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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回 眾英雄王府聚會 待出征瘟神登門


  話說在胤禛与隆科多、年羹堯密商后的第三天,康熙帝果然批准胤禛的奏章,任命年羹堯為欽差大臣,查辦劍州,平息叛亂,并賜他上方劍一口,先斬后奏,便宜行事;金牌一面,可提調西南、西北九鎮六邊兵馬,代天巡狩,如朕親臨。
  消息傳出,朝野轟動,胤禛更是欣喜若狂。這天,他用罷早膳,坐在暖閣里閉目養神,何春一推門進來了,滿臉賠笑說:
  “稟王爺,年羹堯大人求見。”
  “嗯,快請他到這里來。”
  “庶。”
  時間不長,門外響起腳步聲,胤禛急忙迎了出去。
  年羹堯四十挂零的年紀,中上等身材,面如冠玉,皮膚油潤細膩,寬寬的前額,濃重的眉毛,八字黑胡,胡梢上翹,再配上那對明亮的大眼,顯得雍容華貴,傲骨英風,儀表非凡。他穿著一身便裝,四名跟班手提禮品跟在他身后。他一見胤禛,忙搶步屈膝:
  “卑職請王爺安。”
  “免了,免了!本王還沒給你道喜呢。”
  年羹堯笑道:“若非王爺舉荐,卑職怎會有今天?特來謝恩。”
  “哈哈哈哈,你可真會說話!屋里坐,屋里坐!”
  進屋后,兩人又謙讓了多時,胤禛只好正坐,年羹堯在旁邊相陪。何春獻茶,何吉端上糕點。
  胤禛問道:“你准備什么時候動身吶?”
  “卑職打算陛辭后就走,最遲不超過三五日。”
  “還有什么要辦的事沒辦嗎?”
  “沒有了。無非都是些瑣碎的事情和禮節性的拜會。”
  胤禛笑笑說:“別忘了,得到三爺、八爺和十四爺府上報個號,別讓人家挑禮。”
  “是!卑職都有安排。”
  胤禛冷笑道:“逢場作戲嘛!給他們一個好印象,就能省掉不少麻煩。”
  “王爺說的是。現在還看不出几個王爺對我有什么怀疑。”
  “這就好。不過也不能掉以輕心。胤□倒沒什么,老三,老八可不是好對付的。他們比孫猴子還多三變,你可千万小心著點。”
  “是,卑職記住了。”年羹堯喝了口茶拱手道,“卑職這次來謁見王爺,一是致謝,二是恭听教誨,請王爺明示。”
  胤禛指著年羹堯,笑著說:“你呀,想得可真周到。教誨二字我可不敢當,說几句知心話還將就。”收斂了笑容,鄭重地說:“你這次到劍州,要采取果斷措施,將叛匪一舉殲滅,才能取悅圣心,你我才有可能立于不敗之地。”年羹堯不住點頭稱是。胤禛接著說:“對英王富昌不必手軟,也無需請旨定奪。他自己死了就算了,假如抓住活的便就地正法!”年羹堯一惊,眼光閃動了一下。“還有,凡屬叛匪務必斬盡殺絕,不留禍根。”
  “庶!卑職記住了。不過……”
  “說嘛!不過什么?”
  年羹堯正正身子說:“据卑職所知,英王拳養了一大批武林高手,僅俠劍客就有几百名之多,這些人身怀絕技,來無蹤,去無影,是很難對付的。他們不同于軍隊,有時摸不著,看不見,要想鏟除干淨恐怕不易。”
  “哈哈哈……”胤禛大笑道,“本王早就料到了這件事,已替你作了安排。”
  “嗯?請王爺明示。”
  胤禛說:“我把童林推荐給你,由他去對付讓你頭疼的人。怎么樣?”
  “您指的是震八方紫面昆侖俠童海川?”
  “對。還滿意嗎?”
  “太好了!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您舍得了他?”
