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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戰斗開啟




             I
  燃燒的火焰使得高速公路上的一角變成一幅橘紅色的油彩畫。消防隊員和急救隊員在散亂的尸体与車体的殘骸當中來回地穿梭著,警笛的聲音增添著人們心中的不安。蘊藏著緊張气氛的夜晚,此時正籠罩著同盟的首都海尼森。
  在遠离街區一個微高的山丘上,一支武裝士兵的集團佇立在那里,用肉眼和望遠鏡,注視著遠處充滿死亡和火焰的景象。
  身穿同盟軍制服的三名退役軍官,佇立在這個武裝集團的中心,他們分別是退役中將華爾特.馮.先寇布,退役中將達斯提.亞典波羅以及退役少校菲列特利加.G.楊。現在這個時候,他們的身分仿佛已經變成了對同盟政府發動叛亂的部隊指揮官。想想過去,當菲列特利加与楊結婚,另外兩個人在遞出辭呈下野的時候,在楊威利和同盟政府之間究竟要如何取舍,或許心中早就已經決定了。
  如果依照“戰略就是制造情況的技術,而戰術就是利用情況的技術”這個定義來看的話,那么先寇布和亞典波羅在這個晚上所采取的,應該可說是一流戰術家的行動了。
  “第一、使騷動擴大。”
  同盟政府企圖在沒有任何物證的情況下,秘密地殺害楊,因為同盟政府害怕帝國軍的介入,已陷入了過于恐慌的狀態,甚至產生一种錯覺,認為必須要楊提督不存在,國家的安全才能夠得到保障。在這個時候,如果將騷動的程度擴大,讓帝國軍的勢力介入到某一個程度,如此便可以順慶他們救出楊的目的。
  “第二、控制擴大的騷動。”
  如果這志混亂無限制地擴大的話,相對的,帝國軍所采取的因應行動也會大規模化,如此一來,所招致可能不是雷內肯普事務官這只狐狸,而是皇帝萊因哈特那只老虎了。這場混亂必須要在雷內肯普所能夠處理的范圍就把它結束掉,也就是說,將雷內肯普當作是一面擋箭牌。現在折當務之急就是爭取時間。
  救出楊之后,便擁他逃出海尼森,然后与梅爾卡茲等人會合。
  然后呢?然后就是楊威利所要思考、构想的事情了。為了這個目的,所以必須將他救出來。
  “問題是楊提督會說YES嗎 ̄ ̄”
  “就算我們逼他,可能還是會回答NO也說不定。不過,如果夫人來勸說的話,自然就不一樣了。最主要的是,如果他說NO,然后獄中死去的話,那么任何人都不會得救。”
  先寇布這么說道,而亞典波羅則對他聳聳肩膀。
  “楊提督也真是可怜。好不容易脫离了軍隊,總算可以過著一手擁著新娘一手持有退休金,在花園里過著美滿的生活哪。”
  先寇布對著菲列特利加眨著眼睛說道:
  “不過花園已經被資賊給糟蹋了,而獨占美麗的花朵總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哎呀,真是謝謝你們。不過我倒想要被獨占哪。”
  菲列特利加若無其事地回答道。這時候旁邊的這兩個中將發現了菲列特利加的腳邊,放著一只手提箱。
  “少校,這個手提箱是?”
  亞典波羅問道,于是菲列特利加大方地對他露出笑臉,然后回答道:
  “是他的軍服。我想軍服還是比其他任何禮服更适合他 ̄ ̄”
  “也就是說,其他不管穿什么衣服都不适合他。”
  先寇布心里這么地想著,不過并沒有說出口來。
  “我也想要放棄單身主義了哪。”
  亞典波羅對著夜空低聲地說道。
  先寇布對武裝的士兵吹出了尖銳的口哨聲,示意他們開始行動。同盟政府因為害怕帝國軍知道事態的變化,頭腦再怎么糊涂,也很難下定決心讓軍隊出動吧。只有乘著這樣的一個空隙,“叛亂部隊”才會有胜算。
  自由行星同盟評議會議長姜.列貝羅接獲報告,是在他正打算要從評議會大樓的辦公室离開的時候。通信螢幕上所出現的是洛克維爾上將僵硬的臉孔,當看到議長因為听到“薔薇騎士”連隊反叛的報告而恐懼地呆立不動的時候,洛克維爾結束了他的報告。
  “屬下愿意接受任務失敗的批評,不過從一開始,屬下就反對采取這种卑劣且不登大雅之堂的策略。”
  “這個時候你還說這种話?”
