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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人捉摸不透的社會

作者:星新一

  “我還是得照例出去走走。”
  喝完添上來的第二怀咖啡之后,我站起來,這樣說道。象這樣喝著咖啡,看著電視,無所事事地閒待在家里,可也不錯。只是,一個男人,到了三十五歲以后,還持這种生活態度,未免有些不妙。既然身為男子漢,就該馬不停蹄地四處奔波操勞。這是社會上的共同想法。反之,可就行不通了。
  “你走吧,請多加小心。”我的太太美佐子這樣說道。
  我想,“太太”之類的字眼儿,若是用眼現代觀念相反的詞語,該怎么稱呼呢?我這樣稱呼她,本也出于無奈。她經營一家高級美容院,主意很興隆。生活必需品一漲价,哪怕只漲一元錢,社會上的女性就都會大惊小怪起來。然而,在美容之類非必需的開銷上,就是拋擲千金。也在所不惜。這倒是件好事。
  這里是美容院二樓的住宅。我的舒适的家。
  我的夫人還有一大長處。就是從不絮絮叨叨地追問:“上哪儿去?干什么?”等等。她既能賺錢,又對丈夫十分寬容。這在今天,不就是個十分難得的賢惠妻子嗎。
  “可是,有的時候,我也曾這樣想,美佐子從前獨身一人時,大概是由于听到過這樣或那樣的謊言蜚語,覺得實在不堪忍受,才跟我結婚的吧?女子到了一定的年齡,就該結婚,這是一股的社會觀念。話雖這么說,可真要是跟一個平庸的男人結婚,他整天价待在這二樓上無所事事,為了消磨時光,有時到一樓營業室去調戲女服務員,跟女顧客們親熱地嘻笑——那也夠糟的了。所以,我從下午出門,漫無目的地逛到深夜,這也許正好符合妻子的心愿吧。
  總之,我們算是所謂的理想夫妻了。向女顧客們獻媚,豈不太無聊了嗎?在我看來,值得一干的,倒是另外一件事情。
  我系好領帶,穿得整整齊齊,就走出了家門。我來到國營電車公司電車站對面的站台上等候電車。我大約放過去了三輛。乘客寥寥的電車,我是不愿坐的。要是因此而被人誤認為是有流氓習气,那可就糟糕。我怎么能去干那种下流的事呢。
  好歹總算有一輛乘客擁擠的電車開了過來。我急匆匆上了車,偷偷向四下里掃了一眼,發現一個衣著考究,年近五十的紳土,便湊上前去。我倒不是一個嗜好同性戀的流氓。那种傷風敗俗的下賤勾當,我怎么能干呢?
  我飛快地干完了事情。這一次,就連找自己都感到做得夠巧妙的了。所謂神技,大概也不過如此吧。然而我覺得,今天這個主儿的神經,似乎非常敏銳。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子,大聲叫嚷起來:
  “扒手!我早就覺得你可以,原來真是個賊,啊,總算抓住了。”
  “喂——喂,別大嚷大叫的,免得打攪別的乘客。何況眼下,人人害怕受牽連,即使你大喊大叫,大家也會裝作什么也沒听見的樣子。誰也不會幫你的忙。——這是個無情的社會。因此,你高聲叫嚷是毫無意義的。”
  听了我這番話,那位紳士點了點頭:
  “可也是,那好。在車里我就不吱聲了……”
  然而,過不多時,等車一到站,我就被拽到站台上來,再次受到了申斥。紳士說:
  “喂,小偷!偷人家的東西,是令人難以饒恕的犯罪。一見什么人不繳所得稅便發財,我就來气。喂,還給我吧。你要說半個‘不’字,我就把你交給站上的治安警察,把你扒個精光,好好搜查……”
  “你先等一等,咱們還是回到原來那個話題上去吧。你說說看,你身上有什么東西被人偷走了呢?你兜里的東西,到底哪一樣不見了?”
  我這么一問,對方又把衣服口袋重新翻了一遍,然后,似乎很難為情地說:
  “什么也沒丟。”
  “你別貿然斷定,是不是再好好檢查一下,你可知道要謹慎再謹慎嗎?錢包、片夾在嗎?鑰匙在嗎?”
