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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回 陸天林怒懲姚敬芝 尚怀山有意賭輸贏


  南海派的九世傳人、顛倒乾坤陸天林,在三仙島落魂橋畔遇上了自己的妻子,也是仇人,毒手觀音姚敬芝,這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啊!陸天林手指姚敬芝高聲罵道:“老乞婆,你身犯四條大罪,知道不?第一,由于你的慫恿,毀掉了小倩的清白,糟踏了孩子的一生,敗坏了陸家門風;第二,用毒藥針打傷丈夫,斷絕了夫妻之情;第三,由于你將我打傷,使南海派名存實亡;第四,你投靠三仙觀,幫助惡賊,反叛朝廷。老賤人,無論從私、從派、從國法講,你都罪在不赦呀!今日犯在我手,你還想活命嗎?”毒手觀音也不示弱,仗著自己的陰陽太极針,還想以此取胜。她把龍頭拐一晃罵道:“老匹夫,你真是不知好歹呀!上一次老娘只是和你開個玩笑,想懲罰你一下,讓你放了小倩,沒料到你賭气走了,你知道老娘找你多少趟嗎?當時我要真想要你的命,還能讓你溜走?今天見到你,本來滿心歡喜,想著破鏡重圓,誰知你竟然說出如此絕情之話!既然如此,老娘也就不客气了,今日是有我沒你,有你沒我,咱們倆一決胜負!”“好,老乞婆,分不出高低,誰也不許走!不過,我先把話說在前頭,你要還想用那繡花針來打老夫,一點門儿都沒有!這几年我已經琢磨出了一种解藥,你這种毒針對我無效!”
  陸天林說到這儿,故意拿出一粒藥丸,向著姚敬芝晃了晃,含進了嘴里,接著說道:“我不但能破你的毒針,而且制成了一种比你那太极針更毒的暗器,見血即死。不信你來看。”只見陸天林一轉身,姚敬芝身左身右兩位青衣女子“扑通”“扑通”摔倒在地,口角淌血而亡。
  這一下把姚敬芝嚇得魂飛魄散,隨她來的那些女子舌頭吐出多長,好半天縮不回去。陸小倩兩腿哆嗦,直往后退。姚敬芝一想:這可完了。論武藝我不如他,我的暗器他能破,他的暗器我防都沒法防,剛才都沒發現他是怎么打的,如何提防啊!她想就此逃走,又覺得臉上無光,只好強打精神說道:“陸天林,你不必逞能,我這暗器已是今非昔比,管教你防不胜防!不過呢,老娘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同意你說的,只比功夫,不比暗器,接杖吧。”
  姚敬芝說著話,突然出手,龍頭拐如烏龍搖頭,直奔陸天林的面門。陸天林听說她只比功夫,不比暗器,知道她先已輸了一陣,見龍頭拐來了,不慌不忙,七星鞭往上一迎:“開!”這一下正擋住龍頭拐,把拐杖顫起五尺多高,姚敬芝覺得虎口發麻,几乎撒手。她知道陸天林力大無比,便不敢碰他的七星鞭,盡量找空隙進拐。兩個人打得難解難分。二十几個回合過去了,毒手觀音只累得吁吁帶喘,熱汗直流,步法散亂,眼冒金星,龍頭拐的招數就有點跟不上了。陸天林則愈戰愈勇,步步緊逼。又走了兩個照面,陸天林使一招怪莽翻身,七星鞭挂定風聲照姚敬芝的后背抽去。姚敬芝急忙把龍頭拐一橫,使了個蘇秦背劍,這一鞭正打在她的拐杖上,如果不是龍頭拐給墊著,姚敬芝當時就得伸腿瞪眼。盡管如此,這一下也夠受的,毒手觀音大叫一聲,往前跑出兩丈多遠,要不是被陸小倩扶住,必然栽倒在地。
  小倩急忙問道:“娘,你覺得怎么樣?”“孩子,快跑!”陸小倩一聲招呼,隨來的女賊跟著她們一溜煙跑了。
  陸天林找的就是姚敬芝,能看著她跑掉嗎?擺動鋼鞭就想要追。陸小英慌忙跑在前邊,攔住了陸天林的去路。“伯父且慢,您不能追。”“什么?你要放她們逃走?”“伯父,您想過沒有,這座三仙島,處處都設著陷阱埋伏啊!一旦中了人家的圈套怎么辦?再者說您已經打了她一鞭,也算報了昔日之仇,讓她揀個便宜,回去捫心自問吧。倘若她們不思改過,繼續為非作歹,下次見面,再算賬也不為晚。再說……再說……”“再說什么?”“再者說這儿還有兩個人呢。我們走了,讓白將軍和那位老劍客到哪儿去呢?一旦他們遇上點麻煩,也不好辦哪!我的意思是咱們合為一路,相互之間也有個關照。”
