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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燎原星火(五)

13.新城激戰

  在隨川天主教堂,一張簡易地圖攤在了毛澤東的面前。
  毛澤東的眼神從地圖上移開,轉到張子清、何挺穎、伍中豪、袁文才、王佐、何長工身上。國民党二十七師兩個團的企圖很明顯,他是想趁我軍主力在隨川之机,偷襲我革命根据地。現在敵人到了宁岡的新城。
  新城在宁岡北15公里,曾是清朝時期永宁縣政府所在地。新城的城牆為三國時期所建,城牆基座的磚上刻有“周瑜”字樣。隨著歷史長河的風云煙雨,大部城牆被毀坏,僅存城南門和城西的城牆。新城四面環山,地勢十分險要。
  楊池軒接到朱培德的電令,派出兩個團的兵力,向井岡山革命根据地發動了第一次進剿。楊池軒把新城作為進攻的第一個目標。
  毛澤東于2月4日,從隨川赶回茅坪的八角樓,立即進行了作戰部署。根据新城城高牆厚的特點,要求一、二團從北、東、南三個方向,攻打盤踞新城的敵人。同時要求,18日拂曉發起總攻擊。
  18日拂曉,戰士們乘著黎明淡淡的薄霧,潛伏在了新城城外。伍中豪帶領三營的同志們,隱蔽在城南外的一座小山上。根据毛澤東的命令,天亮后,從三個方向同時發起了攻擊。伍中豪命令八連佯攻,七、九兩個連隊分別從左右兩翼發起攻擊。敵人憑借有利的地形和优勢的裝備,頑強固守。戰士冒著敵人的炮火,沖到城牆邊,立起早已准備好的云梯。很快豎起了十多個云梯。
  城上的敵人一面往城下投擲手榴彈,一面用鐵叉向外推云梯。攻到城下的戰士不是被炸死,就是從梯子上摔下來跌傷。戰斗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形成僵持狀態。伍中豪一見眼都气紅了,大吼一聲:“手榴彈!”
  他抱起一捆手榴彈,冒著槍林彈雨就沖上去。
  當他不顧一切地沖到离城不遠時,敵人投出的一顆手榴彈在他身邊爆炸,彈片炸傷了他的右腿。他一下倒在了地上。
  一直注視他的張子清看見,悔恨的從頭上取下帽子揉到了一起,大吼一聲:“火力掩護!”
  吼叫的机槍,噴射出一道道火焰。將敵人的火力暫時壓制住。
  伍中豪忍著劇痛爬起來沖到了城下,負傷忍痛爬上高梯。
  他咬著牙終于爬到了梯子的頂端。就在這時,一陣昏眩,他极力堅持住,把手中的一捆手榴彈拋向敵人。隨著一聲惊天動地的轟響,還擊的敵人倒下一片,敵人的机槍也變啞巴了。
  伍中豪昏倒在城頭上。
  戰士陸續沖上城頭,追擊逃敵。
  一個戰士跑到伍中豪身邊,替他包扎。伍中豪蘇醒過來,用手推開包扎的戰士。
  “不要管我,快去追擊敵人!”
  其它兩個方向也同樣出現了這樣的局面,很快打破了僵局。敵人招架不住,棄城逃遁。經過几個小時的激戰,殲滅敵人一個營,俘虜300多人,打破了敵人的進剿。
  戰士們排著整齊的隊伍凱旋歸來。
  毛澤東高興的在茅坪歡迎胜利歸來的勇士。袁文才、王佐是第一次配合作戰,旗開得胜,使倆人興奮异常。他倆人帶著隊伍走過來,王佐肩上還扛著一挺繳獲的机槍,看見毛澤東興奮自豪地說:“這一仗只三個時辰,就殲滅一個營,俘虜300多人。看,還繳獲一挺机槍吶。”
  毛澤東饒有興趣地看看他肩上的机槍,對他說:“回去很好的總結一下經驗。”袁文才、王佐高興地走去。
  張子清攙扶著受傷的伍中豪走過來,毛澤東看見快步迎上前去,關切地詢問:“傷到那里了?”
  伍中豪輕松地說:“沒有傷到筋骨。”
  毛澤東又問:“上藥了嗎?”
  張子清說:“簡單處理了一下。”
  “快扶進去。”毛澤東也攙扶住他,走向八角樓。
  到了八角樓內,毛澤東讓伍中豪坐在凳子上,找來醫生再為他處理包扎。
  毛澤東望著負傷的伍中豪,心中產生几多感慨。他想我們的干部在戰場上身先士卒,沖鋒陷陣,戰士就一定不怕死。
  醫生為伍中豪包扎好。伍中豪咬著牙走了兩步,疼得他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毛澤東忙扶他坐下。轉身對張子清說:
  “扶伍副團長回去好好休息。部隊打了個胜仗,不要驕傲。敵人吃了虧,決不會善罷甘休。再過几天就到了舊歷年,安排好群眾的生活,安排好部隊的生活。”
  1月23日,是大年初一。天還蒙蒙亮,山村中就連續不斷地響起了鞭炮聲。毛澤東和警衛員出了八角樓,來到隔壁謝槐福家。只見大門口貼著“往昔過年年難過,如今過年喜事多”的對聯,橫批是:共產党好。毛澤東輕聲念了一遍,進到院中。謝槐福剛剛走出房門,迎面看見進來的毛澤東。還沒等他開口,毛澤東倒先開了口:“老爹,我給您老人家拜年來了。”
  謝槐福揚著笑臉笑著說:“我正要到您那里去,請您來吃年飯。”
  “謝謝老爹。祝老爹壽比南山。”
  “圖毛委員的吉言,多活几年,看到我們窮人坐天下。看,光顧了說話,快屋里坐。”
  毛澤東說道:“謝謝老爹。我還要到各處走走。”
  毛澤東走出小院,剛到慎公祠,就碰上賀敏學和賀子珍兄妹倆。賀子珍先開口道:“毛委員新年好。”
  “好,好。你們也新年好啊?”
  賀敏學略帶歉意地說:“本想給毛委員拜早年,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不晚、不晚。那我們就一起走走。”
  賀氏兄妹表示同意,隨著毛澤東一起到各家慰問拜年。
  1928年的舊歷新年剛過,毛澤東和警衛員就要到下面搞調查。當他們來到一個山道的岔口處,毛澤東和警衛員走累了,坐下來休息。
  賀子珍前不久也由永新的黃竹岭調到這里開展工作。這一天,事有湊巧,賀子珍經過這里,路遇休息的毛澤東,令她欣喜若狂。
  休息的毛澤東也看到了走來的賀子珍,友好地立起身,熱情地問:“子珍同志,你這是到那里去呀?”