  列貝羅好不容易抵制住自己差一點就要爆發的怒吼聲。當初對自己保證拘捕階段的技術層面沒有問題,而現在又說什么政治性的行動過多的,就是這個軍事官僚。在回避責任之前,總得先把“叛亂部隊”鎮壓下來。
  “屬下當然會予以鎮壓。不過,一旦事態擴大被帝國軍知悉的話,那么就很難不給他們一個介入的藉口。有關于這一點還請您多多費心。”
  洛克維爾大概覺得對議長已經不需要再表示任何的尊敬,于是就這樣毫無表情地從畫面上消失了。
  經過几秒鐘的思考之后,列貝羅找來了當初教授他采用這樣一個“卑劣且不登大雅之堂的策略”的國立中央自治大學校長奧里貝拉。當時他已經回到了住宅,經由列貝羅的嘴巴,知道了先寇布等人不但從逮捕网里逃走,而且更傾全力反擊的事情。對方責難地說你的策略失敗了的時候,原先因為白蘭地酒所產生的醉意,已經一掃而空。
  “已經到了這种地步,還被你這么說——”
  這次輪到這位御用學者要發出不平之鳴了。他一直都是根据權力者的意向來解釋法律條文,以使特權能夠正當地合法化,他所失常的一直是這樣的角色,而且不負任何的社會責任。對他來說,他所負責的只有提案和企划,決斷和實施全部是他人的責任。他只要褒獎自己的企划能力,然后貶低他人的執行能力就行了。
  “議長,我不記得我曾經強制您一定要采用我的提案。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您本身判斷的結果。此外,我必須要請您替我加派護衛,以使這一切不危及我本身。”
  列貝羅這時已經覺悟到不管是軍部或是智囊團都是不值得信賴的,于是一言不發地走出評議會大樓,坐上了地上車。他看來就像是一艘即將要開始沉沒的破船。不,應該是說同盟政府是一艘船,而他則是一名無能的船長。
  雖然對列貝羅來說,這一切充滿了苦澀,不過這一個晚上,他得要和帝國高等事務官雷內肯普同席,欣賞歌劇的演出。如果缺席的話,對方就會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變故。為了要渡過這一段超過兩小時的時間,他不得不赶往國立歌劇院。
  一般在議長座車的前后只有各一輛的警衛車護衛,而這一個晚上,在列貝羅座車的前后卻各有兩輛警衛官的地上車跟隨著。警衛的強化与統治能力的衰退是呈對比的,等到了明年或許還會變成各四輛、各八輛也說不定。坐在地上車內的列貝羅,兩只手臂此時正為不安和焦躁所擁抱著,而一股悔恨的感覺坐在他的兩邊膝蓋上正一秒一秒地逐漸擴大。他兩手抱在胸前,瞪視著司机的后腦部。而与他同席的秘書官則一言不發,為了盡量避免看到上司的面孔,他將視線固定在車窗外的景象,不過卻不經意地叫了起來,而列貝羅向著窗外的視線也被凍結了。因為從相反方向行駛過來的几輛地上車,竟然無視于法規的存在,突然逕自作了一個U字型的轉彎,地面上的自動交通管制系統仿佛已經被切斷,轉換成完全手動的運作。
  駕駛員高聲地罵著,而秘書官則高聲地惊呼著。這些胡亂駕駛的地上車當中有一部向著議長的座車逼近過來,一名手上持有圓型武器--手提式加農炮的軍人,從搖下來的車窗里將他的上半身探了出來。
  那名肩上扛著手提式加農炮的軍官,將視線對准列貝羅的視線,然后露出了沒有聲音的笑容。這時列貝羅感到一股寒意從他的脊椎竄起,好像有冰塊從他的背部滑落下去似地。雖然他已經覺悟,只要從在權力位子上的一天,就會成為恐怖主義者下手的對象,但是加農炮的炮口卻將他這些觀念性的決意壓倒,喚起了他心中恐怖的念頭。
  火箭飛馳,轟隆的炮聲擊碎了整個夜晚的宁靜。警衛官的地上車瞬間成了塊狀的金黃色火焰,在路面上連續回轉了好几個圈。所產生的塊狀金黃色火焰同時有四個,在列貝羅座車的前后打轉,轉得人頭暈眼花。
  “不要停!繼續前進!”
  議長發出了近似瘋狂的聲音高聲地叫著,但是駕駛員最后仍然無視于權威的命令,選擇向武力的屈服。窗外的景色也隨著速度的變化而后靜止。此時議長的座車已經被來歷不明的車給包圍,只得停在路上的一個角落。列貝羅下了車,用自己的腳走下來,是他差強人意的矜持。評議會議長的兩肩因為沉重的挫敗感而下垂著,不知所措地佇立在原地,這時一名軍官向他走了過來,也就是方才用加農炮打中警衛車車体的高大男子。當然,他的肩膀上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的武器了。
  “您是最高評議會議長列貝羅吧?”
  “你是誰?在這里做什么?”
  “華爾特.馮.先寇布,在這里是要將您押作我們的人質。”
  “你英勇的名字倒是很耳熟。”
  “那真是太令我感到惶恐了。”
  先寇布以毫無熱忱的聲音回答到。
  “為什么你會參加這樣的暴動呢?”
  “說話的時候可要小心了,‘暴動’這個字眼可是你自己說的。姑且不論我們這次的行動要稱作什么,對于楊威利這次所遭受的待遇,你敢挺身出來說那是絕對光明正大的嗎?”
  “這件事很難說,因為國家的存亡并不是以一個人的權力層次就可以談論的。”
  “能夠全力來守護個人人權的國家,才能夠稱得上民主國家吧。況且你難道都沒有想想看楊威利過去對于你們這些人所作的貢獻嗎?”
  “難道你覺得我一點也不心痛嗎?我了解這是很不人道的事情,但是為了要謀求國家的生存,我必須要忍受良心的譴責。”
  “沒錯,在你良心所及的范圍內,似乎是一個有良心的政治家。”
  辛辣的笑容使得先寇布原本端整的面容顯得有點扭曲。
  “不過,每到最后,你們這些權力者總是站在將別人割舍的那一邊。要一個人將自己的手足切去,這的确是痛苦的事情,不過以那些遭切除手足的人看來,自己為這一切所流下的眼淚都只不過是過度地自我陶醉。自己為了國家,舍棄了私情來完成道義,做了如此犧牲雖然有些可怜,但可以稱得上是一個情操偉大的堂堂男子,你是這樣想的嗎?這算什么?哼!只要不輪到自己來犧牲的話,不曉得你還要流下多少高興的眼淚哪!”
