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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圍棋大發展的兩漢三國時期


  “天下第一名手”

  漢朝時,圍棋發展還較緩慢。目前見于史籍的棋手,都是西漢時期的。

  据說,西漢時人稱杜陵人杜夫子為“天下第一名手。”他棋藝高強,好棋如命。有人譏笑他在下棋上亂花功夫浪費時間,誰知道他卻回答說:“我精通了圍棋之道,可以彌補孔夫子之不足。”一個封建大大夫,竟敢說這樣的話,可見他确實是把圍棋當作一种藝術,當作一門不在儒家經典之下的學問來研究的。而且,杜夫子看來還是位有膽气的漢子。(注一)

  西漢時,以棋揚名的還有劉去和陳逐。傳說,陳逐因陪漢宣帝下棋,討得天子歡心,后來還得了太原太守的官職。(注二)

  漢代宮中盛行圍棋。据《西京雜記》記載,每年八月四日這一天,戚夫人總要陪高祖劉邦下圍棋。(注三)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八月四日下圍棋成了漢宮中的風俗,晉人干寶在其《搜神記》中說,這天下棋,贏家可以終年有福,輸家可能遭疾病之災,要免除災難,只能取一縷發絲,面朝北辰星,乞求它賜予長命百歲,給這一風俗涂上了神秘色彩。 但不管怎么說, 漢代朝野皆下圍棋是有据可查的事實。(注四)

  善詐的曹操也善弈

  圍棋到了三國時,出現一個大發展的局面,涌現出大批优秀棋手。

  曹操是三國時眾所周知的政治家、軍事家,計謀多端。据《三國志·太祖紀》記載,曹操的棋力也不弱。他与當時魏國的著名棋手山子道、王九真、郭凱都交過手,棋術即使不在其上,也堪稱對手,旗鼓相當。

  《三國志》中還提道,孔桂棋力也很強,他被推荐給曹操,曹操見他通曉圍棋之道,很是喜愛。以后孔桂常伴在曹操左右,隨從出入。

  魏國還有一位大棋家,是“建安七子”之一王粲。一次,王粲看人下棋,棋局亂了,王粲憑著記憶,重新擺出了原來的棋局。下棋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用布把复盤的棋局蓋起來,請王粲再重擺一遍。王粲胸有成竹,第二次擺出了打亂前的棋局。下棋者揭開罩布,兩下一對,不錯一子。(注五)王粲因此為《弈旦評》譽為“弈中神人”。

  圍棋在魏國還掩飾了一個政治陰謀,一樁人命案子。此事也發生在曹氏門中。曹操的第三子曹彰驍勇善戰,隨軍北伐時,曾獨自率領百余人追赶敵寇,喜得曹操連聲說:“我儿真是有用之材啊!”后曹丕當了皇帝,對剛勇的弟弟總存有戒心。為消除后患,一日,曹丕邀曹彰到卞太后宮中下圍棋,邊下棋邊吃著棗儿,兄弟情義融融。其實,曹丕早已在一些棗儿里下了毒,自己揀好的吃,曹彰卻識不出好坏。不多會,曹彰中毒。卞太后見狀惊恐万分,赶緊喊人弄一罐水來。但文帝已事先命人打碎了水罐。一時太后宮中亂作一團,太后不知如何保住愛子性命,赤足奔至井邊,然而無法汲水,曹彰終于暴死在卞太后怀中,黑白分明的圍棋盤沾上了一滴鮮紅的血跡。

  “一燈明暗复吳圖”

  三國之中,蜀國下圍棋的人相對少些,但也不無名家。《三國志費煒傳》中說,費煒很喜歡下圍棋。后主延熙七年間,魏軍大舉侵犯蜀國,費煒率兵抵擋。當時,形勢很緊張,敵人大兵壓境,蜀軍隨時都有戰敗的可能。費煒卻指揮若定,穩坐軍帳之中,与光祿大夫來敏專心致志地下圍棋很有大將風度。据說,在這戰亂之秋,費煒常下圍棋,勞逸結合,從不影響戰事。

  在吳國,圍棋流行的程度不亞于魏國,甚至還出現“棋圣”、“弈圣”。

  嚴子卿、馬綏明是吳國最有名的棋手也就是被稱為“棋圣”(注六)、“弈圣”(注七)的人物。可以說在當時是天下無敵了。相比之下嚴子卿的棋力可能更強一些。据《吳錄》說,他名叫嚴武,當時棋手中沒有他的對手,他和書法家皇象、畫家戴不興等人被人稱為吳國“八絕”。

