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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沈鳳蓮鳳友接龍須 北平府燕王興義師


  忠國公武殿章見到朱元璋要殺李文忠,他是又气又恨,但是當著皇上的面還不便發作。想罷多時,站起身來,二次跪倒:“吾皇万歲万万歲,臣有一事不明,當面領教。”朱元璋一看,問上了:“你有什么事只管講來。”“陛下,不知曹國公身犯何律,法犯哪條,万歲因何要將他處死?”“一言難盡哪。你來看!”
  朱元璋說著用手一指,武殿章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觀瞧,只見殿旁邊站著一個女子,衣著華麗,臉腫著,嘴歪著,眼流著淚,順嘴角淌著血,這陣不是美人,成了怪人了。武殿章不認識楊貴妃,也猜不透是為著何事,他就愣在那了。朱元璋說道:“李文忠當著朕的面,公開暴打貴妃,是不是要造反?他心里還有沒有王法?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皇上?再者說,他做下了亂倫之事。适方才進宮見朕用藥不在,便調戲朕的愛妃,他簡直不是人哪!念起他功勞重,我們又有骨肉之情,朕只殺他一人,不罪其全家,就是法外施仁了。卿等不必多問,下殿去吧。”
  武殿章一听可嚇了一跳,咋能會出這些事呢?怪不得剛才李文忠回府气色不好,渾身戰栗,問他他還不說,原來事出有因哪。武殿章又一想,李文忠決不會干出這事情,一定是被人陷害,朱元璋偏听偏信,才弄到這种地步。武殿章想到這更生气了,他急忙往上叩頭,說道:“陛下容奏。李文忠是跟著陛下長大的,他是個什么人,陛下最明白。臣記得當年打下大都時,您曾經從元順帝的宮中選出十名絕色女子,賜于文忠,那時文忠年方二十,尚且不受,今天怎能干出這种事來?望陛下不要偏听偏信,就寬恕了他吧!”說著話武殿章哭拜于地。宁伯標、傅友德、康茂才也跪下苦苦求情,朱元璋的心也就軟下來了。
  馬皇后一看皇上心活了,她沒等皇上說話就開口了:“武殿章、傅友德、宁伯標、康茂才,你們四個人可知罪嗎?”武殿章心里十分不服,可人家是皇后,是一國的國母啊,他還不敢頂撞,只得強壓怒火,挺起胸膛,花白的須髯一甩:“國母,臣不知罪在何處。”“哼哼,武殿章,你等是統兵大將,沒有皇上宣召,便私离防地,該當何罪?夜闖皇宮,咆哮偏殿,又該當何罪?李文忠罪在不赦,你們卻說皇上是偏听偏信,這攻擊圣上,又是該當何罪?”
  武殿章一听更生气了,真是無名怒火,直撞頂梁:“娘娘千歲,臣等奉邊關大帥常遇春之命,回京搬兵,怎能說私离防地?”“既為搬兵而來,我且問你,可有大帥令箭?”“無有令箭。”“可有公文?”“有十万火急折本一通,已經交于了大都督李文忠,李文忠轉呈楊貴妃了。”“楊娘娘,你見著折報了嗎?”“他們信口雌黃,我什么也沒見著。”“武殿章你還有何話講?”
  這一下武殿章是須發皆奓,怒不可遏,站起身來到馬皇后面前:“娘娘千歲,人總得講點天地良心,我們這些人拼死拼活,為的是誰家的江山?我老頭子已是白發皓首,仍然餐風滿露,爬冰臥雪,為的是什么?你說出這些話覺著心中愧也不愧?如果說我一個人說瞎話,沒有奉大帥的命令硬說是奉了命令,難道說我們四員老將都能說瞎話?我們要沒有折報,從雁門關能飛到南京嗎?沿途的關隘我們怎么通過的?我們把折本給了大都督,大都督給了楊娘娘,你們現在卻矢口否認,居心何在?”
