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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八回 清風俠大義砸牢 林德厚裝鬼竊美


  話說清風大俠方殿坤巧遇儿子小靈官方瑞,爺兩個抱頭痛哭,真是喜出望外。這就叫無巧不成書啊!爺倆哭罷多時,方殿坤猛然醒悟:
  “孩子!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快隨為父逃走。”
  方瑞答應一聲,來到外面。突然他想起一件事:“爹!我不能跟您就這么走。欽差大人年羹堯和司徒朗、牛儿小子、虎儿小子還都在這呢!您應該把他們放了,咱們一起逃走。”
  “說的是。”
  方殿坤領著方瑞一拐彎來在里邊,往里頭一看,四個人全在這儿哪!方殿坤沒有鑰匙,只好把九孔大環刀拽出來,用刀背一使勁把大鎖擊落,把鐵柵欄門打開。小靈官方瑞一個箭步躥到里邊,用最快的速度,給司徒朗、牛儿小子、虎儿小子把鐵鏈子掰開。司徒朗不明白怎么回事:
  “孩子!這是怎么回事?你師父來了?”
  “沒有。我跟您說明,這位方殿坤可不是咱的仇人,他是我爹。關于我們爺倆的事情,咱們以后有空再說。此乃虎口,不可久留,快保護大人逃走。”
  牛儿小子跟虎儿小子輪流背著年大人,司徒朗在旁邊保護。方殿坤提刀在前,小靈官隨行在后,他們几個就出了藏仙洞。這門口有把守的嘍羅兵,一瞅愣了:
  “代理大寨主,這……”
  “廢話少說,給我閃退一旁!”
  大寨主說話誰敢不听?嘍羅兵眼巴巴望著這伙人出了藏仙洞。他們往前走了還沒有二百步,突然燈球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晝,被一伙人攔住去路。清風大俠橫刀在手,定睛瞧看,為首的正是塞北三老,在身后跟著三孔獨角蛟馬彪和林寶以及山上的偏副寨主。清風大俠一看不好,肯定是走露了風聲,想要逃出去,勢比登天。
  他們是怎么知道的信儿呢?原來把守藏仙洞的小頭目姓馬叫馬順,他跟三孔獨角蛟馬彪是當家子,他管馬彪叫叔叔。他就發現代理大寨主有點不對勁,怎么到里頭把人給放了,而且抱著小靈官方瑞一個勁地哭?這小子不敢阻攔,撒腳如飛跳到中廳給告了密了。塞北三老一听,大吃一惊,立刻傳點手下人馬赶到出事地點。正好把方家父子的去路攔住。
  第三老嚴寒林往前大跨一步,眼珠子一瞪:“方殿坤!這是怎么回事?”
  到了現在,方殿坤把气血平住,抱腕當胸:“師叔!您听我說。我現在是代理大寨主,主管七星島的一切。方才我到仙人島查崗,遇上這個小靈官方瑞。結果,詳細一問,您猜是誰呀?鬧了半天他是我儿子。當初我們一家人分散,我以為他們母子葬身水底,哪知道這孩子還活著。他的左腳上有朱砂痣為證,小名叫瑞儿,都是我給起的名儿。沒想到在這相遇,故此我才把他放出來。”
  “噢。殿坤哪!這么說,我得給你賀喜呀!骨肉團圓是一大喜事,你又有了儿子,能助咱們七星島一臂之力。一會儿我一定排擺酒宴,給你們爺倆祝賀。不過,你為什么把年羹堯、司徒朗、牛儿小子、虎儿小子也給放了?這又做何解釋?”
