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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收國立鐵傘施妙手 奪湛蘆木劍獻絕功


  粘罕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斜眼看著韓世忠說:
  “貴中軍剛才說些什么?”
  韓世忠也有些半信半疑,看了一眼岳霆,見他堅定地點了點頭,便說:
  “我的中軍可接連會戰你八將。”
  粘罕又仔細端詳著岳霆:
  “就你一個人?”
  “對,就我一個人。”岳霆自如地回答。
  “你今年多大歲數?”
  “二十三歲。”岳霆凜然答道。
  粘罕不悅:“你小小年紀能有多大本領?”
  岳霆挺胸說:“有志不在年高!”
  粘罕也不敢小瞧韓大人手下這位中軍。因為韓世忠乃宋朝名將,常言道:強將手下無弱兵。回身吩咐道:
  “來人!請軍師!”
  粘罕的軍師叫哈迷尤,是金兀術軍師哈迷量的兄弟。此人修長身材,白淨面皮,兩道細眉,一雙長目,酒糟鼻子,四方闊口,五綹黑胡。一舉一動倒也風流瀟洒,辦事還精明。他慢步來到粘罕面前,右手捂左胸,微躬身体道:
  “哈迷尤參見王爺。”
  完顏粘罕是金國名將,又是大太子。他本名叫完顏宗翰,漢字譯成完顏粘罕。他為人驍勇善戰,足智多謀,通曉契丹語言和文字,對漢語和文字也很精通。他常對手下人說:“我要進宋朝科舉,准中進士。”不過說漢語舌頭根子還有點發硬。
  粘罕見軍師來了,笑著介紹:“蛤蟆油,過去見過韓世忠韓大人。”把他“哈迷尤”說成了“蛤蟆油”。
  哈迷尤參見了韓世忠以后,來到粘罕面前道:“王爺喚我可有什么要事商量?”
  粘罕用金國話把韓世忠手下的中軍如何狂傲,一個人要接連戰我八員大將的事對哈迷尤說了一遍。最后說:“軍師,你看這樣是否失我大金國体?”
  他們兩個說的話,韓世忠和岳霆不懂,可中軍劉廣全明白,于是把他們的話翻譯給韓大人。
  哈迷尤听了粘罕的話,眯縫起細長的眼睛,沉思了一會儿道:“卑職倒有個主意,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說。”
  “宋將韓世忠當初炮炸兩狼關,擂鼓戰金門,金國兵將死傷慘重,宋朝百姓有口皆碑。今日出使金國,金國兵將在王爺的指揮之下,哪能不好生款待一二?”
  粘罕捋髯笑道:“那個自然。”
  “依卑職愚見,宴罷之后,請韓大人到我校軍場,以三陣賭輸贏。”
  “哪三陣?”
  “一比射箭。要比跑馬射箭,馬必須跑圓,在百步之外射箭。”
  “第二呢?”
  “這第二嗎,要比摔跤。”
  粘罕點點頭:“好!第三呢?”
  “第三就是八將合戰韓大人的中軍一人。”
  粘罕小聲說:“這不丟我們金國的面子嗎?”
  哈迷尤不以為然地說:“兩國相戰,胜者為強。我們贏了,湛蘆劍白得,還不交五城。我們要輸了,拿過湛蘆劍,交割五城。既講信義,又不傷和气,這有何不可呢?”
  粘罕斜目相視韓世忠道:“韓大人可曾听明白了嗎?”
  韓世忠心里明白,只能如此了,否則湛蘆劍白送,五城未必能得。于是橫下一條心說道:
  “就依王爺!”