  武殿章這么雷煙火炮地一發脾气,宁伯標、傅友德、康茂才都站起來了,他們都仗著軍功如山,得理不讓人,也吵吵起來了。常言說打仗沒好手,吵架沒好口,你有來言我有去語,一會儿便吵得不可開交。
  朱元璋從心里還得向著馬皇后,他勃然變色,厲聲說道:“放肆!武殿章、宁伯標,你們要干什么,難道說要造反不成?”
  這一句話把武殿章气坏了,心說行啊,你這放小牛的牧童打官腔了,動不動就知罪,開口就說我放肆,到底誰有罪?咱還得擺一擺。武殿章是武將出身,也是脾气暴躁,性如烈火呀,他一气之下,不稱皇上叫老四,手指朱元璋數落起來,“老四,我的四弟,你怎么變到了這等程度啊!我是你磕頭的大哥,難道說連大哥的話都不相信,只信那讒妃的話嗎?你這几年做了多少錯事?我且問你,中山王徐達是怎么死的?軍師劉伯溫又是怎么出走的?近年來連興大獄,殺戮功臣,株連甚廣,又是誰的主意?今天又害到了李文忠的頭上,這可是我親眼目睹。陛下,你好好想想,要這么做下去,邊關將士寒心不寒心?大明朝的江山還要不要?現在邊關戰事吃緊,賤妃竟敢隱匿搬兵的折本,你也這么听之任之按兵不動,不納忠言,屈害忠臣,陛下,你變了。臣說句過頭的話,你与那紂王有什么兩樣?与那楊廣有什么不同?真叫人痛心哪。”
  武殿章說這話是發自肺腑,尋思能打動朱元璋,不管怎么說我們磕頭几十年了,一塊儿出生入死,就是有點過分,還能責怪我嗎?哪知道武殿章想錯了,現在朱元璋是鐵石心腸啊,越想打動他,他越生气。
  朱元璋臉色鐵青,气乎乎把桌子一拍:“唗!武殿章,你真正地放肆,竟敢夜闖皇宮,咆哮偏殿,在朕的面前胡言亂語,實在是無法無天。朕本應該將你等一体問罪,但是念起弟兄之情,朕法外施仁,把你的官職一擼到底,永不敘用,下殿去吧!”
  武殿章一听忍無可忍,賭气把帽子也摘了,朝服也脫了:“朱元璋,你認為我給你當官,心里高興嗎?我覺著良心有虧呀,我早就當膩了。你等著吧,人有好心,天有好報,玩火者必自焚,早晚有惡貫滿盈的那一天。”武殿章越說越气,后來就破口大罵。宁伯標、傅友德、康茂才也一邊說著一邊脫下朝服。
  馬皇后一見,急忙湊近朱元璋:“陛下,可不能放他們走啊,如果他們感恩還則罷了,如果要出外煽動是非,勢必給朝廷帶來大害,望陛下三思。”
  朱元璋一听有理:“武殿章,好,既然你不愿意保我,你保誰呢?難道說你要保元人?還是要另拉山頭推翻大明的江山?既是這樣,朕就成全了你們四個,來呀,把武殿章、宁伯標、傅友德、康茂才推到外頭,和李文忠一塊儿金瓜擊頂!”“喳!”四個人也被推出去了。四老將罵聲不絕,在罵聲中和李文忠一并死于金瓜之下。
  朱元璋殺死五員大將,也有點后悔了,這五個人不是一般的人物,這消息要傳出去那還了得嗎?要傳到常遇春的耳朵里,他再領兵帶隊殺回南京,可如何是好啊?哎呀,我怎么腦子一熱傳了這么一道命令呢?