  陸天林一听,鬧了半天你給我耍心眼啊,先說那些都是借口,關鍵在后邊這几句,她那心都扑到白芸瑞身上了,什么叫“相互關照”,我們之間有什么關系?我看著白芸瑞那股傲气,心里就煩。陸天林把臉一沉道:“小英,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不過,我看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的好。再說我們雖然同來三仙島,同奔三仙觀,但是目的并不一樣,他們為的是捉拿夏遂良,我們找的是姚敬芝,雙方走的不是一條道,這是明擺著的兩回事,根本用不著什么互相照顧。廢話少說,我們快往前追!”“不,伯父,我要同白將軍一道。我已經公開表示過,要做他的妻子,說出的話不能收回,此事万無更改之理。”“丫頭,你這叫一廂情愿哪。人家不樂意,你何苦強求呢。”“伯父,他不樂意是以前有誤解,現在不用我說,他自己已經明白,還能再不樂意嗎?你如不信,我現在再去問他,看他怎么說。”陸天林气得干翻白眼。他想丟下小英不管,又心中不忍,這么一磨蹭,再看毒手觀音她們,早已跑得無影無蹤了。老頭子知道再要追赶已經沒用,只好气呼呼站在一旁。
  陸小英大大方方,來到白芸瑞面前:“白將軍,方才的事,你都看清楚了,過去對我的誤解,該消除了吧!說句實話,我對你是一片至誠啊!我家伯父對你還有點不相信,白將軍,你能不能親口對我伯父說几句話,應下這門親事?”
  白芸瑞心中暗自叫苦。他已經看出,陸小英對他确實是一片真心,要想把她甩掉,也不那么容易,可是自己有了妻室,能讓小英屈居偏房嗎?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長得那么漂亮,又有那么高的功夫,讓她作妾,太不公平了,白芸瑞不便再向陸小英發火,只好解釋道:“陸小姐,你的心意,白某全都明白,但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成立,至于原因呢,我曾經向你說過,也不再重复。不過,你數次救我不死,此恩此德,白某銘刻不忘。陸小姐,你的婚事,包在芸瑞的身上,我保證給你找個如意郎君,讓你做正印夫人。”“白將軍,你別往下說了。你越是這樣說,我越喜歡你,別人就是金童轉世,我也不愛,那些人只是模樣漂亮,心底不一定正派呀!通過咱倆的接触,我看出你是個正人君子,表里如一,所以才打定主意,非要跟你結為夫妻不可。雖然你家中有個蓋飛俠,這事我不計較,敬她為正,我為偏,三個人恩愛相處,有什么不好!”白芸瑞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此事沒有商量的余地。”兩個人的對話,陸天林全听見了。老頭子气得面色發紫,兩手亂抖,用手一指陸小英,呵斥道:“小英,過來吧,不用再說了,你方才講那些話,讓我都感到丟人哪!他白芸瑞有什么高貴的,非要上赶著找他,這种人無情無義,留在世上也是個禍害,干脆,讓我把他結果了就得了。”陸天林說著話,雙掌一分,扑向了白芸瑞。
  白芸瑞哪儿敢和他交手啊。一是芸瑞曾經吃過他的虧,知道這老頭不好惹;二是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對他非常敬重,更不敢還手。方才陸天林和姚敬芝動手的時候,兩個人都指著雙方的鼻子點名大罵,尚怀山一听就明白了,他告訴白芸瑞:這位就是有名的顛倒乾坤陸天林,南海派的九世傳人;那位老太婆是毒手觀音姚敬芝。他們原是夫婦,三年前分了手,這兩人的武功都十分了得。白芸瑞听說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顛倒乾坤,哪儿還敢動手呢!因此,在陸天林滾滾而來的掌風之中,左躲右閃,步步后退,退來退去就退到了山澗邊緣,陸天林還是步步緊逼。
  尚怀山實在看不下去了,啞著嗓子喊道:“芸瑞,你往這邊來,讓我會一會南海派的九世傳人!”陸天林早就注意到了尚怀山,雖不認識此人,但從尚怀山的眼神中看出決不是平庸之輩,因此就沒敢小瞧。現在听尚怀山一開口便點出了自己的身份,更加吃惊了,急忙舍棄白芸瑞,面對尚怀山問道:“你是何人?”“山藥蛋,白將軍的書童。”“老劍客,別給我開玩笑,報個真名吧。”陸小英過來了,對陸天林道:“伯父,這位老劍客就是南海奇劍活報應,他叫——”“啊?你就是尚怀山尚老劍客?失敬失敬。”“豈敢,豈敢。”“尚老劍客,不知你有何見教?”