  正午,開封府的校軍場戒備森嚴。
  首先出場的是粘罕手下的一員大將扎木莫尼胡,是金國的神射手。只見此人跨下烏騅馬,馬跑圓環,百步之外,連向靶牌射出三箭,三箭全都射中靶心。
  頓時,校軍場上粘罕精選出的二万鐵騎軍,掌聲雷動,歡呼雀躍。有几個人高興地跑上前去,把扎木莫尼胡從馬背上扶下來,一扔多高。
  岳霆此時已騎上了韓世忠的“千里銀河獸”,斜背著韓世忠的“銅胎鐵骨寶雕弓”,走獸壺中有十二支雕翎箭,馳馬進入當場。
  岳霆在馬上暗自為難。扎木莫尼胡三箭皆中靶心,自己也不過如此。這頭陣戰平,以后胜負還難以預料。他正在苦思冥想,忽听頭頂遠方有雁叫之聲。抬頭一看,心中大喜,這真是天助我也!
  岳霆催馬來在粘罕面前道:
  “大人,箭中靶心何足為奇?某家不用箭,只拉弓,就能射下天上的一只大雁!”
  “真是奇聞。”粘罕冷笑說,“中軍如能不用箭,只用空弦就可射掉一只大雁,你們就算贏頭陣!”
  此時雁群已飛到人們頭頂上空,只見最后一只大雁飛得較低,正在引頸悲鳴。岳霆道:
  “王爺請看好了,我射最后一只!”
  他手拉空弦。手一松,一聲震響,那雁聞聲突然拔高飛起,不多時,只听啪噠一聲墜在地上。
  校軍場上鴉雀無聲,金國兵將個個目瞪口呆。
  韓世忠心中大喜:此乃我大宋洪福齊天也!岳霆“惊弓之鳥”絕妙也!
  粘罕強作鎮靜道:
  “中原大國果有奇才,頭陣算我們輸了。”
  哈迷尤趨步上前奏道:
  “王爺,此乃惊弓之鳥耳!”
  經軍師一提,粘罕也恍然大悟了,但話已說出,于是把眼一瞪:
  “為何不早說?”
  “這也不晚呀!”
  “馬后炮!下去!安排比摔跤!”
  岳霆把弓、馬交給劉中軍,自己收拾緊身利落,來到當場。
  哈迷尤這老家伙陰險毒辣,詭計多端。他心中早就盤算好了,先以金國善長射箭為比武第一陣,再比摔跤,大大消耗了敵手体力后再以八人斗一人,准能穩操胜券。
  粘罕手下有四大跤王:金莫漢、銀莫漢、扎木乃古、鐵木拉辛。金莫漢体重二百斤,大頭、大手、大腳、大嘴巴,往那儿一站,如同一座鐵塔,單憑分量也可以把岳霆壓趴下。金莫漢光背、赤足,兩眼冒火,直扑岳霆。
  岳霆素來就是光腳。他見金莫漢往前一踏步,想抱住自己,就在金莫漢上步的一剎那,岳霆的左腳狠狠地踩在金莫漢的右腳上。金莫漢殺豬般吼叫著,黃豆大的汗珠子從鬢角滾了下來。
  岳霆退后一步,抱拳道:
  “你沒摔跤就犯了抽筋病,回去治好了再來吧!”
  金莫漢齜牙咧嘴地打量著岳霆,心中暗想,這小子是給我台階下,如果他要趁虛而入,我非吃虧不可。遂用生硬的漢話道:“南蠻子,你夠朋友!”
  說完,一跛一點地回本隊去了。
  “兄長,”銀莫漢打趣道,“你在摔跤上又有什么高招了?”
  “我有什么高招!”金莫漢不解。
  “沒摔跤之前,你大聲叫嚷,是不是先來個下馬威?”
  “放屁!我那是腳抽筋啦!”說完,坐到一邊揉腳去了。
  銀莫漢跟他哥哥長得差不多,就是個頭矮一點儿。他來到岳霆面前,盯著岳霆的腳看個不停。這小子腳上有什么呢?怎么踩了我哥哥一下,我哥哥的腳就抽筋了呢?