  賀子珍頭一歪,學著他的腔調,調皮地反問道:“你這是到那里去呀?”
  “哦,你問我到那里去。”毛澤東看著她那紅扑扑的、秀美的臉龐:“我到九隴山搞調查呀。”賀子珍心頭一喜,告訴他:“我也在九隴山。”
  “這么說,我們是同路囉。那就走吧。”毛澤東同賀子珍、警衛員上了路。
  賀子珍家祖居永新,祖祖輩輩務農。到了清末的咸丰年間,她的曾祖父拿出多年的積蓄,在黃竹岭購買了二百多畝油茶林和二十余畝田地。從此,家境就漸漸的富起來。到了他祖父時,生活顯得寬裕多了。父親賀煥文,從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讀過私塾,成了遠近聞名的文化人。清朝滅亡后,中國形成了軍閥割据的局面,許多地方都是各自為政,隨時可以捐官,也就是拿錢買官。因此,賀煥文就用銀子買了縣長,上任安福。
  宦海沉浮,仕途險惡。為人誠實又不會交際的賀煥文,處處受到同僚和上司的排斥,安福縣長的烏紗帽也丟了,只好再回到老家。后來受人舉荐,在永新縣縣衙當了個衙門師爺。
  時間不長,由于一場官司牽連到了他。雖然他是無辜的,可他有嘴難辯,坐了班房。
  賀煥文仕途不盡人意,可他的家庭也出現過不幸。他先娶前妻歐陽氏,生有一子,叫賀敏萱。好景不長,歐陽氏突然病故,給他帶來了几多痛苦。后經人介紹,續弦由廣東梅縣遷到永新的溫家姑娘——溫士秀。
  溫士秀人長得白淨俏麗,為人溫順体貼,給賀煥文先后生下了三子三女。賀敏學是她生的大儿子,賀子珍是她生的大姑娘。
  賀子珍原來叫賀桂圓,生于1909年的八月中秋。后來她改為“自珍”,參加革命后,又改為子珍。
  毛澤東在九隴山山區夏幽的塘邊,住在一戶農家,賀子珍也在這個山村開展工作。因此,倆人接触就多了起來。這一天晚飯后,毛澤東同賀子珍在燈下交談了很久。這是他們的第一次交談。夜已深沉,毛澤東送賀子珍走出屋子出了農院,來到村中。
  毛澤東同賀子珍邊走邊談,后面遠遠地跟著警衛員。他們談得是那樣的融洽。到了賀子珍居住的農戶家,毛澤東、賀子珍倆人才戀戀不舍地分手。
  翌日,毛澤東在這里召開了座談調查會,賀子珍就當然的擔任了記錄員。她坐在毛澤東身旁認真地听講,認真地記錄。
  到了夜晚、賀子珍來到毛澤東的住處,向她崇敬的偉人求教。只見她拿著打開的筆記本,不時地詢問,不時地作筆記。毛澤東則盡量滿足她的要求,時而屈指,時而打著手勢,耐心地講解。兩個人的交談,一個儼然是老師,一個像是求知的學生。
  毛澤東在這里呆了一個星期,賀子珍就陪伴了他一個星期。
   
14.一個誤傳

  這一年的3月間,毛澤東來到了宁岡的龍江書院,正在謀划著井岡山革命根据地進一步發展之時,中共湖南省湘南特委派來了代表,他叫周魯,帶來了一個十分震惊的消息。由于中共湖南省湘南特委特派員周魯的誤傳,毛澤東被開除了党籍,一夜之間成了党外人士。他曾是中共一大的代表,中國共產党的創始人。此時,他的心情是沉重的。由于他在這支隊伍中的獨特地位和特殊影響,被任命為師長。但是,他失去了參加党的會議和党的活動的一切權力。
  龍江書院坐落在龍江河畔,是清朝道光年間所建,曾是宁岡、酃縣、茶陵三縣的最高學府。它有前、中、后三進院落,每一進院落中間均有天井,兩邊為廂房;后院是一座三層樓房。這是一座古朴典雅具有江西特色的建筑群。
  初春時節的贛南,煙雨茫茫,不時夾帶著寒意。
  毛澤東孤身立在文心閣上,极目遠望。看得出,他的心情是复雜的,也是痛苦的。在他眼中所能看到的是:煙雨中的宁岡,灰灰蒙蒙一片;煙雨中的莽莽群山,是那樣的變化莫測。
  正陶醉在全省大暴動的湖南省委,就像一個發燒的病人,滿嘴說胡話似地制定了一系列的暴動計划。
  原來是1927年的11月9日至10日,在上海由瞿秋白主持召開了党的臨時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通過了《中國現狀与中國共產党的任務決議案》、《最近組織問題的重要任務決議案》、《政治紀律決議案》等決議。會議提出了“不斷革命”的觀點,批評了毛澤東放棄進攻長沙和轉移到山區違背中央精神的單純軍事觀點。在政治決議案中有對毛澤東的處分決定。決議中是“毛澤東同志為‘八七’緊急會議后中央派赴湖南改組省委執行中央秋暴政策的特派員,事實土為湖南省委中心,湖南省委所作(犯)的錯誤,毛(澤東)同志應負嚴重責任,應予開除中央臨時政治局候補委員。”由于當時交通不便,周魯不便攜帶中央文件,只有靠心記口傳,結果把“開除中央臨時政治局候補委員”誤傳為“開除党籍”。
  湖南省委命令毛澤東率軍進入湖南參加暴動。身為師長的毛澤東,成了党外人氏,敢有不服從之理。
  煙雨季節,晴少雨多。
  毛澤東和党代表何挺穎帶領著隊伍,沿著泥泞的山道出發了。
  隊伍冒著霏霏細雨,在艱難地行進。山高路滑,有的戰士摔了跌,毛澤東便走上前將其扶起,并替他們揩除身上的泥水。
  毛澤東自己渾身上下也是泥水。他手拿著竹棍,一步一滑地走著。當毛澤東率部進入湘東時,獲悉湘軍、桂軍出動數万人,南北夾擊朱德、陳毅部。毛澤東率部搶先占領酃縣縣城。在立腳未穩之時,敵軍包圍了酃縣縣城。
  酃縣城西高地湘山寺,是明代万歷年間的建筑,規模不大,建筑在山上。這座山,孤峰拔起,二水環流,是縣城的制高點。敵軍拼命攻擊,想奪取湘山寺。奪取了湘山寺,縣城垂手可得。張子清指揮部隊憑借著這個制高點,封鎖敵人前進的道路。
  敵人憑借人多和优勢裝備,几挺机槍同時開火,壓制我方陣地上的火力,掩護他們的沖鋒。敵人面對不利的地形,冒著密集的子彈,時而躍進,時而憑借地形隱蔽。就這樣還是有不少人倒在我前沿陣地上。敵人的机槍像是發了瘋似的一個勁地吼叫不止。
  在縣城北門,敵人同樣投入了大量的兵力。堅守北門的是袁文才、王佐率領的二團。
  城下進攻的敵人行動緩慢,一個軍官用槍逼迫士兵往前沖。城頭上的王佐看得一清二楚,抬手一槍,敵軍官應聲倒下,接著城頭上的各种武器一起開火。正在前進的敵人見狀,為了活命不顧一切地向后退去。
  此時的湘山寺陣地,經過激戰,敵軍退卻后出現了短暫的平靜。
  戰士利用戰斗的間隙修補工事,整理槍支彈藥。毛澤東來到了陣地上,察看地形。張子清赶來,极力勸阻:“毛委員,這里危險,請您下山。”
  毛澤東并不理會,問他:“敵人有多少兵力?”