  “什么都在。确實不可思議,我的确感到有人偷我東西。可不管怎么說,實在對不起你。請原諒我的錯誤。我叫芝原。”
  這位紳士剛要跪下賠禮,被我一把拉了起來:
  “你根本用不著那樣做嘛。過失誰都有,要是一有過失就叩頭,那人類就得不斷地下跪啦。”
  “多么高尚的人!并不揪住別人的過失不放。我想,應該把你這樣一個人的存在告訴給周刊雜志和在野党的眾議員們。可是,就這樣分子,我總覺得于心不安。那邊有個酒巴,是我常去的地方,我想邀您去那儿喝兩盅。從這個車站步行去,只需十分鐘。”
  “你應該請客。嗯。好,我就非常感激地接受您的好意啦。”
  我跟在芝原的身后。邊走邊從衣袋里往外掏膠卷,偷偷看了一眼。我衣袋里有個高能微型复印机。原來,剛才我偷偷掏出了這位紳士的片夾,把里邊的文件复印下來之后,又把錢包給他放了回去。這簡直堪稱神技呀,僅此而已,并非行竊,不過是攝下了情報。然而,碰上寶貴情報的机會也并不多。這一次,我總覺得也不過如此罷了。
  從复印膠片來看,這個名叫芝原的紳士,似乎是個醫生。我往他衣袋里送錢包時,甚至碰到了听診器。我點了點頭,收起了膠卷。這時,從車站出口處傳來一陣痛苦的呻吟,那儿已形成了一堵人牆。我探身向里望去,只見地上躺著一位老人。這人好象是得了急病。我對芝原說:
  “那邊好象有個急病患者。”
  “嗯。”
  “你去幫幫忙好嗎?”
  “一個外行,還是不隨便插手為妙。好管閒事,往往要惹出是非來。你不要管了,總會有人去處置的。”他平靜地說。
  不講人道的情況,比比皆是。話雖這么說,可我若是在這儿勸說他的話,我的行為就完全暴露了。我滿臉不悅。芝原把我拉了過去,指著站前廣場的一角說:
  “那儿有個比這位患者更有趣的人物。”
  只見一個乞丐,蓬頭垢面,胡子老長,正坐在地上。
  “哈哈,要飯的。若是個二十上下的年輕乞丐,那倒可以說是很有趣的。可這家伙已經年近四十了。表情嚴肅認真。象個真正的叫花子,可有什么趣呢……”
  “身体健全,頭腦似乎也并不是不好。這樣一個人,在繁榮的社會里,為什么要討飯?太不可思議了!照理說,他是可以過盜賊生涯的。哦,實在對不起。這可不是指你說的。”
  于是,我做了這樣一种假定:
  “這人也許是哪家電視台居的演員?為了錄制寫實節目,需要一個可怜而又貧窮的形象。電視觀眾喜歡邊吃美味邊看凄慘鏡頭。眼下,优越感這東西,乃是极好的商品。所以,文藝節目就可以利用這一點。并且,只要能給可怜的人們募捐,能為自己留名,無論多么低級庸俗的角色,都可以大大方方地扮演。五花八門,有需要,就有人提供。”
  “是那么回事!”
  “對于那些前來觀光、游覽的外國人,乞丐形象也是必要的。美國人若是得知,連日本也有社會弊病,就會松口气啦。從共產党國家來的旅客呢,一發現這個資本主義的犧牲品,也會因為獲此絕妙見聞而欣喜若狂的。那些發展中國家的經濟代表團見此情景,心里就會重新考慮是否還要從日本得到大筆援助的問題了。他對一切都有好處。這也許是個直接歸外務省管轄的乞丐吧。”
  “你可真不簡單!還是再觀察觀察吧。你瞧,來了,來了!對面來了個男人……”芝原指著那個人說道。
  走過來的這個男人,衣衫襤褸。可他卻在乞丐面前停住腳步,在這叫花子跟前的空罐子里扔了一張千元紙幣。乞丐感激涕零,跪在地上,說道:“您的恩德,我將永世不忘。”芝原向我指出了這樣一點:
  “怎么樣,難道這不是發自肺腑的感情嗎?他那种感恩圖報的愿望,我簡直想納入道德補充教材。一個使用隱蔽攝影机進行拍照的雇用演員是不會那樣做的。因為要天天如此啊!并且,還有那個施舍者呢。他克制自己的奢侈,不斷地向這個乞丐施舍金錢。道義,現在看來,并沒有淪喪。這是市民共同意識的表現。不過,你倒有些個別。你缺少人道主義。”
  說什么缺乏人道主義,這對我著實是并非令人愉快的事,我便說道:
  “請您在這儿稍稍等一下。我調查調查這兩個人的真實情況。”
  我跟在那個施舍者身后,漸漸地靠近了他,飛快地施展了一回我的神技:偷過來、進行复印、再送回去。接著,我到乞丐身邊,裝作滑倒的樣子,又施展一回神技。芝原在原處等我,我回來向他報告說:“我弄明白了!真有點奇怪,人生實在是無奇不有,這真乃意外中之意外。不過,在這得站著說話,實在太可惜了。無論說話的人也好,听話的人也好,還是邊喝邊談才令人感到愉快。”
  酒巴間老板娘又年輕又漂亮,相當有魅力。她聲音嬌滴滴地前來迎接。芝原在里邊的一張椅子上坐定,然后對我說:
  “請開怀暢飲吧。可您若過于隨便,以至和這位老板娘發生關系,那就麻煩了。因為她是我的這個。”芝原伸出一個小指,向我示意。
  “啊,好极啦!我一定要听一听這個風流韻事的開端、經過和現狀。”
  “這事,留待以后再講吧。最好還是先談談剛才那個乞丐。如今,風流韻事已經平淡無奇了。現在是情報時代。沒有比獲得人所不知的新奇情報更有趣的事啦。喂,快談談吧。”
  在他催促下,我邊喝邊講了起來:
  “實際上,那個人不僅僅是個藝丐。這些日子,有一件新聞,鬧得滿城風雨啊!就是机場上的海關事件。有個人搶了一大批寶石,逃走了。這個乞丐恰恰就是那個強盜。”
  “他怎么成了乞丐呢?是老天的報應?”
