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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青年回家時的腳步顯得沉重。他今年二十八歲。他自從進公司以來,工作還算過得去。可是,偏偏給過去的一個同學當了借債保證人,因此劫數已到,因為那個家伙逃跑了。債主逼他還債,他不得不占用了公司的公款。 后來,占用公款的事被發覺。如能補償就好了,可是哪里有錢補償呢。于是,他以退職金頂帳,被公司解雇了。 他想喝點悶酒,可是不愿到熟悉的酒巴間去。于是,在市郊的一個車站下了車。他獨自住在离這個車站不遠的一所公寓,打這儿走七、八分鐘就到。 他穿過商店鱗次櫛比的一條街道,看到一家酒巴間。也許因為心情沉重,他覺得這家酒巴間格外地吸引人。也許因為它离家太近,平時他對這家酒巴間倒一點也不曾理會。也許曾經見過它,但連想都沒想過它的顧客是些什么人。 “在這儿喝它一杯。” 他推開門進去。這家酒巴間并不大,可是內部裝飾得很別致。一個約莫三十五、六歲的女人站在柜台里面,似乎只她一個人經營這家酒館。女人見他就說: “您來了!” “我是頭一次來到這里的。”青年答道。 “不管是哪位客人,初次見面的都是頭一次來……” 這一來,他心情舒暢了些。要了一杯摻水的威士忌,慢慢地喝起來。他心想,這位老板娘走過了何种人生道路呢?想知道,但又不能剛一見面就問這些。只听老板娘繼續說道: “坐在那邊儿的那位客人,是從一個月以前開始來我們這個店的,据說他干的是宣傳廣告業。” 离他不太遠的地方,坐著一位四十開外的人。彼此好象已經被介紹了似地打了個照面。不知什么原因,似乎雙方都互寄同情,不由得互道寒暄: “您好!” “您好!” 青年對他印象不坏,不過看來他酒喝得并不愉快。青年手持酒坏,湊到他跟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問道: “您的生意怎樣?” “我若是能夠回答你‘還可以’,那就好了……說是宣傳廣告業,但規模很小,工作人員只有我和一個女職員,勉勉強強維持到現在。我們攬活儿的那几家公司總是拖欠宣傳費。其中有些公司也許要倒閉,到那時連我們也要跟著倒閉,不得不攜家帶口地潛逃。” “那可直夠受啊!說實在的,我的處境也和您差不多,今天被公司解雇了。暫時還能領到失業保險金。不過,一切都得從頭做起了。” “可真是不幸啊!剛才我只顧自己發怨言。很抱歉。這儿的酒菜不太貴,咱們邊喝邊談吧。” 交杯換蓋,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了。他們倆人反复地說道: “這個世道真殘酷。” 當他們把這句話重复了几遍的時候,又出現了志同道合的人。 “你們說得對,這個世道太殘酷啊!”這是一位五十多歲的紳士。 “您似乎也有點什么心事吧?” “二位,以后我來請客。不瞞你們說,這件事本想藏在心里,可是听著你們的談話,我也想入伙了……” 他曾經張羅等措資金、租借房子,好容易辦起一個會員制的体育俱樂部。但是,經營剛一上軌道,他卻被撤職了。 “您犯了什么錯誤?” “要真是那樣,我也就無話可說了……。” 這位紳士,原來是某大公司的總務部長,后來公司發生了不幸事件。當這一事件的責任波及公司負責干部時,他為了公司,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進了監獄,盡管服刑的時間并不長。 知道底細的人對他是同情的。但,不知情的人卻与他過不去。有那么一伙好搞陰謀詭計的人,想方設法把他撤職了,其理由是:有前科的人不适于在高級体育俱樂部工作。 “确實是個殘酷的世道啊!” 這三個人志同道合地說到一起去了。繼續喝下去,大家一醉,膽子就大了起未.于是那位紳士說: “既然落到這种地步。咱們也要同心協力,對抗這個世道啊!” “對!不過怎么干法?” 大伙儿很起勁。 “在這儿可不好說。” “那,到我的公寓去談。” 被公司解雇的那位青年把他們領到公寓,他們議出了一套行動計划。那位紳士向青年問道: “您在公司曾做過什么工作?” “我是搞材料的。” “好!可以擬出一套計划來。搞宣傳的先生!您到能夠騙得過的地方去,說您是接替他的工作,賒賬采購材料,越多越好,后事由我來處理。” “能成功嗎?” “准能成功!采購的時候請您說一些公司的內情、上司的名字等,談得要巧妙一點,注意不要露馬腳。您既然是搞宣傳的,印制名片不是拿手嗎?這事要辦得越快越好。” “好!我試試看。不知怎么,我感到有信心了。也許從前我太老實。” 這一“事業”很快地付諸實施。事情過后,公司里有人說,這個案子是不是那個被解雇的家伙干的。也有人說,他并不那么聰明,又沒有膽量。既然沒查清作案人,只好由公司賠償損失了事。 這樣,他們弄到了一大筆錢,三個人分了贓款,又去那個酒巴間。 “反正,是值得慶幸,我們舉杯祝賀吧。老板娘,今晚我們要痛飲一場哩!” “那太好啦!雖然我不曉得先生們有了什么喜事,但是今天你們的情緒和上次完全不同啊!” 在這家酒巴間喝酒,胸襟就開闊了。 “看來我們都具有自己未曾察覺的才干。再干它一家伙。” “那當然!” 