  “這……”方殿坤一愣,就知道今天這個事很難混過關去。事到現在,只好硬著頭皮有什么說什么。清風大俠二次抱拳:“師叔啊!您要問,我就告訴您。我沒心反對官府,我認為咱們這么做不對,這是身犯不赦之罪。欽差年羹堯是國家的忠良,奉旨西巡,代表皇上來的。平山滅寇,為了拯救這一方的百姓,沒有什么不對呀!結果遇到英王富昌和十四皇子的頑抗,這些人無疑是以卵擊石,飛蛾扑火,自取滅亡。馬彪千不該万不該听信讒言,把年大人和上方天子劍弄到七星島,這叫沒事找事,沒禍找禍,捅了馬蜂窩。如今以童林為首的差官隊找到門上來了,而且人家先禮后兵,把事情說得很清楚,只要我們答應人家的條件,是既往不咎。這已經絕對夠意思了。遺憾的是,馬彪也好,師叔您也好,忠言逆耳,就是听不進去,相反把差官隊的人扣押在藏仙洞。要照這樣下去,不但七星島保不住,連師叔帶我師父都得受株連。此中的成敗利害,我想您是明白的。旁觀者清,當事者迷。我不得不再次向師叔提提醒,我不忍看著我師叔和師父挨刀,不忍七星島的弟兄全受株連,故此我才把年大人給放了。我表明一句,我絕沒有吃里扒外的意思,也沒有出賣大家換取功名富貴的肮髒心,我是為大家著想。師叔!您是明白人,師父和二師叔都在,請你們明察。”
  三老嚴寒林冷笑了兩聲:“方殿坤!你真是伶牙俐齒,真能狡辯哪!你如果真有這個心,應當事先跟我們商議商議,我想我會幫著你。如果有人不同意,我還說服他。你為什么先斬后奏啊?這是我們先得著信把你給堵上了,如果堵不上,你早就跑了。方殿坤!你還有什么話說?”
  “師叔啊!我想跟你們商議,一則是時間來不及,二則是怕你們听信讒言不听我的,因此才先斬后奏。”
  “方殿坤哪,沖你這么一說,咱們就是頂頭的冤家,你就拿命來!”
  方殿坤一看,這三叔說什么也不開面儿,不由得起急,在他身后,小靈官噌地就躥過來了:
  “爹!哪有這么些廢話跟他說呀!這個老東西鹽水不進,干脆就打得啦!”
  小靈官方瑞往前一縱,劈面就是一掌。這就叫初生牛犢不怕虎,年輕人儿有點儿沖勁儿。嚴寒林火往上撞:
  “小兔崽子,我劈了你!”
  一老一少戰在一塊儿。別看方瑞受過關九公的真傳,比嚴寒林可差得多了。也就是六七個照面,被嚴寒林一把把小靈官的腰帶子抓住了。他使勁往空中一舉,把小靈官方瑞舉過頭頂,旁邊有一塊岩石,他打算把方瑞的頭往岩石上摔。沒等他下手呢,報事的嘍羅兵跑來了:
  “報告各位寨主爺、各位老爺子,可了不得啦!童林率領官差隊已經沖過七星橋,奔這儿來了!”
  嚴寒林一愣,手一松,方瑞使了個鯉魚打挺從他手里逃脫了。嚴寒林也顧不了許多了,回頭一看,就听見喊聲震地,童林帶著人就殺到了。原來童林在楊家集處理公務,把事情處理完,一看老哥哥司徒朗、牛儿小子、虎儿小子還沒回來,一點名還少了小靈官方瑞,問門上的家人,家人說走了半天了,奔東下去了,看那意思可能上了七星島。童林大吃一惊。心說這孩子好不曉事啊!你一個人到了七星島還能活得了嗎?童林一想救人如救火,赶緊跟楊家集的庄主楊万春一商量,打算借一支人馬。楊万春說這儿沒軍隊,只有三四百名庄客,都是年輕的小伙子。童林說也行,請他赶緊把庄客集合起來。這些庄客集合完了,有的拿刀,有的拿槍,有的拿斧子,還有的沒家伙,干脆拿大鐵鍬、大木掀、二齒子、三齒子、鉤子、耙子等,這些家伙簡直是五花八門。童林命人點起燈球火把、亮子油松,率領老少英雄沖進七星島,剛好遇見這個事。
  嚴寒林一看腹背受敵,吩咐一聲:“撤!”他的隊伍撤到西面占領了個有利的地形。童林利用這個机會跟小靈官方瑞相見,牛儿小子、虎儿小子背著年大人赶緊跑過來了:
  “師哥,師父,年大人被我們救出來啦!”