  胤禛歎口气說:“舍不得也得舍呀!大局為重嘛。本王只有忍痛割愛了。”
  “謝王爺的恩賜。”年羹堯倒身便拜。
  胤禛把他拉起來,說:“咱可把丑話說到前頭,凱旋之后你還得把海川還給我,可不是永遠歸你。”
  年羹堯笑道:“當然,當然了。君子不奪人之美嗎,卑職豈敢貪心。”
  “好,一言為定!我現在就把海川叫來,讓你們熟悉熟悉。何春哪!快把童林請到這來。”
  “回王爺的話,”何春笑著說,“童教師早就來了,听說您正在會客沒敢進來。”
  “好,好,快快有請!”
  “奴才這就去。”
  年羹堯說:“卑職見過童教師几次,不過都很匆忙,從來還沒坐在一塊儿聊過天儿呢!”
  胤禛笑道:“今儿個你們好好聊聊,本王保你們談得投机,相處得融洽。”
  正在這時,何春把童林請來了。童林走進暖閣,往上邊看了一眼,單腿一屈:
  “小人給王爺請安!”
  胤禛滿臉堆笑,雙手相攙:“海川吶!我不是說過嗎?自家爺們儿,又在自己家里,用不著這套囉嗦嘛。”
  童林又來到年羹堯面前,拱手道:“小人童林給大帥見禮!”說著撩衣要拜。
  “免了吧,免了吧!方才王爺不是說過嗎,都是自家人,還是隨便點好。”
  胤禛讓童林坐下,關切地問:“這几天歇得怎么樣?緩過乏來沒有?劉俊他們可好?”
  “多謝王爺關心,我和他們都挺好。”
  “二位老人好嗎?本王也沒倒開工夫看看去,實在抱歉吶!”
  童林笑道:“您不是說都是自家人,用不著這些囉嗦嗎?”
  胤禛今天特別高興,吩咐准備酒菜。不多時,酒宴擺下,三個人團團圍坐。胤禛主席,年羹堯坐在客位,童林在末座相陪。胤禛忽然想起件事,對二人說:
  “請等等!我這還有寶貝呢。”
  他親自動身奔到套間,不多時雙手托著一只華美精致的玻璃瓶回到座位上,往桌上一放得意地說:
  “你們看!這乃是法蘭西國特制的葡萄酒,香甜可口,質地純正。此酒乃是三天前我皇父賜給我的,本王不忍一人獨占,愿与二公分享之。”
  年羹堯和童林聞听,急忙站起,同聲說道:
  “這是皇上踢給王爺的,我等豈敢僭越!”
  胤禛笑著說:“快坐下,快坐下!既然皇上把酒賞給我了,我就有權把它賞給任何人,這与僭越是連不上的。來,咱們把它干了。”
  年羹堯与童林只好從命。何春把葡萄酒啟開,先給雍親王滿上,又給年羹堯和童林每人倒上一杯,然后退到外邊去了。
  胤禛舉杯在手,鄭重地說:“來,我敬你們二位一杯!祝年兄旗開得胜,祝海川平步青云,更上一層樓。”
  “謝王爺!”年羹堯一飲而盡。
  童林可沒敢喝。為什么?因為他不懂胤禛的意思。胤禛猛省,道:
  “瞧,我這腦袋有多臭,差點把這么重要的事忘了。”他轉回臉來對童林說:“海川吶!我跟你商量一件事。這次年大人奉旨查辦劍州,急需特殊的幫手,本王想把你推荐給他,不知你可愿意?”