又議出了下一步行動計划。 印制出煞有介事的傳單和体育俱樂部的會員證,那位青年和搞宣傳的人把它削价推銷。因為那位紳士已經教給他們推銷的竅門,所以他們都能做到簡明扼要的說明。 所遭受的損失,只好由体育俱樂部處理賠償。雖然俱樂部方面猜測此案是某某人干的,但是并沒抓住證据。而且他們也有點心虛,因為這個人是他們用陰謀手段赶走的,若把事情公開化,就要關系到俱樂部的信譽。 于是這三位又是干杯。 “一帆風順啊!老板娘,我們又要喝了!” “但愿先生們總是這樣一帆風順。” 三個人喝得興高采烈,并約定在一個星期以后再次聚會,計划下一步的行動,然后就分手了。 然而,到了約定的那天晚上,這家酒巴間沒營業,那位青年人堵在酒巴間門口,把他們二人領到自己家去,說; “那個酒巴間歇業了。” “老板娘發生什么事了?” “二天以前,我想喝怀酒,到那儿才發現她歇業了。第二天我到打听了知道那個老板娘是個寡婦,她的男人因車禍死了。”這對她是個很大的打擊。不過,她得到一筆補償費和人壽保險金。所以事情過后,為了開開心,她辦起了那家酒巴間。因此她的生意才做得那么悠然自得。” “原來如此。可是為什么要歇業?” “上次咱們喝酒的第二天,老板娘來了一位女朋友,是她的老相識。据說她是個富有靈感的人。她告訴老板娘說,這家有一股妖气在漂蕩。” “有一股妖气在漂蕩?我怎么無此感覺呢?” “据說她還解釋了那個妖气的來源,說原來在那里有一個長睡的惡靈,因為什么東西惊動了它,使它蘇醒過來了。老板娘大吃一惊,她想丈夫死的也冤枉,再發生什么意外可受不了,于是匆匆忙忙地回到鄉下的娘家去了。酒巴間顧客大多數是不賒賬的,店舖又是租借的,因此歇業也不難。” “是不是有人想慪她的气,以便把那個酒巴間拿到手?” “尚未發現那种跡象,這家酒巴間生意并不興旺。盡管如此,它對我們來說,仍不失為一個好酒巴間。我們把它接過來辦下去如何?如果真的有惡靈,多么叫人害怕。” 話頭中斷了。四十開外的搞宣傳的那位,沉思了一會儿說: “使那個惡靈蘇醒的也許就是我們也未可知。我們三個志同道合,曾經詛咒過這個社會。我覺得那是一個開端,后來辦的兩次非法事業都成功了,順利得連我們自己也感到奇怪。看來還可以干下去,這肯定是托那個惡靈的福。” 那位紳士也說道: “這完全可能。我們不應該不接受那個惡靈的支援。現在錢也有了,我們合伙辦這家酒巴間吧,只要大家贊同。”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想找什么公司的差使了。也用不著擔心賣錢額的多少。” 于是,這家酒巴間很自然地成了這三位的据點。建立虛构的公司、制作假票据搞詐騙活動,出售可疑的“專利”等等,一切都很順利。 因為挂著酒巴間的招牌,也有不知底細的客人來光顧。如今由兼任老板的那位青年來迎接顧客了。 “您來了!” “不知怎的,我想喝杯酒。” “我理解您的心情。我看現在的這個世道有點不對勁儿。您對這個世道有什么看法請不要問在心里,盡管說出來好了。我們這里沒有女招待,所以酒菜都很便宜。您到我們這儿喝酒,也是有緣分啊,請喝點酒。借以澆愁吧!” “你真猜到了我的苦悶。說實在的,我老婆跑了。” “原來是這樣。這种滋味只有我們男人才能理解。” “不過你們這儿給人的印象不坏,不知怎的,顯得有朝气。” 就這樣,入伙的逐漸多了起來。 “事業”也有了擴大。對一流公司的干部進行品行調查,用以敲詐勒索,人越多,效率越高。旅游公司的一些職員也入了伙,在國外活動的人員名單也弄到了手,利潤有了大幅度的增長。 使用麻藥,從政治家的秘書嘴里探听出一些內幕情報。對此,買主也大有人在。 現在,酒巴間的伙伴們個個經濟情況都很好。總之,他們似乎活得很有勁儿,每天的生活都很丰富多采。 然而,大約過了一年以后的一天晚上。 酒巴間開始營業后不久,有兩位陌生的客人走了進來,他們的眼神儿都很銳利。 “你們來了!我們這儿是輕松愉快的酒巴間,在這儿喝酒,能夠消除您的一切煩惱。不管怎么說,這個世道有點不對勁儿啊!” 客人對青年回答道: “你別得意忘形!我們是警察署的。我們早已偵破你們以這個酒巴間為据點所干出的一切勾當和參与者的名單。只要搜查一下你們這儿,肯定會搜出麻藥和假牌的貴重藥的。” “怎么?……(怪不得最近我們的心情有點不舒暢。可是就這樣完蛋了嗎?不是惡靈在支援我們嗎?不,等一等,那個惡靈是不是走掉了?也許是。大概因為大伙熱衷于‘事業’,甚至忘記了對惡靈感恩了吧。)……恐怕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你嘟噥什么?要想分辨,到警察署再說!不許亂動。對你們會有公正的判決的。”警察說道。 這時候,這位青年自言自語似地說:“你們可能不相信我們,若是有一位相信我們的律師就好了。說起來,那個惡靈才是真正的元凶啊!” (譯自《小說現代》1981年5月號) 宋佑燮 譯 ------------------ 書香門第 掃描校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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