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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保定府打尖聞是非 龍虎寺比武決雌雄


  話說銅頭鐵羅漢竇爾敦路過保定府,正在飯館用飯,忽听街上一陣大亂,他抬頭一看,就見道上來了一伙人,約有五六十個,大都是精壯后生,有的敞胸露怀,有的光膀赤頭,腰扎寬帶,戴著護腕,手里都拎著家什,單刀、鐵尺、二人奪、三節棍、七節鞭、哨棒、齊眉棍。一個個擰眉瞪眼,滿面殺气,直往前闖。
  為首的是一老一少,那老者的年紀,足在六十開外,細腰梁、寬肩膀,稍微有些佝僂腰。再看他面部,赤紅臉,高聳眉,大環眼里布滿血絲,酒糟鼻子,厚嘴唇,花白胡子飄兩肩。這人打扮更是顯眼,頭包藍綢子,身穿青綢子褲褂,才排骨頭組,紅綢子勒腰,腳上蹬一雙花道快靴,背后背一把大號的三叉鬼頭刀,黃銅刀盤,鹿皮挽手,杏黃刀穗飄在身后。
  緊挨著老者的是個小伙子。他二十出頭,五短身材,車軸漢子,四方臉膛,面如古月,眉如掃帚,黑眼睛,鼓鼻梁,大嘴岔,一條又粗又長的發辮盤在脖子上。上身披白布坎肩,紐袢不系,露著胸膛,腰里勒著一巴掌寬的牛皮板帶,黃銅扣面,亮如明鏡,帶下別著一把板斧。下身穿大紅彩褲,足蹬魚鱗洒靴,手中提著一條花槍。
  只見這一老一少,四目如劍,眼看前方,“登登登”地往前走,旁若無人。街市上兩旁看熱鬧的老百姓有的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的膽小怕事,速速躲開。
  竇爾敦不明內情,只是隔窗觀看,不一會儿,這幫人就遠去了。竇爾敦心想,大白天的,這是怎么回事?看樣子好像找什么人去玩命。
  他又坐下喝酒,剛飲了半盅酒,街上又騷動起來。他放下杯筷,手扶窗台,探身往外瞧,只見遠處又來了一伙人,也有六七十號。為首的是個禿頭,太陽光下珵明刷亮。此人生就一張大餅子險,蚕豆眉,蛤蟆眼,塌鼻梁子,卷鼻子頭,胡子花白,臉色鐵青。他身穿米色褲褂,足蹬大尾巴兜跟洒靴,小肚子不大,往前腆著,身后有人給他拉著一條三停鑌鐵狼牙棒。在他身旁跟著兩條壯漢,一個黑臉,一個花臉,都是二十几歲的年輕人,手里提著冷森森的斬馬刀,刀環上拴著大紅綢子,齜牙咧嘴,怒目橫眉,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后邊跟的那幫人,手里也都拿著家什——刀、槍、棒、棍、拐子、流星,一個個袒胸赤臂,嗷嗷亂叫。
  街巷上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填街塞巷,人聲嘈雜,圍觀的人群隨著這幫人往前擁著,摩肩接踵,不一會儿,人群遠去,街市上頓時清靜下來。
  竇爾敦又坐下繼續喝酒,但心中十分好奇,不知這一幫一伙的都是些什么人,因何相斗。他招呼跑堂的伙計過來,問道:“方才街上過去的是什么人?怎么回事?”
  店伙計搖搖頭,吐吐舌頭,為難得不敢開口。竇爾敦道:“俺是過路人,知道了也不會對誰說,只是心中好生奇怪,讓你給解解疑團。這里有些碎銀子,你拿去吧!”
  店伙計一听給錢,頓時喜上眉梢。他哈著腰,湊近竇爾敦,神秘地說:“大師父,看在你是出家人的分上,小的才敢告訴你;不然,就是再多給些錢,小的也不敢說呀。禍從口出,病從口入,一旦傳到他們耳朵里,還有我的好?!”