  童林甚覺突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年羹堯在一旁補充說:
  “据下官查知,劍州有座劍山蓬萊島,山勢陡峭,地理复雜,前有大江為屏,后有万山為障,周圍密布林海,人煙稀少,雁過拔毛,一夫當關,万人難進,實乃世上罕見的賊穴。英王富昌率眾万余盤踞在里邊,經多年經營,把劍山蓬萊島修得銅幫鐵底,固若金湯。大江中布滿戰船,扼守几十處渡口。島上筑有三道石城,几百座望樓和戰堡,溝塹交錯,四通八達,就好似一張大蜘蛛网遮住那方圓三百里的天地。据悉,島上還備有火炮百門,火槍數千條,并指定專人訓練指揮,百發百中。”
  年羹堯把眼前的一杯葡萄酒喝干,又吃了一口炒雀舌,接著說:
  “英王還不惜重金收買和雇佣了一大批武林高手,身份高的被封為軍師、大帥和副元帥;低一等的被封為站殿將軍和各路指揮使;再次一點的均封做羽林護衛。方才我對王爺說過了,最叫我頭疼的就是這伙人。他們不僅武藝超群,殘忍狡詐,同時還依靠門戶關系,結交的人廣,熟識的人多,上上下下,山南海北,都有他們的同党,碰一個就好像捅了蜂子窩。要想徹底全殲,談何容易!咱們王爺也看到此中的難處,因此才把你推荐給我,為此下官喜不自胜,万望童教師助年某一臂之力。一旦凱旋,不僅龍顏大悅,百姓稱頌,就是下官也忘不了童俠相助之恩。望教師爺不要推辭。”
  胤禛點點頭,問童林:“海川吶!年大人的話你都听清楚了吧?那你就表示一下吧。”
  童林急忙站起來,拱手道:“海川乃一介武夫,蒙工駕錯愛,才有今日,焉敢不听驅使?既然大帥不嫌在下駑鈍,童某雖肝腦涂地,也在所不惜。只是擔子太重,我擔心挑不起來。”
  胤禛撫掌大笑:“我說海川吶,你也學滑了。說出話來滴水不漏,哪能像你說的那么嚴重啊!幫忙是人情,不幫忙是本分。你這次去乃是半公半私,打胜了,有你的功勞;戰敗了,你不擔任何責任。這就叫旱澇保收,光賺不賠。這你還不放心嗎?”胤禛又看看年羹堯:“年大人,你說呢?”
  “王爺說的极是。只要童教師肯隨我去,下官就求之不得了。一定叫童教師擔功不擔過。”
  童林拱手道:“謝大帥關照。”
  胤禛拍著桌子說:“痛快,痛快!那咱們就一言為定了。”
  “一言為定。”三個人同時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胤禛又問童林:“劉俊他們干什么呢?”
  “正在家中練武。”
  “快點把他們都叫來!几天不見,怪想他們的,今儿個叫他們也樂和樂和。”
  “是。”童林說了聲告退,轉身去了。
  胤禛問年羹堯:“怎么樣,你還滿意嗎?”
  “當然,當然!卑職太高興了。不過……不過我挺替童林擔心。劍山那伙賊寇可不是好對付的。”
  “哈哈……”胤禛笑道,“我可不是替海川吹牛,他現在的功夫可了不起呀!別看他人稱俠客,其實他的武藝比劍客還高呢。就拿這次鐵扇寺比武盛會來說,咱們海川可露了臉啦!他一口气連胜數陣,真可說藝冠群芳,所向無敵,實在是了不起!了不起!”
  胤禛眉飛色舞越說越高興,把童林那些露臉的事都對年羹堯講了,年羹堯也听得入了神,不住地點頭稱贊。胤禛拍了拍年羹堯的肩頭笑著說:“老年,你就放心吧!只要海川一出頭,就沒有辦不了的事儿。”
  “那好,有王爺這番話,我就算吃了定心丸了。”
  這時童林回來了:“爺!我把劉俊他們喚來了。”
  “好哇!快叫他們進來。”
  不多時劉俊在前,小弟兄們在后,很有次序地走進暖閣。一齊施禮道:
  “小人們給王爺問安!”
  “免了,免了!快見過年大人。”
  眾人又轉過身去給年羹堯叩頭。
  “不敢當!各位請起。”
  “謝大人。”
  小弟兄們往后一退,垂手侍立一旁。年羹堯手捻胡須左右打量,只見這十三個小伙子黑、白、丑、俊什么相貌都有,瘦小的精神,胖大的威風,全都是英雄气概。年羹堯笑著問于和:
  “你叫什么名字?”
  于和瓮聲瓮气地說:
  “我呀,叫于和于寶元,也叫牛儿小子。”
  年羹堯笑了:“為什么叫牛儿小子呢?”
  于和撓撓后腦勺,粗脖子紅臉地說:“我也不知道,大概我長得像牛,他們才管我叫牛儿小子的吧。”
  傻英雄這番話,把年羹堯与胤禛樂得前仰后合。笑罷多時,年羹堯又問張方:
  “你叫什么吶?”