  岳霆一笑,說:
  “看樣子你是不服呀?這么辦吧,你們有几個摔跤好手,都一齊上來吧。”
  “你小子說話算話?”銀莫漢大吼,“我們有四大跤王,都上來你可別別后悔?”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岳霆說。
  銀莫漢回到本隊,問他哥哥:
  “你听見了嗎?你的腳還痛嗎?”
  “這小子說大話,痛死我也得上!”金莫漢說。
  四大跤王湊在一起訂了作戰方案,打算兩個人拉胳膊,兩個人拉腿,四人一叫號,給他來個“四馬分尸”。
  四人商量好,從四面向岳霆走來,金莫漢大吼一聲:
  “上!”
  四個人飛扑岳霆身前。
  可不知什么原因,四個人剛挨近岳霆,就見四個人連吼帶叫的、連哭帶笑的、連扭帶跳的、口歪眼斜的,像四魔亂舞一般。在場的兩万兵將頓時大亂。
  原來這是岳霆從閉目不管天下事丐幫幫主葉無光那里學來的“混元金剛指”,四個人一挨岳霆,岳霆全給他們點上了笑腰穴。
  粘罕看見了,大喊:
  “妖術邪法!妖術邪法!”
  哈迷尤忙低聲奏道:
  “王爺,救人要緊,快下令吧,這第二陣就算我們輸了。”
  “嗯?”粘罕把眼一瞪。
  “救人要緊呀!”
  “韓大人,”粘罕向韓世忠道,“這第二陣就算我們輸了,快叫你的中軍解除妖術吧!”
  “中軍!”韓世忠一招手,“快解除他們的穴道,王爺認輸了!”
  岳霆分別在四個人背后猛擊一掌,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岳霆,莫名其妙地走回本隊。
  粘罕回頭問八將之首千手猿猴孫進道:
  “你以為如何?”
  孫進乃降將,因在宋朝殺過襄陽知府全家,被逼無奈,降了大金。此人武功絕倫,心靈手巧,雙手能打十二种暗器。跟隨粘罕在攻城破寨中屢建奇功,被金國皇帝封為輔國將軍,他是粘罕的心腹,也是八將之首。他听粘罕問話,上前道:
  “王爺,以八人之力何愁不胜?”
  粘罕不解地問:
  “方才那四個人是什么毛病?怎么連蹦帶跳的?”
  “那是中原的一种點穴功,不足為奇!”
  “輔國將軍,看你的啦!”
  “稟王爺,未將有個要求,不知王爺肯允否?”
  “什么要求?”
  “當年曹操在長板坡要不是下令要活趙云,不要死子龍,怎能被趙云殺出長板坡呢?今日我們八人和他一人打斗,又不能傷害他,他死命抵抗,焉能胜他?”
  “依你之見呢?”粘罕問。
  “死傷各由天命,方可分出胜負。”
  粘罕看了一眼韓世忠道:
  “你意下如何?”
  韓世忠有些為難,正想說什么,岳霆搶先道:
  “韓大人請放心,我岳霆為國捐軀,死而無憾!”
  “好!中軍英雄也!”粘罕回頭對孫進說:“你就帶人去吧!”
  岳霆從劉中軍手中接過湛蘆劍,來到校場中央。孫進一擺手叫過四個金將,低聲吩咐道:
  “你四人要同心協力拼死取胜,宁可使用一人獻身三人進攻的戰術,也要打敗宋將!如果有畏縮不前者,提頭來見!”
  四將答應一聲,飛身直扑當場。
  為首的金將是粘罕的親侄子完顏圖山,他長劍一揮,大吼一聲:
  “上!”
  兩柄長劍,兩口短刀,在岳霆前、后、左、右布成了四方兜底陣。
  岳霆不慌不忙抽出了湛蘆劍,立刻霞光万道,瑞彩千條。果然是好劍!金吞口,金什件,玉為柄,珠作飾,難怪蓋九霄總管垂涎三尺呢。
  金國的四名高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攻中有守,動中有靜。
  岳霆邊打邊琢磨,金將使的是車輪戰,照此拉長時間,就算我贏了這四個人,自己体力消耗也很大了,以后再戰四人就万難取胜了,我必須速戰速決!