  “陸老劍客,你剛才做這事,也不太對頭吧!要說小英,是個年輕人,想要追求自己心愛的人,百折不回,有情可原;但說到你,有了一大把胡子,又是南海派的傳人,那么高的身份,硬逼著讓一個后生答應做你們家的女婿,這件事傳出去,只怕好說不好听啊!”陸天林一皺眉:“老劍客,你的話有點歪曲事實啊!我并非逼著讓白芸瑞答應婚事,而是覺得他太欺負人,想要教訓教訓他。”尚怀山道:“老劍客,我方才說過,白芸瑞是我主人,我是他的書童。常言道主辱臣死,我能看著主人受辱嗎?這么辦吧,我陪你走几趟,會一會你這個顛倒乾坤的神掌!”“尚老劍客,我們同居南海,無冤無仇,何必動手呢。”“我呢,不能看著你欺負我主人;你呢,受不了我家主人欺負你家姑娘,這不就把咱們倆給攪進去了嗎?要想不伸手,倒也可以,這里也不是久居之地,你帶著陸小英辦你們的事,我陪著白芸瑞辦我們的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看怎么樣?”“尚怀山,你這是轉著圈子欺負人哪!這么說我就不該教訓白芸瑞?教訓他你就不答應?”“那是自然。”“好好好,既然說到這儿,尚老劍客,我就向你討教几招。”“慢。咱們倆動手比試,還得講個條件。”“什么條件?”“還是關于白芸瑞和陸小英的事。我如果把你贏了,你們爺儿倆赶快离開,以后不許你多管閒事;你如果把我贏了,我愿意為你們效力,從中為媒,促成他二人的婚事,你看如何?”陸小英一听可樂坏了,忙問道:“尚老前輩,此話當真?”“小英,我這么大的年齡,能在你晚輩面前說瞎話嗎?你就給你伯父鼓勁儿吧,只要他把我贏了,你們的婚事就算成了,我想方設法,非得讓白芸瑞答應不可,他要不答應,以后你就找我算賬。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倘若顛倒乾坤敗在了我的掌下,這件事可就与我無關了。”
  白芸瑞聞听此言,心說:你們可把我坑苦了,比武藝論輸贏拿我打賭啊!但這三位他沒有一個能惹得起,只好暗中叫苦。
  陸天林知道侄女是真心愛著白芸瑞,他也無法改變侄女的主意,听尚怀山說到這儿,也只好點頭答應。兩個人先比拳腳。打了五十几個回合,沒有分出胜敗。二人一商量,干脆,比兵刃吧。陸天林亮出了竹節七星鞭,尚怀山由背后抽出了十八節紫金杆,就是在落魂橋的對面從彭壽山手中奪來的那根漁竿。兩個人各施絕技,又戰在一處。
  旁邊兩個人觀陣,怀著截然不同的心情。白芸瑞盼望尚怀山快把陸天林戰敗,一切事情就好辦了,因此他在這儿暗中為尚怀山叫勁儿,兩手就捏出了汗,雙腳在底下亂動,踢出了兩個坑。他在這儿觀陣,比自己動手還緊張。陸小英則不然,心里非常輕松,好像滿有把握,認為伯父必贏無疑。她一會儿看看戰場,一會儿瞅瞅白芸瑞,心說:小白臉,等我伯父把尚怀山贏了,看你還有何話說!