  張子清說:“有兩個營的兵力。我們已經打退敵人的三次進攻了。”
  正說間,敵人的机槍又吼叫起來了。
  張子清嚴肅地說:“請毛委員下山!這里危險。”
  毛澤東反問他:“您不怕危險?戰士們不怕危險?”
  張子清仍堅持道:“您是指揮員,應該到您指揮的位置上。”
  毛澤東看著他:“我的指揮位置就在這里!”
  這一下,張子清可急了:“毛委員如果不下去,我就不客气了。”
  一向溫和的毛澤東也勃然變色:“你敢!”
  張子清也來了牛脾气:“來人。”馬上來四五個戰士。張子清對他們吩咐道:“您們的任務就是把毛委員拖到安全的地方去。”
  毛澤東第一次發了火:“張子清同志,你不能剝奪我指揮戰斗的權力!”
  “團長,敵人上來了!”
  張子清一看,敵人蜂擁而上,無可奈何地搖著頭說:“沒辦法。不過請您靠后一點。”他說完就离開了這里。
  毛澤東胜利了,臉上挂著喜悅:“同志們,敵人發起沖鋒了,准備狠狠打擊敵人!”
  敵人憑借著优勢的火力,先是謹小慎微地前進,离前沿近了,仍不見動靜,敵人倚仗人多,在軍官的督促下,加快了速度。
  張子清是想把敵人放近一些再打。他見到了火候,大吼一聲:“打!”
  隨著他的命令,机槍、步槍、老套筒,鳥統一起開火。沖在前面的敵人死傷一片。
  敵人沒有退卻,還是在軍官的督促下繼續沖鋒。
  張子清猜想敵人要作殊死掙扎。他親自操縱机槍。隨著机槍的怒吼,一個個敵人倒在槍口下。
  敵人的几挺机槍又壓制住我方的火力,張子清被打得抬不起頭。
  敵人离陣地前沿愈來愈近,在后面待命的梭鏢隊,個個摩拳擦掌,人人躍躍欲試。張子清丟下机槍,拔出手槍,命令道:“吹沖鋒號!”
  司號員吹起沖鋒號,戰士們躍出陣地沖下山去。
  雙方展開了肉搏戰。這場肉搏戰既惊心動魄又英勇悲壯。
  敵人胸膛插上了梭鏢,戰士抱著敵人一起滾下山去,張子清手槍中的子彈打完了,一個敵人端著長槍逼近他。他兩眼盯著敵人,把槍插在腰間,尋找机會,准備徒手奪槍。敵人看准机會猛地刺上來,張子清一側身,順勢抓住槍管,猛地一拉奪過槍,敵人也順勢倒地。張子清手中的槍插進他的胸膛。
  敵人擋不住強大的攻勢,潮水般地后退,戰士奮勇追擊。
  敵人逃上公路,一路潰逃。張子清在后率軍一路追擊。突然,他腹部和左腿連中兩彈倒在地上。兩個戰士看見,急忙赶來。
  戰斗結束了,毛澤東來到縣城內,一塊若大的場地上。一些受傷的戰士被抬進來,毛澤東极其關切地一個一個地檢查。
  張子清被戰士抬進來,毛澤東快步迎上前去。
  張子清臉上毫無血色,蒼白無神。他已經昏迷過去了。
  毛澤東仔細檢查他的傷口。好久,張子清睜開暗淡無光的雙眼,看見毛澤東正在為他檢查傷口,掙扎著要坐起來,被毛澤東扶住,讓他重新躺下。
  張子清的嘴唇蠕動了半天,說:“毛委員,我……”毛澤東告訴他:“敵人已經逃向茶陵。你是一個好指揮員,而且是一個优秀的指揮員。我代表全軍將士感謝你。我雖為師長,軍旅之事未學也。”
  這時,何挺穎、何長工、袁文才、王佐四人走過來,一起看望張子清。
  張子清被戰士抬走,毛澤東把他們四人叫到一起,告訴他們:“剛才,從地下党交通員那里得到情報,朱德、陳毅已經分兩路向湘東轉移。朱德從耒陽經安仁向茶陵方向撤退;陳毅從耒陽經資興,向酃縣撤退。”
  何挺穎說:“我們應該盡快和他們取得聯系。”
  “我已經派毛澤覃同志帶領特務連,前去尋找朱德同志。”
  毛澤東轉向何長工、袁文才和王佐:“為了做到万無一失,我決定派你們三人率領二團,從這里向西,去接應陳毅同志。”
  “我們堅決完成任務!”
