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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二回 感情義二俠結拜 受皇封隨軍西征


  話說童林會斗司徒朗,雙鉞對雙輪,打斗到五十四回合不分輸贏,在場的人都替海川提心吊膽。童林一邊打著,一邊偷眼觀看,只見司徒朗把雙輪使得挂風,冷气侵人,道道寒光奪人二目,他身法靈活,動作敏捷,快似猿猴一般,發招換式都有獨到之處,不愧人稱世界妙手,論功夫可在震東俠侯廷和北俠秋田之上,倘若自己稍有不慎,后果實難想象。因此他全神貫注,不敢有半點大意。
  再說司徒朗,一邊打著一邊心里起急。他滿以為伸手得來,用不了費多大的勁就能取胜,哪知恰得其反,不但胜不了人家,反而招招被動,形勢极為不利。再看童林,招數穩健,快而不亂,柔中帶剛,魚龍變化,神鬼難測,那雙鉞好似閃光的流星,圍著自己上下轉動,稍要失神,就有性命之憂。司徒朗暗中贊歎:罷了,罷了,難怪童林名揚四海,今日一見果真不凡。何道源、尚道明果然有眼光,他倆算看對了,我這才明白了為啥叫童林別開天地另興一家武術的根据。甭說旁人,我算服了。
  書說扼要。眨眼間二人就斗到一百個回合。童林使了個魁星點狀元,右手鉞奔司徒朗咽嗓刺去。司徒朗用右手輪往外一撥,就听見“鏘鋃”一聲,五行輪的鋸齒把鴛鴦鉞咬住了,兩件兵刃卡在一起。司徒朗用力往下一壓,童林的身子隨著往前一傾。司徒朗眼睛一亮,心說,哎喲!沒想到還有這么一手,真天助我也,他把左手的五行輪往前一推,明晃晃地刃鋒直奔童林的脖項,嘴里還喊了聲:“姓童的,你也有今天!”他就忘了,童林還閒著一只鉞呢。海川不敢怠慢,把單鉞掄起來,用力往下一砸,正砸到五行輪上,把司徒朗震得左臂發麻,虎口發熱,“堂啷”一聲,單輪落地。司徒朗大吃一惊,就在他惊魂未定的時候,童林用力將右手鉞往怀里一拉,司徒朗身不由己往前一栽。這就叫瞬息万變。方才是司徒朗占主動地位,牽著童林走;現在又變成童林占主動,牽著司徒朗走了。
  且說童林,右手一拉司徒朗,將左手鉞一順,冷森森的寒光直刺對方的前胸,這一招迅猛异常,防不胜防,即便是大羅神仙也難逃活命。司徒朗把眼一閉,只好等死。童林可沒下毒手,只是用鴛鴦鉞的尖子輕輕點了他前胸一下,僅把他的衣服扎了個眼儿,皮肉毫無損傷。童林又用力一甩右臂,把司徒朗那只五行輪甩脫,飛身跳出圈外,將雙鉞往怀中一抱,拱手道:
  “恕童林冒昧,多有得罪了!”
  再說司徒朗,滿以為自己算交待了,沒想到童林再次手下留情,只臊得無地自容,站在那如醉如痴,呆若木雞。
  小弟兄們一見,歡呼跳躍,手舞足蹈。病太歲張方晃著夾扁腦袋喊道:
  “我說老爺子,這回你服不服?方才你說的話算不算?”
  “張方!”童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司徒朗呆愣片刻,冷不丁把五行輪撿起來,就要橫輪自殺。幸虧童林眼快,急忙縱身過去一把拉住:
  “老俠客,這是何苦!難道你叫我童林落下不義之名嗎?”
  “這個……”司徒朗直眼盯著童林,不知如何是好。
  童林安撫他說:“您老不愧叫世界妙手,令童某長了不少見識,受益匪淺。雖然我僥幸取胜,論經驗和功底,遠不如老俠客。如不嫌棄,童某愿高攀一步,与老俠客結為生死之交如何?”
  “你說什么?”司徒朗几乎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童林笑道:“我想跟您叩頭拜把子,可否賞臉?”
  此刻,司徒朗心似油烹,臉似火燒,又慚愧,又內疚,覺著對不住童林。通過這次比武,他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對,世界上還有像童林這樣的好人。
  “童俠客!”他抓住童林的雙手,气堵咽喉,熱淚盈眶,顫巍巍微地說:“千不對,万不對,全是我的不對。在您面前,我乃是有罪的人,怎敢与俠客爺高攀?”