  陸天林在這儿同尚怀山交手,直打得難解難分。他是一心要把尚怀山戰敗,這樣一來可以成全侄女的好事,二來可以殺殺白芸瑞的傲气。他以為十招八招就能把尚怀山給贏了,誰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尚怀山這根紫金杆還真不好對付,逼著陸天林使出了全部招數,也沒能占到上風。老劍客心中暗暗贊歎:南海奇劍,果然名不虛傳哪!尚怀山對付陸天林,也把壓箱底的招數拿了出來。他知道這位是南海派的傳人,身怀絕技,稍有失手,就得敗在人家的鞭下。尚怀山心想:我呀,就得趁這個机會,顯顯能耐,讓陸天林日后也不敢小瞧我;另外呢,逼著他使出絕招,也跟著學几手。但是,尚怀山并沒想贏陸天林,從他內心里說,通過比武,一是顯顯自己的能耐,二是促成白芸瑞和陸小英的婚事。尚怀山知道三仙觀可是群英會聚呀,憑我們兩個人別想占任何便宜,若能得到陸家父女的幫助,情況就不一樣了。所以,打到三十几個回合,尚怀山就開始放松招數,裝出气力不支的樣子,由進攻轉為防守。陸天林一看,尚怀山招數沒亂,面色不改,怎么只等著挨打,不再進攻了呢?噢,明白了,他是有意成全小英和芸瑞的婚事呀!尚老劍客,我先謝謝你了!他向尚怀山微微點了點頭,尚怀山笑了笑,兩人會意,陸天林攻得更急了。尚怀山一邊打著,一邊瞅著机會,既讓陸天林獲胜,又不使自己太丟丑。
  陸小英已經看出了門道,也在心中感激尚怀山;惟有白芸瑞,因為想得太多,并沒仔細觀察二人的招數,一看尚怀山轉入被動,他就著了慌了,急得就地團團轉,抓耳撓腮,拿不定主意。
  白芸瑞正在發愁,忽听背后有人喝喊:“呀——嗨!老叔,不必擔惊,少要害怕,小侄儿來也!”白芸瑞听聲音就知道是誰來了,眼前豁然開朗:“書安,你從哪儿來?”“先別問這個。我說兩位老劍客,你們別打了!房書安在此!”
  尚怀山收紫金杆跳出圈外,陸天林也擺七星鞭退在一旁,兩個人同聲發問。“你是何人?”“房書安。你們大概沒听說過吧,也是開封府抓差辦案的,這位玉面小達摩,是我老叔,白眉大俠徐良,那是我干老,我是徐良的干儿,也是大徒弟!”
  兩位老劍客一听,這都是什么話,看來房書安還是個活寶啊。再一細看老房那長相,可夠寒磣人的:大腦袋、細脖儿,沒鼻子,兩人不住地發笑。
  白芸瑞赶忙拉住房書安的手:“書安,你到底是從哪來?見著我三哥沒?啊?你后邊怎么還跟著兩個小孩儿?”“老叔,你先別問我,我且問你,這都是怎么回事?”“唉?書安,是這么這么回事。”白芸瑞把經過簡明扼要講說了一遍。房書安听罷,樂得一拍大腿:“妥了,這事交給我了,看我來圓滿解決!”
  房書安這是從哪儿來呀?我們需要從頭插補几句。
  自從白芸瑞、徐良同眾人在三教堂分手之后,他們倆先行到三仙島探听情況,蔣平留下陳倉羅漢管理三教堂,又留下諸葛原英、上官風、魏真住三教堂与各方聯絡,請來的高人各自散去,蔣平眾人回了開封府。
  眾人回到開封之后,休息三日,便都挂號上班。他們這些外班校尉,都是愛動不愛靜的人,每日坐在班房里,什么事沒有,就受不了啦,不是喝酒鬧事,就是吵嘴斗架。房書安心里挺不痛快。別人都有個家,他在開封府是光棍儿一條,閒著沒事,就發牢騷,他先埋怨蔣平:我四爺爺兩眼漆黑,不識真人,派人到三仙島探听消息,為啥不讓我老房去?開封府校尉隊里這些人,誰能比上我房書安?我是文武全才呀!論文,雖然說不上能掐會算,也是料事如神;論武的,這把小片刀,誰不害怕?咳,偏偏讓我在家里閒著,這有多窩气呀!埋怨了蔣平,又埋怨徐良和白芸瑞:你們兩位也真是的,只知有己,不知有人,認為你們的能耐大,別人比不了,其實論起來斗心眼儿你們倆加到一塊儿,也頂不了半個房書安!到三仙觀去探虛實,那是龍潭虎穴呀,夏遂良、昆侖僧等等,是好惹的嗎?真要遇上他們了,你倆打得過嗎?光憑武的不行,得憑計謀,我老房的計謀都是一套一套的,無論遇到什么危險的場面,都能應付。你們倆臨行之時,為啥不說一聲,把我給帶去呀?你們到那儿,遇上點棘手的事怎么辦?房書安越是這么想,心中越是煩躁。這一天他應過卯,看班房里沒事,便換上便衣,到街頭溜達,為的是散散心,丟開那些煩惱的事。