  書中代言,這么多人,年大人為什么要問牛儿小子和張方呢?就因為這二位的長相太特殊了。牛儿小子高人一頭,寬人一臂,頭似麥斗,眼似銅鈴,胳膊粗腿壯,就好像銅鑄的金剛,鐵鑄的羅漢,在人群里一站特別顯眼。張方呢,長得身高不滿五尺,小胳膊小腿,小頭小臉,小鼻子小眼,小短臉,趴鼻梁子,小圓眼睛,高顴骨,縮腮幫,兩只小黃眼珠滴溜溜亂轉,三分像人,七分像猴,夾扁腦袋夾頭頂,腦袋頂上還長著一撮黃毛,叫人看著又可笑又有意思。因了如此這般,年羹堯才問他倆。
  張方一看年大人問他,十分得意,赶緊往前大跨一步,挺胸答道:
  “回大人,我叫張方。我爹是鐵肩仙風流俠張鼎張子美。我還有個小小的綽號叫病太歲,最近又新得了一個外號叫打遍天下無對手,空前絕后第一人。”
  張方剛說到這,牛儿小子不愛听了:“大人,別听他瞎吹,他除了冒坏沒能耐,人家都管他叫天下第一坏!”
  眾人听了,哄堂大笑,把胤禛和年羹堯的眼淚都樂出來了。
  童林沖著于和、張方一瞪眼,叱道:“大人問話,都規矩點!”
  嚇得牛儿小子一縮脖子,退歸原位。張方一吐舌頭,赶快把頭低下了。
  胤禛笑道:“海川,你這就不對了,現在可不是給他們立規矩的時候,今儿個例外,叫他們越隨便越好。”
  年羹堯接著問張方:“愿意跟我去攻打劍山嗎?”
  張方說:“愿意!我就喜歡抓賊玩儿,又開心,又解悶。”
  “你看咱們能打胜仗嗎?”
  “當然能了。”
  “為什么?”
  “這……”張方偷著看了一眼童林,不敢信口開言。
  年羹堯笑道:“別怕,你是怎樣想的就怎樣說好了。今儿個你師叔不敢怪你。”
  “是,那我就說了,如有不妥之處,還請王爺、大人擔待。要說必胜,就因為咱們占著五利,英王卻占著五弊。康熙圣主英明,平三藩,收台灣,服四夷,靖海域,一統中華。故此天心順,人心服。此利一也。此次興兵,乃有道伐無道,舉國上下無不擁戴,故此軍心振奮,士气旺盛,必然攻無不克,戰無不胜,無堅不摧,無敵不破。此利二也。俗話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戰將易得,主帥難覓。可喜的是這次興兵是年大人挂帥,年大人乃文武進士出身,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弓馬純熟,武藝出眾,知人善任,執法如山,身先士卒,公正廉明。我們有這樣的統帥,必然鞭敲金鐙響,高唱凱歌還。此利三也。”
  張方說到這,喘了口气,往四周看了兩眼,他一看在場的人都聚精會神听他白話,不由得喜上眉梢,說得更歡了。
  “雍親王真是個好王爺,運籌帷幄,決胜千里,准知道劍山的賊寇不好對付,才把我師叔童海川推荐給年大人。我也不是替我童師叔吹,只要他一露面,管保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天大的困難也難不倒壓不垮他。這是因為他不僅武藝高強,身怀絕技,還因他品德高尚人緣儿太好,捧他的人多,愛他的人多,幫忙的人多,助威的人多,這就叫沒有梧桐樹,引不了鳳凰來,他要一出頭,就能帶動五大派八十一門的英雄,以及那些隱居山林不出頭的奇俠怪劍,他們定會幫助我師叔攻破劍山,蕩平叛匪。這就是第四個有利條件。”
  張方說到這儿不往下說了。年羹堯忙催促道:“說呀!快接著說。”
  雍親王也有點急不可待:“不要有顧忌,你想怎么說就怎么說,有本王給你做主。”
  張方還是不肯說,晃著夾扁頭,翻著小黃眼珠,盯著童林。童林一見又是气又是笑:
  “張方啊,你就說吧!今儿個破例,我不會責怪你的。”