  想到這里,岳霆施展獨門劍法,劍光閃閃,呼呼挂風,見光不見人,片刻之間連斬四將,鮮血染紅了校軍場。
  二万金兵看著這惊心動魄的場面都惊呆了。片刻之后,金兵們搖旗吶喊亂作一團。
  粘罕暴跳如雷,气急敗坏地從怀中掏出一面三角黃龍旗在空中連擺三下,鼓噪之聲才慢慢停息。
  粘罕怒視著身旁的孫進。孫進頭也不敢抬,急忙吩咐剩下的三將道:
  “都隨我來!”
  “等等!”
  軍師哈迷尤制止他們,然后向粘罕耳邊嘀咕了几句。只听粘罕點頭道:
  “有請!”
  哈迷尤出去了不大工夫,由外面領進四個人。
  為首的一位猴面老者是蓋九霄,身材不高,七十多歲。白發披肩,三尺多長,無眉、無須、兩腮無肉。身穿麻布長袍,足蹬一雙洒鞋。后面跟著的三個人,是長臂骷髏冷天星、收生姥姥北宮月和飛刀劍客南宮玄。
  蓋九霄一來,粘罕立刻站起來道:
  “不知總管駕到,本王有失遠迎!”
  “老朽來得魯莽,還望大王海涵!”
  粘罕一擺手,命人搬過四把椅子,讓蓋九霄坐在自己身旁,其他三人依次坐下。
  蓋九霄道:
  “听軍師說,宋朝韓元帥帳下中軍甚是厲害,老朽意欲見識見識!”
  粘罕一指岳霆道:
  “這位就是韓元帥的中軍。”
  “前輩!”收生姥姥北宮月站起來急忙說:“他不是韓世忠的中軍!”
  “他是什么人?”蓋九霄問。
  “他叫岳霆,乃鐵傘傳人。”
  蓋九霄渾身一顫,徐徐言道:
  “你怎么知道?”
  “我們在陰陽教總壇會過。”
  蓋九霄點了點頭,沖孫進一招手:
  “孫進將軍,方才先出四將比武是你的主意?”
  “是。”
  孫進面色鐵青,身子顫抖,也沒見蓋九霄什么時候出的手,孫進如一具僵尸射出兩丈多遠。孫進一個“鯉魚打挺”又來到蓋九霄身前跪倒,哀求道:
  “卑職該死,求總管開恩!”
  粘罕一看蓋九霄當著韓世忠的面打自己的愛將,臉上真有點挂不住,但又不好發作,只好賠著笑臉道:
  “總管息怒,孫進所為都是本王叫他辦的。”
  蓋九霄看也不看孫進,冷言道:
  “要不是王爺講情,我今天饒不了你!還不后站!”
  “謝謝總管,謝謝王爺!”孫進連連叩頭,站起來退后去了。
  蓋九霄盯著岳霆問:
  “你是岳霆?”
  “是又怎樣?”
  “師父何人?”
  “鐵傘前輩。”
  蓋九霄陰沉沉說道:
  “他還活著?”
  岳霆響聲地回答:
  “不殺仇人不想死!”
  “湛蘆劍是你保著韓大人送來的?”蓋九霄咄咄逼人。
  “可以這么說!”岳霆針鋒相對。
  “那為什么還不交上來?”
  “五城不割,不能交劍!”
  “老朽不但不給五城,還要湛蘆劍,你能怎樣?”
  “我岳霆愿与湛蘆劍共存亡!”
  “湛蘆劍乃宋朝之物。宋朝君相是你殺父之仇人,你為何給他們賣命呢?”
