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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黔宁王兵發兩軍陣 鄭國公陣前勸沐英


  朱沐英領兵帶隊到了南京,太皇太后親自把他接進宮中。由光祿寺安排,大擺宴席,小皇上和在京的四品以上的官員全部作陪,給朱沐英接風洗塵。當晚送他到會同館休息。
  第二天,太皇太后在養心宮又召見了朱沐英,沐晟也去了。朱沐英現在有三個儿子,長子叫沐春,長得非常漂亮,相貌酷似他母親宁彩霞,現在留守云南;三子叫沐昂,年方十二歲,也在云南府中,還是習武攻書的時候。只有這個二儿子沐晟跟著他一塊儿來了。朱沐英還特別喜歡他這個二儿子,一者沐晟和自己的長相一般無二,二者他生性愛動不愛靜,好走馬舞錘,而且錘法也好,和自己的性格相同,所以朱沐英對他就有點偏愛。這些情況太皇太后也知道。她為了籠絡朱沐英,為她這搖搖欲墜的朝廷出力賣命,對沐家父子表現了特殊地親近。她當時便親口加封沐展為定遠王,小皇上當然得照准了,有人問了,按照大明朝的規定,不是皇子不能封為親王,沐晟咋封了定遠王呢?這事也有它的根据。咱不是說了嗎?朱沐英是朱元璋的干儿子,也沾了點皇室的邊,何況現在朝廷正在用人,這樣可以叫沐家父子為他們讀命呀,所以沐晟也被封成了親王。這沐晟那簡直是高興得不知道東西南北了。太皇太后又賞給沐晟一面金牌,金牌上鏨著“橫勇無敵”四個字,親手挂在沐晟的脖子上。沐晟這回更是飄飄然了,他就認為我們爺們受到這种禮遇,誰能比得上?我要到了陣前就得玩儿命,就得親手抓住朱棣、田再鏢和常茂,才能報答太皇太后對我們的恩德。
  朱沐英還沒有發兵呢,韓金虎二次告急的文書又到了。朱沐英一看,不能再呆了,便進宮覲見太皇太后,請求兵發揚州。太皇太后那是求之不得呀,自然是正中下怀,馬上照准。當天下午,太皇太后和皇上又賜宴奉天門,百官餞行于龍江驛。朱沐英父子又一次謝恩,這才帶著二十万大軍浩浩蕩蕩赶奔揚州。
  韓金虎事先已經得著消息了。一听說是朱沐英來了,他心里就堵了一塊圪塔。為什么呢?第一,他与朱沐英向來不和,而朱沐英過去和常茂等人則是感情甚篤,一旦朱沐英口是心非,背叛了朝廷,和常茂等人勾結起來,將是不可設想啊!第二,他這個人是驕橫慣了,平時目空一切,盛气凌人,如今要是朱沐英一來,他還敢嗎?因為朱沐英是王爺,先皇的干儿子,而且手握重兵,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和朱沐英碰啊,那就得點頭哈腰去听朱沐英的了。他又覺著憋气。這時候他又接到了太皇太后的密詔,一方面說朱沐英父子這次表現很好,要他們倆通力合作,別鬧矛盾,我們現在就指望著朱沐英了。另外又告訴他,要監督朱沐英的行動,如果他念及与常茂等人的舊情,有反叛朝廷的苗頭,韓金虎便可以不用請示朝廷而當机立斷,進行全權處理。還沒有打仗呢,兩個人就分了心了,這仗還能打好嗎?