  列貝羅的舌頭已經沒有辦法再編織出使自己的行為正當化的言詞,因為對方已經明确地指責說,像是甘愿承受污名什么的說法,事實上只是權力者一廂情愿而且驕傲自大的表情。
  “先寇布中將,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當然是做合乎常理的事情。”
  這位退役中將沉穩地說。
  “楊威利這個男子并不适合悲劇英雄這樣的角色。我只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的立場要求修改一下劇本而已,然后視情況需要盡一點力。”
  先寇布又笑著補充一句話說,事實現在的做法已經是“情況需要”的領域了。列貝羅從他的笑容當中,領悟到已經沒有絲毫妥協或讓步的机會。再沒有任何事情,讓他更深刻地体會到自己只不過是其他人玩弄在股掌上的道具。
             II
  在优布.特留尼西特放棄了他原先所擁有的地位,由姜.列貝羅頂替自由行星同盟最高評議會議長位置之前,眾人對于列貝羅所展現出來的政治手腕和個人的人格都有著相當程度的評价。宇宙歷七九九年這一年,他正好滿五十歲,曾經兩度出任內閣幕僚人員,特別是在財政、經濟方面,無論是政策立案的能力或是行政處理的能力,表現得可圈可點。他一向反對向外作無益無謀的征討,反對軍隊的肥大化,在外交方面,則一向主張与帝國改善彼此間的關系。他的政敵优布.特留尼西特屢次被批評為“巧言令色”,但列貝羅在人格方面從未遭受任何的攻擊。
  這樣一個政治家,在接替廣州工職務之后,不但屈服在帝國高等事務官雷內肯普的壓力之下,甚至在帝國提出要求之前,就搶先將楊予以逮捕,企圖將其抹殺,這种种行為自然成了眾人大肆批評的對象,而且也因為這些事端,讓人看出他“在平時确實是一個人才,不過在緊急危難的時候,身上的鍍金就全脫落了。”
  不過,這樣的批評很容易誤導人們產生一种錯誤的偏見,認為“平時有用的人才”沒有“非常時期的人才”來得有价值。如果要從某一個觀點來看的話,楊威利可說是一個和列貝羅完全是兩個极端的人才典型,如果他們倆人早半個世紀出生的半個世紀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話,列貝羅可能會是一個清高有能、對自由行星同盟极為貢獻的從政者,而楊則可能是一個還算不上是二流的歷史學者而且還可能會在學校舉行母校會的時候,遭到家長“那個老師一天到晚叫學生們自習,都不認真上課”的批評吧。不過或許這樣的生活方式才是楊真心想要的也說不定。
  無論如何,無庸置疑的的是此時此刻的列貝羅,确實是作為人質的重要人物,特別對先寇布和亞典波羅來說,這一點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先寇布從軍用地上車上,將通訊頻道切入了軍部專用的TV電話回路。在這具攜帶型TV電話白濁的畫面上,彩色与黑白的影像急速且有秩序的變化著,最后出現的是一名濃眉、方下巴、神情愕然的中年男子。電話的回路已經成功地和統合作戰本部長的洛克維爾上將的辦公室聯接起來了。
  “我們是不法而凶惡的叛亂部隊。秉持誠意和禮節,向統合作戰本部長洛克維爾上將您,宣讀威脅恐嚇的文告,請您仔細听好。”
  先寇布所具備的特技之一,就是可以用一本正經的唇舌和態度,讓他所看不順眼的對方气得腦充血。此時的洛克維爾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血管和神經网路遭受對方的傲慢而气得吱吱作響了。他是一個年過半百的人,但是對身体的健康狀況感到非常滿足,血壓有點偏高是唯一令他感到不安的原因。
  “原來是薔薇騎士的連隊長先寇布,不要在那里亂嚼舌根,你們這些造反的家伙!”
  “真是抱歉,我個人并不擅長腹語術,所以不得不嚼舌根哪。那么接下來,我要開始宣讀脅迫的內容了,好嗎?”
  先寇布一面刻意地征求對方的許可,但是卻又不等對方的回答,就朗朗宣讀了出來。
  “吾等尊敬的同盟元首姜.列貝羅閣下,此刻正在設備良好的牢獄當中接受款待。倘若吾等之要求不能被接受的話,吾等只好請列貝羅閣下先前往天國避難,然后自暴自棄地以同盟軍之名闖入帝國境內,邀請帝國的國民和吾等一起展開一場光輝燦爛的街頭戰。”
  一場帝國裝甲擲彈兵与“薔薇騎士”連隊共同展開的街頭戰。
  這樣的一种想象,使得洛克維爾上將全身顫栗起來。一部分是因為軍人所共有的一种“流血浪漫主義”通病,而大部分則是由于恐懼与不安已經支配了的思緒。
  “你們,為了自己能夠獲救,難道要將無辜的人民卷入戰火之中嗎?”
  “應該說是你們自己為了自己能夠獲救,而企圖殺害無辜的人吧。”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不要作這种沒有根据的惡意中傷。”
  “那么我們繼續脅迫的宣言吧。如果您不想要出席列貝羅議長的國葬儀式,那么就請將楊提督毫發無傷地釋放出來。對了、對了,順便再請您附贈上好酒一百打。”
  “這不是本官憑個人意見所能夠決定的。”
  “那么就請您快點作決定。如果同盟政府沒有當事者的能力,那么我們直接去向帝國高等事務官府交涉也是可以的。”
  “千万不要貿然行事,我會盡快回覆。你所有的交涉必須要以同盟政府和軍部為對象,這是我的命令,不,是我的希望。”
  這位習慣以高姿態發布命令的本部長,在情急這下修正了他說話的口气。先寇布以冷笑的眼光瞥了他一眼之后,便切斷了TV電話。洛克維爾原本一直瞪視著畫面的視線,轉到了副官的身上,這名副官的姿態完全是絕望的樣子,因為他未能成功地查出對方一直在移動的電波發射源。洛克維爾大聲地啐著舌頭,气得好像要丟石頭過去似地,對著白濁的畫面大罵。
  “賣國賊!非我族類!我當然不能夠相信你們這些從帝國來的亡命徒。梅爾卡茲也好、先寇布也好 ̄ ̄”
  當然,重用這些人的楊威利也是一樣。空有才能,但忠誠心和國家意識低落的敗類不值得信賴,為戰斗而活的人也是不需要的。只有那些沒有疑問、沒有反駁、完全順從命令的人,命令他死,他就高高興興地去死的精神家畜,秀是國家和軍隊有用的人才。因為重要的不是守護民主主義,而是守護民主國家。
  洛克維爾想到這里,眼睛忽然亮了起來,一個可以化解眼前的危机,有些不穩當、不過卻是正确的對策,此時正以難以抗拒的甜美在誘惑著他。要救出已經是俘虜之身的列貝羅議長是非常困難的。如果將俘虜的存在加以忽視,同盟軍應該就可以親手將這些叛亂軍隊予以擺平了,不是嗎?就這樣了,重要的守護國家。為了這個目的,無論是在質的方面或是在量的方面,所有的一切犧牲都將不是問題 ̄ ̄。
  就在洛克維爾的精神体溫正在上下急遽跳動的時候,帝國的高等事務官雷內肯普正穿著刻板拘謹的軍服,坐在那极盡奢華的國立歌劇院貴賓席上,整個情緒不斷地往下沉。
  他對于藝術這种玩意的愛好,甚且及不上僚友梅克林格的万分之一,不過他也懂得所謂的社交禮節,所以在受邀時刻前的五秒鐘到達了歌劇院。不過當他到達的時候,讓他理所當然要感到憤怒的是,招待自己的主人竟然遲到了。
  “為什么沒有看到議長本人?難道是因為不屑于和穿著軍服的野蠻人同席嗎?”
