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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白虎關前楊凡逞威 周青斃命元帥負傷


  薛丁山輕信讒言暴打了梨花姑娘,在澄清真象以后他仍不認錯,這一下可真把大元帥气坏了,命令刀斧手把薛丁山推出帳外斬首示眾。眾將無不著急。程咬金一看誰求情也不行了,干脆找樊梨花吧。一轉身,奔入內宅。
  樊梨花以及眾位女眷仍在洞房。柳、樊二氏夫人還在苦苦相勸,梨花姑娘已止住悲聲,簡單梳洗了一下,擦去了臉上的血跡。程咬金進來就說:“對不起啊,你們讓讓,我找樊姑娘有點事。”眾人一瞅老程的樣子,就猜著發生了什么事情。有人問道:“老人家,您有什么事呀?”“你們還不知道呢,丁山与大元帥頂起來了,大元帥非常生气,非要殺丁山不可,誰求情都不行,我這才來搬請救兵呢。”眾人聞听,無不惊駭。
  程咬金來到梨花面前:“姑娘,你受苦了。你娘在前邊一講,我們才真相大白,我老頭子是個直性子,說了不少過頭話,大概也气著你了。梨花,看在我是個大老粗,你就高抬貴手,把我饒了吧。”這几句話說得梨花好不自在:“老人家,別往下說了,我決不忌恨你。”“那我謝謝你了。樊姑娘,大元帥要殺薛丁山,別的誰求情也不行,你要能把原諒我的肚量拿出來,放到丁山身上,薛家滿門對你是感恩不盡哪!姑娘,能不能跟我去見平西王,給丁山講個人情,你要能把丁山救下來,你們二位還是好夫妻,往后老薛家,包括我們在內,決忘不了你的恩德。姑娘,快隨我走吧,我這廂有禮了。”程咬金一番話,把樊梨花說得低頭無語。小姐薛金蓮也過來了:“樊小姐,我也求求你,給我哥哥求個人情吧,我這廂給你磕頭了。”薛金蓮哭得像個淚人;跪在了樊梨花面前。樊梨花心如油烹,赶緊把薛金蓮攙起來。梨花心想:我能給薛丁山求情嗎?讓人家揍了一頓,我再為他求情?我咋那么賤?這薛丁山那么狠毒,翻臉不認人,我不應該去。可是魯國公來了,薛金蓮又磕頭跪請,怎么辦呢?老國公說得對,我要能把薛丁山救了,老薛家都會感激我,包括平西王在內,別看他現在非殺薛丁山,這是在气頭上,真要殺了,過后他非后悔不可。做人要做個正經人,我別不識抬舉,挨打就挨打吧,我也不是給老薛家溜須,也不是圖什么好處,真把他們得罪了,往后我們沒有立足之地呀。樊梨花思前想后,站起身來:“老國公,您別往下說了,我跟您赶奔前廳就是。”“真是好姑娘,深明大義,屈己待人,快跟我走吧。”樊梨花隨程咬金來到前廳。老程朝大家一使眼色,意思是我把救兵搬來了,你們別發愁了。老程登登登來到帥案前面:“元帥,你看看誰來了。”
  薛仁貴把火往下壓了壓,抬頭一看,沒想到是梨花姑娘來了。只見樊梨花兩眼哭得紅腫,臉上一塊青、一塊紫的全是傷,想起儿子把人家揍成這個模樣,當爹的心里也不好受。薛仁貴欠身离座:“梨花姑娘,你受屈了,赶緊請坐。”樊梨花先給薛仁貴見了禮,又給兩旁的人見了禮,在桌旁一站:“大帥,我求您來了。”“啊?你說吧。只要你說出來,我薛仁貴凡能辦到的,一定盡力而為,不知你所求何事?”“大帥,禍打根頭起,事情都出在我身上。我樊梨花命淺福薄,給別人帶來了災難。薛丁山心直性耿,所以仇恨邪惡,听了別人的閒言碎語,才打了我,這屬于誤會。元帥真要把他殺了,是不是有點過分。我不求別的,就求大元帥高抬貴手,把薛丁山饒恕才是。”