  這一天,朱沐英的大隊人馬來到揚州城外,韓金虎親自出城迎接。見了朱沐英是甜言蜜語,一味地奉承。朱沐英本來瞧不起韓金虎,看著他就別扭,可是想起太皇太后的囑咐,不得不与他寒喧兩句。
  朱沐英傳令,中軍隨他進城,其余的人馬在城外扎下八門金鎖大陣。一會儿工夫,營寨扎下。韓金虎一看,呵,這朱沐英比以前長能耐了,看他排兵布陣非常老練,調動有方,雜而不亂,軍隊訓練有素,進退有序,也不禁暗挑大拇指,他也不敢小瞧了。
  韓金虎陪著沐家父子進到帥府,當晚設宴款待兩位王爺。韓金虎表現得非常殷勤,也很謙恭,過去那种狂妄自大的神情一掃而光。酒席宴前,朱沐英詳細詢問了自從開兵以來的情況,韓金虎一一作了說明。朱沐英听罷不住地點頭:看來是一場硬仗啊!沒想到常茂、田再鏢、花茂、丁世英、于皋等等這一幫小哥們儿都在對面,保了燕王了,而且老英雄胡大海也在那邊,現在我們都成了兩國的仇敵,這要見了面可怎么說呢?叫我怎么開兵見仗啊!朱沐英心情茫然,不愿多飲,草草收席。
  第二天,燕王的大軍開始了進攻。那位說了,高郵城奪下來以后,這么些天燕王怎么沒有打揚州,等到朝廷大兵來了,才來攻打呢?你哪里知道這打仗的路數啊。揚州是個大城,那里城高壕深,本身也有好几万人馬,是那么容易奪取的嗎?燕王和田再鏢他們是分兵奪取江北的其他城市,比如東台呀,海安呀,泰州呀,等等,這些地方是傳檄而定,現在揚州就成了江北的一座孤城了,因此今天才來進兵。
  朱沐英听到城外炮聲震天,急忙升坐大帳,韓金虎、馬蘭都來了。所有戰將兩旁侍立。藍旗官進帳稟報:“報王爺和監軍得知:反叛朱棣領人馬殺到揚州城下,討敵罵陣,請令定奪。”“再探!”“得令!”
  韓金虎急忙欠身問道:“王爺,朱棣來勢甚洶,我們該怎么辦呢?”“有什……什么說的,兵來將……將擋,水來……來上掩,你守住揚……揚州府,待本王……王出兵。來呀,點……點隊。”
  朱沐英點了三万生力軍,帶著儿子沐晟,開城門來到兩軍陣。陣勢擺好了,朱沐英立馬纛旗之下,手分雙錘往對面觀瞧,頭一眼他就看見常茂了,老了,雌雄眼還是那么大,可是胡子長得不短了。再往兩邊一看,又看見了田再鏢、徐方,他恨不能跑過去和他們抱在一塊儿,好好地親近親近,但是不行啊,現在是兩國的仇敵。朱沐英勉強控制住激動的感情,把心情平靜下來,這才雙腳點鐙馬往前提,兩柄大錘一晃,向對面喊話:“呔!對面可……可是燕……燕王朱棣嗎?既然……然叫陣,為何不……不來答……答話。”他避免跟那些好朋友照面,這才點名叫燕王出陣。
  朱棣早就知道是黔宁王朱沐英來了。沐家父子在南京受的那种禮遇,細作已經向燕王作了詳細的報告,為這件事他們還開了好几次會,主要就是討論如何收降朱沐英。常茂和田再鏢在燕王的面前打了保票,說朱沐英來,肯定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被逼無奈,我們哥們儿交情不錯,而且他也深明大義,也恨韓金虎,我們一定能夠把他收降。最后決定,与朱沐英開兵几仗,最好是不傷他手下的人,以免抓破臉不好收場。所以燕王這次出兵亮隊,不是為了搶奪揚州,而是為了收降朱沐英。
  燕王一看朱沐英指名點姓要找自己答話,也明白他的意思,便把黃驃馬一提,來到陣前。兩個人相距不過兩丈,燕王把馬帶住,躬身施禮:“前面是哥哥黔宁王嗎?小弟朱棣禮過去了。”
  朱沐英一看,現在的朱棣也跟當初大不相同了。當年那是一個白面書生,溫文典雅;現在一看,真是飽經風霜,颯爽英姿,不愧為三軍的統帥。他從心里講還是贊成朱棣的,可是現在見了面,要動手打仗,說什么好呢?他眼珠轉了轉,想了一套詞:“免禮。你是我……我兄弟?”“不錯,正是小弟朱棣。哥哥,你是從云南來嗎?路途之上辛苦了。”“朱……朱棣呀,不用說……說這些廢……廢話,這都沒……沒用。我這……這次來,主要是跟你……你說件事。我們都……都是藩王,吃著朝……朝廷的俸祿,你怎么能……能以下犯……犯上呢?口口聲聲挂……挂孝出征,你這樣……樣做對……對嗎?我知道……道你是個……個明白人,一時激……激動,做點過……過頭的事,也不奇……奇怪。你要能拿……拿我當哥哥,能听我……我一句話,收兵撤……撤隊,你我還……還是好……好兄弟,兩邊的軍……軍隊還……還是一家人,從今以……以后,咱們共……共同建設大……大明帝國,共同對……對付藩邦,要不咱……咱們自家動……動手,兩敗俱……俱傷,叫外人乘……乘虛而……而入,那你就……就是千古……古的罪人,我說這道……道理你明……明白嗎?”朱沐英真長出息了,磕磕巴巴還講出了一番道理呢。