  童林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何況你我俱是凡夫俗子。有道是不打不相識,請老人家不必過謙了。”
  胤禛對童林所為极表贊成,這樣就等于自己又增加了名幫手,他笑著走下台階,對司徒朗說:
  “老俠客,海川說的對,不打不成交嘛!本王愿給你們二位主盟,你可愿意嗎?”
  司徒朗雙膝跪倒,往上磕頭:“适才小人在王駕面前失禮,真是罪該万死!王駕寬仁大度,法外施恩,即使是草木金石也要動情,何況人也!”
  胤禛以手相攙,拍著他的肩頭說:“本王最贊成你們俠義道上的人,甭管有多大的過節,多深的誤會,只要想通了,立刻就能改變過來,這才叫英雄本色。圣人說,知錯必改,乃為俊杰嘛!”
  胤禛吩咐設擺香案。不多時,在演武廳內擺好香案,但見蜡燭高燒,香煙繚繞,正中央供著劉關張三位神主,桌前舖下拜墊。童林和司徒朗并肩站好,一齊跪倒,大拜了三拜。司徒朗虔誠地說:
  “過往神靈在上,信士弟子司徒朗在下,今与童俠客結為金蘭,但愿福禍与共,同甘共苦,倘若口不應心,必遭橫報。”
  童林道:“弟子童林,愿与司徒老俠客結成生死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有半點虛情假義,不得善終。”
  二人說罷,又磕了三個頭,然后又拜過主盟人胤禛。童林整理衣服、帽后,對司徒朗說:
  “盟兄在上,受小弟一拜!”說著跪了下去。
  “賢弟請起,愚兄受之有愧。”
  這時小弟兄們全都圍攏過來,給師父、師伯賀喜。司徒朗急忙把包袱打開,要給大伙賀喜錢。胤禛笑道:
  “老俠免了吧!賞錢從我這出了。何春吶?”
  “奴才在。”
  “到賬房打個招呼,合府上下每人賞銀五兩!”
  “庶。”
  司徒朗一听,暗中咋舌。心說,王府里至少有上千人,每人五兩,就是五千兩,榨干了我的油也拿不出這么多銀子來呀!胤禛還吩咐在暖閣擺酒設宴,以示慶賀。年羹堯因有公務在身,向胤禛告了假回府去了。
  這時暖閣里已點上燈蜡,外邊夜幕沉沉,又飄起小雪。
  胤禛先舉杯為二俠賀喜,然后問司徒朗的來歷。司徒朗也不隱瞞,實說了一遍。胤禛笑道:
  “幸虧你早來了一步,要遲來几天,你可就扑空了。”
  司徒朗不解其意,看看童林。童林解釋說:“四川有股叛逆,起兵造反,當今圣上已任命年大人為欽差查辦劍州,王爺荐舉我隨軍出征。”
  “噢,原來是這么回事。”司徒朗說,“但不知何時起駕?”
  童林說:“最遲五日。”
  司徒朗笑道:“看來咱們哥儿倆是天緣有份哪!”
  說罷他突然緊鎖雙眉,若有所思,對童林道:
  “盟弟呀!既然咱們一個頭磕在地上,就是一家人了。我說的對与不對,還望包涵。”
  胤禛笑指司徒朗:“我說老俠客,你還是有點見外吧?既然是一家人,就應該推心置腹,無話不說呀!”
  “這……這個嗎……”司徒朗臉一紅,覺得很不自然,急忙說道,“爺責備得极是。怪我,怪我!既然爺這樣開朗、坦誠,那我就知無不言吧!說實在的,我有點替童賢弟擔心哪!据我所知,劍山蓬萊島乃是一座人間魔窟,除了城堡、寨牆之外,他們還修了數不清的消息机關,有自動車、自行人、飛天弩、連珠炮、翻板、轉板、陷坑、陷阱,以及各种三環套月的埋伏,一旦進入他們的埋伏圈,輕則帶傷,重則喪命,僥幸的被人家生擒活拿,倒霉的粉身碎骨。”司徒朗眼望童林關切地說:“賢弟呀!你要切記愚兄的話,不可步入險地,沒有把握的事千万別做。”童林點了點頭。司徒朗接著說:“英王手下有個大帥叫譚天譚桂林,人稱‘藍天第一手’。此人善使一把寶劍,會天、地、人三盤劍術,堪稱爐火純青,所向無敵。還有那云台劍客燕普,更是极難對付的人。我會過不少劍客,大多是有名無實之輩,惟獨使我欽佩的就是這個燕普,比人不僅劍術高超,掌法、拳腳也极為出眾,可謂武術界中的佼佼者。今后賢弟要遇上他,且不可等閒視之。”
  “說的好。”胤禛撫掌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要想干掉對手,就必須了解對手的情況,做到腹中有數,避其長而攻其短,才有可能立于不敗之地。海川吶,你可要好好的記著!”