  童林一見是喜出望外。他急忙過來見年大人,給年大人道了惊。年羹堯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拉著童林掉了几滴傷心的淚。
  “海川!我給你們找了麻煩了!”
  “大人別這么說,小人沒有把您保護好,是罪該万死。有話咱們回去再說。來人!好好保護大人。”
  “是!”各位小弟兄各拉兵刃把年大人保護起來。
  小靈官方瑞把方殿坤叫過來給童林做了介紹。童林一听,方瑞見著他爹了,失散多年又骨肉團聚真是一大喜事,先向他們爺倆表示了祝賀,然后讓他們閃退一旁。童林邁大步來到群賊的面前,用手點指:
  “呔,大膽的毛賊草寇!爾等出爾反爾,今天童某率領兵馬要平山滅島。馬彪!你還不把殺人的凶犯交出來,更待何時?”
  三老爺子嚴寒林冷笑一聲:“童林哪!你不要在這發威,沒人怕你。你別看你是個俠客,三老爺子眼里根本沒你。童林!你要把我贏了,你要什么給你什么;要贏不了,你們一個也走不成!”
  這嚴寒林往上一縱晃掌就砸。童林并不答話,晃雙掌跟他戰在一處。嚴寒林沒拿童林當回事,結果一伸手,使他大吃一惊。童林使的是柳葉綿絲掌,跟著一晃變成大刀金剛掌,那手上軟硬的功夫全有。今天童林也把壓箱底的武藝拿出來了。嚴寒林一看不妙,心說沒想到這小子武藝高強,比劍客還高出一塊,我要多加謹慎。想到這里加緊進攻,兩人打了七十個回合沒分上下。嚴寒林上頭一晃使了個順風扯大旗,這一腳正好蹬在童林的腿肚子上。童林腿一彎,單腿點地,好懸沒趴下。嚴寒林心中大喜,往前一縱,雙掌舉過頭頂往下就砸。把小靈官方瑞、清風大俠方殿坤和年大人等嚇得一閉眼:哎呀,海川完了!其實大伙想錯了,童林使的是敗中取胜,故意這條腿撤得慢點,讓他找個便宜。嚴寒林沒看出來,他上當了,往下一砸不要緊,童林冷不丁使了個鷂子大翻身,跟旋風一般就躲在嚴寒林的背后。三老爺子雙掌砸空,身子往前一閃,收不住招了。童林在他后面左手一分,右掌往空中一舉對准他后腦勺,啪!就是一掌。嚴寒林再想躲,勢比登天。這一掌打了個腦漿迸裂,血水奔流,把他打出三丈多遠,絕气身亡。
  童林收招定式,轉身站好,高聲喊喝:“哪個還來!”
  第二個蹦上來的就是二老武道梅。他一看三弟死得太慘,不由得痛斷肝腸喊了聲:“小輩童林拿命來!”飛身形跳過來,一口气就發出八掌、四腿、十二拳,就像雨點一般發起進攻。可是童林談笑風生,巧妙地迂回在他的掌法之中。結果武道梅費了半天勁沒打著童林。
  童林冷笑一聲:“武老劍客!你們人稱賽北三老,德高望重。方才我打嚴寒林是因為此人太不通情理;但是我跟二老爺子無冤無恨,希望二老爺子不要跟我伸手。如果非要動手,童林無奈,我可要得罪了!”