  朱棣听完了,長歎一聲:“哥哥,你遠在偏邦,不知道朝中的事情啊,我要有一線之路,能這么鋌而走險、挂孝出征嗎?你看看我軍陣上的兩杆大旗,我要清君側掃除韓馬奸党,重整朝綱。有韓金虎、馬蘭一班奸党在朝,大明朝的江山好不了。我且問你,中山王怎么死的?劉先生怎么出走的?李文忠怎么被害的?武殿章、傅友德、康茂才以及尊翁宁伯標是怎樣被金瓜擊頂的?魯王、齊王、周王又是怎么被廢的?他們都是遭了韓金虎之流的陷害啊。你不要以為你們父子現在都是親王,說不定明天他就會把你廢掉,甚至說你現在和我打仗,韓金虎也敢在你的背后捅刀子,為什么呢?他對你不放心呀,哥哥,你要能听我的話,回去把韓金虎、馬蘭抓住,然后咱們兵合一處將打一家,共同到南京把奸党清除,你放心,我一定跪在皇上面前,任憑發落。要不然的話,我怎么能与韓金虎之流同殿稱臣呢?望哥哥二思。”
  朱沐英听罷是沉吟不語,他正在品味朱棣這番入情入理的話呢。他正在猶豫,突然間朱沐英背后一馬飛出,直奔燕王。燕王一看,來者是一員小將,看年紀也就是十六七歲,手中提著一對八楞梅花亮銀錘,往臉上看,呵,跟朱沐英那長相一般無二,不用問,這就是沐晟。沐晟在陣后听他爹跟燕王講話,那些道理他也不懂,他就知道朱棣以下犯上是亂臣賊子,看我爹這意思遲遲不肯動手,他的手卻早都痒痒了,心說干脆我過去一錘把朱棣砸死得了。沐晟也沒請令,便催馬直奔燕王,掄雙錘就砸。
  燕王沒防備會有人突然襲擊,可把他嚇坏了。赶緊一點馬鐙躲開了這一錘:“來者小將軍你是何人?”“呸!我乃大國天朝的無敵小將軍、皇封定遠王的沐晟是也,我是你祖宗,特來取爾的狗命,著錘!”嗚!大錘又下來了。
  燕王气得渾身栗抖,心說真亂了倫了。朱沐英一看,我這儿子算什么東西呀,滿嘴噴糞。他把眼睛一瞪:“我說小……小子,你小小年……年紀說……說什么話?還不……不給我……我退下去。”沐晟還不服他爹:“爹爹,他是反叛,跟他講什么!你忠厚老實,非吃虧上當不可。赶緊請回后隊給我觀故瞭陣,待孩儿捉拿于他。”說著話他又連著砸了几錘。朱沐英一看,還真就不管了,這叫順水推舟。因為自己抓破臉不好辦,這才把儿子推到前面了。
  常茂在陣角看得清清楚楚。一看是朱沐英,常茂心如刀絞,想不到好哥們儿落到了這一步,成了兩國的仇敵。他有一肚子話想跟朱沐英說。你別看雙方亮了隊了,拿常茂來說,沒有把朱沐英當外人,仍然是當年那個感情。但是現在一看,朱沐英學乖了,你躲到后邊把你儿子推到前邊,這是成心与我們為仇哇,既然你不仁,就許我不義。他向田再鏢請了令,晃動禹王神槊就沖上來了。馬到陣前,正赶上沐晟掄大錘又要砸燕王。常茂滿腔怒火,搶大槊使了個海底撈月往上一接,耳輪中就听見鏘啷啷一聲響亮,雙錘正砸在槊杆上,把常茂和沐晟都震得倒退了几步,燕王乘机撥馬回歸本隊。
  沐晟一看燕王走了,他可气坏了。這孩子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也不管來者是誰,他是一百二十個瞧不起。他把尖嘴巴撇得跟那瓢一樣,乜斜著眼睛打量了半天。他一看來將手使禹王神槊,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甭問,准是常茂。心說看你這長相,衣冠不整,那副邋遢勁,你怎么成的名呢?那陣可惜沒有我沐晟,我要早出世十几年,哪能顯著你呀!你說這沐晟有多狂吧!他看罷多時,把兩柄梅花錘往一塊儿一碰:“呔,對面你可是常茂?”