  “不,議長應該已經离開評議會大樓往這里來了 ̄ ̄”
  列貝羅的文官房長卑屈地搓揉著兩只手。他是那种有著官僚惡性的人,只能夠以上下方向的軸承來掌握所有的人際關系。在這樣的一個軸承當中,列貝羅在他之下,而雷內肯普更在列貝羅之上。對于在他之上的人,再怎么彎腰低頭,都不會損傷他一點點的人性矜持。
  雷內肯普于是很不高興地重新拿起了觀賞歌劇用的望遠鏡,就在這個時候,一通TV電話打到了貴賓室里來。于是除了高等事務官之外,其他所有的人都像是仆人似地恭恭敬敬地退到走廊上,之后雷內肯普才開始听取事務官事務所首席武官薩姆中將所作的報告。這時候,高等事務官知道了列貝羅議長可能被楊的部下綁架的消息。
  听到了這樣的消息,雷內肯普原本藏在鼻下胡須內的兩片嘴唇不可一世地往上翹起,畫出了一個圓弧型。再沒有比這個更好、更求之不得的藉口了。一個可以公然對同盟政府指責其缺乏處理能力,將楊予以處決,一步一步喬食同盟內政自治權的机會飛到他的口袋里來了。
  雷內肯普于是小心地從貴賓席那過度柔軟的椅子上站起來,已經沒有必要再掩飾自己低落的藝術修養了。雷內肯普傲然無視那些惊慌失惜的同盟政府和劇場工作人員的存在,大踏步走出了歌劇院。因為他所主演的流血歌劇將會更豪華亮麗。
             III
  “那個時候,在彼此對立的陣營當中,究竟哪一方能夠對事態有更好的掌握,大家自己都不明白。但是海尼森全土已經沸騰了起來,人們好像就在那一片濃重的蒸气當中,什么都看不見地四處走來走去,一次又一次重复著毫無意義的沖突。”
  日后,達斯提.亞典波羅好像歷史證人似地說了這樣的几句話,不過當時的他确實正与僚友先寇布聯合起來,忙著在那一片錯亂的火焰當中添加油料。假裝自己是第三者對當時的情勢加以評論的說法,或許應該要稱之為厚顏無恥吧。
  當時被添加油料的那一方可說是气憤到了极點。不管是銀河帝國高等事務官府也好、自由行星同盟政府也好,都是一面在周圍挂起陰謀的蜘蛛网,一面企圖要找出對方的弱點來加以利用,對于眼前混亂的事態卻沒能夠有一個整体的掌握。首先,同盟政府對帝國軍集結起來蠢蠢欲動的作法提出抗議。當時因為議長不在,國務委員長夏儂便成了同盟政府的發言人。
  “這應該是同盟內部自己解決的問題。請帝國軍不要過度干涉。”
  “我方此時不得不認為同盟政府沒有維持治安的能力。因此,必須要用自己的力量來維護事務官府的安全,以及帝國正當的權益。若有妨礙我方為維護自身安全所采取之行動者,無論其所,一律以帝國公敵對待之,請知悉。”
  “如果事態超出了我等所能夠處理的范圍,我等將主動向貴國提出要求,請貴國暫時等待到那時候。”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方希望能夠与同盟政府之最高責任者,評議會議長直接交涉。議長在什么地方呢?”
  當對方夾雜著嘲弄的口吻問到這個問題時,同盟政府就沒有辦法回答了。
  “巴拉特和約”當中強制規定,同盟得對任何破坏与帝國之間友好關系的人予以鎮壓。這也就是“反和平活動防止法”訂定的原因。不過和約當中,并沒有任何條文規定凡触犯反和平活動防止法的犯人必須要交由帝國來處理。所以只要帝國軍以及高等事務官府的相關者沒有遭到殺傷,那么對方絕對找不到讓他們能夠加以干涉的正當理由。過去身為戰敗者的同盟,如今反過來利用過去他們被強制接受的和約,以同盟的立場來說,無論如何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在不失禮儀的情況下,阻止帝國軍的干涉。但是以雷內肯普的看法則是這樣的一個難得、稍縱即逝的机會,就算被指控漠視和約的存在,也必須要加以掌握。
  無論如何,事實上的情形是雙方的視野會愈來愈狹隘,眼光所及的射程也變得愈來愈短,不管是哪一個陣營,只要能夠將楊威利這個人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么就將會是胜利者,這個奇妙的共識竟獨立了起來,開始往下發展了。
  如果以楊本身的看法來評論這件事情的話,他或許會想說:“我也是風云人物呀!”如果混亂和錯亂的情況擴大的話,對同盟政府的治安維護能力,以及帝國高等事務官對于危机的對應能力,將會是一個考驗吧。在事態沒有超過海尼森地表以前,選擇一個适當的時机讓這場戲落幕,以平分秋色的形式,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在暗地里悄悄采取對策,應該也是一個解決方法。但是,同盟的政府首長列貝羅也好,帝國的高等事務官雷內肯普也好,都是不可能采取這种厚顏戰術的人,所以只得認真地,拼命地朝目的地游去,落得最后摔落到漠布底下的悲慘結局。
  想著想著,楊竟然忘記了自身的處境,忍不住內心的同情,想要對雙方說一聲,真是辛苦你們了。在這一場混亂的同時,楊也洞察到有一個促使這一場混亂持續擴大的要素,就是他的部下們了。
  “不要再煽火了哪,先寇布你們這些家伙。煽動專家,可不要做得太過火了。”
  就在楊于中央檢察廳的一個拘禁室內搔著頭的時候,那一道鋼鐵作成的門打開了,然后走進來一個仿佛全身的皮膚都被印刷是“軍人”這兩個字的軍官。一絲不苟的發型,与抿得緊緊的嘴角。年紀看起來比楊還要稍微輕一點,是一名上尉階級的軍官。
  “時間到了,楊提督。”
  軍官的聲音和表情,与其說是沉痛,倒不如說是陰慘還要來得恰當一些。楊感覺到他的心髒已經開始跳起了笨拙的舞步。最為悲慘的預感此時開始盛裝呈現具体化,正在企圖將楊帶往一個太過于寒冷的國度。
  “我肚子還不餓啊!”