  “不!一句話,此人的全部財產均已花在作案上,雖然徹底成功了,可是,如果他立刻處理寶石的話,就會露出馬腳,被人發現。即使不被人發現,也要被壓低价格強行收購,眼睜睜地吃大虧呀。再說,他根本沒有現款。所以,除了乞討,再也沒有別的活路了。”
  我一說完,芝原就拍起大腿來:
  “哎呀,原來是這么回事啊。是所謂盈余破產吧?那家伙也成了黃金枷鎖下的一個囚徒啦!那個衣著朴素、慷慨好施的慈善家呢?”
  “他也并非單單是個慈善家。他似乎看清了這個乞丐的真面目。想先買個人情。然后,打算不等這筆錢財分散,就把它們完全掌握在白己的手里。因為,任何感情也比不上困境中得到的同情更深沉。單等寶石兌成了現金,他再若無其事地出現在對方面前。到那時,他的錢會撈回來的,而且可以翻几番。如果他說:‘借給我一些款吧!’無論他借多少,那個乞丐都能借給他。好一條妙計!可是,那個人沒錢進行施舍。他常拿些東西到當舖去換錢。每天都給這個乞丐送些錢去。”
  “真是一個偉大的創舉!可以說,是用禮儀人情緊緊束縛人的一筆長期投資。收益穩妥,比靠賽馬和彩票一擲千金的人們要英明得多。這樣一來,連我都打算去施舍了。這有利可圖的乞丐信托,也請算我一份吧。”
  芝原正在這樣想著,我從一旁勸阻道:
  “算了,那個衣衫襤褸的男人一直在背地里監視著呢。你若施舍重金,他就會來找麻煩。他要說:‘喂,這乞丐是我的勢力范圍,別人不得隨便向他施舍。若是你有多余的錢財,非要給人不可,那就交給我來施舍好啦’……”
  “也許是那么回事吧。哦,打算搶奪人家,那可不好,應該尊重那個發現者的權利。可是,就算如此,也還叫人感到不可思議:他倆的秘密,你是怎么打听出來的呢?總不會是用催眠術叫他們講出來的吧……”
  芝原唱著酒,歪著腦袋,雙睛注視著我。他這么一問,可把我給難住了。我總不能說,這是略施神技,從拍下的搶寶石計划和當票做出的判斷吧……
  “其實,是這么回事……”我囁嚅著。
  正在這個當口上,從酒巴入口走進一個跟酒巴很不相稱的顧客。是個胖乎乎的中年婦女。她戴著一副目良鏡,身穿一件不大華麗但卻似乎价值昂貴的和服。可以說,這是一位典型的家庭主婦。
  芝原飛快地掃了那個婦女一眼,然后慌忙鑽到桌子底下,小聲對我說:
  “情況要不妙!你就裝作啥也不知道的樣子,繼續喝你的酒吧。要裝得象根本沒發覺我在這儿似的。”
  我也不外行,洞悉了其中的原委,便跟旁邊的女店員開起了玩笑。來替芝原幫忙。為什么男人一到這時候就能互相幫助呢?“太太,您要尋求的是這种東西嗎?”我這樣大聲對她說,想稍微刺激她一下。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社會經驗吧。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向那邊看了看。那位中年婦女,操著東京上流社會有閒貴婦的腔調,發了一通連珠炮,把老板娘狠狠教訓了一頓。可這位老板娘,卻善于巧妙地周旋,想方設法地把她打發走了。
  “好象已經沒事啦。”我跟芝原這樣說道。
  這時,他才慢騰騰地從桌子底下鑽出來,坐到一張椅子上,松了一口气,又喝起酒來:
  “好啦,好啦。總算平安無事,可以松口气了。謝謝你的幫助!”
  “想必是受惊了吧?對于一個男人,最不利于精神健康的,莫過于大老婆与小老婆之爭。我很理解您的心情。可您的大老婆還是比較容易地就被勸回去了。”
  “你說什么?‘很理解’我的心情?你一點也不理解!走了的那一個才是小老婆呢!”