  薛仁貴听罷,從心眼儿里往外不好受。心里說:難得呀,多好的儿媳婦,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忍痛含悲,屈己待人,還給那個畜牲求情。這樣的女子真不多見哪!薛仁貴也深受感動,這個臉非給不可。薛仁貴口打咳聲:“姑娘,我之所以要殺他,就覺著對不起你。不殺他我覺著內疚。既然姑娘不恨他,能原諒他,我就看在你的分上,將他饒恕。”
  薛丁山在法場,估摸著這回活不了了,因為爹爹真急了。他也愿意死,喀嚓一下,一切痛苦都沒了,沒想到他又被放回來了。走進帥廳一看,樊梨花在桌旁站著,薛丁山的心里一翻個儿,心想,她來干什么,一輩子不見才好呢,你多大的臉哪,還有臉在人前立站!薛丁山心怀怨气,給元帥磕頭:“謝爹爹不斬之恩。”“唗,非是本帥不斬于你,皆為樊小姐苦苦為你求情,為父沒有辦法,這才將你饒恕,你還不過去給樊小姐施禮謝恩。”程咬金怕薛丁山繼續耍硬,要再駁了元帥的面子,那可真不好辦了。眾人也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瞪著眼,瞅著薛丁山。老程恐怕事砸了,赶忙來到薛丁山身旁:“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過去謝過恩人,謝謝樊小姐?”薛丁山還不服气,愣瞪著眼睛,梗了梗脖子,根本不愿認錯。他抬頭一看,發現爹一只手捂著胸口,一只手捂著膝蓋,身上哆嗦得厲害,如果我再不听話,也許我爹一口血就噴出來了。
  薛丁山思前想后沒辦法,只好強打精神,來到樊梨花面前:“姑娘,多謝你給我求情,俺薛丁山禮過去了。”說話的聲音都不像感謝的樣子,樊梨花把頭一甩,連看也沒看。程咬金赶緊過來打圓場:“行了,行了,這才叫好孩子,順者為孝,當老人把你養大不容易,就是說得不對,你爹說你你也得听。大帥呀,算了吧。”他剛說到這,薛丁山又說話了:“爹,儿還有個要求。”“講。”“還是關于樊梨花的事。我們不可能結合,她走陽關道,我過獨木橋,婚姻之事就此結束。您要能答應我這件事,叫我怎么都行。要不能答應的話,您要樂意殺就殺吧。”薛丁山這一句話,把薛仁貴几乎气昏了:“薛丁山,你不是我儿子,我也不是你爹,從今以后,你我父子一刀兩斷,你的婚姻事跟我毫無關系。但是,你是我手下的一員戰將,就從你所作所為,陰損毒辣,怎么配當大將,万歲在這里,我要求把你的龍虎狀元、十寶大將軍、二路元帥三個封號撤掉,官職一櫓到底。來人,把他押到勞軍營服役。”
  勞軍營就是軍中犯了錯誤的人,派到那里干出力活,鍘草喂馬等等重活都歸他們干,多咱到了日子,或者立了功了,才能結束。薛丁山把什么都豁出去了,心說勞軍營就勞軍營。李世民看薛丁山太傲气,不壓壓不行,為了管教管教他,也完全同意平西王的要求,把薛丁山的官職一擼到底。