  伙計說罷,又往四周看了看,才放心大膽地說:“我們保定,是直隸省有名的大商埠,光銀號、首飾樓就有十三戶,至于燒鍋、各种商號、綢緞庄、大飯庄,更是多如牛毛,又繁華又富庶,真是馳名中外,盡人皆聞。就因為紳士多,有錢的人多,所以光鏢局就有兩座,都設在東門里。寶塔大街路南的一家叫永昌鏢局,路北的一家叫同順鏢局,兩家的資本差不多,可以說是勢均力敵。永昌鏢局的總鏢頭名叫神刀無敵佟闊海,他有個儿子名叫妙手金槍佟占山。在他手下還有兩個有名的鏢師,快手神拳王得利,鐵腿仙鶴李春江。這永昌鏢局開得仁義,又可靠,好多年也沒出過差錯。所以,大商號的財東掌柜,都愿意求永昌鏢局保鏢。這樣一來,佟鏢師可就發了財啦,又買房子又置地,銀號里還存著金銀。您沒看見嗎?剛才前頭過去的就是永昌鏢局的人,那個紅臉老頭就是總鏢頭佟闊海。”
  那伙計說到這儿搖頭晃腦,羡慕得垂涎三尺。他咽了口唾沫,又說:“那同順鏢局總鏢師名叫千里追風一盞燈夏重五。此人手狠心黑,掌中使一條三停鑌鐵狼牙棒,重六十三斤,能抵千人之敵。他手下有兩個幫手,一個叫鐵面太歲彭大遠,一個叫花面太歲吉千。您沒看見嗎,方才過去的這伙人就是同順鏢局的。那個禿子就是夏重五,您看他那腦袋有多亮,要不怎么叫千里追風一盞燈呢?”
  伙計說到這儿,用手在腦袋上一划拉,做了個鬼臉,把竇爾敦也逗樂了。他遞給伙計一杯酒,說:“看來你對他們是了如指掌。”
  店伙計謝過竇爾敦,一揚脖子把酒喝下去,笑著說;“不是小的有意打听,只因這飯館、茶肆乃五方雜地,什么人都來,什么話都講,小的听得多了,便對他們有所了解。”
  竇爾敦看這伙計油嘴滑舌的樣儿,說道:“看來你知道的不少,接著往下說吧!”
  店伙計伸伸脖子,吧嗒著嘴說:“方才不是提到同順鏢局的總鏢師夏重五嗎,他這個鏢局可就不如人家永昌鏢局了。雖然沒出過什么大差錯,可是夏重五為人奸詐,飛揚跋扈,很不仗義,所以很少有人跟他共事。這樣一來,他的鏢局門庭冷落,生意不好,听說不僅沒掙下多少錢,倒把多年的積蓄搭進去不少。常言道,同行是冤家。因而這夏重五便嫉恨上了佟闊海。他指使手下的人四處尋釁找碴儿,光在我們這飯館里,就鬧過好几次。”“那夏重五抓住佟闊海什么把柄呢?”“咳!都是無中生有,泄私憤。罵人家拆了他的台,搶了他的生意,竭盡誣蔑謾罵之能事。”
  竇爾敦忙問道:“那佟闊海如何對付,就任他罵嗎?”店伙計把大拇指一伸說:“人家佟老先生真是夠好的!寬宏大度,不与其計較,听而不聞,視而不見,還叮囑儿子和鏢局所有的人盡量回避与同順鏢局接触。前些天,他們兩座鏢局的趟子手在這飯館遇上了。同順鏢局的人,借酒發瘋,把永昌鏢局罵得一無是處,連人家的祖宗、奶奶都罵上了。可是永昌鏢局的人,只當沒听見,連一聲也沒哼,撂下筷子就走了。因為佟老先生有話,誰也不敢惹事。夏重五可就不同了,縱容手下人鬧事,有時堵著人家鏢局子罵,攪得人家永昌鏢局,連買賣都做不成。”“可惡至极!欺人太甚!”竇爾敦越听越气憤,一拳捶到飯桌上,震得盤子碗碟丁當直響。
  店伙計接著又說:“可惡的事還在后頭呢!夏重五一伙先是叫罵不伸手,到后來竟然大打出手,把永昌鏢局的鏢車、匾額全砸了,還打坏了五六個伙計。”“后來怎么樣?難道佟闊海還是不聞不問躲著嗎?”竇爾敦憤憤不平地問。