  老房出了開封府,來到御街。走了一會儿,房書安一想:每天都在這趟街上行走,再來溜達,沒什么意思,今天到個不常去的地方得了。于是直奔東南,東南角有個天清寺,宋太宗在位的時候,在寺內繁台上,建了一座六角形樓閣式的九層磚塔,人們都習慣稱它叫繁塔,天清寺在人們的話語中也變成了繁塔寺。房書安一想:繁塔寺可是個名胜啊,我就到那儿散心得了。
  房書安來到繁塔寺,游玩了一番,心情舒暢多了。他又繞著繁塔轉了三圈,對繁塔外壁的雕刻,頻頻稱贊,接著轉到了塔的內里。南洞第一層的東西兩壁,分別鑲嵌著北宋初年著名書法家趙安仁的楷書《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和《十善業道經要略》。老房根本不懂得書法,他見別人稱贊,也跟著叫好。到了二層,見南洞門內東西兩壁也鑲嵌有刻經六方,筆划渾厚有力,老房先評論道:“諸位,你們看看,這几方的字寫得多好啊,比一層趙安仁寫得還要漂亮,我來猜一猜啊,說不定這是出自唐代顏真卿或者諸遂良的大筆!”這儿有几個書生,听他這么一說,無不發笑。有個年青人拍了拍他的肩頭說:“朋友,你要不懂,就看看落款,免得出洋相。”房書安這才看了看末尾,呵,還是趙安仁所書!
  老房一想:我也看不懂這些書法,別在這儿瞎吹丟人了。想到這儿就出了繁塔寺。房書安轉悠這么半天,喉頭有點發渴,抬頭一看,對面一座茶樓,挂著一塊匾額,上書“清泉”二字。書安一看,這個茶樓蓋得非常講究,就進去喝一壺吧。房書安邁步上了茶樓,閃目光一看,呵,這儿的茶座非常高雅,窗明几淨,座位舒适。房書安找了副座頭,剛剛坐下,掌柜就過來了。
  茶樓的掌柜姓金,為人十分豪爽。去年一群閒漢在茶樓鬧事,打傷了人,正好房書安、艾虎等人打這儿路過,抓住了几個鬧事的,還讓他們賠償了茶樓的損失,因此,金掌柜和茶樓的伙計全都認識房書安,老房卻早把這事給忘了。金掌柜一見老房上了茶摟,赶忙過來打招呼:“哎喲,房爺,您今天怎么有空了?”房書安不愿打扰別人,擺了擺手說道:“別吵,我來有事。”掌柜、伙計一看,老房身穿便衣,以為真有什么事情,就沒敢多問,只是禮節性地請道:“房爺,請您上樓吧。”
  房書安上了茶樓,伙計赶忙過來擦抹桌子,沏了一壺上等香茶,擺了四個小碟。掌柜的也湊過來了:“房爺,您需要什么盡管吩咐。”房書安擺手道:“掌柜的,我借你的茶樓,想辦點事儿,你們不必招呼。給,我先把茶錢付上。”房書安說著話掏出了一塊銀子,約有一兩重。掌柜忙說:“房爺,您這就見外了,喝壺茶還能讓您出錢嗎?快收起來吧。”“掌柜的,我們能那么辦事嗎?這茶錢一點都不能少。”
  掌柜的知道開封府的官人比較清正廉洁,辦事也認真,就沒再推辭,收下了。管賬先生卻對金掌柜說:“掌柜,這錢您不能收哇。”“他非給不可,我們多少留下一點,余下的再給他退回去。”“不行,一點也不能留。您想想,雖說包大人公正廉明,這些辦差官也給我們幫過忙,可是,咱這個地方屬開封府管哪!不論啥時候再多少出點事,可得由他們解決,因此,這些人得加倍奉承啊。人們送禮都沒處送呢,我們能收他的茶錢嗎?”金掌柜一琢磨,是這么個理。兩人嘀咕了一陣,賬房先生拿出了一塊銀子,足有二十兩,交給了掌柜。金掌柜打開一包茶葉,把銀子放在里邊,重新包好,來到房書安桌邊:“房爺,您喝著這茶味道怎么樣?”“還行,味道不錯。”“房爺,您要覺得不錯的話,我把您余下的銀子給包成了茶葉,您帶去喝吧。”金掌柜把茶葉朝房書安面前一推,轉身走了。