  “是,遵命。”張方如蒙大赦,又清清嗓子,提高聲音說:“我童師叔走到哪,我們都得跟著,這就叫鳥隨鸞鳳飛騰遠,人伴賢良品格高嘛。我呀,一天也离不開我師叔,他走到哪,我跟到哪。他是水,我是魚,魚儿沒水就活不了啦。我可不敢在各位面前逞能,也不是自吹自擂,帶我打仗准沒虧吃,因為我對賊太有研究了。不論大賊、小賊還是公賊母賊,我全對付得了,他們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們要屙什么屎,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上有年大人的英明決策,下有三軍用命,前有我童師叔打先鋒,左右有各位俠劍相助,再加上有我這個文武兼備的智多星,管保克敵制胜,所向披靡。這就是我要說的五大利也。”
  “說得好!太好了!”胤禛撫掌大笑,連聲稱贊。
  年羹堯也豎起拇指,贊許說:“天時,地利,人和,果然所見不差,佩服,佩服。”
  張方一听,直樂得手舞足蹈。孔秀有點不服气,操著福建腔插言道:
  “我說張方,不要得意,你不是說我們有五利,英王有五弊嗎?五弊是什么,你小子還沒有說呢。”
  “是啊!”胤禛道,“孔秀!本王知道你的鬼點子也不少,既然張方沒說,你就替他說了吧!”
  孔秀膽小,想了想說:“英王造反,悖天逆理,人心向背,他無道我有道,此弊之一;劍山乃彈丸之地,方圓不足三百里,叛軍雖然不少,無非都是些烏合之眾,此乃弊端之二;据我所知,劍山的大帥譚天只夠一將,不配為帥,軍師燕普乃是三清道士,哪懂得什么兵書戰策?他們是井底之蛙,沒見過大天日,英王叫他們領兵,還不領到屎坑里去?此弊之三;英王本性多疑,不分賢愚,他手下的戰將來自五湖四海,分幫論派,貌合神离,只知搶功貪賞,而不愿同甘共苦,似這等上下不和、將帥不睦而又各豎一幟的軍隊,哪能打胜仗?此弊之四也。還有……還有……”孔秀說著說著沒詞儿了,兩眼盯著天花板不住地亂轉。
  “第五弊呢?你倒是說呀?”張方直著脖,一個勁儿地催促。
  把孔秀催得更答不上來了。牛儿小子弊了半天,搶話說:“這有什么難的!他們上上下下都是渾蛋,這不是第五弊嗎?”
  眾人听了,哄堂大笑。把胤禛樂得眼淚都出來了:
  “說的妙,妙极了!來,本王敬你一杯酒喝。”
  牛儿小子接過酒杯喝了一口,問胤禛:“光我自己喝哪行,他們怎么辦?”
  胤禛立刻喊來何春吩咐說:“傳我的話,給他們開兩桌,務必要精美丰盛。”
  “庶。”
  小兄弟們一听,同聲說道:“謝王爺的賞。”
  不多時暖閣之中設了三席,胤禛、年羹堯、童林為上席,劉俊、張方、牛儿小子、虎儿小子、孔秀、夏九齡、司馬良一桌,阮合、阮璧、徐云、邵甫、洪玉爾為一桌。眾人團團圍坐,開怀暢飲。年羹堯利用這個机會,向小弟兄們逐個詢問了姓名,了解了他們的出身和經歷,通過這番談話,彼此都熟悉了。
  年羹堯問胤禛:“這些小英雄都隨我出征不成?”
  “這個自然。方才張方不是說了嗎?他們都离不開海川哪!”
  “太好了,卑職很喜歡他們,真有點舍不得离開他們了。”
  胤禛听了哈哈大笑。這頓飯吃的時間可不短,從辰時吃到未時,大家酒足飯飽,才把殘席撤下。童林說:
  “王爺累了吧?我等告退了。”
  “別价!我今儿個一點都不累。別走別走,再多坐會儿。”
  這時听外邊有人說:“何總管!您出來一趟。”
  何春答應一聲,來到房外,一看叫他的正是門吏阿滿。何春嗔怪地說:
  “你這個人好不曉事,跑到王爺鼻子底下吵吵來了。倘若王爺怪罪下來,你能擔得了嗎?”
