是汗地走過來。人人手里拿著撿來的干樹枝,一個警衛員手里還掂著一只剛打來的兔子。毛澤東坐在廟前的那塊突兀的石上,招呼大家:“把東西放下,都過來休息一下。”
  賀子珍、吳吉清從廟里走出來。
  吳吉清看見打來的兔子,惊喜地過去搶在手上:“好肥的兔子!是怎么抓到的?”
  “你問怎么抓到的?那要問他們哩。”毛澤東說著點上煙。
  吳吉清向他們追問抓兔子的經過。他們繪聲繪色地講著、比划著。
  賀子珍走過來遞上舊白毛巾讓他擦臉。毛澤東邊擦著臉上的汗水邊說:“快過年囉,有了這只兔子,就是一餐丰盛的年飯。再配上些辣子,好吃得很哩。”
  吳吉清走過來:“主席,明天就是年三十了,我下山一趟,辦點年貨,順便看看老鄭同志送的東西到了沒有?”
  “好。記住,每人買個小本本,都要作筆記。”毛澤東向吳吉清招招手,吳吉清走近他。他小聲地說:“順便,多買些辣子回來。沒辣子我吃飯不香。”
  吳吉清下山快一整天了,毛澤東還是坐在那塊岩石上,面對快要落山的太陽望著瑞金的方向。他一邊想著心事,一邊等吳吉清的到來。
  賀子珍走過來:“飯好了。”
  “不忙,等小吳一塊吃。太陽快落山了,小吳也該到了。”
  “主席,我回來了。”正說著吳吉清滿頭是汗地登上山頂向毛澤東走過去。
  眾人听到是吳吉清回來了,嚷著從屋里跑出來圍住小吳。
  “都買的啥好東西?”
  吳吉清把一疊報紙遞到毛澤東手上:“我到山下,剛好碰到鄭同志派來的人。他要赶路,我就沒叫他上山。”
  毛澤東如饑似渴地翻動報紙,嘴里說著:“好,好。”眼睛就沒离開報紙。
  吳吉清把買回來的學習本發給大家,人手一本,眾人十分高興。
  毛澤東看著報紙問:“贛州方面有消息嗎?”
  吳吉清略一遲疑,眨眨眼,很認真地告訴他:“暫且還沒有。听說部隊都已運動到了贛州城下。”
  上海《申報》异常醒目的標題《蔣介石‘下野’,林森繼任國民党中央政府主席》這雖是一個遲到的消息,可令毛澤東容顏大悅。又一張前不久的上海《大公報》,醒目的標題:《一二八事變》副標題:1932年1月28日夜間,日軍由租界的閘北吳淞一帶進攻,駐守上海的愛國將領蔡廷鍇、蔣光鼐率十九路軍,在全國人民抗日高潮的推動和支持下,奮起抵抗,開始了淞滬抗戰。
  毛澤東看后大為激動:“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蔣介石下野,國民党將領起來抗戰,將要揭開歷史的新篇章了!”
  賀子珍走過來:“看你高興的?”
  毛澤東:“快看,大快人心事呀!蔣介石下野,國民党十九路軍蔡廷鍇、蔣光鼐率軍抗日。好兆頭!”
  這事還要追述到去年年底,胡漢民、孫科、汪精衛和廣東的陳濟棠、廣西的李宗仁、白崇禧聯合反蔣。打出的旗號是:反對獨裁,要求民主。原因是蔣介石想當五院之上的總統。這几派勢力很大,由于蔣介石正在對紅軍作戰,他不得不采取妥協的手法,來緩和內部的矛盾。后來汪、胡又暴露出裂痕。在國民党的歷史上出現了三個“國民党四大”。去年的11月12日到23日,蔣介石在南京召開了國民党四大;同年的11月18日到12月5日,胡漢民和孫科在廣州召開了另一個國民党四大;還是同年的12月7日,汪精衛在上海法租界大世界共和廳召開了第三個國民党四大。沈鈞儒認為他們不顧民族危亡,只顧個人爭權奪利,說他們是“你們那些糾紛以及誰是誰非,我不想听,因為都与人民無關,都只有害于國家。”宋慶齡對出現的宁粵兩個政權,也公開發表意見說:
  “皆依賴軍閥,諂媚帝國主義,背叛民眾,同為革命罪人。”
  蔣介石不下台,宁粵兩派不來京坐在一條凳子上,加上各地的抗日活動風起云涌,大學生還發起了請愿運動。蔣介石看到如此局勢,迫不得已,只好在12月15日向中央常委會正式提出辭呈,將國府主席、行政院長和陸海空總司令以及所兼各職一并辭去。會后發表了辭職通電。通電上有如下言辭:
  “……權衡輕重,不容稍緩須臾,再四思維,
  惟有懇請中央准予辭去國民政府主席等本兼各
  職,另行選任賢能接替,以維團結,而挽危亡
  ……中正許身革命,進退出處,一以党國利害
  為前提。解職以后,仍當本國民之天職,盡党