  樊梨花方才听了薛丁山短短几句話,心如刀扎一般,心說我們是什么緣分,真是冤家,薛丁山哪有半點悔意?哪有半點覺得對不起我的地方?太叫人寒心了。樊梨花一咬牙,也決定解除這個婚姻關系。這時候,柳迎春、樊金定、何氏老太太以及竇仙童等女眷也來了,一听梨花把情求下來了,也都放心了。何氏老太太見了女儿,商量娘儿倆下一步怎么辦。薛仁貴一見何氏老人太:“你來得正好,咱把這個事定下來。”老太太一陣苦笑:“平西王,你是正人君子,你處理的事情讓人欽佩。話都說清楚了,我們跟老薛家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梨花和丁山的婚姻就此結束。另外我有個小小要求,我老頭子和兩個儿子尸骨未寒,我要求為他們超度喪事。再一個,我們在寒江關住了多少年了,別看現在我們歸了唐了,我們還不愿离開這里;求大帥和陛下法外施仁,把原來的宅子歸還我們,我帶著梨花在這一住,過后半生也就心滿意足了。”說著老太太也哭了。
  程咬金口打咳聲:“挺好個事,弄成這個樣子,大帥,您看怎么辦吧!”薛仁貴做不了主,扭回身跟皇上和軍師商議。李世民說:“暫時這樣吧,先把帥府退回,老太太既然提出來了,不愿离開家鄉,她就帶著姑娘、兩個媳婦還在這里住,她們家所有的花消,都由國庫支付。至于丁山和樊小姐的婚姻,咱們再從長計議。”大家同意。遵照皇上的旨意,作出決議。何氏老太太、樊梨花千恩万謝,哭著走了。
  這件事情過后,皇上、軍帥、元帥都受了很大刺激,悶悶不樂,但是又不能在這里長住,還得繼續進兵。大隊人馬在寒江關住了十天,草料也征集齊了,人員也補充好了,元帥擊鼓升帳,對眾將說:“下一座關城是白虎關,白虎關的大帥叫楊凡,据說此人受過高人傳授,武藝精通,而且白虎關地勢險要,最難攻打,希望大家齊心努力,勇敢殺敵。”“大帥放心吧,到那儿咱們一定是旗開得胜,馬到成功。”“好,外邊點炮出兵!”三聲炮響,大軍浩浩蕩蕩向西進發。臨走的時候,元帥把陳忠父女留下鎮守寒江,并囑咐他們:“對樊府要好好照顧,她們有什么問題要盡力解決。如有什么意外之事,速報我知。”陳忠父女頓首領命,鎮守寒江不提。
  起隊這一天,梨花母女特地給元帥送行。梨花說:“此去白虎關有二百四十里,中間的几座小關城并沒什么了不得的,唯有白虎關主將楊凡,武藝高強,馬快刀急,藝狠心毒,善使暗器,尤其十二把柳葉飛刀,百發百中,望大帥多加注意。”薛元帥對梨花姑娘非常感激,又安慰了她几句,這才上馬起程。
  唐軍离開寒江關,一路之上勢如破竹,很順利地來到了白虎關前,安營下寨。這座營盤是九宮八封連環式,進可以攻,退可以守。軍士們立轅門,挑壕溝,布置鹿角,挂好天燈,下好埋伏,這才埋鍋造飯。一切安排好了,元帥升坐大帳。