  阿滿連連稱罪,他解釋說:“小人也知道不妥,無奈實在是等不及了,只得把您喊出來稟告了。”
  “什么事把你急成這樣?”
  “回總管的話,咱們府門外來了一位老者,個不高,可橫得邪乎,張嘴童林,閉口童海川,罵罵咧咧的,非要見童教師不可。”
  “你沒問他是哪來的,有什么事嗎?”
  “哪能不問呢!可他什么也不肯說,就是一個勁儿地吵著要見童林,都吵了快半個時辰了。”
  “此人現在何處?”
  “我已經把他讓進門房去了,不然他蹦得更歡了。”
  何春知道雍親王曾有話,凡是來找童教師的,不論是什么人,都不准慢待,意思是不准以王府的勢力壓制人家,不然的話,就沖他這頓吵鬧,早把他送到有司衙門去了。他思考了一會儿對阿滿說:
  “你先出去,容我請示后再說。”
  “是,是。”阿滿一溜小跑回到前邊去了。
  何春轉身走進暖閣,湊到童林身邊,小聲把事情講了。童林一愣,從經驗判斷,不像是好事。他赶緊站起來,朝胤禛和年大人一抱拳:“小人先告個假,去去就來。”說罷退出暖閣,一直來到前邊的門房。俗話說,侯門深似海,更何況這是堂堂的雍親王府。從暖閣到門房少說也有半里地,要穿過十三重院子。
  童林一推門走進門房,阿滿正從里邊出來,二人几乎撞了個滿怀。阿滿一見童林,如釋重負。
  “哎喲我的教師爺,您可來了,您快進去看看吧!這個老頭真難對付,又吵又鬧,把房蓋都要鼓起來了。”
  童林并不搭話,三步兩步走進套間,只見靠南牆的一張方凳上坐著一個陌生人。此人身高不滿六尺,端肩弓背,形似猿猴,光頭沒帶帽子,禿頭頂,禿腦門,后腦勺上留著一條花白小辮,小窄臉,尖下頦,兩道肉崗子眉毛,深深的眼窩鑲嵌著一對紅眼珠,波浪似的大鷹鉤鼻,一字形的嘴,山羊胡撅著,兩只扇風耳,一沒耳垂,二無耳輪,就是兩只大耳片往上豎長著,面如姜黃,兩腮塌陷,顴骨突出,瘦得青筋暴露,小窄肩膀,短胳膊,十個手指又尖又細,好像兩把鋼鉤,身穿毛藍布褲褂,腰系布帶,高腰白布棉襪,腳穿厚底洒鞋。桌上放著一只包袱,見棱見角,可能是兵器,旁邊還放著棉袍和氈帽。只見他瞪著血紅的眼睛,正發脾气,把兩名值班的小廝嚇得躲出去多遠。童林看罷一拱手。
  “老朋友!實在對不住,讓你久等了。”
  那老者兩只眼睛盯著童林,冷笑道:“好難見的童俠客,你的架子可不小哇!”
  童林微微一笑,沒作任何解釋:“敢問老人家仙鄉何處,貴姓高名?找童某所為何事?”
  “哼!”那老者把右腿一抬,蹬到方凳上,從怀里取出鼻煙聞了兩下,不慌不忙,大大咧咧地說:“老夫祖居云南玲瓏島,复姓司徒,單字朗,人送綽號世界妙手九尾豬(犬易)!”