  馬皇后一看便猜透了皇上的心事:“陛下,做了不悔,悔了不做,您是万乘之尊,一國的天子,怕什么呢?死了就死了唄,別人還能怎么樣?以哀家之見,為免除后患,應該把這五家的家眷,一個不留,都要斬草除根。”
  朱元璋一想,也只好如此了,他點頭照准。馬上降旨把韓金虎宣進偏殿,告訴韓金虎,要他率領一万禁軍,包圍南京城,搜拿李文忠等五人的府邸,五家的家眷要不論男女老幼、家人仆婦,一体捉拿。韓金虎領命而去。
  單說這皇宮里頭有一名太監,姓瓮名順,是瓮娘娘的本家。瓮娘娘進宮時就把他帶進宮了,一直服侍瓮貴妃。瓮貴妃被害,他是痛斷肝腸,但是自己是個太監,有什么辦法呢?現在他也在皇宮值班,偏殿里發生的事情他都看見了。瓮順心想:我豁出性命不要,也得給這五家送個信儿,不能讓他們都遭毒手。于是他偷偷地溜出皇宮,來到十字街口。瓮順一想,時間緊迫,都去送信儿來不及了,那么,我先去給誰送信儿呢?是了,曹國公府比較近,我也知道路,那四員老將久戍邊關,家中人口不多,我就給李府送信儿吧。瓮順拿定主意,一陣緊跑,來到了李府門口。見著李府總管李安,把經過講說了一遍,瓮順就逃走了。
  李安聞听噩耗,嚇得魂不附体,急慌忙奔向后宅,來見少國公李昌。李昌今年一十五歲,被李安從睡夢中叫醒:“少公爺快走吧,大禍臨頭了。”李安簡單扼要把經過一說,李昌大哭不止,找著母親劉氏,劉氏不肯走,塞給李昌一些銀兩,催他們快逃。李昌在李安的保護下,連夜逃出了南京。韓金虎領人馬到來時,劉氏婦人已懸梁自盡。五家的家眷全遭毒手,單單走脫了少國公李昌。
  李昌逃出城來,不敢說出真名實姓,只得隱姓埋名,与李安主仆二人赶奔北平。簡短捷說,這一天來到了北平府。他們找到燕王的王府,心里一陣高興,李昌親自上前向門軍報通名姓,要求見燕王千歲。
  南京發生的這些變化,燕王是一字不知。每日陪著軍師姚廣孝,商討治理北平府的大計,陪著田再鏢操演新征收的人馬。這一天他正在桌前批閱公文,突然門上人來報,說門外來了一個年輕人,自稱叫李昌,是曹國公的儿子,說是由南京而來,哭哭啼啼要求見王爺。燕王一听就是一愣,說了一聲:“請!”站起身到院里等著。
  少國公李昌來到王府,往台階上一看,站定一人,正是燕王。他大叫一聲,哭拜在地,沒等說話,就昏過去了。燕王知道有事,命人把他抬到屋內,進行搶救。經過一陣忙亂,李昌醒過來了,他伸手拉住燕王,又是哽哽咽咽,泣不成聲。好一會儿,他才敘說了以往的經過,當說到大都督李文忠和四老將被金瓜擊頂、瓮娘娘被害身亡時,燕王大叫一聲:“娘啊,可疼死儿了!”也昏過去了。
  王府里一陣大亂。等把燕王給搶救過來,他以頭触地,哭得目中帶血。燕王哭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跟傻了一樣。田再鏢、常衡、張玉、王真、邱福、郭資,連王妃沈鳳蓮,大伙苦苦相勸,最后燕王不哭了,但他說得明白:“我一定要給這些人報仇雪恨,為我母親報仇雪恨。現在我就要發兵。”