  听了乏原的話,我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來了。
  “難道這不反常嗎?果真如此,你的變化無常可就到了相當程度了。你的精神還正常嗎?還是請醫生看一看為好。”
  “你別那么蠻橫地顯示自己了。這其中自有原因。告訴你吧,我那時一直過著獨身生活,專心致志以工作為重。工夫總算沒白費,到了中年,一切都步入正軌了:既有了財產,也有了地位,于是跟一個年輕的美人結了婚。在這之前的那些經歷你都知道了吧?還有什么疑問?我來給你解釋解釋。”
  “是的,我知道啦,男人想娶個年輕妻子是很自然的,你的婚事難道不光明正大嗎?沒什么可恥的吧。”
  “不過,在我們這個社會,是不能生活得順順當當的。我和妻子出門,誰都以為和我在一起的是小老婆。在公開場合,我一領她出去,責難的目光就都集中到我們身上來,我那全商業競爭對手,四處造謠說我納妾。我的社會信譽便降低了……”
  “呵!”
  “你不親自体驗一下,大概不會明白。唉,男人的嫉妒心真厲害。專門躲在背后惡意中傷。我不由地想道:男人在本質上不就是女人嗎?況且,發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一不在家,附近的年輕男人就來追求她。我和第二個妻子的關系,是在沒有道德上的阻力的清況下,隨隨便便建立起來的。就是這么回事。這對我來說,既沒什么可恥的,也可謂并不違背社會觀念。”
  社會上的人們所表現的不理解,使乏原很气憤,我也有點同情他了。
  “也許是那么回事。”
  “經過种种煩惱,終于走了這一步:納了妻。娶了方才那個女人作了第二號妻子。在正式場合,我就帶著她去。惡言惡語听不見了,當我看重‘糟糠之妻’的時候,大家都向我投來尊敬的目光。我在同行中的威信也提高了。淨是好事啊!那么,只剩如何安置第一個妻子的問題啦。我考慮了一番,也跟她本人談過了,結果是讓她在這儿開個酒巴間。她一當上老板娘,那些年輕的男人也就不能隨便動手了。因為他們會擔心,她身后也許有個什么可怕的靠山呢。”
  “真夠复雜的啦。”
  我睨視了老板娘一眼,歎了口气。
  “是啊,只好順應這簡單的社會常規,不能硬跟它作對。這是人生的智慧嘛!”
  “不過,我有個疑問。那個看上去象原配夫人的小老婆,為什么來責備那個藐似小老婆的原配夫人呢?小老婆到大老婆這儿來大聲責備這是越權行為,實在反常。”
  關于這一點,芝原以推理分析的口吻說道:
  “這是女人的淺薄。有句諺語說:‘衣飾驕人’。不知不覺間,她就習慣于象正室那樣生活了,以為自己實際上就是正室,忘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常常跑到這個地方來。可是,她被這儿的夫人訓了一頓之后,還能覺察到自己是見不得人的,便垂頭喪气地离開了。這种事情經常重演。”
  “呵!”
  “這种做法可以說是在肯定自己的社會地位。譬如,你在馬路上大肆胡鬧了一气,然后卻請警官高抬貴手,說你不是暴力團体里的人,而是學生。警官大概會饒恕的。如同在复雜的社會里,一上迷途就徘徊不定一樣。自己是處于怎樣一种位置上呢?就糊涂起來了。因此,在現代,一种被人公認的作法是很有必要的。汽車發生交通事故時,你只要能減輕自己的責任,就可以肯定自己原來是個受人賞識的、學問淵博的人。如果你在大街隨地便溺,等警察大發雷霆時,你就會明白了:原來自己已不是小孩子了。要不要再舉几個例子呢?”
  “夠了,我懂啦。這位太太,得把那個看上去頗象正室的小老婆赶走,才能夠确定白己正式夫人的地位,才心安理得,感到自豪。可是,這事既然經常發生,你又何必著慌呢?不躲,不也可以嘛?”
  “你呀,這不就是所謂的社會常識嘛!我要是呆立在旁,那就不自然哦。并且,她們也就享受不到那种行為所帶來的樂趣了。同時,只有躲藏起來,我才能真正体會到被兩個女人所愛的滋味。你也同樣啊,体驗一下惊險場面,不也挺有趣嗎?”
  “真复雜!若是不再喝兩盅,你就不會明白……”
  一個女招待送過酒來,我一邊喝,一邊自言自道似地跟坐在旁邊那個女人說:
  “人世間,真复雜!綜合雜志上那些很難懂的論文中,常有‘雙重构造’這個字眼。這件事也許就是這個意思。你根本不知道,一件東西被扒掉一層皮,會從中露出什么來。就拿你來說吧,能使我确信的也只有這么一點:你可以算個可愛的小寶貝儿。”
  這時,女人開了腔。
  “喂,大叔,你可真有眼無珠啊,你這是看錯了人……”
  這句話說得迅速而又低沉,充滿了恐怖气氛。把我嚇了一跳。是個男人吧?我真不知到底為什么,這個男扮女裝的人,气勢洶洶地發出了連珠炮似的責問。
  “太抱歉了,我認不出您來。”
  我這么一道歉,那女人重又溫和地說:
  “所以我才說你有眼無珠嘛!你好象還不知道。現在已經出現超小型錄音机了。是藏在衣袋里的。當討厭的男人糾纏不休的時候,你可以偷偷按一下錠子,剛才說過的話就會再現,那就可以立見功效啦!”