  岳霆慷慨激昂:
  “宋朝昏君、奸相為賣國投敵,二十年前害死先父,這千真万确!但我岳霆乃忠臣岳飛之后,應挺身而出清除君側之奸,收复被侵失地,豈能因小失大,投敵叛國,認賊作父?”
  蓋九霄面紅耳赤地說:
  “鴻鵠之志非你燕雀所知也!此處并非你游說之地,我打算領教你几手功夫,你意下如何?”
  “既來之,則安之!尊便!”岳霆泰然自若。
  蓋九霄哈哈大笑,道:
  “你若能接我三掌,立割五城于你;如接不住我這三掌,不但湛蘆劍歸我,五城也不割!你敢和我打賭嗎?”
  “別說三掌,”岳霆胸有成竹,“決一死戰,我岳霆也毫不畏懼!你可是蓋九霄?”
  “你這中軍,”粘罕擺手道,“他可是你們中原人人皆知的武林圣主。”
  “王爺,你承認他是你國的武林圣主嗎?”
  “當然承認。”
  岳霆面目一沉道:“你們金國人承認情有可原,因他給你們金國賣力。但我中原大國的武林英雄是不會承認他是武林圣主的,因為中原的武圣不會投敵!”
  蓋九霄狂笑道:“你小子有种!你如果能接住我三掌不死,不但五城照付,而且我這武林圣主的美稱從此抹掉!怎樣?”
  岳霆冷笑道:“總管大人的吩咐,我照辦就是了!”
  岳霆馬步站穩。
  蓋九霄立掌如山。
  三掌暴響,聲如裂帛,聲如悶雷,聲如濤吼!
  岳霆面色蒼白,肌肉搐動,連連倒退數步才拿樁站穩,發際間汗气如霧。
  蓋九霄也倒退了三步,他暗自思忖,天下武林豪杰能接住我三掌者寥寥無几。此人不除,實是心腹之患,但今天還時机未到。
  岳霆微笑道:“不知金國總管大人還有什么話可說?”
  蓋九霄剛欲張口,粘罕怒道:“湛蘆劍乃我大金皇帝向趙构要的!你這小子冒充韓大人中軍,殺我金國大將,豈能容你!來人!給我拿下!”
  蓋九霄制止道:“且慢!以劍換城是我皇帝答應了的,王爺抗旨不遵,豈不令宋朝君臣恥笑?這有失我大金國体!”
  粘罕怒气沖沖道:“不見圣旨,決不割城!”
  蓋九霄也把臉一沉道:“皇帝陛下令我傳口旨給你,如有差錯,我蓋九霄擔當,与王爺無關!”
  粘罕道:“既然如此,總管寫据,本王用印。”
  蓋九霄寫罷字据,粘罕用上大印。
  韓世忠接過割城字据一看,滿心歡喜。交割的五城是河南和安徽、湖北交界的信陽、武胜關、新縣、固始,淮濱。韓世忠從岳霆手中接過湛蘆劍交給粘罕,粘罕把湛蘆劍轉遞給蓋九霄。
  校軍場交劍割城后,韓世忠回到驛館。岳霆立刻催行道:
  “韓伯父,我們應立即啟程,以防夜長夢多。”
  韓世忠帶領岳霆和劉中軍及二十名親兵動身离開汴梁。
  日落西山,已离開汴梁四十多里了。前面是一片樹林,岳霆忽然跑到一棵大樹下盤膝而坐。
  韓世忠面現惊慌之色,急忙來到岳霆面前問道:
  “賢侄,你這是……”
  岳霆強忍疼痛道:
  “蓋賊是武林中第一高手,和我對掌之時,他使的是平生絕招‘寒冰碎膽掌’。我以師傅傳授的‘通天八卦掌’相迎,但因火候不夠,我難与他抗衡。當時引气歸元,這口血未吐出來。如我當場吐血,必然昏迷,不但湛蘆劍易主,恐怕五城也難得。所以回到驛館后,我催伯父急行。”
  說罷,口血飛濺,昏迷過去。
  韓肚忠和中軍等人熱淚盈眶。韓世忠說道:
  “岳家父子背屈含冤,岳霆不記私仇,尚為收复五城宁愿獻身,真是可敬!可愛!”