  薛仁貴當眾宣布:“咱們起兵之時,本帥有言在先,白虎關的大帥名叫楊凡,此人武藝精通,本領出眾,善施暗器,各位將軍要多加留神謹慎,哪一個能戰胜楊凡,奪過白虎關,也算首功一件。哪位將軍愿討頭支令赶奔兩軍陣?”薛仁貴話音未落,旁邊有人高喊一聲:“大帥,末將愿往。”眾人定睛觀瞧,乃是前部正印先鋒官大刀周青,周青分禢尾撩戰袍來到帥案前邊,躬身施禮:“大哥,這支令給我吧,有道是先鋒先鋒,有事先行,有事不先行,算啥先鋒!我愿領兵帶隊,會斗楊凡。”“賢弟,你要多加小心,本帥亮全隊給你觀敵市陣。”“是。”
  周青轉身走了,周文、周武、薛顯圖也過來了,要求給周青助一臂之力,大元帥也點頭了。三個人歡歡喜喜追上周青,四員大將翻身上馬,點兵一万赶奔兩軍陣。
  薛仁貴跟皇上討下旨意,愿亮全隊前去觀敵市陣,唐王點頭,除了他和軍師守營以外,余者眾將全部隨元帥出營。這是開兵見仗以來少有的陣勢,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金盔金甲,銀盔銀甲,銅盔銅甲,鐵盔鐵甲,簇擁著薛大帥來到兩軍陣前。薛仁貴手拿畫杆描金戟,站立纛旗之下向對面觀看。這時周青已經領人沖上去了,正在攻關,戰場上鼓聲震天,殺聲震野,唐兵分為八路,架云梯攻城,霎時間硝煙彌漫。薛元帥看著,時間不大,唐兵已攻到白虎關下,樹起云梯,一個挨一個,奮勇登城。守把城池的西涼兵,箭如雨發,扔下灰瓶炮紙,滾木礌石,唐軍傷亡慘重,想一舉拿下關城不那么容易。尤其是白虎關建在兩山當中,十分堅固,城牆全用大條石砌成,高約四五丈,上有垛口隱身,真是易守難攻。薛大帥一看心里不痛快,埋怨周青,哪有蠻干的道理,這不是叫弟兄白搭命嘛!大帥吩咐鳴金!收兵鑼一響,周青知道,元帥不贊成這种戰術,而且他也看出來了,确實傷亡慘重。沒有辦法,把戰馬一蜇,唐兵撤下來了。
  剛撤到半道上,白虎關中三聲炮響,吊橋放下,城內沖出一隊騎兵,分四隊兜著唐兵的屁股殺了過來,每人掌中一把馬刀,借著陽光,刀光閃閃,手起刀落,唐兵死的死,爬的爬,又傷亡不少。周青沒有辦法,一晃掌中大刀,撥轉馬頭,加入戰群。兩方面一場凶殺惡斗,各有傷亡。
  番兵一看難以得手,這才站住腳步。只見正中央大旗高挑,闖出一員大將。這員將跳下馬,身高能有一丈一尺五,長得肩寬背厚、人高馬大,頭上帶斑卷荷葉烏金盔,身上穿九吞八扎金鎖連環甲,外罩猩猩紅戰袍,腰系獸面吞頭獅鸞寶帶,鳳凰裙遮住雙腿,胸前三疊倒挂魚禢尾,冰盤大小護心境,護背旗背著八杆,走金線掐金邊,上邊還帶著鴨嘴小鈴鐺,風一吹叮當亂響。這員大將肩頭橫搭狐狸尾,腦后斜插雉雞翎,臉上看,從腦門到下巴有一尺多長,窄腦門,奓腮幫,面如青蟹蓋,斗雞眉,大環眼,白眼多黑眼少,眼珠向外鼓著,塌鼻梁,翻鼻孔,站魚嘴,厚嘴唇,滿臉長的都是金錢癬,胯下馬,掌中合扇板門刀,背后背著一個大圓包,上面插著十二把飛刀,飛刀的把上都有紅綠綢子條。來者非別人,正是白虎關的大帥丑鬼楊凡。楊凡背后帶著五虎八標上將至,給他助陣吶喊。楊凡一馬當先來到兩軍陣,与周青馬打對頭。