  “真不知道,竟然研制出了這樣的机器!我簡直嚇破了膽,讓我瞧一瞧可以嗎?”
  “不行,不湊巧,今天我沒帶來。”
  這女人神秘地笑了笑。這豈止是雙重构造!
  喝酒說話之間,心情漸漸好轉,我便不由地向芝原搭話說:
  “你又開醫院,又搞事業,想必很忙吧?”
  “啊……”
  “我對你還有意見呢。剛才在車站,你對那個得了急病的人置之不理,這是不可原諒的。你應該反省反省。”
  芝原現出了神秘的表情,想了一會儿,說道:
  “我看,應該好好反省的,似乎是你。我不是個醫生。剛才我也沒說過一句我是醫生這种話。這么說,是你偷了我錢包里的名片?看來,你還是個小偷。”
  “我這是說走嘴了。”
  現在想收回也晚了。芝原越說聲音越大:
  “即使是偷了一張名片,那也算是賊。我完全被你騙了。我說對了。為了彌補我忍耐半天的損失,我得高聲叫嚷。”
  “請等一下。我沒拿你的名片。我只是复印了一下。”
  “反正也差不多。這可不是把東西還給我就可以了結的事。你說吧,得怎么辦?”
  “安靜點儿,安靜點儿。你是個冒牌醫生,我要把這件事公之于眾。那樣,你可就麻煩啦。”
  我想抓住他的弱點,可對方卻毫不在乎。
  “不,我并沒違反什么醫師法。只是在酒巴和餐館里給女性瞧過那張名片。然后我再拿出听診器,女人就會放心大膽地脫得赤身露体給我看。對此我只是玩賞和享樂一下。跟小孩子模仿醫生玩一樣。根本沒有造成什么實質性的傷害。”
  “就是說,這跟我复印你的名片一樣,我不也沒給你帶來什么實質性的危害嘛!”
  爭論來爭論去,我作了各种嘗試來進行辯解。慢慢地,芝原也作了一些讓步:
  “這誠然不錯,但咱倆之間的帳,還是一筆勾銷為好。不過,這酒可沒少喝。得不少錢呢。不該我請這個客。這可是實質性損失啊!”
  “我不是把站前那個藝丐的事告訴給你,叫你高興過了嗎?”
  “那我也談了小老婆的事使你快樂了。所以,那件事就算抵銷。剩下的,只有酒錢誰付的問題了。唯獨在這一點上,我對你有恐嚇權。這就是所謂的社會常識。”
  “糟糕。嗯……你打算怎么辦?”
  “想求你幫忙辦一件事,立刻就得辦好。”
  “沒法子。我辦,我辦。這也算是一條教訓啊!”
  我一答應,芝原馬上把嘴湊近我的耳邊,悄悄說道:
  “說實在的,就是潛入倉庫去偷東西。”
  “啊?你說什么……”
  “別這么大聲嚷嚷。這是秘密!對別人都反复提醒:要小點聲,可你自己卻……”
  “我明白。沒想到,原來你的本行是干這個。事到如今,追悔莫及呀。喂,你說怎么辦吧?”
  “詳情細節,等進了里面的小屋再商量。”
  酒巴間里面,一進門就有間小屋。芝原在紙上畫著圖,說明了每個步驟。似乎他早有准備,計划得挺周密。
  “你的任務是干掉守衛人員。開倉庫的鎖,由我來干。”
  “不會出差子吧?要是發生意外,叫人審判,那我可不干。”
  “你若是那么擔心的話,那好,為了慎重起見,還是先雇個證人吧。柜台頭上有個喝酒的男人,就讓他來作證人好了。”
  “這么說,意外還是可能有的。不知這個人是不是醉了……”
  “是的,這個家伙嘛,是別人推荐來的。他确實具有當證人的才能。所以,万一有什么事,就可以使用他。這是一個具有特异功能的人。不管怎么灌自白劑,不管怎么開動測謊机,他都毫無反應。我們干脆把這個家伙叫進來,請他一塊喝算了。正因為是個證人,所以聲音就動听吧。他能夠使用三种聲音,偽裝得叫人感到好象有三個人在講話似的。”
  “不知道,還有這么一樁買賣。他的真正職業是什么?靠得住嗎?”