  常茂一看,這孩子真做啊,看他搖頭晃屁股,好像天底下都裝不下他,比當年那朱沐英狂得多得多呀。常茂心里頭好笑,遇到這种場合,他反倒更平穩了:“哈哈哈,不錯,正是茂太爺。小娃娃,你是朱沐英之子沐晟嗎?”“不錯,定遠王的便是。”“沐晟啊,你就是再狂,也是我的晚輩,我也不能跟你動手。你快點回去,把你爹換過來,茂太爺有一肚子話要跟他說。”“常茂,兩國的仇敵,有什么要講的,要想見我爹不難,你必須贏了我掌中的雙錘。”“好好好,今天茂太爺就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來吧小子,你就亮亮你的家伙頭吧!”
  小沐晟雙腳點鐙馬往前催,兩手搶開雙錘,用了十足的力气,錘打流星式,奔常茂就來了。常茂一看,這小子有把子力气,先讓他一招吧。他左腳一點馬鐙,右腳一碰馬的前胛膀,這匹馬滴溜一轉圈,沐晟的雙錘就走空了。沐晟把手腕子一翻,使了個野馬分鬃錘,直奔常茂耳根台便打。雌雄眼仍然沒有還手,往下一低頭,大錘擦著他背后的掩心鏡就過去了。二馬一打對頭,沐晟把雙錘并在一起,泰山壓頂,嗚!又下來了。常茂還是沒有還手,一撥馬又躲開了。
  連著讓他三招,可把沐晟气坏了:“常茂,你怯陣不成?”“怯陣我還會來嗎?”“你怯敵不成?”“有名的上將被我戰敗過無數,向來沒有怯過敵。”“既然不怯陣不怯敵,因何不還手?”“孩儿勒,還是那句話,你不念仁義二字,茂太爺還念呢。誰叫我跟你爹有交情。你赶緊回去,叫你爹過來,跟我見見面,然后咱們再動手。我這叫話符前言。”“你少廢話,著錘!”他又掄起了雙錘。
  后陣上的朱沐英一看常茂出馬了,心里也不好受哇,他跟常茂出生入死、并肩作戰多少年了,好得不分彼此,如今老了,卻鬧了個翻臉,心里能是滋味嗎?他一看常茂還真夠意思,連著讓了自己儿子四五招,他明白,這還是念起當初之情。要不然常茂能讓這個嗎?他是瞪眼就宰人哪。朱沐英一想,我要再不過去,實在交待不下去了。另外他也替他儿子著想,真要把常茂惹急了,未必能討出便宜來。想到這,朱沐英吩咐一聲:“來呀,鳴金。”
  軍陣上鑼聲一響,沐晟心里就是一翻個,我還沒打哩,怎么叫我回去?軍命不敢違抗,万般無奈,他虛晃一錘:“常茂,擱著你的放著我的,等我回去問明情況,咱們再分高低。”沐晟來到朱沐英的馬前,把雙錘一分:“爹爹,你怎么叫我回來了?”“你懂得什……什么,退在一……一旁,沒我的……的話,不准你……你伸手。”“爹爹!”“大膽!再強嘴我割……割你的舌……舌頭。”沐晟不敢言語了,气呼呼在門旗下看著。
  朱沐英催馬往前,跟常茂見面了。說點什么好呢?朱沐英有點磨不開。強打精神,一抱拳:“前邊是……是茂嗎?一向可……可好?沐英禮……禮過去了。”在馬上打了一躬。
  常茂扛著禹王槊,一看朱沐英,抬頭紋也多了,臉上也見折了,胡子里頭稀不棱登也見几根白的了,他的心也不好受,他也是重感情的人哪。常茂赶緊一抬腿,把禹王神槊挂上,以禮相還:“前面是小磕巴嘴嗎?我可真想你呀。几年前一別,我做夢都想著你的影子,沒想到今日在揚州府相遇。沐英啊,真把我想死了。”常茂說到這眼圈見紅了。
  朱沐英也是口打咳聲:“茂啊,你想我……我何嘗不……不想你呀,王命難……難違呀,只可地北天……天南。我也沒……沒想到今個在……在此相遇,不過我……我也挺高……高興,總算還能……能遇上……上你。茂啊,說點什……什么好……好呢!你叫我過……過來,干脆說……說痛快話……話吧,有什么你……你就講……講什么。”