  “呸!小輩不要收買人心。”
  武道梅說著啪啪就是几掌。童林忍無可忍,跟他戰在一處。八十個回合之后,童林腳尖點地騰身而起,武道梅雙掌打空,抬頭一看童林從空中打來,左腳盤著右腳一伸,猛踢武道梅的頭頂。武道梅往旁邊一閃上當了。童林踢的這腿是假的,盤著的是真的。踢的這條腿叫問腿,就是問問你往哪躲。武道梅往左邊一躲,童林心中有數,把問腿收回,盤著的這條腿發出去了。卡嚓一聲正蹬在武道梅的后背上,把武道梅蹬出二丈多遠,一個跟頭摔倒在地。他兩手一按地,身子一挺,那個意思想站起來,結果頭暈目眩,胸口發熱,嗓子眼發腥,哇一口鮮血噴在腔外。童林如果過去再補一掌,他就活不了啦。童林沒這么做,人分三六九等,木分樺梨紫檀,對他跟嚴寒林不能一樣對待。海川往后一撤,沖著武道梅一抱拳:
  “老俠客!恕童林失手,你逃命去吧!”
  武道梅長這么大沒吃過這暴虧,從地上站起來,身子搖搖晃晃,大口大口地吐血。老大袁向竹袁大爺過來了,赶緊取出止血丹給二弟吃下:
  “二弟,你覺著怎么樣?”
  “哎呀,疼死我也!”
  袁向竹問童林:“姓童的!我們哥仨,你打了倆。現在就剩我一個,你想動手還是不動手?”
  童林一抱拳:“袁老劍客!你是好人。我知道您是清風大俠方殿坤的授業老恩師,我怎么能跟您伸手呢!万無此理呀!”
  “好,我先謝謝你!我二弟身受重傷,對不起,我告辭了。”他也不管嚴寒林的尸体了,背起二弟武道梅,一晃身蹤跡不見。方殿坤打算送師父一程,已經來不及了。
  這童林有多厲害!到這儿一轉圈儿,把塞北三老打死的打死,打傷的打傷,嚇跑的嚇跑。七星島的嘍囉兵可就亂套了,各奔西東,落荒逃走,馬彪也吆喝不住。他一看,坏了,人心一散,難以收拾。急忙問林寶:
  “二弟!你看這怎么辦?”
  林寶還想垂死掙扎:“大哥沉住气。我跟您說過,我有三顆五毒開花雷,使了兩個還有一個。您閃退一旁,看我的!”
  林寶跳到童林面前耀武揚威:“童林!明人不做暗事,去胜家庄劫持年羹堯的主意是我出的。因為我跟年羹堯有解不開的仇疙瘩,我們有世代的冤仇。因此我才命三寨主、四寨主夜入胜家庄,他們動手,我巡風,他們背出了年羹堯,我偷了天子劍。你要找凶手,甭找別人,找我就行。我姓林叫林寶,人送綽號白玉人儿,你家二寨主!”
  童林這才弄清楚。心說,好,你敢承認就行:“林寶!我贊賞你是好樣儿的,干了坏事敢承認。那么你還想跟我童林動手不成?”
  “當然!別看你把塞北三老打跑了,我不怕你。二爺我手里有法寶,今儿我管叫你丟人現眼!”
  說著話他就掏出五毒開花雷,往空中一舉想要扔,就听石砬子后面有人喊了一聲:
  “林寶你還不住手?我看你敢扔!”
  林寶一愣。這小子手舉開花雷,抬頭一看,石砬子后面躥出一人。這人站在林寶和童林的中間,把佛塵一晃高聲喊喝:
  “孽障!惡貫滿盈,我看你還往哪里走!”