  吳國上層人物中,好弈者甚多。孫策、呂范、諸葛謹、陸遜等都是圍棋好手。

  《三國志呂范傳》上講了這么件事:呂范攻打山越回來,准備向孫策匯報戰績。孫策并不讓呂范站著干講,兩人 是一邊下圍棋一邊談論戰事的。

  諸葛謹和陸遜這兩位棋迷則一急一溫,性情差异很大。据《三國志·陸遜傳》記載,吳嘉樂五年時,孫權令陸遜和諸葛瑾率軍攻打魏國的襄陽。因軍情泄露,形勢嚴峻。諸葛瑾有些緊張了,坐臥不安,更無心對弈。陸遜則不然,依舊不慌不忙地下棋。

  圍棋在吳國風行,最后竟使孫權的儿子孫和緊張起來。因為,他的幕僚如蔡穎一班人都喜歡圍棋,常因下棋耽誤公事。為此,孫和特地找來一個叫韋曜的文人,命他寫了篇《博弈論》,批評這些下棋誤事的人。文章說,當時的人大多不講究孔孟之道,卻喜歡圍棋,荒廢了事業,忘記了飲食休息。為在棋局上爭一雄雌,攪盡腦汁,甚至可以夜以繼日,弄得身心廢瘁,事業放著不管,客人擱著不招待。雖有美味佳肴,优雅音樂,都無暇顧及。文章說,這不符合孫吳的治軍之理,也不符合孔孟的為人之道。

  圍棋風行到這种程度,名手自然越來越多,精彩的對局也隨之出現。以后,好的對局慢慢被人收集起來合成集子, 一代一代流傳了下來。 在隋唐之前的敦煌本《棋經》中,曾兩次提到“吳圖二十四盤”,指的就是吳國流傳下來的棋譜。在后代大詩人杜牧詩中,尚有“一燈明暗复吳圖”的优美詩句,可見吳國棋譜影響之深遠。

  聲東擊西,應此攻彼

  前面已提到,漢、三國期間,社會賢達中喜歡圍棋的不少,“高品”也不乏其人。他們對圍棋的造詣很深,加上他們的學識和社會地位,他們對圍棋的論述,其深刻性、系統性、全面性和影響面,較之春秋、戰國時期,有了很大的發展。這期間,還出現了一些有關圍棋的專著。

  東漢著名史學家、文學家班固,寫有《弈旨》一文,其部分段落散于《藝文英聚》、《古文苑》和《太平御覽》之中,這是保存下來的最古老的圍棋理論文章。班固對圍棋作了細致、深刻的論述。他指出:一個好棋手要有雄才大略有“蘇(秦)、張(儀)之姿,固本自廣”,方能使“敵人恐懼”。此外,要有全局觀念,計划要周密,“有似夏禹治水之勢”。否則,“一孔有闕(打破缺口)坏敗不振。”在對局中,作者提出了聲東擊西,應此攻彼的戰術,提出“曹(劌)子之威,作伏設詐,實圍橫行”,“田單之奇,要厄相劫,割地取償”。在自己棋勢比較孤弱時,應取守勢,這樣,“既有過失,能量強弱,巡邏需行,保角依旁,卻自補續,雖敗不之。”

  班固的學生馬融,寫了一篇《圍棋賦》,內容比《弈旨》更丰富,對棋藝的理解更加深刻,當時馬融的名聲已很大了,門徒千人。朝廷的要官馬日碲、盧植,經學大師鄭玄都是他的學生。他對圍棋的見解,博得好評。

  馬融說,圍棋的胜負策略,猶如頭發那樣細微;黑白雙方的布局,則象麻那樣錯綜复雜。他認為,攻守各有法則,守要堅固,攻則應前后呼應,上下聯絡,不能“唐突”。否則敵軍將深入自方,殺子占地,自己的棋子就會處于上下离异、四面隔絕,圍包不住、梗咽不暢的狀態之中,這就很危險了。

  与馬融同時的李尤,也著有一篇專門論述圍棋的短文《圍棋銘》,短短三十二個字,就使圍棋對局躍然紙上,栩栩如生,銘中寫道:

  “詩人幽憶,感物則思,忘之空閒,玩弄游意,局為憲矩,棋法陰陽。道為徑緯,方錯列張。”