  店伙計說:“人怕逼,馬怕騎。神刀無敵佟闊海忍無可忍,這才親自帶人去拜會了大禿子夏重五。佟老先生据理力爭,要求同順鏢局賠償損失;向被打的人賠禮認錯,保證今后不再出現類似的事件。其實人家提的這几條,條條在理,一點儿也不過分。可是夏重五自恃己能,蠻橫無理。他不但拒絕了佟老先生的要求,還大言不慚地提出要与佟老先生比試武藝。誰胜了誰開鏢局;誰敗了,就搬家滾蛋。”
  竇爾敦忙問:“佟老先生答應他的無理要求沒?”“您先別急,听我慢慢地說。”“佟老先生當場就拒絕了他的要求。堅持上述條件沒有答复以前,其他的事情無法談。夏重五便耍起了泥腿(無賴)。他威脅佟闊海說,不比武誰也甭想做買賣。后來果然把永昌鏢局訂的几份買賣,都給攪黃了。您說這家伙多么卑鄙無恥,可气不可气。佟老先生万般無奈,這才答應比武見高低,正式比武的日子,就定在今天下午,剛才過去的那兩撥人就是去比武的,依我看,非有一場凶殺惡斗不可。”
  竇爾敦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又問道:“依你看,他們比武胜負如何?”店伙計搖搖頭說:“他們一直沒交過手,很難斷定誰輸誰贏。不過,有人透出風聲,同順鏢局請來了幫手,非要擠垮永昌鏢局,扳倒佟闊海。您瞧這世道,好人不常在呀!”
  竇爾敦听了气很難平,又問道:“你可知他們請來的幫手是誰?”店伙計說:“這個小的不大清楚,就知道是京師万胜鏢局來的。好像是胜英門戶的什么人,叫什么春,什么芳的,這個小的說不准了。”
  竇爾敦一听“胜英”二字,不覺心頭一震,他探頭窗外看看天气,問店伙計:“他們在何處比武?”“在西關外的龍虎寺。不遠,出城就到。”
  竇爾敦又問:“可允許外人觀看?”店伙計道:“隨便看,您沒見那么多人都去了。”
  竇爾敦蹙著雙眉沉思片刻,掏出紋銀五兩,交給店伙計,說:“算賬。剩下的就賞給你了。”店伙計眉開眼笑地接過銀子,不住地說:“多謝師父!多謝!多謝!”
  竇爾敦背起背包,提起三節棍,邁大步走出飯館,直奔西關而去。他心急腳快,大步流星出了城,略一詢問,就找到了龍虎寺。
  龍虎寺是這一帶僅次于大佛寺的第二大寺廟。四層大殿,東西跨院,山門牌樓十分宏偉高大。廟前廟后都是買賣舖面,人口密集,熱鬧非常,類似東京的相國寺和燕京的報國寺。
  此刻,山門大開,廟里廟外人如潮涌,一片喧鬧,連牆上、樹上也都趴滿了人。這天天气燥熱,竇爾敦來晚了,他在人群中左擠右轉渾身冒汗,找不出個合适的地方。一抬頭,他看見廟外的旗杆高聳,夾杆石上也站滿了人,可是再往上就沒有人了,因為太高了,沒人上得去。竇爾敦一眼相中了旗杆上那個刁斗,四四方方,足能坐下四個人,竇爾敦一時興起,分開人群擠到旗杆下邊,像猴上樹似的,“噌噌噌”几下就爬到頂上了。他又使了個鷂子翻身,一個倒毛,翻進刁斗,往下邊一看,又涼快又眼亮,甭提多舒服了。這下人群中引起了騷動,很多人都仰起臉往上看,指手畫腳。
  “瞧!飛人!這個頭陀可不簡單啊!”“這和尚比猴子還靈巧,他可真會選地方。”