  三人一致表示。
  毛澤東還告訴他們:“我們在礱市會合。”何長工他們三人离去。
   
15.井岡會師

  湖南資興東,有一支特殊的隊伍,無數當地的農民自衛軍和當地群眾。他們攜儿帶女,挑擔推車,赶著牲畜,類似搬家,在戰士的護送下,緩慢地前進。陳毅在隊伍中穿行,照顧著群眾。他急得滿頭大汗,也無濟于事。
  隊伍休息了,東一堆,西一伙,顯得雜亂無章。
  在一高坡處,陳毅召集十几個干部開會。
  “這些群眾都是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自愿跟隨我們革命的。我們一個也不能把他們丟下!這樣一來,不僅放慢了行軍速度,而且吃用都成了大問題。”
  “敵人從后面追上來了。”
  會議剛開始,正講話的陳毅吃惊地望著跑來的偵察員。
  “報告,敵人有一團的兵力追上來了。”
  陳毅和大家向后一望,只見后面塵土飛揚,殺气騰騰,對身邊的蒙九齡團長說:“蒙團長,你帶領三團前去阻擊。”
  蒙九齡什么也沒有表示,轉身調動部隊去了。很快,一支以梭鏢、長矛、大刀為主的隊伍,快速迎著敵人上去。
  休息的隊伍中,有人听說敵人從后追了上來,出現了騷動。小孩哭,大人叫,牲畜跑,全亂了套。
  陳毅只好決定暫時休會,命令干部照看休息的隊伍前進。
  隊伍前進了,雖亂而加快了速度。不多時,從后面傳來激烈的槍聲。
  何長工、袁文才和王佐正率軍前進,听到從西南方傳來了激戰的槍聲。王佐判斷道:“找了四五天,不見他們的蹤影。
  那接火的地方一定就是他們。”袁文才雖然沒說,但他也認為陳毅就在前面。“我帶一個連前去偵察情況,你們緊隨其后。”
  何長工說:“這里的地形我比較熟悉,還是我帶人前去。再說我同他們的人有些認識。”
  “那就這樣定。”袁文才也比較果斷,他同意后,轉向隊伍命令道:“一連隨党代表跑步前進!”
  他話音剛落,一連在連長的帶領下就跑步出列。
  何長工跑到排頭的連長身邊,因情況緊急,只能邊跑邊向他介紹情況。
  老虎山上,三團團長蒙九齡正在頑強阻擊敵人。這一仗打得十分艱難和殘酷。敵人裝備好,火力猛。戰士只能憑著一股不怕死的精神,在堅持著。陣地前沿躺滿了戰士和敵人的尸体。但更多的是戰士們的尸体。
  敵人在火力的掩護下,又一次發起了沖鋒。
  蒙九齡見敵人多如螞蟻,決定作最后的殊死決戰。他從一個戰士手中奪過一把大刀,雙眼冒著怒火,一步跨出戰壕。
  “同志們,跟隨我沖上去消滅敵人!”
  他首先躍出戰壕,帶頭沖上去。戰士們也都一個個躍出戰壕,緊隨他的身后,揮舞著大刀高喊:“沖啊!”
  “殺啊!”
  雙方接戰,打到一起。只見,刀光劍影耀人眼目;鏗鏘的碰擊聲不絕于耳。蒙九齡一人力戰三四個敵人。他雖被圍在中間,面對几把明晃晃的刺刀,毫無懼色。在肉搏中他大腿被刺傷,單膝著地。他忍痛揮動手中大刀,猛的向后一砍,砍死刺傷他的那個敵人。其余几個敵人一起圍上來。他用刀柄支撐住,“嘿”的一聲站起,揮刀就殺……
  危机時刻,何長工帶領的一個連隊赶到。他見如此壯烈的場面,命令司號員吹沖鋒號。號聲中何長工率軍沖殺過去。
  敵人見來了援軍,不敢戀戰,開始后退。
  何長工率部追擊逃敵。敵人用火力封鎖道路,有人中彈身亡。
  何長工只好命令部隊停止追擊。
  敵人退去的戰場,尸体滿地,血流滿地,橫七豎八,慘不忍睹。
  一個戰士趴在蒙九齡的尸体上痛哭。只見他身上十多處受傷,身旁的地上被血染紅了一大片。何長工來到這里,正要問個明白,一個昏死過去的戰士醒過來,他一躍跳起來,大叫一聲“殺”,就無目的地揮刀亂砍。終因流血過多,他又一次地昏死過去。
  何長工命人把他抬下去。
  這時,敵人又重新組織了反扑,何長工也來不及再說什么,命令部隊准備迎敵。就在這關鍵時刻,袁文才帶領大部隊赶來了。
  敵人終于被打退了。
  暮靄下,新起了一個個墳堆,遍及整個山坡。
  何長工、袁文才、王佐帶領他的部下和三團剩下的人,向著一片新墳地默哀。
  隊伍漸漸走遠了。這里剛才還是人喊馬嘶的激烈戰斗場面,現在歸于平靜。留下了沉寂和英烈們的忠魂。
  何長工在彭公廟赶上了陳毅,此時相見,倆人百感交集。
  他把袁文才、王佐介紹給陳毅。何長工告訴他:“我們是奉毛委員的命令,專程來迎接你們上山。”
  陳毅無言地拍拍他的肩頭。過了一會,他說:“我們應該上山。兩支隊伍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個有力的拳頭。敵人強大,我們是弱小之軍,常常被攆得團團亂轉。沒有一個根据地怎么能行呢?這一次,不是你們及時赶到支援,結果是個什么樣子,很難預料。”
  陳毅連夜召集二十多個干部開會,研究上井岡山問題。何長工、袁文才、王佐也在場。陳毅嚴肅地看著大家:“情況都講明囉,大家有啥子意見就提出來。”
  “上井岡山。”
  “我同意。”
  “既然都是共產党的隊伍,還是聯合起來好。”
  “我也同意。”
  陳毅見大多數都同意上井岡山,一直繃著的臉,陰轉晴。
  這時,傳出一聲“我不想去!”
  大家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他叫楊福壽,是中共湖南湘南特委新任書記。他緩緩起身,心情沉重地告訴大家:“我為什么不想去井岡山?因為我是這里的特委書記,有守土之責,有不避艱難領導湘南斗爭的任務。我把手下的七八十人帶回去,要發展這里的武裝斗爭。請陳毅同志和大家能諒解我。”
  陳毅听了他的話,連連點頭:“好。你們回去,要承受几十倍敵人的壓力。要多保重。”
  彭公廟外,夜色蒙蒙。楊福壽帶隊要离開了,陳毅和何長工赶來為他送行。楊福壽戀戀不舍地握住陳毅的手,倆人誰也沒有說什么,只是使勁搖著手。無言的离別,無言的送行。在這血腥風雨的殘酷年代里,此時他們心里誰都明白,分別就意味著死离。
  楊福壽無言地帶著他的隊伍走了。他這一走,沒有几天,全部被敵人殺害了。
  彭公廟里的油燈下,陳毅和何長工面對面地坐著,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陳毅提出:“我想讓部隊在這里作短暫的休整。你也看到囉,這么多的老百姓和沒有訓練的農民自衛軍,不整頓一下,很難想象會出什么亂子。”
  何長工表示同意:“在你們休整時,我們負責監視敵人。
  不過,只能有兩天的休整時間。”
  “夠囉。”陳毅想抽煙,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沒有摸到。他苦笑一下:“好不容易弄到一包煙,也跑掉囉。毛委員現在到了什么地方?”