  員之責任,捐靡頂踵,同紆國難,以無負總理之教訓。”
  按一般用詞而言,都是“再三”什么的,他在這里“再四思維”,好像是給人以誠懇。實際上他不過是欺世盜名罷了。
  正在他政治上落難時,傳來了二十六路軍在宁都起義的事。在12月22日后,他攜夫人飛往宁波,而后轉道老家奉化溪口。
  林森成了國民政府主席,孫科為行政院長。
  蔣介石這一走,實際上給孫科留下了兩個大難題。一是財政。連科員的工資都支付不了。僅一個月的軍費就需1800万,而一個月的財政收入才600万。蔣介石密令何應欽天天給他要軍費。為了彌補財政赤字,孫科想停付內債本息。這樣以來,引起了政界和商界的反對;二是外交。孫科用陳友仁取代了顧維鈞,要求張學良保衛錦州,公開同日本絕交。日本揚言要向中國的東南發動戰爭,并要長江中的日本軍艦炮擊南京。孫科政府在這兩大難以逾越的難題上,朝夕不保。剛過1932年的元旦,招架不住局勢的孫科就于元月2日舉行緊急會議,要求蔣介石重返南京。他給蔣介石發了電報后,自己悄悄溜出南京去了上海。孫科政府就這樣夭亡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汪精衛看到局勢難以收拾,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連著向蔣介石發報要他重新到台上來。蔣介石本想再難為他們一下,奈不住他們的再三懇請。于是,就在18日下午1時后,汪精衛、孫科、張繼、張靜江和蔣介石等在杭州的西湖風景區,一個叫煙霞洞的地方舉行了會議。會議一是同意孫科辭職;二是成立以親日派的蔣作賓為首的外交委員會;三是由汪精衛出面組織行政院。這就是歷史上的“煙霞洞會議”。
  蔣介石于1月21日到達南京。28日,蔣介石主持了中政會議,通過了汪精衛為行政院院長。就在這一天的夜間,日軍由租界向閘北、吳淞一帶進攻。駐守上海的十九路軍,在蔣光鼐和蔡廷鍇的率領下開始了淞滬抗戰。南京政府也倉惶遷往洛陽。蔣、蔡的愛國行動受到了張治中將軍的第五軍的支持,同時也受到了共產党的支持,并動員廣大群眾積极支持前線。淞滬戰爭堅持了一個多月,使日本侵略軍受到了沉重地打擊。國民政府不僅不支持,反而更換指揮官,扣壓各地捐獻的物資。致使日軍3月初在太倉、瀏河登陸,十九路軍背腹受敵,只好撤出上海。在美、英、法、意等國的調停下,中日雙方于3月3日宣布停戰,24日開始談判,5月5日簽訂《淞滬停戰協定》。《協定》規定上海為非軍事區,中國不得在上海、蘇州、昆山一帶駐軍,而日本可以在上述地方駐軍。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賀子珍听后也很興奮,忙接過報紙看視,輕聲念道:“第十九路軍將領發表通電表示,即使‘犧牲至一人一彈,也絕不退縮’。”
  嬉鬧的警衛戰士停止了嬉鬧。
  毛澤東直夸獎吳吉清:“今天小吳同志辦了件大好事。看了報紙就像吃了興奮劑,值得高興啊。”
  吳吉清不解地問:“國民党不是賣國嗎?他們還抗日?”
  毛澤東笑了笑,說:“你這小鬼,不能簡單看問題。國民党中也有愛國的。賣國的是少數,像國民党二十六路軍,不是起義了嘛。只要他們愛國,我們就要聯合他們,組成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明白了吧?”
  小吳和其他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毛澤東見狀笑笑:“看來不全明白。我們中國是一個大國,階級成份很复雜,哪些是革命的,哪些是反革命的,哪些是同情革命的,我們都要區別對待,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壯大我們自己的隊伍。不講了。”
  毛澤東合上報紙,站起身:“今日是舊歷年三十,習慣是要守歲的。你們想家不?”
  “不想!”
  有的回答。
  “為啥不想?”
  “跟著主席就不想家。”吳吉清回答。
  毛澤東有些不信,又問警衛員陳昌奉:“你想家不?”