  楊凡最近火气大透了,就是關于婚姻的事。近几年來他也發現樊梨花不愿嫁給他,他每次派人去求婚期,總是遭到拒絕。后來他派人探听,老樊家多數人都同意這門親事,惟獨樊梨花和她母親不同意,樊梨花一賭气還出了家了。楊凡心里暗笑:“就憑我娶什么媳婦娶不著,可我偏不要別人,就非娶你不可。”最近他听說樊梨花殺父、誅兄,獻了寒江關,而且把終身許配給唐營二路元帥薛丁山了,把楊凡气得在屋里翻跟斗。他心里說:好啊樊梨花,你喜新厭舊,愛上小白臉子了,不用問,一定是薛丁山耍手腕,憑著臉蛋儿,把你勾過去了。我要見到你們這對狗夫妻,要把你們刀刀斬盡人人誅絕,扒皮旋革,剜眼點天燈!楊凡這些日子就好像瘋了似的,無緣無故地干生气,就盼著唐兵來哩,今天可來了。他見唐軍攻城的時候吃了點虧,心里才亮堂一點,唐兵一退,他便開關落鎖,一馬當先,殺到兩軍陣前,跟周青打了照面。只見來的唐將擯鐵盔、鑌鐵甲、皂羅袍、大黑馬,掌中三停刀,個子比自己矮不了多少。他用板門刀一指:“呀呔,對面來將你是何人?”周青一陣冷笑:“要問我,官拜御總兵之職,前部正印先鋒官周青是也。”“哈哈哈,哪里來個周青,無名小輩,你給我土豆搬家,滾!你們那里有個薛丁山吧?你叫薛丁山出陣,某家跟他有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我非親手要他的狗命不可。我跟你姓周的遠日無冤,近日無仇,犯不上跟你動手。你快叫薛丁山過來。”周青一看,這家伙真野蠻,就像大人叮嚀小孩似的,我能听你的嗎?周青大怒:“你是何人?”“我乃楊凡是也。”“啊,你就是楊凡哪!”周青心里說,是夠煩人的,怪不得樊姑娘不愿意嫁給你,誰樂意跟鬼在一起!周青也是性如烈火的人,兩句話不對,便動起了手,催動坐下馬,晃動三停刀,直取楊凡:“丑鬼,你要把我贏了,薛丁山自然會來,著刀!”一道寒光,斜肩鏟背砍來。楊凡向旁邊一閃身,把板門刀晃起來,二人戰在一處。這一交上手,周青就感覺到不好,發現楊凡馬快刀急,自己的力气沒有人家大,刀沒有人家精,馬沒有人家快,三點不足,馬上就顯出胜負來了,把周青累得盔歪甲斜,帶軟袍松,一招不如一招。十几個照面,二馬一錯鐙,楊凡使了個回光返照絕命刀,腕子一翻,刀刃朝后,奔周青砍來,周青雖明知道不好,但是已躲閃不及,“喀嚓”一聲,周青人頭落地,死尸栽于馬下。楊凡把馬圈回來,用刀尖把周青的腦袋挑起來,沖唐營一晃:“看見沒看見,這就是你們的下場。哪一個過來送死!”
  元帥薛仁貴見周青陣亡,不由得眼前發黑,胸口發熱,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眾將急忙上前,把元帥搶救過來,有人沖上去把周青的尸体搶回。
  還沒等薛仁貴派將,周青手下的三員副將周文、周武、薛顯圖,急紅了眼珠,各催坐騎,如飛似箭,直奔楊凡。“丑鬼呀,拿命來!”兩條槍一口刀,過來把楊凡圍住。楊凡哈哈大笑:“你們還有多少,樂意死的你們全來,今天老子收庄包圓儿。”舞動合扇板門刀,力敵三將,十几個回合過去,三個人不但戰不下楊凡,而且還漸漸招架不住。楊凡先使了個左右開弓,“噗!噗!”把周文、周武砍落馬下,二人當場斃命,薛顯圖一見不好,撥馬就走,楊凡挂大刀伸手摘弓,拽出一支三棱透甲錐,喀吱一聲,把弓拉圓,隨手一箭,正好射中薛顯圖的咽喉,薛顯圖大叫一聲翻身落馬。三員大將死了一對半。唐營眾將無不惊駭,赶緊把三人死尸搶回,薛仁貴又昏過去了。