  “行行行,沐英啊,別看咱們表面上是兩國的仇敵,我拿你還當自己的兄弟。你這是干什么呢?想跟燕王為敵?想跟茂太爺開兵見仗?你真是大錯特錯呀。沐英,別人不知道朝廷中的內情,你還不知道嗎?多少元勳宿將慘遭殺害,你上云南還不是被排擠走的嗎?現在燕王的大兵到了長江邊上,他們又想起你來了,把你抓來當擋箭牌使。慢說你贏不了我們,即使你贏了,那韓金虎能放下你嗎?早早晚晚他也得收拾你呀,沐英啊,你可不能听人家說兩句恭維話就吃虧上當啊。我也不是說保了燕王,就說燕王好,他可真是有道的明君哪。要說我常茂糊涂了,田再鏢、于皋、徐方等等眾人難道也糊涂了嗎?怎么也保了燕王呢?那胡大海有多聰明,人家多會辦事,他怎么也保了燕王呢?這些道理你還是好好想想吧。沐英啊,你過這邊來,咱們哥倆也不傷感情,早晚把天下統一,也有你我的好處,起碼免遭奸臣陷害。如果你執迷不悟,將來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兄弟,你能過來嗎?”
  朱沐英把頭低下了。常茂說的話雖然不多,但這個道理是真的。他從心里頭講,恨太皇太后和韓金虎。但是他想,人家正在危難的關頭,對我們父子也還不錯,我要再推她一把,顯得太不義气了。尤其太皇太后在宮中接見我們時,聲淚俱下,也怪可怜的,因為這個我才出兵。但是一見著常茂,他又磨不開了。怎么辦呢?最后他把心一橫,牙關一咬,腦袋抬起來了:“茂哇,你有你……你的看……看法,我有我的看……看法,你再听我……我說兩句。人非圣……圣賢,孰能無……無過,皇上總……總是皇上,臣下總是……是臣下,我們不……不能以下犯……犯上。你們不就……就是為了清……清除奸党嗎?那好,你赶緊勸……勸燕王收兵撤……撤隊,然后咱們手……手拉著手,到南京找……找皇上辯理……理去,讓皇上把……把韓馬奸党清……清除,那有多……多好,要不然落……落個以臣弒……弒君的罪……罪名,豈不被……被天下人恥……恥笑嗎?”
  “廢話。小磕巴嘴,我們歷盡千難万險,好不容易才打到了長江邊上,能隨便收兵嗎?你這不叫笑話嗎?真要听了你的話,燕王收兵回到北平,咱們手拉手到南京,那妥了,太皇太后馬上就得收拾我們。我又不是小孩儿,能上這當!沐英啊,你要听我的話,這么辦,你把揚州府讓出來,讓我們過長江打到紫金山,兵扎南京城下,然后咱們手拉手再找皇上辯理,怎么樣?”“那可……可辦不……不到。”
  兩個人一開始說得挺好,還挺難過,越說越激烈,最后冰炭不同爐,兩人鬧翻了。常茂一伸手,把禹王神槊摘下來了:“小磕巴嘴,好勒,既然你听不進茂太爺的良言相勸,那咱們就得武力解決。”朱沐英也摘下了雙錘,兩個人各掄兵器就戰在了一處。錘槊并舉,打了個難解難分。你別看他們兩個人聲色俱厲,而且是真打實斗,可都互相讓著三分呢。就這樣,兩個人馬打盤桓,大戰五十多個回合沒分輸贏。
  沐晟伸著脖子瞪著眼給他爹現敵瞭陣,兩只手急得直冒汗。有心沖過去,又怕他爹責怪,因為爹有話在先,他要敢違犯,爹可是翻臉不認人哪。有心不過去,万一爹要出點事怎么辦?他一想,你不是讓我回來嗎,好,我也讓你回來得了。他吩咐左右:“來呀,鳴金。”
  鑼聲一響,朱沐英就猜到了儿子的意思,那是替自己擔心哪,确實我也贏不了常茂。他呀,正巴不得收兵呢。他虛晃一錘,撥馬跳出圈外:“茂啊,我城里頭有……有事,恕不奉……奉陪,咱們改……改日見。”他撥馬回隊,傳令收兵回城。城門緊閉,吊橋高懸。
  常茂發現朱沐英心神不宁,能以不把臉抓破還是不抓破為好,要給他留點余地。因此常茂也撥馬歸隊。田再鏢傳令收兵。