  “他的本行?那可不知道。不過。人們對自己的本來專業即使馬馬虎虎,可干起副業來,卻是誠心誠意、忠心耿耿。因為副業,不能按你工作經驗的多少保證你終身被雇用。馬馬虎虎搞副業、矢忠忘我干本行,這類人你听說過嗎?”
  “沒有!”
  這樣,我倆把原來的事情托付給了證人,就從酒巴間的窗子鑽到外面來。芝原頭前帶路,我倆來到了倉庫所在地。
  從一個隱蔽的地方朝那邊一望,果然有個警衛人員在巡邏。我的任務是干掉這個家伙,所以還是從正面進攻好。于是我走上前去,跟他打了個招呼:“晚上好!”同時,我看准時机,竭盡全力,照他心窩猛然撞去。
  “哦,好痛啊!”這樣高聲喊痛的是我。
  我的手臂都疼麻了。顯然,對方身上是穿了防彈背心。我失敗了。沒料到會是這樣,我不想再發動進攻了。似乎不得不死心了。也許,适得其反,大概對方要把我抓住吧?
  我把心一橫,等待著,可那個警衛卻呆呆地站在那儿,自言自語地喃喃道:
  “我怎么會在這儿呢?早該回去了?可我想不起我的家在什么地方了。首先,我竟忘了自己的名字,你能告訴我嗎?”
  警衛眼神呆滯,渾身搖晃了好一陣子,不一會儿,突然倒下不動了。這是怎么回事?我一點儿也不明白。正當我感到奇怪的時候,芝原赶來對我說:
  “你真了不起。一擊,就打倒了。”
  “結果倒是那么回事。可是,實在奇怪。這個警衛好象喪失記憶了。”
  “你還打他頭部了嗎?”
  “沒有,我只撞了他的心窩。可這家伙穿著防彈背心,感到疼痛的反倒是我。一般說來有這种情況嗎?”
  “的确,這是個怪現象。似乎有必要調查一下才能往倉庫里闖。好奇心比金錢欲望更強烈。”
  我把手伸進警衛兜里一摸,文件就都出來了。是特殊護身術訓練所發的一份畢業文憑。瞧他這副模樣,還談得上什么護身術呢。
  文憑里面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小字。讀了之后,事情的原委就漸漸明白了。“當你稍受外力襲擊時,要裝出神志不清的模樣,突然倒在地上,昏厥過去。”原來他就是掌握了這個技術啊!
  “這樣,就不會受到更嚴重的傷害了。連罪犯也不會去殺害一個神志不清的人的。只有不抵抗才是最有力的防御。同時,作為可怜的被害者,還可以得到有關人員的同情。如果反复訓練,形成條件反射,就能掌握此術,也就能正确地昏厥過去了。從事可能遭到襲擊的危險職業,務必要學會此術。這樣,就不致于發生因職務而喪生的蠢事了。請運用此种特殊防身術,以平安穩妥地得到長壽。”
  “哎呀,真厲害。一個奉行不抵抗主義的警衛。”
  我算服了。這時,芝原也佩服得連連點頭。
  “太不象活啦,竟然想出了這樣的妙法儿。昏厥過去,就沒人追究責任了。想方設法先發制人,謀求個人利益和個人安全,這种欲望充滿了整個世界。正因為這個,才出現了靠建立這种訓練所來賺錢的家伙。人類的頭腦真是取之不竭的源泉!這么一來,文明也就進步咯。”
  “這可不是悠閒自在、大發感慨的時候。還是早些把該辦的事情辦完吧!”
  “是啊。”
  芝原走近倉庫的大門,唏哩嘩啦地使勁碰鎖,于是很快,門輕易地就開開了。芝原惊訝不已。
  “這可奇怪了。鎖頭須得馬馬虎虎,報警鈴也沒響,多么粗心哪!應該說,是裝備有毛病,還是沒有認真檢查呢?問題太嚴重了。你的意見如何?”