  按下眾人七嘴八舌不提,且說竇爾敦手扶刁斗的邊緣,俯身往下觀看。但見,龍虎寺頭層大殿的月台上,擺了兩大溜椅子,一溜在東,一溜在西,椅子前擺著條巢,條桌上擺著茶壺茶碗和干鮮果品。月台下,站著几十名彪形大漢,手提鞭棒,維持秩序,不准百姓靠近。此刻,座位上空無一人。這是給那些有頭有臉的人坐的,因此,誰也不敢上前,都站在月台的兩側。
  原來比武的雙方頭目正在配殿談判,已經進行了半個時辰,仍然沒有結果。等著看熱鬧的老百姓都急得抓耳撓腮,心急如火,連竇爾敦也等膩煩了。正在這時候,配殿的大門“光當”一聲開了,走出一位赤面老者,正是永昌鏢局的總鏢師佟闊海,他儿子佟占山緊跟在后,爺倆气呼呼地走上月台,一屁股坐在東邊的椅子上。永昌鏢局的伙計們也走上月台,站在佟家父子身后。
  過了一會儿后,配殿走出一個禿子,正是同順鏢局的總鏢師夏重五,兩個幫手鐵面太歲彭大遠和花面太歲吉千跟在身后。只見這夏重五喜形于色,樂滋滋地上了月台,大模大樣地坐在西邊的椅子上,搖晃著腦袋,東瞧西看,擺出一副穩操胜券的姿態,就連他的弟子徒孫也一個個神气活現。
  佟闊海看在眼里,惱在心頭,恨得牙根發痒,怒火中燒。他想剛才哪里是什么商談,分明是讓我佟闊海拱手將永昌鏢局讓給夏重五,簡直欺人太甚!
  書中代言,這佟闊海确如店伙計所言,是個通情達理、寬宏大度的好人。可偏偏遇上夏重五這個為非作歹的無賴。開始時,佟闊海盡量回避、忍讓,不愿跟夏重五鬧僵,免得生閒气,影響鏢局的生意,誰也不想穿上新鞋往狗屎上踩。可是,夏重五蓄意尋釁挑起糾紛,胡攪蠻纏,公然打傷佟家的伙計,砸了賬房和鏢車。這樣佟闊海才不得不找夏重五講理,但依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只向夏重五提出三點要求,只要更重五答應了這三點要求,給他個面子,佟闊海便不咎既往,事情就算了結。可是,夏禿子的想法正好与他相反,兩人是南轅北轍。夏禿子居心不良地借此把事情鬧大,提出了比武決胜負的無理要求。佟家父子實在是忍無可忍,這才答應和他比武。
  佟闊海想,事到如今,若不与其比武,他便時常与你作對、搗亂,生意也做不成,以為你怕他不成,更加气焰囂張,倒不如真的与他決一雌雄,也算有個了結。佟闊海仔細掂量了彼此的功底,他以為自己是有把握戰胜夏重五的。哪知,夏重五暗下絆子,從京師万胜鏢局請來了胜英的得意門生——一粒洒金錢胡景春,想以勢壓人。另外,他還收買了龍虎寺的方丈喇嘛佛如意,為他壓陣助威。
  方才胡景春和喇嘛佛把他們雙方請進配殿,進行所謂的“調停”。直截了當地提出把永昌鏢局和同順鏢局合并為一個鏢局,由夏重五出任總鏢師,佟闊海則出任副總鏢師。這哪里叫什么“調停”,這不是讓夏重五一口把永昌鏢局吞掉嗎?佟家父子豈能答應這無理至极的要求,當時,父子倆怒不可遏,斷然拒絕。尤其使佟家父子不能容忍的是,胡景春竟仗著胜英的威勢,威脅他們說:“如不听胡某良言相勸,我就有理由幫助夏師父了,到時候你可后悔莫及喲!”
  喇嘛佛如意也幫腔道:“佟大人別不識抬舉,還是答應了的好。否則,動起干戈來,損失就大了,副總鏢師也當不成了。”佟闊海父子听了,簡直气炸了肺,當下甩門而去,坐到月台上還气得渾身打哆嗦。
  再說大禿子夏重五有了撐腰的,狗仗人勢,更是目空一切,他皮笑肉不笑地在座位上一抱拳,對佟闊海說:“既然佟師父愿以比武決定胜負,那就請吧!”