  “不是來送飯的。從今以后,您再也不需要擔心吃飯或者是營養的問題了。”
  當看到軍官的手掏出手槍的時候,楊不禁歎了一口气。自己的預測竟能如此正确地与事實吻合,但是卻沒有絲毫的喜悅。
  “在這最后的一刻,您有什么愿望沒有呢?閣下。”
  “是啊,我希望無論如何能夠喝過宇宙歷八七零年份的白酒以后才死去。”
  听到這句話以后,上尉足足推敲了五秒鐘之久。好不容易才理解過來的時候,臉上出現了憤怒的表情。因為今年才不過是七九九年。
  “這种無理的要求礙難照辦。”
  楊本來想說,我早就知道了,不過還是忍住,轉而對他提出最根本的問題。
  “到底,我為什么非死不可呢?”
  上尉修正了一下的姿勢,然后非常嚴肅地以一种勸戒的口吻,開始教誨一名不甘心就這樣死去的死刑犯。
  “只要你活著的一天,就會成為同盟致命的后腳筋。所以要請您為祖國捐軀,。唯有這樣的死法,孝能符合您英雄的名聲。”
  “后腳筋對于人的身体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喔,這個比喻不好。”
  “楊提督,不要再廢話了。請您勇敢地迎向光榮的末日吧,如此不才辱您英勇的名譽。雖然不肖,但卑職愿助您一臂之力。”
  說話的人沉浸在极度的自我陶醉當中,甚至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但是听講的人被強制要接受自己所不愿意的死亡,則是連一點喜悅或感激都沒有。當自己以雪白而非恐怖的情緒注視著槍口地時候,或許只得自行將之解釋作覺悟了吧。上尉認真地作了一個深呼吸,伸直右手臂將狙擊點對准楊的兩眉之間,然后扣下扳机。
  不過從槍所射擊出來的光線,卻穿過了虛無的空間,將對面的牆壁炸裂開來。光線所產生的微粒子向四處迸散。由于這個意外的失敗,使得上尉惊愕的視線,好像在搜尋著已經被他逼進絕路的獵物似地,將室內的空間縱橫地切裂開來,但立刻就固定在台階上的一點。原來楊在上尉開槍射殺前的一刻,連著椅子滾落在台階上,避過了手槍所射出的光線。
  楊的行動,對于他的程度而言,可真是作得漂亮--事后知道他的人都這么說道。不過他也只是逃進了死胡同里罷了,一旦連椅子跌落到台階上,動作就不可能比剛剛還要敏捷了。看著暗殺者臉上所顯露出來的殘忍表情,楊所能想到的是,到了最后只不過是將死亡的場所垂直往下移動到比剛才大約低一公尺的地方而已。
  “真是難看哪,閣下,這難道就是被稱作是‘奇跡的楊’的那個人嗎?”
  楊一面往下看著死亡的深淵,一面感覺到自己真的生气了。正當他想要回敬對方几句話的時候,一個光明的景象掠過他的視野的一個角落,軍官的背后用鋼鐵所作成的門開了,接下來的一瞬間,一道光線從軍官厚實的胸膛呈水平映照在空中,上半身向后仰的軍官,對著天花板發出了慘絕的叫聲,他那魁梧、僅僅是單純魁梧的身体轉了半圈之后,便把臉部撞向了台階,然后一動也不動了。被人從生還的那一岸牽起手來的楊,眼前所看到的金褐色的頭發,淚水蒙蒙的淡褐色眼眸,以及那不斷呼喚著他名字的嘴唇。楊張開了他的手臂,抱住救命恩人那窈窕的身体。
  “謝謝你來探監,給我送來了生命。”
  楊好不容易才擠出這一句話,菲列特利加只是拼命地點頭,也不曉得是不是真正理解了丈夫話里的念意。爆發出來的感情,此刻全部都被液体化,化作了源源不絕的淚水,沖走微薄的控制意識。此時的她,好像又駕到了那個十一年前的小孩模樣,只知道不停地哭。
  “哎呀,哎呀,好端端的一個美人泡湯了。喏,不要再哭了 ̄ ̄”
  楊這個時候簡直比一万艘的敵人艦艇從背后襲擊還要不知所措,就在他試著要安慰妻子的時候,二個不解風情的闖入者以一副要收拾殘局的姿態出現了。
  “薔薇騎士”連隊的前任隊長,以近乎优雅的大膽姿態向長官行了一個禮。一只手還攬著菲列特利加的楊,也毫不害臊地回了他一個軍禮。
  “加班勤務,讓你們辛苦了。”
  “不客气,就算自己活到長命百歲,如果人生無趣的話,那也是沒有什么意義的。這就是救出閣下的原因。”
  先寇布的作戰行動可說是辛辣到了极點。他首先將議長已經被押作人質的消息告知軍部,為了要爭取時間,假裝等待對方的回答,但暗地里已經將楊救出來。也就是說,洛克維爾被耍了。原先他想要藉拖延回答來爭取時間,不過卻反而讓先寇布的行動占了便宜。但先寇布卻也沒有料想到洛克維爾會將這個事態當作是一個良机,反而作出將楊“處理”掉的舉動。原先他還認為時間非常充裕,打算從容不迫把楊給救出來,幸好在千鈞一發之際還是及時赶到了。