  “我們這次的任務是來策應湘南的暴動。在酃縣得悉暴動失敗,為了減少你們的損失,二團奉命接應。按計划毛委員已到了酃縣、汝城一線。”何長工還告訴他:“毛委員命令我們在礱市會合。”
  几天以后,淝渡,清晨。朱德和陳毅南北兩路大軍在這里會合。他倆人立在□河岸邊,望著部隊走過浮橋。何長工、袁文才、王佐帶領二團開過來。他們看見朱德、陳毅,在隊伍中向他倆招手。
  朱德、陳毅熱情地向他們揮手致意。
  毛澤覃精神抖擻地跑到他倆面前:“報告,我完成了任務,要返回部隊首長有何指示?”
  朱德熱情地握住毛澤覃的手,看看河岸上整裝待發的特務連全体戰士,發自肺腑地說:“你辛苦了。為我們兩支隊伍的胜利會師,做出了貢獻。我代表全軍將士感謝你,也感謝你的哥哥毛澤東同志。”
  陳毅也上來握住毛澤覃的手:“見到毛委員,代我陳毅問他好。”
  毛澤覃恭恭敬敬向他倆行過軍禮,走到隊伍前,下達了“向右轉,齊步走”的口令。隊伍照著他的號令,下了河岸。
  此時,毛澤東率領一團全團人馬,開進了酃縣縣城。街道兩邊站滿了歡迎的群眾,气氛异常的熱烈。前几天,毛澤東為了有效的牽制湘南的敵人,更好地策應朱德、陳毅率領的隊伍向井岡山靠攏,毛澤東率領工農革命軍第一師第一團,直插湘南。在汝城以北的沙田,打退了企圖北進的敵人。當毛澤東得悉朱德、陳毅分南北兩路東進的隊伍到達酃縣時,他率軍北上,匆匆赶來急著同朱德會面。
  這時,毛澤東率軍入湘,得到了一個既准确又使他興奮的消息,他不是被開除党籍,而是“開除中央臨時政治局候補委員”。這才結束了一個多月的党外民主人士生活。
  在湘山寺,毛澤東坐在一塊石頭上,正觀望著山中的松濤、近在咫尺的縣城和遠處起伏的群山。
  “大哥,我回來了。”
  毛澤東聞聲回頭,見是毛澤覃立在他背后,一陣惊喜。示意他坐在另一塊石頭上,毛澤覃順從地坐下。問道:“一路上還順利吧?”
  “順利。我是在安仁找到朱德同志的。”
  “快說說情況。”
  毛澤覃告訴他湘南暴動失敗后,朱德退出坪石,直插郴州,在湘南開展武裝斗爭。由于中共湘南特委,執行了一套左的政策,采取“焦土政策”激起了民憤,造成了郴州縣委書記當眾被砍殺。還引起了“白帶子”“紅帶子”之爭,當場就有200多人被無辜殺害。
  毛澤東听到此,不無痛惜地說:“革命党做出錯誤的決策沒有不失敗的。”
  毛澤覃還說:“這時,湘、粵兩省調集七個師的兵力,進行‘協剿’。因此,朱德、陳毅分兩路東進,向井岡山靠攏。”
  毛澤東沒有再說什么。他立起身,遙望東面的巍巍井岡山。此時的毛澤東在想什么?他正在謀划兩軍會師后的發展和對未來的展望。
  毛澤覃見他在思考問題,不再打扰他,默默地立在他一邊。這時,負傷后一直隨軍行動的伍中豪也默默走過來。他和毛澤覃無聲地打過招呼,也立在一邊,隨著毛澤東的目光,注視遠處的井岡山。
  遠處的井岡山,巍峨挺拔,一片黛色;白云飄浮,時隱時現,增添了几多神秘的色彩。毛澤東長時間遙望過后,回身看見伍中豪不知什么時間站在了這里,以關切的口气說:
  “你負傷后,一直在隨軍行動,吃得消嗎?”