  薛仁貴明白過來,猶如凶神附体一般:“爾等給我觀敵瞭陣,待本帥會斗楊凡。”程咬金一看:“別別,仁貴呀,你剛吐完血,這個戰場你無論如何上不得,這么多的戰將誰去不行?”“老人家,這里是戰場啊,你不要再說了,我一定出陣!”薛仁貴雙腳一磕飛虎□,馬往前催,晃動獨龍戟,來到楊凡的馬前。楊凡仔細打量薛仁貴,只見他頭戴帥盔,三叉系頂,抱耳護項,摟海帶子繡八寶,密匝匝上扣金釘,身上披亮銀甲九吞十八匝,兩肩頭有吞肩獸,下有吞口獸,中間有吞海獸,三疊倒挂魚禢尾,鳳凰裙雙遮腿面,虎頭戰靴,雙踏透瓏金鐙,外罩素羅袍,胯下白龍馬,掌中一條畫杆描金戟,背背打將鞭,面如銀盆,三綹墨髯,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馬上一坐,穩如泰山。
  楊凡看罷,也是暗挑大指:“呔,對面來將,你是何人?”“薛仁貴!”“啊!你就是大元帥、平西王薛仁貴?”“正是!”“薛丁山是你儿子?老薛家都是我的仇人。薛仁貴你拿命來!”楊凡不容分說,拍馬舞刀,泰山壓頂,朝薛仁貴頂梁砍來。薛仁貴橫戟往外招架,這一刀正砍在戟杆上,只听堂啷一聲,把薛大帥震得几乎落馬。因為他近日身体不好,加上楊凡的力气也太大,因此這樣。但是薛元帥為了給几位弟兄報仇,咬緊牙關,毫不畏縮,抖動大戟,仍然猛沖猛殺,和楊凡戰在了一處。一方是唐軍大元帥,一方是西涼白虎關的大帥,兩方的頭儿碰在了一塊儿,所以兩方的軍兵都為主將使勁,恨不能把戰鼓敲破,吶喊聲把嗓子都喊啞了。二馬螳翻,兩個人打了五十多個回合不分輸贏。薛禮心想,干脆我用戟里夾鞭把他戰敗也就是了。想到這里,他晃動大戟加緊進攻,一戟奔楊凡頸嗓便刺。楊凡往左一偏頭,躲過大戟,薛仁貴利用二馬錯鐙的机會,把方天畫戟交在左手,探臂膀從鹿皮套里把鞭拽出來了。他這條鞭重有三十二斤,掄起來一兩貫一斤,就等于三百二十斤的分量,反手一鞭打向楊凡的后腦勺。楊凡也不愧為一員上將,眼觀六路,耳听八方,雖然他不知道后邊用什么打他,他知道薛仁貴用巧計贏他,再要回頭看已來不及了,楊凡赶緊使了個縮頸藏頭,把腦袋往下一埋,肩膀往上一端,大刀往后一背,使勁往馬身上一趴,薛仁貴這一鞭就打空了,鞭碰到頭盔的后面,發出刺耳的聲音,打得頭盔金星亂冒,把楊凡的魂都嚇飛了,在馬上一栽歪,戰馬躥出去有一百多步。他把戰馬帶住,一摸后腦勺,盔被打坏了,所幸腦袋沒有受傷。這一下楊凡可急了:“薛仁貴,好啊,你是大元帥,竟敢用暗器傷人,我跟你完不了。”催馬舞刀,又奔薛仁貴殺來。薛仁貴恨自己這一鞭打高了,要往下挪二寸,就把他后腦勺削沒了,迫悔莫及。把鞭帶起來,晃大戟仍然和楊凡開戰。