  姚廣孝一看,現在發兵時机不到啊,他急忙說:“千歲,臣有下情回稟。”“軍師,難道說你不同意派兵?”“殿下,咱不能感情用事啊,您听臣說說情況。按我們的家底,倉廩不足,甲兵不強,僅有這十万人馬,既得守邊,又得看家,再要征南,怎么夠用呢?南京雖然韓馬專權,朝廷腐敗,但是畢竟他們地廣人多,帶甲兵士不下百万,我們怎能和他們匹敵?所以說現在不是報仇的時候,等將來我們養成了銳气,再發兵報仇不遲。”大帥田再鏢也隨聲附和,可是燕王總是不听,非要發兵不可。
  姚廣孝實在沒輒了,這才說道:“殿下咱這么辦,咱們求神吧。只要神佛說話,要怎么辦就怎么辦,我們听從上天的意志。”古人都十分迷信,燕王就點頭答應。姚廣孝裝模作樣搖了一卦,嘴里嘟嘟囔囔,對燕王說道:“千歲,神仙發話了,要想發兵必須您的胡子長過肚臍。”燕王用手一摸,咳!自己那胡子連半寸也沒有,什么時候才能長過肚臍,那不是開玩笑嗎?姚廣孝又說,這是天意。如果不長過肚臍,根本不能發兵,恕臣不能遵旨。
  這一下把燕王愁得像傻了一樣,終日愁眉不展。這天中午,燕王午睡醒來,又想起了他的胡子,這么用手一捋,哎呀,可真神了,就見這胡須長過肚臍,五綹須髯飄洒前胸。他心中十分惊异,急忙下地來到鏡前,對面一照,一點不假,一部墨髯油光發亮,把燕王樂得跑到院中,跪地下就給老天磕響頭,真是天助我也!他馬上傳話,要軍師、大帥及諸將前來議事。
  姚廣孝、田再鏢一看,燕王手捋長髯,滿面笑容,眾人都傻眼了,心說這怎么回事呀?過了一天胡子就能長這么長?燕王春風滿面,手托須髯:“軍師,這可是天意,該我進兵報仇了啊,哈哈哈!”燕王一高興,用手就持這胡須,一捋,坏了,掉下兩綹來,大伙一見也愣了。
  燕王的胡須是怎么回事呢?因為他報仇心切,整天哭哭啼啼,不吃不喝,把王妃急坏了。沈鳳蓮一想,我給他變個戲法吧。趁燕王乏累熟睡之机,她把頭發剪下來,弄了几綹,給燕王粘上了,結果有兩綹沒粘緊,燕王一使勁給捋掉了,眾人是一陣大笑。從這件事足以證明燕王的報仇心切。
  燕王正要准備發兵報仇,邊關傳來了警報,元人又入侵了。原來韓金虎派人給脫金龍送了一份厚禮,脫金龍這才拼湊了數万人馬,向北平進犯,叫囂要奪回他們的大都。燕王只得把征南的事情放下,商議退敵之策。這時,被韓金虎派到北平做指揮使的王信,完全變成了燕王的戰將,燕王手下的文臣武將沒有一個被韓金虎收買的。田再鏢分兵派將,燕王、軍師和常衡、王信、譚淵、李浚等守北平,自己帶領張玉、王真、邱福、孟善、孫岩、陳賢諸將,率領八万人馬,分五路迎敵。元人是烏合之眾,又是遠道而來,燕軍是精銳之師,況且以逸待勞,經過半年的時間,斬殺元兵三万多,徹底打退了元人的進攻。以后元人內部分裂,互相殘殺,雖然韓金虎几次策動,但是再也無力進犯了。經過這場戰斗,燕王的部隊又增加了五万。
  就在燕王鞏固北部邊疆的時候,南京城又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老皇帝朱元璋病勢嚴重,看看難以轉好,便宣召韓金虎、馬蘭、齊泰、黃子澄、方孝孺等大臣到御榻前,他讓皇太孫朱允炆跪拜于眾大臣之前。朱元璋斷斷續續、有气無力地說:“朕起身寒微,戎馬一生,膺天命三十一年,今病入膏肓,恐難久在人世。皇太孫允炆,仁明孝友,天下歸心,朕去之后,宜登大寶。望諸卿同心輔弼,以福万民。”諸大臣磕頭受命。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朱元璋撒手拋离權柄,駕崩于西宮。六天以后,朱允炆在鼓樂聲中即皇帝位,詔以明年改為建文元年。至于他祭告天地、大赦天下,給大行皇帝起陵、下葬、建廟、上溢號等等,不必一一細表。