  佟闊海瞪了他一眼,剛要站起來,被儿子佟占山一把給摁住了:“爹爹,您先歇會儿,看我的。”不等佟闊海張口,佟占山一個箭步跳到月台正中,怒目一指夏重五道:“姓夏的,我陪你走几趟。”
  夏重五把嘴一撇,眯縫著眼,晃著腦袋說:“你?恐怕有點不是個儿吧!”佟占山冷笑一聲道:“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我就不相信,有頭發的人比不過禿驢蛋!”
  夏重五气得“呀”的大叫一聲,拍案而起,“佟小子,你敢罵人?!”說著,怒沖沖地就要過去,被鐵面太歲彭大遠攔住。“大哥,殺雞焉用牛刀,把這小猴崽子交給我吧!”
  夏重五點點頭,這才恨恨地坐下。彭大遠走出座位,解扣絆,甩衣衫,緊大帶,盤辮子,穩穩護腕,提提洒鞋,晃晃腦袋,又活動了四肢。他折騰了半天,這才邁著方步,來到佟占山面前。他把眉毛一揚,盛气凌人地說道:“我說佟少鏢頭,你可放明白點,刮風下雨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本事還不清楚嗎?這儿可是真刀真槍,見響儿的地方,也是決定前途和命運的地方,試問,你能擔得起嗎?依我看,你還是知趣點儿,把你爹換上來,不然的話……嘿嘿。”
  “住口!”佟占山二目圓睜,大喝道:“彭大遠,你少在我面前信口雌黃,我斗的是禿驢頭,戰的是夏重五,干你什么事,跑到這里濫竽充數!”“嚄!好小子,別他娘的不識抬舉,把爺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今儿個,我叫你知道知道鐵面太歲的厲害!”
  彭大遠說罷,怒沖沖地揮拳便打。佟占山忙閃身撤步,伸手抓他的碗子,彭大遠急忙收回右手,左掌一立,奔佟占山耳根便砍。佟占山縮頸藏頭把這掌躲過,飛起一腳,奔彭大遠小腹點來。彭大遠往左一斜身,伸手戳佟占山的腳跟,佟占山連忙撤腿進拳,奔彭大遠就是一個通天炮。這一招來勢甚猛,彭大遠躲閃不及,“啪”來了個滿臉開花,打了個實在。彭大遠當即翻身栽倒,雙手捂臉,嗷嗷直叫,鮮血順著手指縫直淌。
  同順鏢局的伙計急忙跑過去把彭大遠攙起來,架回到座位上。夏重五上前把彭大遠的手撥拉開一看,原來鼻子破了,眼眶子青了,上嘴唇腫得向上翻著,他把手一甩,“哼”了一聲,道:“沒關系,眼睛沒瞎,骨頭沒傷,上點儿藥几天就好。”站在一旁的花面大歲吉千,有點挂不住了。為什么?因為他和彭大遠是師兄弟,彭大遠栽了跟頭,他也不光彩呀!吉千走上前對夏重五說:“大哥,我過去教訓教訓他。”不等夏重五點頭,吉千已經來到佟占山面前:“姓佟的,你好手黑呀!快吃你吉爺這一拳。”
  佟占山此時十分快意,不管如何,掃了同順鏢局威風。佟占山見吉千猛扑過來,一閃身,“啪”一把抓住吉千的手腕,冷笑道:“吉千,我勸你休當幫凶,少爺斗的不是你,快滾回去吧!”佟占山說著往外一抖手,吉千身子一歪,往后倒退了兩步。這小子狗仗人勢,惱羞成怒,跳過去朝佟占山胸口又是一拳。佟占山不示弱,以拳還拳,兩人拳來掌去戰在一處。
  圍觀的人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偌大的庭院里鴉雀無聲,只見人們一會儿提心吊膽,一會儿長吁短歎。竇爾敦坐在刁斗上,居高臨下,對下邊看得一清二楚。他邊看邊權衡著雙方的實力和胜負,其實心里是向著永昌鏢局的,并打定主意在必要時候助佟闊海一臂之力。剛才已有所見,夏重五欺人太甚,若不打打他的囂張气焰,何以匡扶正義,除暴安良。又怎能為民伸冤,廣結人心。不過,不到要緊時刻,他是不愿輕易出面的。方才他看了佟占山的武藝,發現這個小伙子功底深,用招巧妙,很有作為,所差的是沒經名師指點,技藝還不夠圓熟,若遇高師指教,還會大有長進的。