  “嗯,暫時還是請你拿著手槍吧,說不定還會派上用場的。”
  先寇布于是打了一個手勢,“薔薇騎士”連隊的代理隊長萊納.布魯姆哈爾特中校將槍遞給了楊。
  就法制上而言,“薔薇騎士”連隊現在的指揮官,就是這一位布魯姆哈爾特中校。第十三代的連隊長先寇布因為已經晉升到將官級,當然不可能再擔任一個連隊的指揮官。而第十四代的連隊長凱斯帕.林茲上校,則率領半數的隊員,投靠了梅爾卡茲的艦隊,在官方正式的記錄上,是依戰斗中下落不明來處理的。布魯姆哈爾特回到首都之后,即接獲出任代理連隊長的命令,不過一旦同盟屈服在帝國之下,這支由帝國亡命者的子弟所編列而成的“薔薇騎士”連隊,是否能夠被容許繼續存在,可能性并不高。連隊如果是被解散那也還好,這些隊員或許還將成報复性處罰的對象也說不定。這股不安的情緒,于是決定了他們戰斗旗幟的顏色。依照楊對梅爾卡茲等人負責的模式,他們將由先寇布來負責,在這一天內,他們已經以最大限度的行動,為他們以及布魯姆哈爾特中校本人的未來作了選擇,回頭的路已經不存在了。
  門外有一些警備兵正在蠢蠢欲動。
  “我們是薔薇騎士連隊。”
  布魯姆哈爾特用麥克風夸耀地報出自己的名號。
  “如果明知此事仍堅持要戰斗的話,就先寫下遺書以后再過來。我們會立刻為您效勞。或者也可以由我們用各位的鮮血來代筆。”
  這其實只是虛張聲勢。不過先寇布以及薔薇騎士過去所立下的戰功,要用來嚇唬中央檢察廳的警衛兵已經是足夠的了。他們的戰斗心急速地熄滅,畢竟要談勇敢或者是大膽的話,得先要有性命才行。過去同盟政府為了要嚇住敵國,曾經將先寇布等人的勇猛加以略為夸大的宣傳,如今被這陣乘夜風而來的聲音所嚇住的,竟然是過去曾經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上的人。
  一部大型地上車駛過了沉靜無聲的夜晚,楊在這部車的后座換上了軍服的時候,短暫的支領退休金的生活已經結束了,楊又回复到過去在伊謝爾倫要塞上出任指揮官的姿態。菲列特利加很高興地看著丈夫的“英姿”。
  “是什么樣的動机促使你們今天晚上這樣自告奮勇呢?先寇布中將。”
  楊一面讓妻子為他調整頭上黑色扁帽的角度,一面問著今晚事件的主犯。
  “像你這樣一直遵從命令,受法律束縛的人,一旦從這樣的一個桎梏里逃了出來,會是怎樣的一個想法,采取怎樣的行動,我非常地有興趣,這樣您還滿意嗎?”
  對于先寇布這樣的問題,楊并沒有回答,只是把一個模仿袖扣形狀作成的超小型短波發射裝置拿在手上玩弄著。當他被中央檢察廳的人員從家里押走的時候,這就一直別在妻子所為他穿上的獵裝襯衫上。就靠著這個東西,讓妻子知道他的所在地,然后拯救了自己的性命。楊把這個小救命恩人放在口袋里收好之后,好像在沉思著什么似地,又再度提出了問題。
  “你從以前就一直在挑唆我,現在還是一樣,說什么權力應該要掌握在我手里。如果我真的掌握了權力,但是在那之后整個人格改變了怎么辦?”
  “要是你這樣就改變了的話,那么你也不過如此爾爾。歷史是不斷在重演的,如果整個歷史年鑒上就只有一個人比較特殊的話,那么也只是讓后世的中學生更加頭痛而已。啊,与其要在這啊那地談論味道如何,何不嘗試著吃吃看呢?”
  楊把兩手交叉在胸前低聲地哼著。
  甚至連楊在軍官學校里的學弟達斯提.亞典波羅也對楊皺著眉頭,點頭地說道。
  “先寇布中將說的沒錯。楊提督,至少對這些為了救出你,不惜去戰斗犧牲的戰友們,你有一份責任。你已經不虧欠同盟政府了是不是?現在是你自掏腰包下賭注的時候了。”
  “听起來好像都是在威脅我嘛。”
  楊對他們發著牢騷,不過或許有一半是認真的也說不定。從被人拯救性命的那一剎那起,他已經不再是屬于自己的所有物了。
  “你們太過于樂觀了。以帝國和同盟為對手,然后還要能夠存活下來,這根本說不過去。或許明天就要坐在殯儀車上了也說不定哪。”
  “就算這樣也是好的吧。人總不可能是不老不死的,況且如果真的會死的話,我也宁可這樣死去。与其作為帝國的奴隸而死,倒不如作為反叛者楊提督的幕僚而死,至少我的子孫還會高興一些。”
  這時候,提出抗議聲音的不是楊的嘴巴,而是他的胃。楊這時才發覺到自己已經大半天都沒有吃東西了。菲列特利加這時心有靈犀地拿出了一個提藍。
  “我作了三明治,請用吧。”
  “啊,謝謝。”
  “還有紅茶。”
  “有加白蘭地嗎?”
  “當然有啊!”
  亞典波羅一面摸著下巴咕噥地說道。
  “天哪,這家伙是來野餐的嗎?”
  先寇布也一面苦笑地回答說。
  “你錯了,野餐這件事是很嚴肅的喔!”