  這個小皇帝朱允炆跟他爹朱標一樣,优柔寡斷,遇事拿不出主意。馬皇后成了太皇太后,朝廷大事都由她裁決。李文忠被殺后,韓金虎取代了李文忠的職務,掌管了大都督府,權勢更加顯赫,他還當上了兵部尚書,馬蘭當上了吏部尚書,他們算是掌管了文武官員的任免大權。他倆仗著太皇太后的勢力,更加肆無忌憚,結党營私,為所欲為。太皇太后与韓金虎、馬蘭等商議,現在大權在握,應該把燕王徹底除掉,以絕后患。但是燕王已經有十五万人馬,兵精糧足,又不敢下手。他們經過多次密謀,終于想出了一個叫做“削藩”的計策。就是把藩王的兵權削掉,地盤划小,并且不准他們再過問地方上的事情。他們決定之后,先從齊、魯下手,因為這兩個王爺都和燕王關系密切,因而被廢為平民,接著又把周、湘、代、岷等藩王或遠遷或廢掉,以起敲山鎮虎的作用。隨后韓金虎又調兵選將,一陣陣緊鑼密鼓,向燕地進攻已是迫在眉睫。
  京城的變化,早有探馬報与了燕王。燕王馬上召集文武官員商議迎敵和出征之事。正在商議的時候,突然“喀嚓嚓、轟隆隆”晴空一聲霹靂,狂風驟起,大雨傾盆,議事堂上的檐瓦被吹落于地,眾人無不失色,相顧愕然。軍師姚廣孝沒等燕王發問,便起身拜道:“恭喜主公,賀喜主公,此乃吉祥之兆也。飛龍在天,從以風雨,瓦墜于地,將易黃也。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止也。此番用兵,必能一舉成功。”眾人無不歡呼雀躍,山呼万歲。燕王主意乃定。根据軍師的提議,這次出征的行動叫“靖難”,大軍叫“靖難軍”,意思就是皇上身邊有小人專權,我們要去清君側。接著又討論了具体的細節,不必一一細表。最后決定,由軍師執筆寫一篇靖難的檄文,也就是討伐布告,迅速張貼到各地路府州縣。
  建文元年七月,燕王發布了靖難檄文。這道檄文大致的意思是:大明帝國燕王朱棣,為召示天下事,只因大明朝廷之中,韓馬奸党把持朝綱,上欺天子,下壓文武,毒害開國的功臣宿將,元帥徐達被害,軍師劉伯溫被逐,以胡惟庸、藍玉謀反為名,連興大獄,后又日殺四老將,害死瓮貴妃和曹國公。其手段之殘忍,令人發指。近又离間骨肉,倡言削藩,齊、魯、周、湘諸王,或被廢,或被貶。朝廷之中,正義之士,噤若寒蟬,惕息不安。先王遺訓:“朝無正臣,內有奸逆,藩王可舉兵誅討,以清君側。”因此,本王代天伐罪,興義兵掃除逆党,重整朝廷。大軍所到之處,秋毫無犯,望軍民人等一体周知,并協助本王,共掃逆党。建文元年七月某日。這道檄文一發出去,反響甚大。
  第一個接到了開明王常遇春的信。常遇春自得知武殿章等四老將被害,朱元璋不發救兵的消息后,气得他發指眥裂,暴跳如雷,手指南京破口大罵,恨不能馬上帶兵回南京問罪。但是邊關吃緊,他還不忍丟下。幸虧燕王大破元人,這才減輕了雁門關的壓力。這次他見到燕王的討伐檄文后,反反复复考慮了三天,決定支持燕王的行動。他寫了一封親筆信送交燕王,燕王大喜,向雁門關送去了一批糧草,并寫信說明了起兵的內情,這些不必細表。