  韓世忠剛想派人把岳霆扶上馬背,只听一人狂笑道:
  “韓大人,你們可以先行,岳霆是走不了啦!”
  韓世忠回頭一看,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大怒道:
  “蓋九霄!你想把岳霆怎樣?本帥和你拼啦!”
  劉中軍和二十名親兵,立刻拔刀在手,怒目而視。
  蓋九霄冷笑道:
  “就憑你們几個人想救走岳霆嗎?他被我的‘寒冰碎膽掌’所傷,只有我能救活他,韓大人,三個月后,我一定還你個活岳霆就是了。如若失言,叫我蓋九霄不得善終!”
  韓世忠暗忖:岳霆現身受重傷,我既不能救他,也不能治他,蓋九霄已發誓不傷害岳霆,倒不如叫他在金邦呆三個月。若不這樣,不但我等難活,五城也落空了。于是把心一橫道:
  “總管,我相信你!韓某三月后來接岳霆,如無岳霆,一切后果由金國承擔!”
  蓋九霄道:“那個自然。”
  只听呼哨聲起,四外埋伏的金兵高舉燈籠火把,照得大地如白晝一般。有一乘八人抬的轎把岳霆抬走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岳霆睜開雙目,見自己躺在一架楠木床上。紅緞子的慢帳,赤金鉤高挑,杭繡蘇綢被褥,堆放整齊;白綢子吊的天棚,四白落地的牆上挂著名人字畫,家具擺設古雅整洁。東山牆的梳妝台上,除了擺設一些女儿家化妝用的香粉、胭脂外,有一只鶴形香爐,爐中之香散發著沁人肺腑的醇厚麝香味。
  地上站著兩名身著金國服裝的少女,年紀約十五六歲,一個在門側,一個在床前站著。兩位少女一見岳霆睜眼,立即喜出望外,床側站立的少女急忙獻上一杯香茶。
  岳霆此時正覺口渴,接茶在手,一飲而盡。少女又為他斟上一杯,岳霆接茶問道:
  “此系何處?”
  “王府。”少女答道。
  “什么王府?”
  “汴梁城金國大太子府。”
  岳霆已知身入虎穴了。他回想自己在樹林旁吐血昏迷了,怎么被抓到這里了呢?韓伯父是不是也被金兵抓了?還是殺了?轉念又想,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韓伯父是奉宋朝皇帝之命以使臣身份來金國的,他們不可能殺韓伯父。可韓伯父為什么不救我呢?千頭万緒,一時也理不出個頭緒來。
  就在這時,听門側少女輕聲道:
  “公主到。”
  門帘啟處,從外面進來四個紅衣少女分列左右,緊跟著進來一位身著綠裝、大紅斗篷、面如桃花、体似仙子的少女。這少女頻步走向床邊。
  岳霆一看,頓時惊詫得目瞪口呆了,脫口而出:
  “奪命竹刀楊虹?!”
  楊虹抿嘴一樂道:
  “你沒想到是我吧?”
  “你……”
  楊虹一擺手,丫環們都退了出去。楊虹坐在岳霆床邊。
  岳霆翻身欲起,怎奈渾身無力,挺了几挺,看看四肢已不听自己使喚了,口打咳聲道:
  “你們給我吃了散功散!”
  “用不著散功散,你只中了我師父的‘寒冰碎膽掌’,在沒好以前就是這樣。”
  “你們是不是殺了韓世忠?”
  “誰說的?”
  “我的猜測。”
  “韓世忠是宋朝派來的使臣,金國怎會殺他呢?”