  陳昌奉不好意思,半天才說出:“想。”
  毛澤東听后很滿意:“嗯,這才是實話。不僅你們想,我也想家哩。”
  吳吉清有些不解:“主席,你也想家?”
  “對。我也是人嘛,怎么能不想哩?小時候,就盼著過年,過年有新衣服穿,有好東西吃,還放鞭炮,好玩得很哩。”
  毛澤東見大家都靜靜地听著,又說:“現在就不同了,革命不僅要吃苦,還要流血,甚至會犧牲。你們后悔嗎?”
  “不后悔!”
  眾人回答。
  “我們今天吃苦、流血、犧牲是為了將來多數人不吃苦、不流血、不犧牲。你們說對嗎?”
  “對!”
  毛澤東把手一揮:“好,吃年飯去。”
  瑞金迎來了成立蘇維埃政府后的第一個新年。街上到處張燈結彩,到處是鞭炮聲。這是多年來少有的和平歡樂气象。
  初夜的葉坪,紅燈高挂。謝家祠堂前的空地上,正在敲敲打打扭秧歌,四周圍滿了戰士、群眾,好不熱鬧。
  然而,在東華山的古廟里,卻是那樣的安靜。夜已很深,警衛戰士都睡了。毛澤東、賀子珍沒有睡,倆人坐在常坐的岩石上,誰也不說話,望著天空,望著靜靜的群山。山下的村庄里,時而響起鞭炮聲。
  吳吉清背槍立在不遠處,也好像想著心事。
  毛澤東耳邊的鞭炮聲好似猛烈的炮火聲。他關注著贛州戰役的胜負,關心著党內的斗爭。毛澤東暗想,臨時中央推行“左”傾冒險主義,多次提出奪取中心城市,爭取一省或數省首先胜利的軍事冒險主義,勢必給中國革命帶來損失。他們不懂得中國革命的特點。中國革命的特點是:中國是一個政治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半殖民地的大國;二是中國紅軍處在強大的敵人面前;三是紅軍弱小,政權分散而又是孤立的山地或偏僻的政權,沒有任何的外面援助;四是共產党領導下進行的土地革命的特殊性。党內很多同志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甚至党的高級領導也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他們只知道尊重外國的經驗,卻不知道尊重自己的經驗……。革命在發展階段,真理不一定在多數人手里,而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是的,贛州戰役完全像毛澤東預料的那樣,易守難攻。贛州是歷史名城,三面臨水,又有堅固的城牆作依托。連續攻擊了好多天,紅軍戰士死傷甚重。贛州卻依然矗立在那里。作為前線總指揮的彭德怀,比誰的壓力都大。他望著被炮火摧毀的工事,心情沉重地走上高坡,舉起望遠鏡觀察城內敵人防守的情況。
  敵我雙方在贛州形成了僵持狀態。
  俗話說:眼不見,心不煩。
  毛澤東在古廟里已經居住近一個月了。這一天,毛澤東正在給警衛戰士講時事。警衛戰士用心作筆記。
  “剛才講了國際形勢,現在講一講國內形勢。在湘鄂西,有一個兩把菜刀起義的將領叫賀龍。在那里建立了一個大蘇區;在鄂豫皖,有徐向前;贛東北有方志敏,還有廣西的左
  右江,海南島等,全國各地都有我們共產党領導的隊伍……”
  “主席,我回來了。”吳吉清頭上冒著汗進來。
  “今天下午就講到這里,大家根据我講的寫好筆記,回頭交給我批改。”毛澤東講完,接過吳吉清遞上來的一疊報紙。
  警衛戰士各自离去。
  毛澤東展開報紙,一行大號黑体字躍入他眼帘。《申報》《伍豪等脫离共產党啟事》。
  毛澤東臉上籠罩上一層陰云。毛澤東暗想,伍豪,這是恩來同志的筆名。恩來同志任中共蘇區中央局書記,在蘇區指揮作戰,怎么會登報‘脫离共產党’呢?顯而易見,這是敵人的造謠。
  這是怎么一回事呢?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
  顧順章被捕后,投在了徐恩曾、戴笠門下,還專門在特工訓練班上介紹對付共產党的辦法。2月16日,顧順章在徐恩曾的授意下,以周恩來的筆名伍豪在上海《時報》上刊登了一條消息《伍豪等脫离共產党啟事》。17日的上海《申報》也以同樣的內容連續刊出。
  毛澤東要為周恩來辯誣。
  毛澤東告訴吳吉清,要他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早再下山一趟。他要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的名義發個布告,為周恩來同志辯誣。
  吳吉清應了一聲,就回屋去了。
  毛澤東進到左邊平房書桌前,舖開毛邊黃紙,拈筆濡墨,奮筆疾書。在廟外,警衛戰士議論今天毛澤東上的時事課,聲音大了一點。吳吉清走了過去,示意他們小聲些,又指指廟里。眾人會意,各自找個地方坐下,將本子放在腿上,寫學習筆記。
  這時天空起了一陣風。吳吉清看看天,天邊有一片烏云。
  這時他看見上山的路上,有兩騎人馬往山上走來。他注視片刻,走進廟內。
  “主席,山下來人了。”
  “誰?”毛澤東放下筆。
  “看不太清楚,兩個人騎著兩匹馬。”
  毛澤東稍加遲疑:“走,看看。”
  毛澤東在前,小吳在后走出廟門來到一邊觀察山路上的兩騎人馬。
  漸漸近了,原來是項英和他的警衛員。
  毛澤東迎上前:“歡迎、歡迎。是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
  項英十分客气地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是奉周恩來同志之命而來,專門請你下山的。”
  毛澤東猜出:“是不是為打贛州之事?”