  這一天來了五百多人,衣服不整,器械不全,為首有兩員將官,前來投奔燕王。常衡出去一盤問,這兩個非是旁人,一個是湯瓊。一個是郭彥威。湯瓊是湯合的后人,郭彥威是郭英之子,都是開國功臣的后代。常衡把二人引去見燕王,二將哭拜于地。燕王就問:“二卿從何處來?”郭彥威哭著說:“我爹郭英,和先主是磕頭的把兄弟,也不知道哪一點得罪了先主,他把我爹指為胡党,殺死我爹,還要抄拿我家滿門。我娘上吊而死,我連夜逃走,流浪在外,后遇著湯瓊,我們才占了一個山頭。”湯瓊的爹爹湯合雖然早年退歸林下,得以善終,但湯瓊卻被人指為藍党,遭到通緝,他連夜出走,后來遇上了郭彥威。他們跑到天水一帶,成了草寇。這些年來大廟不收,小廟不留,饑一頓飽一頓,苦不可言。他們見了燕王的檄文,真是樂不可支,拉著手下的人,日夜兼程,來到北平。
  二人哭訴一遍,燕王也抹了眼淚了:“二位將軍請起,你們來得正好,本王就要出兵,為死去的功臣報仇。”燕王封二人俱為將軍之職,撥到田大帥帳前,隨軍听用。
  過了兩天,又來了一支人馬,約有千余。為首的乃是兩員步將,一個使鑌鐵怀抱拐,一個使單刀鐵拐。眾人一見無不高興得熱淚盈眶,原來這二人是武殿章的儿子武盡忠、武盡孝。燕王就問:“二位將軍從何處而來?”武盡忠就把經過講說了一遍。
  大明朝建國后,由于二人屢立戰功,俱被封為御總兵之職,鎮守天水。武殿章被害之后,朱元璋命馬蘭之子馬得海為欽差大臣,帶著五百羽林軍,到天水捉拿武氏弟兄。馬得海沒到天水,武盡忠弟兄就知道了消息,他們一商議,爹爹被害了,還要來捉拿我們,咱干脆反了就得了。馬得海這小子也不是好東西,咱就把他切開涼到這儿吧。待到馬得海來后,帶人馬到帥廳宣讀圣旨,他的親兵一律被擋在了門外,武盡忠沒等他把圣旨打開,一鐵拐就把馬得海打得腦漿迸裂,死于非命。弟兄倆便公開扯旗造反,手下三万軍兵大部分怕朝廷進剿,相率逃去,他們也怕天水難守,便進入了深山,軍兵又走散大部,僅剩下這一千多人。后來見到燕王的檄文,他們滿心歡喜,這才領人馬來到北平。
  武盡忠末了哭著說:“我爹死得太慘了,望干歲給他老人家報仇哇!”燕王也擦了擦眼淚,安慰他們:“二卿放心,我不但要給武大爺報仇,還要給所有屈死的功臣報仇。”燕王也加封這兩個人為將軍,軍前效力,帶來的軍隊進行了改編。
  沒過兩天,又有兩員大將來投,這兩個人更有名了,一個是花云之子花茂,一個是皂袍大將丁得興之子丁世英。這兩個人見了田再鏢那是又摟脖子又抱腰,真是歡喜若狂啊。施禮已畢,他們把經過講說了一遍。原來他們和常茂分手后,這兩個人一直沒有离開。他們無處投奔,就流落到了娘子關一帶,靠打糧為生。后來見著了燕王的檄文,這才高高興興赶到北平。可是常茂、于皋現在何處,他們也不清楚。
  咱這么說吧,燕王的檄文發出以后,得到了各階層人士的響應,前來投軍的也不少,現在已經有了將近二十万人馬。一切准備就緒,燕軍便發動了進攻。他們以旋風般的速度,迅速占領了北平附近各地,接著待裝南下。