  童林點頭稱是。司徒朗接著說:
  “据我了解,劍山蓬萊島的后山還有兩座廟宇,一處叫雙羊觀,一處叫魚骨寺。雙羊觀中有兩個出家的老道,俱是世外高人,了不起的武術大師,頭一個叫張明志,第二個叫趙明真,人送綽號‘橫推太极,腳踏八方無對手’和‘冷眼觀潮,笑指武林無高人’。這兩個老道,來無蹤,去無影,神龍見首不見尾,令人難以捉摸。据說他們會一种神功异能,遠在數里之外,能取人的首級,實在叫人毛骨悚然。”
  童林插言道:“小弟也听說有這么兩個人,可是誰也沒見過,鬧了半天他倆就住在劍山蓬萊島雙羊觀?”
  “對,千真万确。”司徒朗說,“其實我也沒見過這兩個人,我是听海外八魔告訴我的。他們之間處得不錯,有時書信往來,故此知道他倆的下落。”
  病大歲張方有點不服气,晃著夾扁腦袋插言道:“師伯!照你這么說,這倆老道太神了,怕不是狐仙蟒怪變的吧?”
  司徒朗笑道:“世上焉有鬼怪之理,無非都是些荒誕之言。張明志、趙明真都是人,与我們同樣的人,所不同的,就是人家的武功特別高罷了。”
  張方道:“難道就沒有人能治得了他們嗎?”
  “怎么會呢!俗話說,能人背后有能人,好漢背后還有好漢。我看比他們高的人肯定有,只是還不知道是誰而已。”司徒朗喝了口酒,又繼續說:“除了雙羊觀之外,就是那座魚骨寺,廟中住著師徒二人,方丈叫了因和尚,徒弟叫慈云羅漢。要談到功夫,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了因善使一對金如意,气功占著一絕,自稱‘達摩再世’。那慈云羅漢,人稱銅頭鐵臂石頭僧,使一條降魔寶杵,重一百四十六斤,臂力過人,勇不可當,分明是人中的惡煞。這師徒二人性情古怪、深居簡出,很少与外人打交道。至于他們的出身來歷我就不清楚了。估計他們既然住在蓬萊島上,与英王的關系不錯,不然的話,水火豈能并存?”司徒朗歎了口气,“說一千,道一万,這就是我要說的話。童賢弟,你千万要謹慎啊!”
  張方又插言道:“我說師伯,您就放心好了。我也不是替我師叔吹牛,只要他老一露面,什么張明志、趙明真,禿驢和尚蛋子的,都通通見鬼去吧!”
  童林气得把筷子一摔:“放肆!這是什么地方,你竟敢胡言亂語!”
  張方一摸后腦勺,不敢往下說了。司徒朗勸道:
  “賢弟!年輕人都這樣,你又何必動怒。你我年輕時,不也是這樣嗎?算了,算了。”
  胤禛道:“老俠客,你這次進京還有別的事要辦嗎?”
  “沒有,我是專程找我兄弟來的。”
  胤禛又問:“你准備什么時候离開北京?家中還有事要辦嗎?”
  司徒朗道:“老朽乃獨居生活,無儿無女,也無任何牽挂,本應陪著我兄弟一同去四川,以盡微薄之力;無奈島上還有些雜亂的事情需料理料理,所以我今晚就得告辭回去。”
  童林擺手道:“不行,不行!您怎么也得到我家住兩天再走。”
  司徒朗道:“你是忙人,跟我不一樣,怎好叨扰?”