  “嗯,怎么說呢,我不是個社會評論家。眼下正扮演一個作惡者的幫凶的角色。還是快點進去吧。”
  我們一起走了進去。偷點什么呢?芝原用手電筒往四下里照了照。我在等待他的命令。
  正在這個時候,后面的門關上了。我倆慌里慌張地跑過來,又是推門又是拽門,可生了繡的鎖卻一動也不動。兩個人絕望地使勁一敲,警備鈴就響了起來。芝原說:
  “大概要糟糕。裝置有毛病,又沒認真檢查——多种原因造成了反常現象,我們倆要被關在這里啦。”
  “這可不是開玩笑。事情嚴重啦。哎喲,什么特意雇證人啦,什么万無一失的計划啦,事情可比想象的要坏得多。那個證人不是反倒會帶來更坏的結果嗎?就這樣,我們甚至會被扣上‘收買偽證人’的罪名的。”
  “哎,等一下,我想起來了。据說那個證人愛耍酒瘋。推荐者曾經提示過,說在使用他的時候要留心這一點。他的身旁放著威土忌酒瓶子,要是我們回來晚了。他大概就會亂鬧,搞個一塌糊涂。”
  “那就好啦。但愿那個家伙狂喝暴飲。事到如今,只好如此了。”
  “還是等一會儿再祈禱吧,耍酒瘋是耍酒瘋,可還不知是哪一种類型呢。也許是酒一喝光,就亂鬧起來。那樣的話,我們就應該祈禱說:但愿他別喝酒。不管怎么說,下次使用這個家伙的時候,這一點可要先弄清楚啊。”
  “你說得倒容易,可到底該怎么辦呢?報警的鈴聲大作。一會儿,警車讀來了。就要被抓住了。你這一生,到此就算完咯。”
  盡管我一再催促芝原,可他卻仍然出人意料地冷靜。
  “請你先沉住气。別手忙腳亂地。”
  “哎呀,你竟能說得那樣輕松?瞧我們就這副模樣,還不被人當作現行犯給抓起來呀?這一點你看清楚了嗎?如果你看清了還這樣泰然自若,那你可真是個了不起的偉人、傻瓜、或者……”
  “另外,你若能再給我做出一個正确的解釋,那我就給你一筆獎金。”
  “唉!讓我好好想一想!對了,我是倉庫經理。”
  “很抱歉。你來得正好!我是經營防盜情況秘密調查承包公司的。對于防盜設備,各企業大体土都陷干自滿狀態。一個拙劣的象棋手,和一個不高明的圍棋手是一樣的。一但出現強敵,就再也支持不住了。可要是不向我這樣的、不留情面的專家討教的話,那勢必要糟糕。”
  芝原這么一說,我才多少放心了一些。
  “有這么個行當?我還是頭一次听說呢。你們是怎么個經營法?”
  “跟大公司聯系,秘密地接受經理的委托。因為一但通知公司里的其他人,這种調查也就毫無意義了。如果告訴人們,說某日某時,為檢查防盜情況,將有小偷來作案,那不就沒有作用了嗎?要突然襲擊地進行檢查。正如你所看到的,多虧這次檢查弄清了警衛人員吊儿郎當的情形。并且也查明了鎖和警備鈴不完備的情況。可是,鎖和鈴不好用,可真有趣极了。如能對此加以改造,那就可以研制成功一种活擒闖入者的新設備。要是成批生產,也許能夠賺一大筆錢呢。”
  “是這么回事啊,原委我已明白,總算徹底放心了。那么回事就那么回事唄,你事前說清楚就好了。何苦叫我虛惊一場呢。”
  “那就不逼真了,連你也會草率應付的。別發牢騷了。總提心吊膽的,那才有意思呢。這比電視之類的節目要有趣得多。你還應該謝謝我呢。”
  不久,巡邏車開來了,我們能夠從倉庫里出去了。芝原向警官報告了情況。警官感到奇怪,可還是往倉庫經理的住處挂了電話。根据經理的回答證明了,這确實是演習性盜竊,是一种簡單的情況。
  可這時候,剛才被打倒在地的那個警衛站了起來,指著我大聲叫道:
  “就是他!剛才打我的就是這個家伙。抓住他!行凶傷人犯!”
  到了這時候,他倒大嚷大叫起來了。他有什么可嚷嚷的呢?倒霉的是我呀。
  可是,即使如此申訴,人家也不予理睬。說要大致調查一下,警察就把我帶走了。芝原說。“我給你問一下,說說情吧。”可我拒絕了:“自己的事,自己辦好了。”
  這是警察調查室。值班的警官极端熱忱。還那么年輕,就能提出來一連串擊中要害的質問。他做著記錄,不曾有一絲疏忽:人很有禮貌,頭腦似乎也挺聰明。這樣忠于職守的优秀警官,不是太少見了嗎?所謂模范,就應該是這樣的人物。
  他是個有著怎樣經歷的人呢?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站在便所里發揮了神技,复寫了警官衣袋里的東西,偷偷看了看膠卷,可把我給嚇坏了,是一張某犯罪集團的身分證,我忍不住,問他道:
  “你究竟是警官呢,還是強盜集團的一員?到底是什么人?”
  “這一點,你是怎么看出來的?你可不是個粗心大意的人哪,的确,我父親真是一個強盜集團的老板。不過,討厭的是,他有進步思想。在我接班之前,他叫我先吃一吃別人的飯,辛苦辛苦,于是讓我當上了警官,這叫作‘上警察那里去留學’。你一當上警官,所有犯罪分手的實質,你就一目了然啦。并且,還可以搞清罪犯管理工作的內幕,連電子計算机裝置都裝進腦袋里了。這樣,才能成為我父親的优秀繼承人。要想對情報時代的未來有用的話,大概舍此是行不通的。”
  這也太過分了,于是我說:
  “不管怎么說,這太過分,實在太過分了。”
  “沒的話。我是服務精勤、努力工作的警官。因為有我父親在暗中幫助,我抓到了許多罪犯。不過,只限于父親那個集團以外的一些人,都是些成績优异、才能出眾的人。所以,你就是出去揭露此事,也未必有人相信。但是,你确實太可疑啦,也許還是把你殺了更穩妥些。是不是?”