  眾人回到連營,燕王對常茂說:“你做得非常對。我們要想盡一切辦法收降沐家父子。要能把他們收降,咱們的勢力就大多了,韓金虎就更沒有咒念了。”
  朱沐英回城之后,韓金虎、馬蘭、鐵公然等等,紛紛過來道惊。韓金虎假情假意地說:“黔宁王真是威風不減當年哪,也就是您能頂得住常茂,要換個旁人早就獻丑了。”“你太客……客气了,我也就……就是勉強對……對付,這一仗還……還看不出……出上下,明個再……再說吧。我頭……有點疼,打算早點休……休息。”一擺手把眾人都打發出去了,朱沐英退歸內室,睡覺了。能睡得著嗎?他的腦袋瓜嗡嗡直響,怎么辦?這仗是真不好打。最后朱沐英琢磨,干脆,明天我拜本進京,你們另調能人吧,我确實不是常茂的對手。但是太皇太后能旨准嗎?她要硬逼我怎么辦呢?他心里七上八下,迷迷糊糊就想開了。
  再說金錘太保沐晟。一看爹躺下不言語,自己心里也堵了個疙瘩,背著手在院里溜達。正溜著呢。就見眼前紅燈一閃,有腳步的聲音。一看,是韓金虎來了。沐晟赶緊上前,給韓金虎施禮:“監軍大人,你還沒有休息?”“我來看看你爹。他現在怎么樣?”“我爹睡著了。”“那我就不進去了。定遠王,你在干什么呀?”“心中煩悶,在這溜個圈儿。”“你要覺著煩悶的話,能不能到我那儿坐會儿?我有點事跟你說。”
  沐晟一想,韓金虎是全國兵馬大元帥,那是朝里的實力派呀,我們父子雖然封為親王,也沒有人家權力大呀,他叫我去,我就去坐一會儿吧。于是沐晟就跟著韓金虎去了。
  進了韓金虎的屋子,他一擺手,屏退左右,屋里就剩下他們兩個人。韓金虎把腦瓜一晃,狗眼一翻,就拉開話匣子了。先表揚朱沐英,又表揚沐晟。韓金虎這一頓夸贊,小沐晟就有點飄飄然了,听著那么舒服。
  韓金虎最后說:“定遠王,你爹為人太忠厚了,老念及舊情。可他就忘了對面都是些什么人,都是豺狼啊!你念舊情人家念不念?你說常茂那小子能有多狠,見你爹就下毒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得替你爹著想啊。”“我都急死了,你說我怎么辦?我要做出越軌的事情,怕我爹不答應。”“這不是在家,這是兩軍陣,你受了皇封了,是定遠王,無敵將軍,有金牌在身,地位比我還高呢,和你爹是一樣的親王,你怕什么呢?你要能听我的,我給你出個主意。”“什么主意?”“今夜晚間你前去偷營劫寨,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闖進連營,打他個措手不及,人仰馬翻。你要能把燕王生擒活拿,或者把他打死,你不就立下了首功一件嗎?那時候你爹就不能責怪你了,本大都督在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重重保舉于你,你們爺儿倆就更露臉了。你敢干嗎?”“我倒是敢,就怕我爹怪我。”“沒關系,他那方面包到我身上。我在前線是奉旨的監軍,可以指揮全軍,你是奉我的命令去的,他能說什么呢。”“那么說去得?”“去得。”
  沐晟一想,這真是個好主意。趁常茂他們沒注意,我就來個偷營劫寨,把燕王抓住,我爹自然也會高興。小沐晟打定了主意,吩咐一聲:“來呀,給我帶馬抬錘!”
  此正是:
  
  奸詐之人,偏能花言巧語;
  少年气盛,難免上當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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