  胤禛道:“海川說的對。既來之,則安之。他哪能放你回去!就是本王也不答應啊。”
  司徒朗無奈,只得說:“既然王爺和童賢弟如此熱誠,老朽遵命就是了。”
  童林一看,在王府里折騰了一整天,也該叫王爺歇歇了,因此匆匆用罷晚膳,起身告辭。胤禛确實累了,也沒挽留。就這樣童林陪著司徒朗,帶著隨身之物离開王府。臨走的時候,司徒朗向胤禛稱謝,表示今后如到北京,一定來王府給王爺請安。胤禛送到院里,這才拱手告別。
  童林把司徒朗請到家里,待如上賓。司徒朗知道童林是大孝之人,因此對童老夫妻格外尊重。其實論年紀,他比童老夫妻還大著几歲,可是他伯父長、伯母短稱呼得非常親切,竟使童老夫妻深感不安。
  童林与司徒朗食則同桌,坐則促膝,行則并肩,臥則同榻,談不盡的知心話,道不完的魚水情,只恨相見甚晚。這才叫酒逢知己千杯少。
  光陰如電,眨眼三天過去了。司徒朗執意告辭,童林挽留不住,讓劉俊取來白銀五十兩遞了過去。童林說:
  “這點銀子本拿不出手,權當弟一點心意,請盟兄笑納。”
  司徒朗笑道:“兄弟!哥哥我的路費還夠用的,焉能讓你破費。”
  童林道:“您有多少是您的,這是我對盟兄的一點意思,您還能駁我的面子嗎?”
  司徒朗一定不受,童林堅持要給,張方急忙解圍說:“師伯,您就收下吧!我師叔的脾气我知道,出手的錢是決不往回拿了。您要覺著不好意思的話,我就替您收了。”
  司徒朗笑道:“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收下了。”說著把銀子接過,揣在怀內。
  童林率領十三位小弟兄,送出司徒朗,依依惜別。可是司徒朗走了不遠又回來了,握著童林的手說:
  “賢弟,我先回島料理一下,然后我要入川,協助你攻打劍山。另外我總覺得心里沒底,我打算順便多邀几位朋友,好給兄弟你助陣。”
  童林大喜,一再稱謝。張方道:“老伯,您說話可得算數啊!切記,要請就請那有棱有角的,可別找一幫吃貨。”
  司徒朗笑道:“小子!你放心。不比我高的人我不請,管保一個頂十個。”
  張方說:“好唻!我們可在劍山恭候著,越快越好。”
  童林一抱拳:“請盟兄一路珍重。”
  司徒朗說:“祝愿賢弟万事如意。再會!再會!”說罷洒淚而別。
  書中代言,這位九尾豬(犬易)可不是放空炮的人。他果然請了不少高人協助童林大破劍山蓬萊島,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且說童林,直到看不見司徒朗的影子,這才回歸府第,剛走到鼓樓大街,童森從對面跑來了,一見童林就急著說:
  “大哥,王爺派何總管找你呢,說有重要的事情,叫你快去王府一趟。”
  童林叫童森帶著小弟兄先回家听信儿,他一個人大步流星赶奔雍親王府。
  大總管何春正在門口張望,一見童林。赶緊迎了上來:
  “我的教師爺,您可來了!年大人和王駕千歲已等您多時了。”
  童林不解其意,邊往里走邊問何春:“這么急,有什么大事嗎?”何春笑道:“不但是大事,還是喜事。您到屋里就知道了。”
  童林看著何春神秘的樣子,更感到迷惑不解了。
  何春把童林領到暖閣門外,喊了聲“童教師到!”然后把門推開,陪童林走了進去。只見胤禛正与年羹堯談得高興,一個個眉飛色舞,滿臉喜气。童林先見過胤禛,又見過年大人。胤禛不等童林坐下就說:
  “海川吶!本王得給你祝賀呀。”
  童林忙問道:“什么喜事,把二位樂成這樣?”
  胤禛說:“叫年大人說說吧!”
  年羹堯叫童林挨著自己坐下,庄重地說:“自從那天咱們分手,回府后我連夜寫了一份奏章,一是謝恩,二是保舉你隨我一同進川。今儿一早,我上殿陛辭,才知道皇上批准了我的本章,加封你為正三品隨行官并賞下朝珠黼褂,頂戴花翎,你說這不是大喜的事嗎?”
  胤禛補充說:“皇上這可是破例呀!你頭上沒有半點功名,一句話就賞了個正三品,要不我怎么這么高興呢!”
  童林听了一愣,就好像錐子扎心似地那么難受。年羹堯頓感茫然,他看了一眼胤禛,不知童林這是什么意思。胤禛也收斂了笑容:
  “海川,你不高興?”
  童林忙答道:“王爺和年大人誤解了。因為我感到太突然太意外,簡直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胤禛這才轉憂為喜,長長地舒了一口气:“原來如此!我說的嗎,這樣的喜事你要有抵触,可就令人難解了。”
  年羹堯笑道:“把我嚇了一跳。我還以為海川有什么想法呢!”