  “我吃得消。”
  “朱德、陳毅同志已經到了礱市,你們帶領一團,堅守好酃縣,隨時掌握敵情的變化。我明天赶回礱市,會晤朱德、陳毅同志。”
  第二天,毛澤東來到了礱市(宁岡)中藥店。
  龍江河畔后街的中藥店,為前后兩進院。前為賣中藥的柜台,右廂房為門診間;后進為木質結构的兩層小樓。
  毛澤東在何長工、何挺穎、羅榮桓、袁文才、曾士峨等陪同下,走出了中藥店。他們拐向一條主街。這條街道,較為繁華,兩邊是各种店舖。此時,街道上來往著不少行人和戰士。毛澤東几人穿街而行。
  前面不遠就是龍江橋。
  毛澤東看似從容,可他內心十分激動。這是他渴望已久的時刻。他按奈住內心的激動,邁著穩健的步履,一步一步向龍江橋走去。
  在龍江書院,警衛員小王從外跑進來,到了前院,看見朱德、陳毅就嚷:“來了。毛委員來了。”朱德、陳毅听說毛澤東來了,急匆匆出了龍江書院。蔡協民、胡少海听說也跑出了龍江書院。
  毛澤東上了龍江橋,看見那頭的朱德、陳毅也上了橋,不由加快了步履。
  朱德、陳毅也加快了步子。
  倆人走近了,愈來愈近……雙方几乎是在同時都伸出了雙手……偉大的歷史時刻就要實現了。
  兩位巨人的雙手,終于握在了一起。在這歷史的短暫一霎,四只大手猛地一触摸,龍江橋微微一震,大地輕輕一抖,群山都低下了頭。兩位歷史巨人揭開了中國革命的新篇章。
  龍江橋上戰士愈聚愈多,大家在歡笑,人們在歡呼。
  毛澤東臉上放射出興奮的光芒。他望著朱德難以言表的激動,從內心發出了:“朱德同志,你好啊。”
  朱德几乎是同時,也在問:“潤芝同志,你好啊。”
  倆人都暢怀笑了起來。
  毛澤東說:“我們盼望的這一天,終于到來囉。”
  “是呀,是呀。”朱德說著把一邊的陳毅介紹給毛澤東,說:
  “這就是陳毅同志。”
  毛澤東又握住陳毅的雙手,風趣地說:“早知你陳毅是一位儒將。”
  陳毅高興地說:“我早在法國就知道您組織的‘新民學會’和舉辦的《湘江評論》,尤其是您的《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那更是家喻戶曉。”
  他們一同走過龍江橋……
  1928年4月28日,在龍江書院文星閣的三層樓上,毛澤東同朱德等人正式相見。文星閣四面透空,雖說不上豪華,但也是雕梁畫棟,古朴典雅。在座的還有陳毅、王爾琢、何挺穎、何長工、宛希先、蔡協民、伍中豪、袁文才、王佐、胡少海、朱云卿等。胜利會師的喜悅,使每一個人都精神煥發。
  他們簡單地寒暄過后,毛澤東以贊揚的口吻說:“湘粵兩省的敵人竟沒有整倒您。”
  朱德不無感激地說:“我們轉移的快,也全靠你們的掩護。”
  朱德、毛澤東在井岡山的礱市會師,奠定了中國革命走向武裝割据的新局面,也為建設一支新型的人民軍隊奠定了基礎。兩支部隊改編為工農革命軍第四軍。朱德為軍長,毛澤東為党代表,王爾琢為參謀長,陳毅為政治部主任。并成立了中國共產党工農革命軍第四軍委員會,毛澤東為書記。
  當時的工農革命軍第四軍的編制序列是:
  軍長:朱德
  党代表:毛澤東
  參謀長:王爾琢
  政治部主任:陳毅第十師:師長:朱德(兼)
  党代表:宛希先第十一師:師長:張子清(毛澤東代)
  党代表:何挺穎
  第十三師:師長:陳毅
  党代表:
  毛澤東說:“過几天就是‘五四’青年節,我們要開個大會,很好的慶祝這個偉大的胜利會師。”
  5月4日這一天,緊依龍江河畔的廣場,占地有半平方公里,到處是紅旗招展。用木桶臨時搭起的會台和龍江橋相對。
  廣場上整齊的排列著全軍將士,兩邊聚集了無數的群眾。可以說是人山人海,歡聲雷動。上午10時,毛澤東、朱德、陳毅、王爾琢等領導登上會台,万人齊聲鼓掌。何長工是大會司儀,他大聲宣布:“慶祝會師大會,現在開始!”
  霎時,鞭炮齊鳴,軍號嘹亮、鑼鼓聲響,歡呼震天。
  會上毛澤東、朱德和陳毅等領導都講了話。
  散會后,毛澤東和朱德在警衛員的跟隨下,上了龍江橋。
  撤离會場的隊伍沿著大橋從他們身邊走過。隊伍中有人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在互相訴說:
  “南昌起義也沒有這么大的場面。”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
  “三河壩失敗后,由安遠到大余,一路上轉移,饑餓難忍,人員也在一路上減少。看看那個慘境,咋也想不到會有今天。”
  “以后,想不到的事多著呢。”
  毛澤東和朱德來到中藥店。這里成了軍部。毛澤東和朱德進到院里,看到天井中早已擺上了小方桌。倆人就坐在了小方凳上。
  伍若蘭是朱德新婚不久的妻子。她高高的個子,四方臉,給人一种朴實、庄重、大方的感覺。她為他倆人端上了茶水。
  毛澤東問:“若蘭怎么沒有參加大會?”
  伍若蘭嫣然一笑,告訴他:“參加了。我還帶頭呼口號呢。”
  “那我冤枉了我們的宣傳隊隊長囉。”毛澤東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
  伍若蘭面帶紅暈:“我知道你們講了那么多的話,會口干的。就急著回來慰勞你們吶。”
  毛澤東既是開玩笑,又是贊歎地說:“若蘭不愧為是個賢內助啊。”
  朱德听后笑了,笑的是那樣的爽朗。
  伍若蘭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毛委員在批評我?”
  “我是羡慕朱軍長啊。我們中國的女人,就有這么一种美德,賢惠、勤勞。”
  伍若蘭見他還要說,忙端起桌上的茶碗遞過去:“毛委員,請喝茶。”
  “好、好。喝茶。”毛澤東望著難為情的伍若蘭:“不說囉。”
  “你們在說啥子?”陳毅人還沒到,聲音已到。
  毛澤東想告訴他:“我們在說……”他見伍若蘭害羞地背過身去。“不說囉,不說囉。”
  朱德忙招呼道:“坐下,坐下。”這當儿伍若蘭轉身進去。
  陳毅大方地坐下。
  伍若蘭又端一碗茶出來,放到陳毅面前。
  陳毅也不由贊歎道:“真不愧是我們軍長的好賢內助。”
  毛澤東、朱德倆人一听放聲大笑。這一笑倒使陳毅摸不著頭腦,帶著疑惑的神色問:“你們笑啥子?”
  伍若蘭捂著臉跑進了屋子。
  陳毅猛然醒悟,也不由笑了。
  “呵!這么熱鬧。”王爾琢說著同何挺穎、宛希先、何長工、朱云卿進來了。
  伍若蘭又搬出几個小方凳,遞給他們。
  王爾琢邊坐邊說:“部隊士气高漲。這可是從未有過的。”
  陳毅脫下軍帽:“‘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毛澤東接上話茬:“不能只顧高興,敵人會加倍地來圍剿我們。”
   
16.打破進剿

  吉安也算得上是一座古城,是北上南昌、南下贛州直至通往廣東的交通要道,又是省府南昌的屏障。它還是贛中的經濟政治中心。城中有三國時的古南塔,最為出名的是白鷺洲。它在浩瀚的贛江中,方圓十几里,早在宋代就享有盛名。
  南宋時,吉安太守江万里為來這里講學的邵雍、周敦頤、張載、程頤、程顥、朱熹等六君子立祠建書院,宋理宗還為書院御筆題寫了“白鷺洲書院”,經歷代修繕擴建,存有風月樓,成為觀賞贛江景色的好場所。歷代文人墨客大都作記賦詩,較為出名的要算是張曖的七絕:“洲洄白鷺水天寬,万竹簫森映玉盤。胜跡千秋開大陸,中流孤柱砥華瀾。”
  民國后,這里一直成為軍家必爭之地。國民党二十七師的師部就設在這里。師長楊如軒是個行武出身,早年就深造在云南講武堂,曾經在朱德手下學過軍事戰術。他們既是同窗校友,又有師生關系。朱德和毛澤東在宁岡會師的消息,傳到了南京,蔣介石電令江西省府主席朱培德,要他一定剿滅共產党在井岡山地區的工農武裝。此時,楊如軒接到了南昌朱培德的電話。
  朱培德在電話中告訴他,南京的蔣總司令得悉情況后,十分惱火。責令我們要不惜一切代价剿滅共產党的隊伍。楊如軒當即表示:“……是!我馬上部署,一定效犬馬之勞。”
  朱培德在電話中還言懇意切地說:“此次軍事行動全仰仗楊師長你了。”
  “請總指揮放心,我一定尊令即辦!”