  項英心情不快地說:“是的,打贛州很不順利。所以,恩來同志請你馬上赶往前線。”
  “來、來,屋里坐。”毛澤東把他二人讓進廟內,賀子珍同項英打過招呼,端上白開水。
  毛澤東等項英坐下,自己點上香煙迫不及待地說:“說說贛州的情況。”
  項英簡單介紹了攻打贛州的情況:1月10日,中央軍委正式下達了攻打贛州的訓令,紅三軍團和紅四軍為主力作戰,江西和閩西的七個獨立師協助作戰。2月4日對贛州實施包圍,23日和3月4日兩次大的攻擊,都未能奏效,反而犧牲了許多戰士。由于戰斗打得异常激烈殘酷,又把紅五軍團調了上來。雖然遏制住了敵人的反攻,戰果卻無法擴大。在這种情況下,周恩來想起了善于打大仗的毛澤東。因此,專門派項英來請毛澤東下山,指揮作戰。
  他們在里面交談,卻引起了廟外的警衛戰士的猜測、議論。
  “我猜,打贛州出了問題,是來請毛主席下山的。”
  “不會,毛主席受了批判。”
  “用不著人時就推,急用人時就想到了。毛主席能掐會算,料事如神,誰不知道。第一二三次反‘圍剿’,沒有毛主席指揮,能打胜仗嗎?現在可好,一腳給踢了。事到危難,又想起來了,這叫什么事呀?”
  “噓,來了。”
  毛澤東同項英和他的警衛員一起走出廟門。
  毛澤東握住項英的手:“你先走一步,我隨后就到。”
  項英和警衛員辭別毛澤東上馬下山而去。毛澤東目送他們走遠,看看天,天陰得厲害。毛澤東進到屋內左耳房收拾文件,賀子珍無聲地進來幫著收拾。
  廟外的警衛戰士各怀心事。“看來,毛主席要下山了。”
  “我早就想下山,跟著毛主席打仗,那才叫長見識。”
  毛澤東已收拾好行裝。
  賀子珍依依難舍地說:“天快下雨了,等雨下過后再走吧。
  要不,會被淋出病的。”
  “軍情如火,我得赶快下山。”毛澤東見賀子珍流淚了,用婉轉的口气安慰她說:“身体你不用擔心,工作起來病就好了。
  我擔心的是你。”
  毛澤東走到廟外,對警衛戰士說:“都過來。”
  警衛戰士聚集過來。
  “軍情緊急,小吳隨我下山。你們明天隨子珍同志下山。”
  吳吉清進屋背起毛澤東的必用之物,手里拿著毛澤東常用的紅色紙傘從里出來。
  毛澤東同警衛戰士握手告別,賀子珍走過來,同毛澤東的手握在一起。天落下稀疏的雨點。毛澤東和小吳下山了,走了很遠,又回身向送行的賀子珍、警衛戰士揮揮手。
  雨下大了,毛澤東撐開傘,邁著堅實的步子一步一步走下山去。
  到了久違的葉坪,已是半夜,雨還在下個不停。在一間不大的房里,郭化若握住了毛澤東伸過來的手,動情地說:
  “主席,我們很想念您。”
  “我也很想念同志們。”毛澤東坐后,郭化若送上茶水。
  “化若,請你給周書記、朱總司令發個報,告知他們,我連夜向贛州出發。”郭化若看看門外漆黑的風雨夜。“主席,天明了再走吧。”
  毛澤東堅持要連夜出發,郭化若也不好阻止,就給贛州前線發報去了。
  雨夜里,一股強大的電波在風雨交加的夜空中飛向了贛州前線。
  毛澤東和吳吉清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的雨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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