  兩個人又打十几個回合。楊凡心說,你會使零碎,我比你還會。看樣子,憑我這把刀贏不了薛仁貴,干脆我用暗器贏他。想到這里他把大刀交在左手,探臂膀從背后把飛刀拽出來了。他發現薛仁貴离自己比較近,估摸有三丈遠,自己的勁能夠得著了,才用手指頭一夾飛刀的穗頭,噌,拽出一把,手腕一搖,說聲“著”,“哧”的一聲,一溜寒光,便奔薛仁貴的面門飛去。薛仁貴也力。注意了,見楊凡肩膀一動,眼前寒光一閃,赶緊往馬上一趴,這把刀就從頭頂上掠過去了,落到兩軍陣前。薛大帥一抬頭,“嗖!”第二把又到了。薛仁貴赶緊往旁邊一甩臉,飛刀貼著鼻子尖過去了。楊凡帶有十二把飛刀,左一刀,右一刀,打到第七刀上,薛仁貴沒躲開,噗的一聲,扎、進去二寸多深。要說薛仁貴身披三層重甲,里邊有掩心甲,中間有金鎖連環甲,外邊有大葉黃金甲,惟獨肩頭這地方是關節,兩只胳膊要晃動,所以甲薄,楊凡發招也就專揀這些地方打,要說扎這么深,薛仁貴不在乎,身為大將,能挺過去。但是這把刀扎、上以后,先是一疼,緊跟著發麻,就覺著這半邊身子從腳指頭麻到腦瓜頂,薛大帥就知道不好,這是毒藥刀:“我命休矣。說什么我也不能落到他們手里。”他強咬牙關。雙腳一磕飛虎□,一撥馬頭,敗回本隊。楊凡不舍,拍馬舞刀,在后頭追赶。程咬金命令開弓放箭,箭如雨發,才把楊凡擋住。
  薛大帥到了隊前,一頭從馬上栽了下來,人事不省。程咬金一看,將陣亡,大帥受傷,生死難保,這仗是沒法打了,跟眾將一商議,赶緊收兵撤隊。轅門關閉,免戰牌高懸。
  楊凡連胜五陣,洋洋得意,心想,雖然我沒親手把薛仁貴宰了,但是他肯定活不了。楊凡心滿意足,命親兵把地上的飛刀撿起來,撥馬回到白虎關。
  唐軍收兵以后,先用戰袍把周青等四人的尸体裹起來放在床上,停在空帳篷里。受傷的兵士全去治傷。薛大帥抬回來以后,十几個軍醫圍著病床,七手八腳,摘盔卸甲,露出傷口,大夫們一看全咧嘴了。只見傷口流出的血都是黑色的,同墨汁差不多,并且臭味熏人。刀還在上邊扎著。為什么不把刀拽出來呢?因為還沒有看准以前是不能隨便下手的。十几位軍醫官看完了,一皺眉,知道這是中了毒了,什么毒呢?他們把黑血擦下一塊,仔細地辨認,又聞了聞,仍分辨不出。程咬金問:“傷勢怎么樣?”“回國公爺,元帥中的是毒藥飛刀,傷勢不算重,但毒藥厲害。”“有辦法嗎?”“我們試試看。”軍醫官經過商量,開出了藥方,先讓元帥服下解毒藥,又拔下了飛刀。只見傷口像個小洞,正中穴道。又上過止痛和解毒的藥,忙了兩個多時辰,才算安定,但是大帥仍然昏迷不醒,皇上也是長吁短歎。
  大伙商議,這仗怎么打?是收兵撤退等大帥好了再來打,還是怎么辦?眾說紛壇,一籌莫展。程咬金說:“陛下,我看要想胜楊凡,非得薛丁山不可。可是丁山這小子沒出息,官職一擼到底,在勞軍營服役呀!陛下您干脆刷道圣旨,把他從勞軍營赦出來,叫他戴罪立功,必須把楊凡贏了,把他爹救了,不然的話,再重重處罰于他,您看怎么樣?”“對呀。你這一句話把我提醒了,現在我就刷旨。”皇上提筆刷了旨意,交給程咬金。老程上馬,抱著圣旨,帶著人,赶奔勞軍營。