  楊如軒緩緩放下電話,用手絹揩去臉上滲出的汗水。他把手絹慢慢裝進褲袋里,一動不動地佇立著。
  時間在一秒一秒地流失。
  他知道朱德的厲害,同他的軍事教官打仗,心中難免有些緊張。正在他細細盤算時,他年輕、美貌、花枝招展的太太,風擺楊柳般地進來。一進門就嚷道:“如軒……如軒。”
  楊如軒慢騰騰地轉過身,心事重重,有气無力地坐在旁邊的太師椅上。
  “如軒。”太太到了他身邊,撒嬌般地搖著他的肩頭:“戲院里來了唱戲的,你陪我去嘛。”
  楊如軒不滿地瞟了她一眼,話中帶气地說:“你呀。都到了什么時候,你還有閒心去看戲?”
  “去嘛。”太太并不理會他的態度,仍在撒嬌。
  楊如軒看看太太那張嫵媚的臉:“讓勤務兵陪你去吧。”
  “不嘛。”
  楊如軒耐心地告訴她:“我剛接到南昌總指揮的來電,命令我馬上進剿井岡山的那幫土匪。以前有個袁文才、王佐,如今又多了個毛澤東、朱德。是愈剿愈多。”
  太太見他不去,那股高興勁全跑了:“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她扭著細腰沒趣地走了。
  楊如軒對著門外叫道:“來人!”
  一位少校參謀進來,筆挺地立在他面前。
  “通知各團長官,下午到師部開緊急軍事會議。”楊如軒看著少校參謀出了門,他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我要兩路出擊,南北夾攻!”
  敵人的軍事行動為毛澤東等所掌握,在茅坪的八角樓召開了緊急會議。
  毛澤東和朱德、陳毅、王爾琢在這里具体部署了會師后的第一仗,也是敵人對井岡山的第二次進剿。毛澤東提出了對敵作戰的原則:“楊如軒想用‘兩路出擊,南北夾攻’的戰術來對付我們。我們呢?那就來個‘順手牽羊’。王佐說過朱聾子一句話,叫‘不要會打仗,只要會打圈’。我給他改一下,叫著‘既要會打仗,又要會打圈’。”
  朱德他們听著毛澤東既風趣又形象的話,全都笑了。
  毛澤東按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說:“《孫子兵法》云‘走為上’。我認為打得嬴就打,打不嬴就走;賺錢就來,賠本不干。
  這就是我們的戰術。”
  朱德一手摸著嘴下巴思索著,把目光又集中到井岡山那一小塊上:“能打則打,不能打則走,這辦法好。這就提出了一個先打誰的問題。”
  正點煙的毛澤東丟掉手中的火柴頭。“對!我們還是‘雷公打豆腐——撿軟的欺’。首戰必胜,這對鼓舞戰士和對下一戰的胜利,都將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王爾琢說:“目前這兩路敵人,一路在隨川,是一個團的兵力;一路在永新,也是一個團的兵力。師長楊如軒在永新督戰。朱軍長和毛委員的意見是要先吃掉隨川的一個團。”
  毛澤東和朱德笑而不答。
  一直在思考的陳毅馬上說:“打得,打得!”
  毛澤東見取得了一致的意見,就具体地說:“參謀長在隨川的二十八團,且打且退,一路佯敗,把敵人引誘到黃坳。胡少海的二十九團,迅速插進到黃坳,兩個團以优勢兵力先吃掉他。”他說著把拳砸在地圖上隨川的那一塊,接著把手一揮,大聲說:“而后,來一個急行軍,從小道翻越井岡山,配合攻打永新。”
  4月下旬,天气已經很熱了。
  消滅楊如軒在隨川的八十一團,選擇了兩個戰場,一是井岡山南麓的黃坳,二是黃坳東的五斗江。
  黃坳是一個百十戶人家的小山村,地處五大哨口雙馬石的東南;東西是山,中間是草地,較為開闊,向東南通向隨川。是個打伏擊的理想要地。
  這一日傍晚,敵人進到了黃坳,在村中到處搶東西,弄得不大的黃坳雞飛狗跳,家家戶戶哭聲不絕。
  村外的坳上,敵人連夜搶修工事。
  五斗江的初夜,林彪帶領二十八團一營的三個連,無聲無息地到了村中的祠堂前,命令部隊:“停止前進。”
  行進的隊伍停下后,林彪對部隊強調道:“天黑了,群眾都休息了。希望大家不要打扰群眾。以連為單位各自找地方休息,一定要派好警戒。”
  三個連各自帶開了,沒有喧嘩,只有“沙、沙、沙”的腳步聲。
  林彪和營部人員住進了祠堂。
  黎明前,天突然陰了,山上飄浮著烏云。勞累一夜的敵人,大都蹲在戰壕里抱槍而眠。就在這時,王爾琢的二十八團和胡少海的二十九團悄悄在黃坳北面的山上會合。王爾琢指著山下向胡少海簡單介紹情況。
  戰士們有的擦拭大刀,有的檢查子彈,有的往槍上上刺刀。總之,每一個戰士做好了一切進攻的准備。這時,王爾琢下達了命令,戰士一個個悄然向敵人靠近。毫無察覺的敵人,還在戰壕里抱槍而眠。
  在五斗江,情況出現了變化,敵人已于夜間首先占領了北面的高地。
  天下著雨,林彪立在祠堂前,焦急地來回走動著。三個連的連長和党代表從不同方向匆匆跑到林彪面前。林彪告訴他們:“敵人已經占領了北面的制高點,形勢對我們极為不利,趁著敵人還沒有發覺我們,我們要冒雨奪回制高點。二連作為前鋒,馬上行動吧。”
  山坡上,戰士們悄悄冒雨向山上運動。林彪极其關切地立在祠堂前,盡管眼前煙雨茫茫看不清楚北面的山,他還是一動不動地注視著。
  黃坳的前沿陣地,戰士們离敵人愈來愈近。天上的雨愈下愈大,一會戰士們身上全濕了。司號員吹起了沖鋒號、號聲在清晨的山谷中顯得异常響亮。號聲就是命令,戰士如同高山滾石,直沖敵陣。
  戰壕中的敵人被沖鋒號聲和喊殺聲惊醒,在灰蒙蒙的雨中看不清目標,胡亂放著槍。
  沖鋒的人流越過敵人的第一道防線……
  經過三個小時的激戰,殲敵八十一團大部,余下的倉皇逃回隨川。戰斗結束了,天上的雨也停了。一部分戰士押送排成隊的大批俘虜。俘虜隊伍中有不少傷殘人員,還有他們的連、營長官。
  結束五斗江戰斗后,林彪帶領一營赶到了黃坳,從俘虜隊伍一邊走過。押送俘虜的一個戰士,背著四只長槍,自豪地問一營的戰士:“一營的弟兄們,你們抓的俘虜呢?看我們抓了多少。”
  一營中一個大高個戰士,肩上扛著一挺机槍,高興地告訴他:“我們抓的俘虜,在后面呢。”
  那個戰士又大聲問:“你們這是向那里去?”