  “說得好听!難道刺客不是你們派的?”
  “你想想,金國能在自己管轄的地盤派人殺宋朝的使臣嗎?”
  “那你說是誰派的?”
  “宋朝丞相秦檜。”
  岳霆沉思半晌,自言自語道:
  “難道我猜錯啦?”
  楊虹杏眼一瞟道:
  “你猜錯的事多著呢。”
  “湛蘆劍已到你們手,留我還有何用?”
  “叫你投降。”
  “我要是不答應呢?”
  “那就叫你活也活不好,死也死不了,永遠是這個樣子。”
  “這是你姓楊的主意?”
  “不論什么事,你准會猜錯。”
  “不是你?”
  “當然不是。”
  “是你師父蓋九霄?”
  “可以這么說,不過他也得稟明皇上。”
  “煩你告訴他,我岳家父子只有掉頭將軍,沒有投降將軍!”
  “你難道不顧自己性命啦?”
  岳霆威嚴地喊道:“叛國投敵,認賊作父,生不如死!”
  楊虹紅著臉說:“我知道你在罵我,是我師父讓我來勸你投降的,你何必跟我生這么大的气呢?這事不說了,我求你一件事,你可能辦到嗎?”
  “你不用花言巧語!我岳霆已完全認清你的本來面目了!”
  “什么面目?”
  “金國皇帝的子女儿,又是金國總管的養女和徒弟,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也許你說得對。不過我是說,求你辦……”
  “別說啦!你無論求我辦什么事,我都不會答應!”
  “我要是強迫你答應呢?”
  “除非你置我于死地!”說完閉上眼睛,不理睬楊虹了,沉默多時,听見輕微的抽泣聲漸漸遠去,而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卻由遠而近。
  岳霆慢慢睜開眼睛,突然大喜欲狂,喊道:
  “大哥!大哥!快來救我!”
  走到床前的兩個人原來是雷鳴遠和殿光天。
  從雷電二俠在生死門前失蹤以后,岳霆朝思暮想,今天能在這里与二位哥哥相見,真是喜出望外,兩行激動的熱淚頓時奪眶而出。可看看兩位哥哥的面孔,卻是冰雪般的冷酷,僵尸般的恐怖。
  雷鳴遠陰沉著臉說。
  “老三,不是我們哥倆不講義气,可你對老四那態度……唉!念你我結拜一回,我們哥倆從總管蓋爺那里盜來了解藥,又從老四那里盜來了陰陽珠,一是為治你受傷的身体,二是可敵對北宮月和冷天星。”
  岳霆悲痛万狀道:“大哥!二哥!你們難道投降了金國?”
  雷妖大怒道:“奶奶個熊!今天是我們兩個來救你,不是听你審問的!老二,咱倆訂了什么規矩?”
  殿光大道:“只要姓岳的問這問那,你我二人就嚼舌自盡。”
  “對!我喊一二,咱倆一塊儿嚼!”
  岳霆知道他倆什么都能干得出來,大喊著:
  “二位兄長!叫小弟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絕不再問長問短就是了!”
  雷鳴遠看著殿光天,會意地笑了,又說:
  “岳霆,這是二十一包藥,每天吃三包,一次一包,到時自有人侍候你。這顆珠子你還扔不扔啦?”
  “二位兄長送給小弟的,我怎能扔呢?”
  “到時候我們哥倆還得從你手中要回這寶珠,如果丟了,我們就嚼舌而死。”
  “二位兄長放心吧。”
  “姓岳的,你知道蓋總管為什么不殺你?”
  “小弟不知。”
  “他想要你這把寶傘,因為傘里有武功的秘訣。另外他想從你嘴里得知谷鳳春和呼延三絕的住處,他好去殺他們。傘你可要好好保存,千万可別讓那……蓋總管得去呀!”