  房書安心想:掌柜送我的茶葉,保准錯不了,待我打開看看,先弄點嘗嘗。想到這儿他就去拿茶葉包。手頭剛一接触,心中一動:茶葉怎么又重又硬?是磚茶?等打開一看,茶葉中間塞著一塊銀子,足有二十兩重。老房不由得心里一激靈:掌柜的向我行賄呀!有人看著沒?他偷眼朝周圍看了看,樓上的人都在品茶、聊天,誰也沒有朝他這儿注意;身后桌子旁坐著兩個十五六歲的小孩儿,正在興高采烈地談論著什么,也沒朝他這儿看,房書安這才松了一口气。老房把這包“茶”重新包好,手端茶碗,犯起了沉思:開封府規矩很嚴,包大人又是有名的鐵面無私,誰要是受了賄,必然要受懲罰,那么這包銀子我收不收呢?如果收下,日后走漏風聲,怎么辦?轉念又一想:這儿既沒熟人,也沒有人看到,況且我房書安只是個校尉,說得難听點,是開封府的走狗,手中沒有任何權力,不可能枉法,也就說不上受賄呀。既然掌柜的送來了,我再吵著退回去,豈不有拂人家的美意。行了,就收下這一次吧。房書安想到這儿,把這包“茶葉”裝兜里了,他怕來個熟人,打開了不好看。
  過了一會儿,老房就听背后有兩個小孩儿在指桑罵槐地說他:“哥哥,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啊。看人不能看外表,有些人表面上裝得像個正人君子,實質上是男盜女娼!嘴里喊的公正廉洁,實際做的貪贓枉法,只要有人送銀子,不論多少都往兜里裝。你說這人是不是偽君子啊?”“這种人連偽君子都夠不上,他們最卑鄙無恥,豬狗不如。”“依我看哪,像這樣的東西,就該在包大人那狗頭鍘下面爬一爬。”兩個小孩儿越說越高興,往下更難听了。
  房書安仔細琢磨了一下,噢,明白了,他們倆在背后說我呀,誰家的野小子,竟然這么放肆!房書安扭頭一看,見身后桌旁坐著兩個品茶的小孩儿,左邊這位是黑臉蛋,黑中透亮,彎彎的細眉,水汪汪的大眼,高鼻梁,元寶嘴,五官倒也端正;頭上梳日月雙髽譬,末根扎著五彩頭繩,身穿百練衣,收拾得干淨利落;下邊倒打裹腿,足蹬薄底靴,顯得風流瀟洒。右邊坐著位紅臉小孩儿,胖乎乎的臉蛋,五官各得其位,穿著打扮,同黑臉小孩儿差不多。這兩個小孩儿挺會做樣子,桌子上放著八個碟儿,兩個茶壺,帶船茶碗,一邊喝茶一邊瞎叨叨。
  房書安一想:這兩個小孩儿都敢說話帶刺儿,說我的不是,別人在背后不定說我些啥呢!我呀,今天得教訓他們,讓他倆知道馬王爺長著三只眼!老房离座起身,來到小孩儿面前,兩眼一瞪,問道:“你們是哪儿來的?”兩個小孩儿一點都沒在乎,坐在那儿動也不動,翻著眼皮道:“哪來的你管得著嗎?”“管不著能問嗎?你看這是什么!”房書安說著話,由身上掏出了龍邊信票,在倆小孩儿面前晃了晃:“看著沒?憑這個我就能管你。告訴你們,這儿是天子腳下,國家的京城,對南來北往的人,我都要盤問,一旦要查出坏人,就要繩之以法。”“是嗎?你的權力還真不小。不過誰是好人,誰是坏人,這年月還真難說。比如說吧,有的人身居公職,接受賄賂,該當何罪?是不是也該繩之以法?”“你……你……你這話指的是誰?”“就是你!手拿龍邊信票的房書安!”這一下茶樓上可熱鬧了。房書安往上一闖,就要動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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