  “去永新活捉楊如軒。”
  他得意地又告訴他:“快去吧,去晚了就沒有你們的份了。
  參謀長帶著咱們團和二十九團早已出發了。”
  大個戰士信心十足地說:“放心吧,一百三十里,眨眼就到。”
  第二天上午,在永新作戰,擊潰敵人七十九團,占領了永新城。
  敵人苦心經營了半個多月,僅用了三天時間,就被我工農革命軍打敗。除留一部駐守永新外,主力轉移到了井岡山
  腹地進行軍事訓練
  5月初的一天,沸騰的大井到處是練兵的隊伍和口號聲。
  大井四面環山,白云繚繞;清溪流轉,綠樹翠竹。
  毛澤東和朱德、陳毅走在綠樹翠竹掩映的小路上。
  在一片的空地上,一營列隊整齊,听營長林彪講話。毛澤東不由停步細听。
  林彪大聲說:“……從五斗江到永新,我們三天之內殲滅敵人八十一團大部,擊潰七十九團,取得了會師后第一仗的胜利。一是大家勇敢,二是我們手中有槍。有槍就有一切啊!不管是這個軍閥,還是那個土匪,只要有槍,就有地盤,就有一塊天下。我們也有槍,也能坐天下。”
  毛澤東望著娃娃似的林彪,問身邊的朱德、陳毅:“這個娃娃講得滿不錯嘛。他是誰?”
  朱德告訴他:“一營長林彪。”
  毛澤東重复一句:“林彪。”從此,林彪的名子,在他的腦海里深深扎下了根。
  毛澤東和朱德、陳毅來到路口停步。
  朱德說:“就送到這里吧。”
  毛澤東握住他的手:“我們時常互通情報。你也要注意身体。”
  “我會注意的。”朱德又握住陳毅的手。
  陳毅:“軍長要多保重。”
  “好。”朱德揚著手同他倆人告別。朱德是根据前委的意見,帶領主力到外線作戰,擴大影響。
  毛澤東和陳毅立在原地,也向他揮手告別。他倆人見朱德走遠,也開始向回走去。
  然而,冷清的吉安大街上,突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來人是師長楊池生。他作為前線總指揮,是從南昌專程來這里了解情況的。他騎著高頭大馬,后面跟隨著一溜小跑的警衛班,一直來到二十七師師部大門外,才下了馬。楊如軒事先沒有接到通知,到了自家門口才得到衛兵的報告,急急忙忙迎出來。倆人是云南講武堂的同學,一起分配到朱培德手下任職。朱培德也曾在云南講武堂就學,比他二人早一些,是和朱德同期。
  倆人客气地寒暄著進了師部。
  到了客廳,倆人落座后,楊池生取下手上的白手套,隨手丟到桌子上。“如軒兄,我特地到吉安來看看你。一向還好吧?”
  “好。”楊如軒臉上掠過一層陰云:“想必池生兄也早有耳聞,前几天在永新弄得我丟盔棄甲,好不狼狽。你在南昌,朱總指揮他……”
  “總指揮對你在軍事上的失利,极為不滿。不過都是同鄉,也不會為難你。對上他還是要保護的,以后為他挽回面子就是了。好在你也沒有傷元气嘛。”楊池生突然盯住他的臉問:
  “听說朱德在那里當軍長?”
  楊如軒被打得失去了往日的威風,說:“不較量不知道,一較量果然名不虛傳。”
  楊池生飲了口茶:“我們在云南講武堂受訓時,他是軍事教官。說起來他既是我們倆的老師,又是我們倆的長官。學生同老師打仗,別有一番滋味吧?”
  楊如軒不解地說:“你說他在國民党軍隊,要官有官,要地位有地位,為什么非要去當土匪?”
  “這也叫人各有志嘛。”楊池生不無惋惜地搖搖頭:“他如果在這邊,論地位遠在你我之上。”
  楊如軒兩眼盯住他:“池生兄,論武器我們裝備比他們好,論兵力,我們比他們強,你說我們為什么就打不嬴他呢?”
  楊池生看了他一眼,不像是在試探他。想了想說:“天時、地理、人和,我們都不占。你想,山高林密,他們往山林里一藏,你怎么能找得到?他們熟悉地形,又有老百姓的幫助。
  我們呢,兩眼一抹黑。”
  楊如軒關切地問:“總指揮都有何訓示?”
  “大戰在所難免,早作准備吧。”
  這時他的勤務兵進來,告訴他:“師座,酒宴備好了。”
  楊如軒起身,熱情地說:“池生兄,請。”
  “請。”
  二楊并肩來到餐廳,几個早已恭候的軍官笑臉相迎。他們在一桌講究而丰盛的酒宴四周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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