  再說月台上,佟占山大戰吉千,二人打了十几個回合,未分胜負。吉千取胜心切,使了個倒踢紫金冠,哪知,這招沒用好,被佟占山把他的腳脖子抓住了。佟占山使勁往外一搶,吉千“哎喲”一聲,摔了個狗啃屎。台上台下有的叫好,有的議論,頓時一陣騷動。
  吉千沒用人扶,自己掙扎著爬起來,灰溜溜地敗下陣來,低著頭坐在原位上。夏重五一看連敗兩陣,臉上的得意之色一掃而光,變得青白陰沉。忽然,他推案而起,一轉身來到佟占山面前,斜著眼睛,不屑一顧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嘿嘿嘿”地冷笑了几聲,那聲音真比夜貓子叫喚還難听。
  “佟小子,真不含糊哇,來來來,有膽量跟你夏爺搭搭手,我倒要看看你小子有多大的能耐?!”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佟占山恨透了夏重五,恨不能把他砸扁了,撕碎了。他方才大戰吉千和彭大遠,并沒下狠手,用大气力,因為他們都是幫凶,不是佟家的勁敵,他要留一手,全力以赴對付夏重五。佟占山咬牙切齒,怒目圓睜地說:“姓夏的,你不是總惦著吞并永昌鏢局嗎?亮出你的拿手把戲,若把少爺贏了,要什么有什么。不過,你別高興得太早了,若不是少爺的對手,就請你馬上從保定滾出去!”
  “哈哈哈哈!”夏重五狂笑道:“毛小子,口气倒不小,待夏爺教訓于你。”說著,夏重五往前一進身,“啪啪”就是一個連環炮。佟占山使了個左右開弓,崩開他的拳頭。夏重五一晃身,又使了個連環腿,佟占山往后一退身,把雙腿躲開。夏重五往前一跟步,又使了個流星赶月劈面掌,佟占山用力往上一迎,兩個人四只手掌碰在一處,耳輪中就听見“啪啪”兩聲響,夏重五依然如故,佟占山可受不了啦,只見他身子一晃,收回雙掌,臉色刷白,滿面冷汗。
  “占山,你怎么了?”佟闊海一個箭步沖到儿子面前,端起他的雙手一看,只見佟占山兩只手掌發青,手腕發紫,佟闊海一跺腳,“坏了!手腕骨折,快快找郎中。”
  永昌鏢局的伙計往上一擁,把佟占山扶下月台。佟占山緊咬牙關,晃著膀子說:“不,我不走,我死也不走!”伙計們勸慰他說:“養病如養虎,你受了這么重的傷,不醫怎么能行?”
  說來也巧,人群中真有個郎中,名叫妙手李。他是正定縣有名的接骨醫,与永昌鏢局經常來往,今天,他是來給佟家父子助威的。他知道比武不是好事,免不了跌打損傷,万一佟家父子有個損傷,便可急救。因此,他把常用的藥包也帶來了。看見佟少爺受傷,他撥開人群,三步兩步走上前來,忙喊道:“佟少爺,甭怕,我來給你治,管保手到病除,立見功效。”
  妙手李來到佟占山面前,馬上打開藥包,佟占山感激地說:“李先生,給您添麻煩了。”“不必多心,我早在此恭候了,你把手伸來,我看傷勢如何。”
  按下這郎中給佟占山治傷不提,且說神刀無敵佟闊海,見儿子負傷,心如刀攪,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只見他怒發沖冠,大喝一聲,上前便要大戰夏重五。
  究竟佟闊海胜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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