  林寶一看好懸沒尿到褲子里,心說坏了,他怎么來了?來的人正是山東三元門的總門長,人送綽號一道彩虹滿天下姓呂叫呂長修呂老劍客。他就是捉拿林寶來的。
  原來林寶家住在山東省文登縣,他父親叫林德厚,人送綽號快手林,好武術,在文登縣也是數一數二的,專門練的是花拳繡腿,是三元門的門人弟子。他家里也挺有錢,娶妻單氏,夫妻二人有一個儿子就是林寶,因此特別喜歡他,愛如掌上明珠,所以叫寶儿。這林寶小時候要星星不敢給月亮,爹娘對他十分溺愛。林寶長到八歲,跟爹似的愛練武。街上有耍猴的,賣大力丸的,練武術的,賣膏藥的,他就跟著看個沒完沒了。后來他爹投其所好,不惜重金,把他送到文登縣拜三元門副門長劉永祿為師。這個劉永祿是個正人君子,非常喜歡孩子。一看這個林寶很有出息,所以把林寶收為徒弟。但是他告訴林德厚這孩子你得豁出去,心疼不行,他要不對我就打他,他要想家,我不能讓他走,多會儿有一定的造就,指定時間我才能讓他回家。林德厚說,那是自然,我也是練武的,我明白這個,我就把他交給您啦。如果您把他培養成人,我們全家不忘您的大恩。打那之后,林寶就一心一意跟劉永祿老劍客學武藝。林寶一走,家里就剩他爹和他娘,家里還開著買賣,吃喝不愁。轉過年的冬天,來了一戶難民,夫妻兩個歲數都不大,躲在他們家門洞避雪,正好被林德厚發現。林德厚一看,這個男的骨瘦如柴,渾身上下衣不遮体,就知道困難到了极點。再看這個女的,雖然也很瘦,但容顏長得不錯,要換套好衣服,再吃點儿有營養的,堪稱是個美女。
  林德厚問:“你們是哪來的?怎么落魄到這种程度?”
  男的一听,鼻子一酸,眼淚好懸沒掉下來:“這位老爺,我們是直棣淶水縣的。我們那個窮地方,連續三年不是旱就是澇,我們的二位老人都已凍餓而死。這是我媳婦,我們逃難來到貴寶地,舉目無親,抬頭無故,困難到了极點。”
  “噢,你叫什么名儿?”
  “我姓趙,叫趙文,這是我媳婦王氏。”
  “就你們兩個嗎?”
  “有一個孩子,去年也死啦。就剩下了我們二人。”
  林德厚緊鎖雙眉,心里很同情:“這樣吧!我家雖然不算太富裕,但是吃頓飯還不成問題,既然你們無處投奔,就住到我家吧!”
  “哎呀,我謝謝恩公!”
  趙文夫妻千恩万謝。林德厚就把他們讓到家里,騰出一間房讓他們住。然后回到后院跟夫人說了這事儿。單氏是個吃齋念佛的人,听丈夫一說,滿心歡喜:
  “老爺!你這么做就對啦。人生在世,以慈善為本,不修今世還修來世。再說,救人一命,胜造七級浮屠,我太高興啦。”
  打這以后,趙文夫妻住到林家。過了几天,趙文覺得于心不過,來找林德厚:
  “恩公!我二十多歲正當年,不能吃白飯。雖然說您不在乎,可我無功受祿,寢食不安哪!您得給我找點儿活干。”
  林德厚一笑:“哎呀!你可把我難住啦。咱們家沒有什么活干。你要覺著過意不去,就掃掃院子,掃掃街,打打更,有個事儿就送送信儿。你看怎么樣?”
  “行行行,我全能做到。”
  趙文打這以后,兢兢業業,每天把老林家收拾得干干淨淨的,大事小情都是他跑腿儿,一句怨言都沒有。林德厚也不能白使喚人家,就給了趙文五兩銀子。就這樣,趙文的日子日漸好轉,不像當初那么狼狽,拿錢做了些衣服;吃的再好,增加了營養,臉上也泛起了紅光。尤其他妻子王氏,自從体力恢复之后,這張臉蛋儿是白里透紅,紅里透白,有了青春的風韻,讓人越看越喜歡,在這百八十里之內,真就找不出這么個美人儿。王氏一上街,走道過路的,街坊鄰居,都想多看几眼。王氏也不閒著,給老林家縫縫補補,洗洗漿漿,跟一個老媽儿差不多少。這樣,林德厚夫妻跟趙文夫妻越處越近。二年過去以后,林德厚提出來說:
  “趙文哪!通過我這么一考察,你确實是個好人,你媳婦也非常善良賢德。昨天晚上我跟我夫人商量,想跟你親近一步,我打算跟你磕頭結拜,你看怎么樣?”
  “哎喲,我可不敢高攀!”
  “哎,這是什么話呀?肩膀頭齊為弟兄,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說什么高攀不高攀!”