  燕王起兵的消息嚇坏了太皇太后和韓金虎。但是朝中能征慣戰的宿將早被他們殺得差不多了,少數幸存者也是風燭殘年,行將就木。韓金虎又不敢上陣,他便讓小皇帝拜長興侯耿炳文為征虜大將軍,駙馬都尉李堅、都督宁忠為副將軍,安陸侯吳杰、江陰侯吳高為左右先鋒,統兵十三万北伐燕地。燕王出其不意,于建文元年中秋節之夜向南軍發起猛攻,經過三天激戰,南軍全軍覆沒,耿炳文被召回南京。
  韓金虎又讓小皇帝拜膏梁弟子李景隆為征虜大將軍,陳暉、平安為先鋒,馬溥、徐真為參將,率軍五十万,攻打燕王。李景隆只懂聲色犬馬,素不知兵,寡謀而驕,色厲而餒,讓這种人挂帥,豈不是儿戲,必然要斷送軍隊無异。建文二年八月,燕王在白溝河大敗南軍,南軍死亡十几万,橫尸百余里。
  耿炳文、李景隆兩次戰敗,使明軍元气大傷,再也無力組織到北平討伐了。
  燕王打了兩次大胜仗,河北一帶州縣順風而降,北平已經得到鞏固。燕王便決定挑良辰擇吉日興兵出征,首先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決定軍師姚廣孝留守北平,湯瓊、郭彥威、王信扶佐,花茂鎮守宣化府,丁世英鎮守承德府,孫岩、陳賢領三千鐵甲軍駐在北平近郊。靖難軍的大帥是田再鏢,前部正印先鋒官派了常衡,隨征的將軍有武盡忠、武盡孝、張玉、王真、邱福、譚淵、李浚、孟善、朱能、張武等。共統兵十五万,要挂孝出征。
  建文三年十二月,燕王在北平祭旗出發。浩浩蕩蕩,离開北平。在隊伍的前面挑起兩面大旗,素緞黑邊,旗上有姚廣孝寫的一副對聯,上聯寫:“興義兵掃除道党”;下聯配:“祭英烈重整乾坤”。正中央一面素緞大旗迎風飄擺。上書兩個大字:“靖難”。燕王傳令,全軍一律挂孝,表示紀念忠臣。十數万大軍日夜兼程,沿途之上的路府州縣是望風而降,大軍勢如破竹,向南疾馳。人馬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燕王騎在馬上,撫今追昔,心潮澎湃,恨不能馬上抓住韓金虎,碎尸万段。
  這一天大軍來到德州地界。常衡領著三千鐵甲軍在前邊開道,路過一片山地。常衡立馬橫槍一看,只見這里風景秀麗,景色宜人,滿山樹木,遮天蔽日,一條溪水,清澈見底。常衡覺著心曠神怡,問向導官,這座山叫什么名字?向導官回答叫鐵臂山。常衡貪戀這儿的景色,命令穿山而過。
  隊伍正在前進,突然間听得箭聲響,“吱——”常衡急忙勒住坐馬,就听見串鑼聲響亮,緊跟著鼓聲也響成了一片。常衡把大鐵矛一揮:“停止前進!”部隊站住,原地排開了陣勢。常衡一馬當先,赶到隊伍的最前邊,并讓探馬藍旗迅速把情況報告給大帥田再鏢。
  常衡來到前邊一看,就見這儿是兩山夾一川,川路既寬又平,只是路口有一哨人馬攔住了去路,這些人都是一色的藍軍裝,藍號坎,鑲著白邊,前后的白月光,前頭一個“嘍”字,后頭一個“卒”字。手中拿著刀槍棍棒斧鉞鉤叉,看年紀都在三十歲上下,一個個身強力壯,二龍出水式擺開陣勢,封鎖了路口。為首的是員步下將官,此人五短身材,車軸漢子,面如絳紫,兩道刷子眉,一對大環眼,闊口裂腮。頭上戴著虎頭巾,腰里圍著虎皮,手里拎著一條鑌鐵大棍。常衡暗自贊歎:嘍兵這么整齊的還不多見呀,比正式的軍隊一點都不次。看罷多時,常衡催馬搖矛,來到紫面大漢的面前:“朋友,你是劫道的嗎?”