  當楊威利的身影出現在視野的中心時,姜.列貝羅反射性地立刻將他的視線移開,不過還是又轉了回來,然后固定在楊的臉上。因為身為同盟元首,他必須要維護自己的威嚴并且伸張正義。看到他如此挺胸昂然的姿態,楊不禁要歎气。若以公務人員來說,這樣的人确實是值得尊敬的,不過如此私人朋友來看的話,這樣的人也的确是很難交往的。
  楊他們現在的所在地是“薔薇騎士”為防范日后之需所秘密成立的一個地下指揮處,是距离帝國高等事務官府所在地“香格里拉飯店”大約只有一公里處的一棟大樓里面的一個房間,真可說是大膽之至。這棟大樓因為屋主人在大樓即將落成之前破產了,所以被棄置而空無一人。裸露的水泥內壁上裝設有隔音板。以這樣的一個房間來招待一國的元首,在格調和設備方面,還有很多不夠完善的地方吧。
  最初的第一句話,是從人質的口中發出來的。
  “楊元帥,你應該知道自己所作的事都是犯罪行為吧?持武力触犯法律、損害國家尊嚴、破坏社會秩序。”
  “我犯了什么法?”
  “像這樣非法地把我監禁在這里,難道還要強辯自己是無罪的嗎?”
  “啊,說得也是。”
  一抹苦笑的表情掠過了楊的臉上,這時的他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個被教授指出論文缺陷的副教授。亞典波羅故意將聲音提高發出笑聲,不過這當然是諷刺列貝羅而發的。列貝羅立刻就明白了這一點,整個臉因為屈辱而進青時白地提高聲音說道。
  “如果不想要再罪加一等的話,那么現在就立刻將和釋放。”
  楊脫下了頭上的黑色扁帽,搔了搔自己的頭發,然后以一种像是話劇老師在觀看學生表演的眼神注視著他。列貝羅在這种眼神的注視下,感到心虛怯懦,剛剛高傲地聳起的肩膀不由得垂了下來。
  “你們有什么要求是嗎?有的話就說說看好了。”
  “真相。”
  “——”
  “開玩笑的,我不會作那种無益的要求。我們的要求就是我們自身的安全而已,當然也不會是永久的,有附帶期限。”
  “你們已經是政府的公敵了,這种違反正義的交易我沒有辦法答應。”
  “那么也就是說,只要有自由行星同盟政府存在的一天,我和我朋友們便永無安宁之日,是嗎?”
  列貝羅并沒有立刻回答,或許是感受到楊的語气中帶有些危險存在吧。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我們就只好變成利已主義的信奉者了,如果有必要的話,或許會把我們自己所屬的國家,很廉价出賣給帝國也說不定喔!”
  “這种事情難道是可以被允許的嗎?你自己也曾經是一個元帥,過去也擔任國家的重要職務,你的良心難道不會感到可恥嗎?”
  “這种理論真是太了不起了,你的意思是說,國家出賣個人是可以的,反過來的話就是不被允許的嗎?”
  先寇布在一旁冷笑著,但列貝羅并不予理會。楊輕輕地咳了一聲之后說道。
  “那么是不是請您考慮一下我的提案呢?”
  “提案?”
  “我們要雷內肯普事務官來作為人質,然后离開行星海尼森。同盟政府到那時候就依照是被脅迫的樣子,希望不要追我們。對帝國那邊,由我負起爭亂全部的責任。同盟只需低著頭說希望帝國能夠討伐、逮捕楊威利,這樣你們對帝國也就可以有個交代了。”
  列貝羅處于一片沉默之中,好像是在考慮著楊的提案。對自己有利的盤算在心里面那一片迷宮當中,為了要找尋一個安全的出口,正急急忙忙地四處奔走。
  “另外還有一個條件。就是請您絕對不要對那些還留在同盟政府的人施以任何罪行懲罰。曾經在我麾下的人 ̄ ̄卡介倫、費雪、姆萊、派特里契夫等等還有許多的人,他們對于這一次的事件完全不知情,如果您能夠以同盟政府以及民主主義垢矜持來承諾絕對不牽累到他們的話,我就此退出海尼森。至于議長您,當然也會加以釋放,而且絕對不帶給市民任何的困扰,您覺得如何呢?”
  不說政府說是市民,從這一句話當中,或許也為楊的心情作了一個辯解吧。列貝羅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看起來好像是找到了出口的樣子。
  “ ̄ ̄楊提督,我并不想要向你謝罪。我在最艱辛的時期,被托付了最大的責任,只要能夠讓自由行星同盟繼續存立下去,然后把它交給下一輩的人,不管是什么樣卑劣的手段我都去用,至于這樣做會遭受到什么樣的批評,我早已經有所覺悟了。”
  “也就是說,您贊成把雷內肯普當作是人質的這個提案了,是嗎?”
  楊的反應可說是毫無感動。
  “ ̄ ̄應該是這樣吧。先寇布中將,實戰指揮的任務就完全委托給你了。”
  “就交給我辦吧。”
  先寇布看來很高興地點點頭。列貝羅用視線瞥了他一眼,好像在暗罵好戰分子似地。不過他接下來是詢問,自己什么時候可以恢复自由,于是楊回答道:
  “不幸的雷內肯普失去自由的時候。”
  剛剛一直靠在牆邊,注視著這些大人物在交談的一名組員,也就是巴格達胥上校,這時走近先寇布的身邊,低聲用語說道。
  “我們所提的方法固然是很妙,不過還是不要太輕易相信的好。并不是指列貝羅議長個人,而是在他周圍的權力分子集團,因為那些家伙的存在就是為翻臉不認人的。”
  “照你這么說的話,那些家伙難道會拒絕楊提督的提案嗎?”
  “他們當然會說YES的,不過一旦這個事件本身沒有辦法隱瞞到底的話,那他們就會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楊提督身上。不過,究竟會不會這么做,還得要視情況怎么改變。如果他們認為有利的話,那么就算將雷內肯普和我們全部一起抹殺,也并不是什么難做到的事罷?”