  勞軍營离前敵十五里地,四周有軍兵看守,像監管犯人一樣,老程一到,偏副將軍赶緊迎接。程咬金說:“薛丁山在什么地方干活儿?”“回國公爺,薛丁山在前八棚火字號第三營。”“麻煩你在前頭帶路,我要見見他。”老程到了地點一見,又气又心疼,原來薛丁山正在掄錘打鐵哩。這地方專門制造箭簇,這活儿最累,給他們規定出數量,打不夠這些數不能睡覺。為什么把薛丁山放到這儿?這是元帥的意思,哪儿艱苦,哪儿累,叫他到哪儿干,誰敢違背呀!薛丁山小臉儿駿黑,鼻子、眼睛也是黑的,系著圍裙,滿頭大汗,手里拿著錘,正在叮當叮當敲呢。副將來到近前喊道:“薛將軍,你洗洗手吧,魯國公看你來了。”薛丁山抬頭一看是程咬金,還有點不服气,但他心里那么想,可沒敢那么做,赶緊跑過來給程咬金施禮:“爺爺,您怎么有閒空,跑到這里來看我?”“我能不看儿嗎?我想你呀。去把你那小臉儿洗干淨,我找你有事。”“噯。”薛丁山把手臉洗完了,圍裙解下來,程咬金把他領到沒人的地方,拉著薛丁山的手:“你知道不知道兩軍陣前正在開兵見仗?”“我听說了,仗打得很激烈。”“究竟是個啥情況,你知道嗎?”“那我可不知道,這個地方什么消息也听不著。”“孩儿啦,跟你實話實說了吧,周青、周文、周武、薛顯圖,你四個盟叔都陣亡了。”“啊?死到誰手了?怎么死的?”“死到楊凡的手里了,可夠慘的啦,叫楊凡刀砍箭射,他們四個人斃命。你先別著急,你爹也出戰了。”“我爹出戰又怎么樣?”“我就是告訴儿這個事來的。一開始,你父親跟楊凡打得是棋逢敵手,后來楊凡這小子下了毒手,扔出來毒藥飛刀,把儿爹給打傷了,我們是大敗而歸,現在你爹人事不省,命在旦夕。”
  薛丁山听罷“哎呀”一聲,又頓足捶胸,眼淚就掉下來了。這就叫母子連心,父子天性,不管他爹怎么罰他,怎么打他,畢竟那是他爹呀。薛丁山一听這個消息,痛苦万狀:“老爺爺,您一定得想辦法把我爹給救過來。”“這還用你說嗎?他不僅是你爹,那是國家的元帥,皇上豁出江山不要,也得把他救好了。不過怎么救,大家都沒主意,現在拿藥在那儿守著,看發展,也許能好,也許這條命就保不住了。看到這,我想起你了。你要是個听話的孩子,你爹能有今天嗎?兩軍陣前他指揮人馬就行了,用得著他親自打仗嗎?那么大的年紀,讓你都气出病來了,未曾開兵以前,哇哇地直吐血,我看他含著淚哪!丁山,你是當儿子的,你對得起你爹嗎?你拍拍良心想想,你爹落到這步,你就是罪魁禍首,”薛丁山此時無話可說,悔恨交加,往那儿一蹲,抱著腦袋哭開了。“別哭了,哭有什么用,我跟儿說點事。薛丁山接旨!”一听接旨,薛丁山赶緊站起來整理衣服,然后跪下了。程咬金把圣旨打開,他也不認識字,就把大意說了一遍,意思是先把薛丁山赦免出勞軍營,讓他戴罪立功,欽此。薛丁山趴在地下磕響頭:“罪臣謝恩。万万歲!”程咬金把他拉起來:“收拾收拾東西,跟我走。”
  薛丁山騎著馬,老程帶著他,來到前敵。薛丁山更換衣服,先看爹爹的傷症。到屋一瞅,薛仁貴在床上躺著,直挺挺跟死人一般。薛丁山大踏步跑到床前,把軍醫們左右一分,就想放聲痛哭。軍醫們向他連晃腦袋帶擺手,示意不讓他惊動元帥。薛丁山強忍著悲痛,把被窩撩起來,見爹爹渾身都腫起來了,知道傷勢格外嚴重,一轉身,拉住程咬金:“爺爺,這是楊凡打的嗎?”“那還能錯嗎?”“我要赶奔兩軍陣前,活捉楊凡,給我爹報仇雪恨。來呀!帶馬抬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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