  紫面大漢把鎮鐵棍一晃:“不錯,劫道的又怎么樣?我告訴你,把所有的東西給我留下,放爾等過山,若不然,我讓爾等在棍下做鬼。”“哈哈,朋友,未曾劫道,你把那眼皮翻開看看,知道我們是誰嗎?告訴你啊,我們是燕王的人馬,在此路過,要赶奔南京,你這膽子能有多大呀,竟敢截殺國家的軍隊,難道要造反不成?要按以往的脾气,就沖你這一截,我就要給你來個透心涼。不過呢,我們大帥有令,能容忍且容忍,你赶快給我把道路閃開。”
  哪知道這個劫道的好坏話不听,他把大棍一橫,厲聲說道:“你別拿什么王爺來這唬人,你們跟土匪有什么兩樣,不管是誰家的軍隊在此路過,都得听從我的安排,在這山上我的話就是王法。廢話少說,東西留下來万事皆休,如若不然,要想從此路過是勢比登天!”
  常衡一看這山王也太不講理了,比我還橫啊,看樣子是會兩下子。今日我就試試,看你有何本領。想到這常衡火往上撞,雙腳點鐙馬往前催,一晃丈八蛇矛槍分心就刺。這個山王一點都不在乎,雙手搶棍往外招架,鏘啷啷兵器相碰的聲音,這一下震得常衡膀臂發麻,兩個人戰在一處。常衡舞動大搶,猶如銀蛇出洞,怪蟒翻身,扎挑蓋打,步步緊逼;山王舞動大棍,嗚嗚風響,劈頭蓋腦,橫掃直打,上打將,下打馬,棍術也十分精奇。兩個人打了三十几個回合,不分上下。
  常衡正在大戰山王,燕王和大帥赶到了。田再鏢在馬上一看,也暗自稱奇,他發現這個山王果然有兩下子,鑌鐵棍掄開潑風刮打,十分勇猛,再看常衡,已經見了汗了。田再鏢怕常衡有失,對燕王說道:“主公,待我去會會山王。”燕王點頭:“大帥,我看這個山王是條好漢,能不傷時最好不要傷他,要能把他收降就更好了。”“臣也有此意。”
  田再鏢提花槍催戰馬來到陣前,他高聲喊道:“呔!常將軍,退在一旁,把他交于本帥。”常衡一听是元帥來了,他不敢戀戰,虛晃一矛撥馬便走。常衡來到田再鏢馬前,邊擦汗邊喘著气:“大帥,這小子可夠厲害的,有把猛勁,您可得留神。”“本帥知道。”常衡撥馬回隊不提。
  田再鏢來到紫面大漢的面前,勒住了戰馬。這紫面大漢也累得夠戧,掏出手帕直擦汗。他看又來了個人,這才把手帕揣起來,拉開了進攻的架式。田再鏢一看,真是員虎將,他抱拳秉腕:“朋友,辛苦了。”“你是誰?”“在下田再鏢是也。后邊這支人馬就是我領來的。朋友,我們打算借路而行,求朋友給我們賞個方便,你看如何?”“呸!我給你方便,誰給我方便?留下東西讓你們過去,不留下東西,門儿都沒有。”無論田再鏢怎么說,山王就是不听,田再鏢無奈,只好摘花槍會斗山王。
  田再鏢這一伸手,有分教:
  
  鐵臂山前,結識下英雄好漢;
  燕王軍中,又增添有名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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