  童林面北而立,整衣再拜,恭恭敬敬磕了四個頭,高聲說道:“我重謝皇恩浩蕩,臣童林謝主龍恩,万歲,万歲,万万歲!”
  “這就對了。”胤禛和年羹堯撫掌大笑,交口稱贊。
  書中代言,童林說的可不是真心話,他對這件事情并無半點高興之處。為什么?原來童林雖然讀書不多,但對人情世故、官場沉浮卻看得很透徹。他曾經想過,要做官就要做個清官,為民做主,伸張正義,執法如山,鐵面無私,一塵不染,剛直不阿,只有這樣才能留下芳名,對得起良心。然而,談何容易!官場之中錯綜复雜,相互傾軋,以權謀私者比比皆是,仗勢欺人者遍及各個角落,有哪個不貪贓枉法的?有几個兩袖清風的?特別是那些皇親國戚、達官貴人,他們手中的權力越大,做的坏事也越多,官階越高心就越黑。几年來,他進出雍親王府,所聞所見的事情還少嗎?只是為了混口飯吃,假裝糊涂罷了。再說伴君如伴虎,誰知道皇上老子什么時候“犯病”?他要一不高興,只須一句話就叫你身敗名裂,家破人亡。古往今來,此例多如牛毛,怎不叫人毛骨悚然!至于贓官,那實在是太可卑了,一害國家,二坑百姓,喪失人性,就知道管錢叫祖宗,不擇手段地往上爬,往前爭,罵名千載,畜狗不如。童林對這种人是深惡痛絕的。但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憑自己一介平民,豈能扭轉乾坤?最好的辦法是洁身自守,做一個奉公守法的安善良民,無論做什么事情,對得起良心就得了。他本打算隨年羹堯入川后,盡快把叛匪平息,回來就辭職,一家人回鄉种地去,万沒料到又被皇上突然授了正三品隨行官,這下就好像戴上緊箍咒,再想往下摘可就不易了。這就叫事与愿違,他心里怎能好受呢?假如照直說出來,那就會引來滅門大禍,他深知抗旨不遵的嚴重后果,所以只好說了一套瞎話,又演了一出戲,這才瞞過胤禛和年羹堯。閒言少敘。且說雍親王笑著對童林說:
  “海川吶!到了四川好好干,再求年大人提拔提拔,將來可是前途無量啊!”
  “是!小人一定為朝廷多出力,以報皇恩于万一。”
  年羹堯道:“我已經替你講過思了。你現在就回家准備准備,后天一早咱們就出發。”
  “遵命。”童林問胤禛,“爺還有什么吩咐嗎?”
  “沒有了。后天我就不送你們了,祝你們旗開得胜,馬到成功,早日奏捷。至于你家里的事情只管放心好了,全有我哪!”
  童林又請了個安,這才退出暖閣,回歸家中。到家后,小弟兄們全圍上來了,問長問短。童林就把方才的事情講了一遍。小弟兄們一听,樂得又蹦又跳。童老夫妻听說儿子做了官,更是喜不自胜,赶快叫童森到佛堂上香點蜡親自朝佛祭祖,然后又是辦酒菜,全家賀喜。
  童林內心雖然很痛苦,可表面上卻沒有流露出來。他不愿別人看出自己的心事,再引出沒有必要的麻煩來。
  第二天童林帶著小弟兄到街上買了些應用之物,下午誰也沒出門,各自打點行裝衣物,收拾兵刃和暗器,到了晚上,全家人團團圍坐,說不完的心頭話,童老夫妻含著眼淚,千叮嚀万囑咐,叫儿子早去早歸。童森夫妻讓大哥保重身体,說著說著,一家人都哭了。童林心如刀絞,暗下決心,這是最后遠行,回來就辭官,以免全家老少為自己操心。直到深夜,眾人才歸房休息。
  童林几乎一夜未曾闔眼,思前想后,心亂如麻。到了第二天,天將破曉,他就起來了,可巧童森也起來了。怕惊動了二老,他輕手輕腳地把小弟兄們全招呼起來。大家梳洗已畢,草草用罷早點,各帶應用之物,把馬匹全牽出來,离開家門。童森含淚把門關好。此刻天剛亮,大街上冷冷清清,童林一行十四匹戰馬,越過正陽門、大柵欄儿,穿過珠市口,逕直來到天壇對過的大校場。但見轅門大開,彩旗飛舞,欽差大人的衛隊、虎賁軍以及隨從人員差不多都到了。中軍官李天順,人稱李大刀,在轅門口遇見童林,忙單腿打千道:
  “童教師,不,童大人您早!”