  精通棋藝棋理的黃憲,曾撰有《机論》,專門論述圍棋的虛實形勢。他所說的“机”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布局,那時黃憲已提出,布局要著重解決虛實問題,布局好,進可以攻,退可以守,才能取胜。這一理論為我國圍棋布局的戰略思想奠定了基礎。

  “建安七子”中的應揚也寫過圍棋專著,他的《弈勢》至今仍保存完好。文中論述的圍棋臨局爭斗時的得失,很有見地。

  漢魏三國時,也有一些反對圍棋的議論。這些議論大都沿襲孔孟的偏見。西漢人賈誼說:“失禮迷風,圍棋是也。”他覺得封建等級制和帝王的尊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封建禮教是治邦安民之本。然而當時圍棋風行,上至君王大臣、下至平民百姓,都被圍棋迷住了,一下棋往往就忘了尊卑,失了“禮”。因而他認為圍棋是迷亂風气之物,不足取。

  還有一种看法,如西漢劉安在《淮南子》中提到,下圍棋太浪費時間,如果用下棋的時間去讀書求學問,“聞者必廣矣。”

  由于圍棋本身的魅力,只要下得适度,非但不浪費時間,而且能夠啟發智力,磨礪思維,加強人們彼此間的情感,那些反對的言論沒有起到多大作用。

  十九條線棋盤問世

  圍棋的發展,一般包括兩個方面,一是棋藝的提高,一是棋盤的改進,二者是相互關聯的。棋藝提高了,就要求進一步改進棋盤,棋盤改進后,又對棋藝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圍棋縱橫十六道線的棋盤保持了相當長時間,漢魏三國時,圍棋呈現出發展趨勢,圍棋高手,很可能不滿足十六道棋盤。至于我們現在使用的十九道線,三百六十一路棋盤出現于何時,尚無定論。

  《孫子算經》上有句話:“今有棋局方十九道,問用棋几何?答日:三百六十一。術曰:置十九道,自相來之,即得。”問題是,《孫子算經》作于何時,歷來看法有分歧。清朱彝尊認為是春秋時孫武所著。清阮元則認為是周朝時的著作。但因《漢書·藝文志》未錄,至《隋書·經籍志》上才有記載,也有人就認為是兩晉南北朝的著作。近人又考据論證,它可能是東漢時的作品——如果此推斷不錯,那就是說,東漢時圍棋盤已是縱橫十九道了。

  東漢人馬融、蔡洪在《圍棋賦》中,有“棋錐”、“五岳”的提法,對這些布局加以分析,可以看出,只有十九道線,三百六十一路的棋盤才可能形成。這再次說明這种棋盤是東漢時問世的。

  但三國時魏國邯鄲淳的《藝經》里寫著,“棋局縱橫各十六道,自黑棋各五十枚。”而且從新疆吐魯番阿斯塔那村的古墓中,人們發現初唐時彩色圍棋仕女圖,畫的圍棋盤是十六道。

  与此相關聯的是著名的《孫策詔呂范弈棋局面》的真偽問題。這一棋局見于來人李逸民編的《忘憂清樂集》,多少年來影響很大,但因為這局棋是在縱橫十九道的棋盤上展開的,和三國時邯鄲淳的記載相違,從清朝人錢大昕開始,對它的真實性發生了疑問,百余年來爭論不休。這是我國現存最古老的一局棋。

  我們認為,棋盤的變化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尤其是這种變化要被所有的棋手認可,不可能在一時一處完成。新形式總是由局部到全面,逐漸推廣完善的,而老形式也不可能一夜間在地球上完全消失。我們可以這么設想,縱橫十九道圍棋盤,最早出現于東漢,完成于隋唐,而縱橫十六道圍棋盤,到初唐時尚未完全消失,還在部分地區流行。如果這個設想得到證實,那么《孫策詔呂范弈棋局面》的真偽就不難分辨了。

  圍棋盤由縱橫十七道二百八十九路,改為縱橫十九道三百六十一路,在圍棋發展史上是一飛躍性的變化,從此以后的全部圍棋史都將證明這個飛躍具有重大意義。

  (注一)《西京雜記》
  (注二)《前漢書·陳遵傳》
  (注三)《西京雜記》
  (注四)《搜神記》
  (注五)《三國志·王粲傳》
  (注六)晉·葛洪《抱朴子》
  (注七)《弈旦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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