  就這樣,他們倆沖北磕頭,結成生死弟兄。林德厚是大哥,趙文是二弟,姐妹倆也更親近了。后來林德厚跟夫人商議,一宅分成兩院,他們住西院,把東院分給趙文夫妻,仍走一個大門儿,實際是兩處。這兩家相處得一家人相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街坊鄰居沒有不挑大拇指的。一晃三四年的工夫,哥倆都沒有紅過臉儿。這一年夏天,雨水特別勤,文登縣三天兩頭下大雨,有時霹靂狂風,把房子都震倒,叫人看著害怕。趙文夫妻這天晚上睡到后半夜,就听見外邊嗚嗚刮起大風,接著下起瓢潑大雨。倆人嚇得心惊肉跳。王氏就跟丈夫說:
  “你下地看看,門窗關好沒關好,別震開。怪嚇人的!”
  趙文披著衣服下了地一檢查,里屋的門窗關得挺嚴實,外屋的門窗開著,雨水潲進來,濕了一大片,他赶忙過去關門。就在這時候,他做夢也沒想到,從外邊儿蹦進一個東西來。這東西滿頭紅發,藍靛臉,大鷹鉤嘴,眼似金燈,呲著兩個大牙,左手拿著錘子,右手拿著鏨子,光著膀子,圍著裙子,下邊儿光著腳丫儿。在閃光中趙文一看,仰面摔倒,活活地給嚇死了。王氏听見丈夫慘叫了一聲,嚇得把被子蒙到腦袋上,抖成一團,沒敢動彈。假如換個膽儿大的,及時搶救,趙文死不了,無奈王氏膽儿都嚇裂了。后來她一想,不行,屋里沒有旁人,再害怕我也得去看看。等她穿好衣服下了地,仗著膽子來到堂屋,發現丈夫手腳都涼了,王氏撫尸大哭。后來雨過天晴,露出星宿,王氏的哭聲惊動了西院儿,林德厚兩口子急忙起身赶奔東院而來。進院一看,全都愣啦:
  “弟妹!這是怎么回事儿?”
  “哎呀!兄嫂,別提啦!”
  她把經過講述一遍。單氏看看林德厚,林德厚瞅瞅夫人,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這怎么可能呢?咱們這個宅院歷來就是干淨的,從來沒發生過怪事儿。這事儿簡直是太奇怪了。”
  不管怎么說,人死了,先稟報官府,來人驗尸,一問情由,說是叫鬼嚇死的,還能找鬼去?也沒人究問,就算過去了。林德厚忍痛含悲,花了銀子買了棺槨,給趙文出喪發殯,這事儿就傳開了。街坊鄰居,文登縣家喻戶曉,都知道鬧鬼活活地把趙文嚇死了。打這之后,就剩王氏自己。她本來就害怕,她怎么辦呢?林德厚夫妻花錢給她雇了個老媽儿,天天陪她睡覺壯膽子。過了些日子,林德厚有事儿外出,臨走告訴媳婦:
  “好好儿看著家,照顧咱弟妹!”林德厚走后沒過兩天,又是一個狂風暴雨的夜晚,他媳婦單氏就有點儿害怕。心說,我們這個宅子干淨,從來沒出過別的事儿,白天我還沒覺出來,這一到夜晚,孤單單的,真叫人害怕。她越害怕越出鬼,卡叭一聲窗戶開了。借著閃光,露出一物,靛臉紅發,巨齒獠牙,左手拿錘子,右手拿鏨子,從窗戶跳進來,奔單氏就扑來了。這單氏是個女流,哪見過這個?嗷的一聲,頓時嚇死。那個怪物一轉身就走了。單氏一死,誰都不知道。直到第二天晌午,雨不下了,王氏跟老媽儿做了兩樣菜,知道大哥不在家,叫老媽儿去請單氏。老媽儿進屋一看,摔了個跟頭,急忙回來告訴王氏。王氏到了西院一看,嫂子早已气絕身亡,身子都挺了。王氏就好像五雷擊頂一樣。哭罷,街坊鄰居都知道了,赶到出事地點大伙看熱鬧。有人給林德厚送信儿,林德厚從外地赶回來一看,抱著夫人的尸体放聲痛哭。兩旁的人無不落淚。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也沒有辦法,把單氏裝殮起來,埋到義地,這場風波就算過去了。這回可好,西院住著個光棍儿,東院住著個寡婦,你說這出來進去多不方便!這王氏后來就跟大哥商議:
  “哥哥,您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可恨我們那死鬼命短,撇下我孤單單冷清清一個人。不幸的是我嫂子也不在了。你看,兩個院住著我們兩個人,叫人家說出去,好說不好听,出來進去也多有不便,妹子我打算搬走。”
  林德厚一听:“妹子你往哪走?說走也可以,這不是一句話兩句話的事儿。我跟兄弟一個頭磕在地下,你就是我的親妹子。我兄弟尸骨未寒,我就讓你搬走,知道的,說你愿意走;不知道的,還不說我攆你嗎?妹子你先住在這儿,我給你在外邊找房子,等找好房子你再搬走也不晚。”
  上氏一听大哥說得對,只好就住下了。后來這個老媽儿一看,那邊一個光棍儿,這邊一個寡婦,難道說這兩個人后半輩子就這樣嗎?不如從中為媒,干脆讓他倆結婚得了。就這樣和左鄰右舍一商量,求出一個媒人來,從中一說,王氏愿意,林德厚也愿意,結果她們倆拜堂成親了。在成親的這一天,林德厚派人套了一輛車,赶奔劉永祿老劍客的家,把儿子林寶接回家來。這林寶也十六七歲的小伙子,把這件事跟林寶一說,他也沒有反對,在家住了几天,仍然回到老師家中去練武。這新夫妻過日子,吃喝不愁,過得比較幸福。正赶上八月中秋,王氏給丈夫准備了几樣好菜,又托人買了點好酒,夫妻坐在院里一邊賞月一邊吃酒。這林德厚的酒喝得過量了,喝到后半夜,夫妻相互攙扶著回屋休息。等躺到被窩里,林德厚把王氏緊緊抱在怀里頭。他說:
  “妻呀!要說起咱倆的婚姻來,真是曲折得很哪!”
  王氏不解地問他:“有什么曲折的?”
  “哎呀!你不知道,我為你煞費苦心哪!這證明我真心喜歡你,不然的話,我不能下這么大的本錢。”
  王氏越听越糊涂,問:“丈夫!你為我下了什么本錢啦?”
  “哎呀!我就跟你說了吧!你知道那鬧鬼是怎么回事嗎?其實哪來的鬼?那是我裝的。自從我見到你之后,我就心里頭有了你了。我睡不著覺就琢磨,咱們倆怎么能到一起呢?除非是你丈夫死了,我妻子也不在了。有他們倆活著,我就想死也沒用。因此我心生一計,利用雷雨天裝鬼,把你丈夫趙文嚇死,然后又把我媳婦單氏嚇死,我們倆這才結為夫妻。”
  王氏一听,瞪大了眼睛,還不信能有這种事儿:“你是喝多了吧?你編的瞎話真夠圓的!”
  “哎,酒后吐真言,哪能是瞎話!你不相信,我把那衣服找出來你看看。”
  他到后院倉庫,打開鎖頭,時間不長,拎了個包來,往地上一放,打開讓王氏看。王氏一看,可不是!一個大鬼頭,一個假臉儿,錘子、鏨子、圍裙都有。林德厚喝多了,還非要穿上讓王氏看看。等他穿上在地下一蹦,王氏頂梁骨發涼,這才知道他說的不是瞎話。王氏心里翻了兩個過儿,哎喲,我怎么嫁給這种人啦!他連點人性都沒有。丈夫啊,你死的太慘!嫂子,你死的太慘!你們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凶手是誰呀!這王氏柳眉倒豎,緊咬銀牙。但是又一想,我乃是一女流,要想報仇,談何容易!只有一個辦法,先把林德厚給穩住,有了机會,我非告你不可!
  要知王氏如何報仇,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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