  童林聞听,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不好,今儿個免不了有一場凶殺惡斗。
  原來童林雖然沒見過他,可早就听過他的大名。此人生來好斗,心狠手辣,性情暴烈,喜怒無常,天不怕,地不怕,稍微不順他的心,張口就罵,揚手就打。
  司徒朗早年曾拜在江南四小名劍頭一位劍客庄道勤門下學藝,從這方面說,他還是童林的大師兄。滿徒后,他又拜海外八魔為師,學藝二十五載。平日他又勤學苦練,為此學就了一身絕藝,善使一對日月五行輪,翻天三百六十路,變化無常,招數奇特,打遍江南沒有對手。他還從八魔那里學會一套幻術速宗太陰掌,這套掌法包括鷹爪力、混元气、鐵沙掌、金沙掌和棉沙掌的奧妙,要柔有柔,要剛有剛,剛柔并用,神鬼難搪。數年來,死在他掌下的高手不下百名,受傷的更是數不胜數了。還是在童林學藝的時候,就听二位老師何道源、尚道明提到過他。二位道爺一再告誡童林,將來要遇上司徒朗的時候,一定要當心謹慎,能不動手就別動手。二位道爺的意思很清楚,他們擔心童林不是司徒朗的對手。他既然是童林的大師兄,又是同門同戶的人,哪能變臉動手呢?這不是里外不分了嗎?原來這里邊有點岔頭。方才不是說了嗎?司徒朗生來好斗,是人不服,尤其對名气高的,他是非斗不可。別人比斗都是點到為止,他可就不然了,不把對方打死或是打傷了,他是絕不罷手。据說,豬(犬易)是一种怪獸,龍頭蛇尾,虎爪龜背,其性殘忍,凶暴好斗,人們就根据這個才給司徒朗送個綽號,叫九尾豬(犬易),說他長了九條尾巴,比豬(犬易)還好斗,這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另外,庄道爺雖然是他師父,可是師徒不和,經常鬧矛盾。后來庄道爺一賭气把他除了名,斷絕了師徒關系,原因就是庄道爺看不慣他的脾气。司徒朗一口气回到玲瓏島,才又拜了海外八魔為師。他曾揚言,等我學會了大陰掌,非把江南四小名劍以及他們的弟子徒孫平了不可!因而引起几位道爺的警惕,不僅他們老四位日夜防范,還囑咐童林多加小心。所以說童林与司徒朗的門戶關系已經名存實亡。沒想到今儿個司徒朗找到門上來了,因此童林才感到事情不妙。
  童林經過長期磨煉,比當年老練成熟得多了,听司徒朗報過名姓之后,不慌不亂,不卑不亢,很從容地坐在另一只方凳上,心平气和地說道:
  “原來是司徒老俠客。在下久聞大名,轟雷貫耳,今日得見尊容,實在是三生有幸。”
  司徒朗冷笑了兩聲:“姓童的,少跟我扯淡!你知道我找你的目的嗎?”
  “正要請教。”童林稍微提高了點聲音。
  司徒朗道:“老夫不遠千里而來,就是要會會你這個震八方紫面昆侖俠!換句話說,也就是來教訓教訓你!”
  “哈哈!”童林听罷放聲大笑,聲震屋宇直達戶外。
  司徒朗一愣:“童林,你笑什么?難道你以為我不是你的對手嗎?”
  童林止住笑聲,正顏厲色,二目放光道:“老俠客!我笑你太有些狂妄了。我童林雖然闖蕩江湖的年限不多,可會過高手也不算少,而像你這樣無禮的人,實屬罕見。”
  “你說什么?”司徒朗霍然站起,雙拳緊握,眼露凶光,把牙齒咬得咯咯山響。“童林,實不相瞞,我這次找你就是要分個魚死网破,真在假亡,有你沒我,有我沒你!”司徒朗頓了一下,又冷笑著說:“當然了,我知道你有靠山,有勢力,你可以依靠胤禛,借官府的勢力來壓我,若真如此,我也不怕。”
  “哈哈……”童林又是一陣大笑,“老俠客!你只管放心,童某從不仗勢欺人。”
  “那好,那你就找塊地方,咱們伸伸手吧!”
  童林想了想說:“明天怎么樣?請你屈尊大駕,到我家里去比武怎么樣?”
  司徒朗獰笑道:“難道這儿這么寬綽,不能伸手嗎?”
  童林說:“這是雍親王府,并非比武的場所,恐怕不方便吧!”
  “算了!你那小心眼老夫早就猜出來了。你是怕惊了胤禛的駕,不好交待是不是?我這個人還有個毛病,就是不怕當官的,你拿他當回事,我拿他當個草芥。你怕他,我偏不怕。我可說完了,就在這比,換地方不行!”司徒朗說著說著,提起包袱,往外就走,一邊走一邊叫號:“童林!有种的,快跟我出去!”
  童林真有點左右為難,心說:“究竟伸手不伸手呢?”
  要知二人打起來沒有,胜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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