  忽听外邊呼哨聲起,二人急忙飛身而去。
  從這以后好几天,岳霆也沒看見二位兄長和楊虹的面。
  七天過去,岳霆已完全康复。
  在一個陰雨連綿的夜晚,遠處的更房敲響了三梆銅鑼,忽見后窗戶外現出一個人影。只听那人低聲道:
  “你還不走嗎?”
  說完,人影不見了。
  岳霆听出是雷鳴遠的聲音,急忙收拾好東西,打開后窗,飛身而出。然后急匆匆离開汴梁,往東北方向走去。
  雨過天晴,天已交正午。岳霆來到商丘城,他找一家客棧休息、吃飯。天交傍晚時出了商丘東門,直奔一片樹林而來。
  待他走近樹林時,見從林中走出一位武生。借月光看此人,是羽衣星冠,面白如玉,兩道利劍般眉毛,一雙明月般眼睛,鼻直口方,大耳有輪。此人身材修長,態度文雅,笑容可掬地來到岳霆面前,抱腕當胸道:
  “來的可是岳霆?”
  岳霆十分謹慎,問道:“你找他有事?”
  “我要告訴他一件机密大事。”
  “請講。”
  “不見岳霆,決不能說!”
  “在下就是岳霆。”
  武生上下打量了一下岳霆,一字一句道:“聰明人也會做出糊涂事!”
  岳霆不以為然地說:“難得糊涂嘛!”
  “此言差矣!你扮作韓大人中軍要去金邦,把寶傘和匕首藏在這樹林的古墓之中,待事畢后來取。可你怎能料到,你的敵人千方百計要得到寶傘,因而留你一條性命,巧施欲擒故縱之計。你前邊走,他們后面跟,試問這鐵傘眼下還能歸你嗎?”
  岳霆一听此言,頓時鼻尖鬢角沁出冷汗,心中暗想:我藏的東西,這人怎么會知道得如此詳細?他是敵是友還難分辨,我切不可粗心大意。于是穩定了一下情緒,悠然地說:
  “仁兄,你怎么知道如此詳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岳霆緊逼一步道:“你說,誰是我的敵人?”
  “難道能是我嗎?”
  岳霆試探道:“身居番地,誰能說你是好人?”
  “你現在不也是身居番地嗎?再說,汴京乃我故鄉,還我河山之心,炎黃子孫皆有!”
  岳霆倒退了兩步,看此人雖只有二十几歲,卻顯得過于持重老成。不俗的談吐,似有滿腹經綸;矜蕩的舉止,好像目中無人。再一細看,腰間掖一把木劍,劍長有二尺,寬有三寸,并無劍鞘。岳霆脫口而出:
  “你是木劍先生?”
  “你看我有那個資格嗎?”
  “你如不是木劍先生,為什么你帶一把木劍?”
  “因為木劍也可殺人!”
  岳霆笑著點頭道:“應當弄一劍鞘。”
  “殺人的是劍而不是鞘!”
  岳霆口气緩和道:“仁兄貴姓大名?”
  “流落江湖,頑世不恭,不敢言姓!”
  猛然傳來一陣梟鳴般的笑聲。笑聲起處,慢步走來猴面老者,后隨長臂骷髏冷天星、飛刀劍客南宮玄、收生姥姥北宮月和千手猿猴孫進。
  猴面老者蓋九霄身背湛蘆劍,走到岳霆和武生面前,嘿嘿冷笑几聲道:
  “今日幸會!既有鐵傘傳人岳霆,又有木劍瘋僧的傳人。這叫一网打盡!岳霆!把傘交出來!”
  那武生斜視了一下岳霆道:
  “仁兄,怎么樣?今后可不要把朋友看成敵人,你真正的敵人是他而不是我!”
  蓋九霄來一招“蒼鷹搏兔”,口中大喊:
  “我連你也拿回去!”
  他腳剛剛落地,突覺眼前一黑,喊一聲:“不好!”急轉回身,背上的湛蘆劍已落入那武生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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