  童林滾鞍下馬,以禮相還:“請問李將軍,大帥可曾駕到?”
  “沒有,還沒到時辰呢。請里邊坐吧!”
  說著話二人并肩往里走,小弟兄在后邊相隨,早有軍兵把馬匹接過去了。
  中軍官李大刀當初也是雍親王府的教師,此人辦事認真,膽大心細,很受胤禛器重,后來便把他推荐給年羹堯了。年羹堯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做一名侍從武官。這次西征,破格提拔他當了中軍。由于他頭上沒有功名,以往也沒什么功績,因此名為中軍官,實則并無品級,相比之下,他比童林可就差多了。李大刀經常去王府找胤禛,表面上是禮節性的拜會,實則是向胤禛傳遞情報,其中有軍事上的,人事上的,方方面面,無所不包。童林早已看出他是胤禛派在年羹堯身邊的耳目,對這种人他一向側目相待,只是表面上不便流露罷了。李大刀素知童林是胤禛最得意的人,而今又是堂堂正正三品隨行官,因此顯得格外殷勤,他給童林引見了有關官員,如:虎賁軍統領金明,侍從武官長馬天民,文案吏目何左,隨軍參贊悵期文、古月先,帳前都尉哈力寶,掌印官阿太,司印官蘇爾滸,督糧官趙顯怀,總文案孫尚修,副將李開、曹健,參將蒙托、阿爾色楞,都司楊玉,游擊將軍蔡猛等人。這些文官武將都知道童林是有來歷的,因此畢恭畢敬。童林熱情地跟眾人打過招呼,坐在旁邊休息。
  日出卯時,就听見銅鑼開道的聲音,中軍官李大刀喊道:“欽差大人到——”眾人呼啦一聲站起,列隊到轅門外迎接年大人。
  年羹堯今日穿的是一身官服,頭戴纓帽、寶石頂、雙眼大花翎,身穿一品麒麟黼褂,脖項下挂著朝珠,外罩皇上恩賜的黃馬褂,足蹬厚底官靴,腰佩上方劍,在親兵的護衛下,更顯得威風凜凜,令人望而生畏。眾人把欽差大人接進觀武廳,年羹堯居中而坐,下屬參謁之后,列立兩邊听候訓示。
  年羹堯首先叫中軍點名,結果一個不少,全都到齊了。接著他宣布行軍紀律以及注意事項,最后他极其嚴肅地訓示道:
  “這次本帥奉旨西征,旨在滅除匪患,保國安民。我等身受朝廷厚恩,理應竭力相報。倘若有人貪生怕死,臨陣退縮,玩忽職守,抗令不遵,唯軍法從事,決不寬饒!”
  年羹堯目光炯炯,掃視著眾人,又看了看身上佩帶的上方寶劍,而后問道:
  “中軍官!什么時辰了?”
  “回大帥,已到辰時。”
  “傳令下去,點炮起隊!”
  “遵令!”
  年羹堯在眾人的簇擁下坐上八抬大轎,童林及眾文武官員紛紛上馬,就听見“咚咚咚”三聲炮響,軍中奏起出征大樂。隨著雄壯的軍樂聲,大隊人馬開出大校場,直奔永定門。
  在永定門外的接官廳上,站滿了進行的官員,他們在此已恭候多時了。為首的正是三皇子胤祉和十四皇子胤□以及六部的滿漢大員。年羹堯下轎,眾人下馬,同眾官相見。三皇子胤祉手舉酒杯,滿臉賠笑說:
  “祝年大人早日班師,本爵還要在這里迎接。”
  年羹堯拱手道:“借您的吉言。”說罷把酒接過來一飲而盡。
  十四皇子胤□說:“年大人!您這次西征,可是我和三王爺保舉的,別忘了常和我們通信喲。”
  年羹堯知道他這是買人情,忙拱手道:“二位的大恩,在下銘刻肺腑,來日方長,必當答報。”
  仨人哈哈大笑。年羹堯又同送行的官員打過招呼,然后對胤祉和胤□說:
  “下官公務在身,不敢耽擱,就此告辭了。”
  “好,好!請一路珍重吧。”
  年羹堯二次升轎,眾人上馬,浩浩蕩蕩直奔四川進發。
  百官回城不提。
  且說童林,坐在馬上緊鎖雙眉,心事重重,不知道此次西征能耽擱多長時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真是吉凶難料。想到這里,他深深地歎了口气,遙望天空,又下起小雪來了。
  要知童林此行情況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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