  “喂,喂!你要在這儿殺我嗎?”
  “不,我才不會干那种蠢事呢,我請父親派個職業暗殺者來,等他條了你之后,我再把他干掉,為了我,父親什么都舍得,真是動人心弦的父愛呀!他會毫不吝惜地給我預備一兩條暗殺者的性命的。”
  “情況真是錯綜复雜呀。也許應該稱作雙重面孔的時代。誰也不愿意自己就是眾人所見到的那副模樣。應當說他是曾于偽裝內心世界呢,還是善于偽裝外部表情?”
  “別羅嗦!是不是給我父親挂個電話,打听一下你獲釋的時間?”
  警官剛要去拿電話机。我就開腔了。因為那樣的話,我就得被殺掉。
  “請先等一下。要是殺死我,問題可就嚴重了。我還是把真實身份告訴給你吧,我是警察上層机构直接管轄的一名秘密情報員。我的任務是轉彎抹角地接近行跡可疑的人,摸清具体情況,并向上級報告。你也許會以為這是說謊吧?”
  “我倒不認為這是謊言,可也并不相信是真話。社會既然如此复雜,大家爭先恐后地競爭,也就不足為怪了。你倒是一下子就把我看穿了,确實是那么回事。咱們做筆交易怎么樣?讓我們彼此把這件事忘了吧。”他說。
  “那好。不過,可要絕對保密。就是對你老子也不能講。”
  我這么一說,對方便點頭應允道:
  “是的,我的事也絕對得保密,你要往外講,就得豁出命來。”
  我從警察那儿出來,走進隱蔽的住所——公寓的一間小屋,把今天所發生的事情,—一寫進了書面報告。這是秘密情報員的份內工作。
  不過,關于那個年輕警官的事,我們已經有言在先,所以沒有寫進報告中去。關于寶石搶劫犯——那個乞丐的亭,也适當地寫得含糊了一些。什么都讓人家清楚,那就沒意思了。秘密,或多或少總得掌握點儿才好。唯獨秘密這東西最有存在的价值。
  我把寫完的報告用一個夾子夾好。我試著使用了這期間弄到手的一种特殊夾子。夾子上帶有放射線裝置,用微型接收器,可以在一定距离之內查明夾子附近這個人的一舉一動。
  我不知閱讀我這份報告的那位上司是誰。我這樣做,也許碰巧能得知誰是我的上司。我把材料放入信封,寫上收件人地址,便投進郵筒。
  然后,我就回家了。這個家,就是我太太美佐子常住的美容院二樓。可我不能馬上就去睡覺。我坐在桌前動手寫作了。就是說,在這儿,我已經變成所謂童話作家了。秘密任務嘛,就連對妻子也得保密呀。
  “有一天,一頭小熊在山里,遇上一只小兔子……”
  太舒适了。妻子間或給我端過一杯紅茶來。一個是女子理發店的經理,一個是毫無名气的童話作家。可我并沒有什么自卑感。我有秘密在身吶。我干的是件妻子所覺察不到的偉大事業。但我得裝作有些自卑的樣子。那樣大概就顯得自然了。
  這就是我的日常生活。可是,沒過几天就發生了一件值得一提的事。這間小屋里的微型接收器發出了訊號。我朝射線發射方向偷偷望去,只見妻子正在讀著一份什么文件。我覺得這就是我的那份報告。不一會儿,那份文件被鎖進保險庫里了。
  這個文件怎么會出現在這儿呢?是美佐子具有特殊才能、被物色為警察上層机构的秘密顧問啦?再不,她是一名外國間諜,負責把盜出的文件再轉走的任務……
  我找了個机會,拐彎抹角地試探著問美佐子: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呀?”
  听到一個幼稚可笑的回答:
  “怎么會有這种事呢?是不是你有這种事,所以就這樣看我呢,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會有這种事呢!”
  “既然這樣,那就別說生分話了,我們是夫妻,又都是日本人,彼此不都是一樣的人嗎?”
  說來确實是這樣。表面上倒的确是如此,并且也算比較順當地過來了。不過,還是不得不怀疑點儿什么。我們是真正的夫妻嗎?是同樣的日本人嗎?首先,是“一樣的人”也好。不是也好,總之,叫人感到日益不可信賴了。

  (譯自講談社文庫1973年版 星新一 《叫人捉摸不透的社會》)

                  孫月鶯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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