  巴格達胥是一名謀報和破坏工作的專家,因為過去他曾經在和楊敵對的陣營里工作,所以即使他現在已經投身為楊的幕僚群,還是經常會遭人白眼。不過,在這一次的事件里,他在情報的懼分析和襲擊列貝羅的計划方面,做了相當大的貢獻,屬于他自己的地位和別人對他的信賴終于有慢慢累積起來。不過或許也因此而失去了些許翻身的時机也說不定——。
  “我所持念的是楊提督對于同盟的民主政治還有所留戀。如果他只要同盟能夠安泰,就算自己被處罰也沒有關系的話,那么這可就麻煩了。”
  “還不至于吧。到了這种地步,就算他后悔然后又回去自首的話,總不可能說還有退休金可以領吧,到頭來還是得死心不得不自立啊!”
  “那么閣下也死心了嗎?”
  “死心可是我唯一的專長哪。從兩年前,被先寇布閣下看穿我的計划時起,就應該已經是那樣了。”
  先寇布高興地笑笑,沒有回答。巴格達胥看了看手表然后說道。
  “說著說著天就亮了哪!”
  巴拉特的太陽已經從夏日那厚厚的云層間將第一道光線投射到地面上了。漫長的夜晚正急速地撤退,不過昨晚所發生的混亂,好像已經被人類社會遺棄了似地,那漆黑的陰影一點都沒有要移動的意思。海尼森各個街頭的交通都被截斷,同盟軍和警察在混亂的指揮系統之下來來往往。
  “那么,我們這就去做黎明前的突擊吧!”
  先寇布拿起了裝甲戰斗服的頭盔。
  “香格里拉飯店是嗎?”
  布魯姆哈爾特中校從他記憶的街頭上拾起了几塊舖在路中的石子。上面記載著重要的情報。他滿怀胜算的表情笑了笑,然后集合了所有中隊長級軍官,授予戰術上的指示。
  在帝國軍士兵全副武裝的環繞之下,此時的香格里拉飯店就好像是一個四周被海水所圍繞的巨大岩石。帝國軍所擺出的陣勢,只要雷內肯普的一道命令,帝國軍的士兵便可以壓制同盟首都海尼森所有的重要的街頭,并且宣告戒嚴令開始。一旦同盟元首成了“叛軍集團”的俘虜,任何有關于尊重主權獨立的鬼話,就只有被扔到桶里面的价值了。
  對雷內肯普來說,現在他只要將整個事態變成一個既成事實就可以了。同盟就不去管它了,只要自己能夠在帝國本國還不知道事態的演變之前,將同盟首都完全予以壓制的話,那么“同盟”這一個名詞,就只有在修正版的字典里面才能夠找得到了。
  面對于同盟政府來說,他們拼死也不讓帝國軍知道的事態,是一直到昨天半夜里所發生的事情。
  同樣在半夜以后,駐屯在海尼森的帝國軍,為了不讓已方得到這邊的情報,同樣也是煞費了一番苦心。
  因為在飯店里面的第十五層布陣的雷內肯普,正打算以海尼森行星的地面部隊,也就是在第指揮之下,總共是十六個連隊的兵力,把這里所發生的事態給處理掉。要是以這樣的兵力還不能夠把目前所燃燒起來的火災給扑滅的話,那么高漲的火焰勢必會經由宇宙的深淵,映到帝國軍屯駐在干達爾星系的斯坦梅茲提督的眼里。
  万一事態真的演變到那种地步的話,那么鎮壓海尼森的功勞將歸斯坦梅茲所有,而雷內肯普將會因為在事態處理方面的無能而遭到彈劾吧。如果雷內肯普不能夠親自將楊等一伙人加以鎮壓,使同盟政府隸屬于帝國之下,并且因他的功績獲得相對的地位和權力的話,那么從昨晚以來所發生的混亂就一點价值都沒有了。
  叛亂集團的人員,就算是以勇猛的“薔薇騎士”為核心,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一千人左右。愚蠢的同盟政府沒有先掌握住他們的動向,就貿然要把楊秘密地處決掉,結果反而先被這些反叛者將了一軍,這种丑態真可說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令人啼笑皆非。不過事實上,雷內肯普本人也并沒有能夠完全掌握住他們的動態,當然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列貝羅出賣給楊這一伙人了。
  早上五點四十分,雷內肯普忽然感覺到他腳底下的地毯連著地面好像震動了一下,在震動之后,傳來了遲鈍的爆炸聲。如果此時展現在窗外的不是都會景色的話,那么他恐怕要產生自己的座艦被敵炮擊中的錯覺了。就在他心里面想說“這或許是地震吧”的時候,一名臉上血色稀疏的軍官闖進了辦公室,向他報告說底下第十四層樓已經被來路不明的武裝士兵給占領了的消息。在這瞬間,雷內肯普周遭的景色似乎都失去了色彩,而他也只能惊愕地站著一動也不動。
  原來飯店的地底下有一條供通信線路專用的地下通道,先寇布等人先穿過了這一條通道,再經由縱向聯絡飯店整棟建筑物的電梯專用修補洞,以魔術師的姿態活生生地出現在第十四層樓上。他們破坏了兩處電梯和三處樓梯,而在帝國軍全力防堵之下才幸免于難的東邊樓梯上,和帝國軍對峙。一名身上配戴著上校徽章的帝國軍官喊道:
  “放棄無謂的抵抗,否則就准備到血海里面去練習游泳吧!”
  “這可就為難了,我們又沒有帶泳裝。”
  受到對方嘲弄之后,那名軍官的血壓急遽上升。
  “你們盡管去耐嘴皮子,投降吧!如果拒絕的話,我們就要開始攻擊了!”
  “那么就把你們最強的一面展示出來看看如何呢?”
  “給我住口,簡直是大言不慚,你們這些下水道的鼠輩們!”
  “你們才是呢,要開戰之前自己先好好反省一下吧!听對方說話的時候,要全部听完以后才出聲哪。”
  這名帝國的上校原來張開的嘴巴好像被人用一只無形的手給掩住了似地,發不出聲音來了。在他要發出惊呼聲之前,部下給他的報告,使他心中的疑惑進一步成為事實。
  “不行,不能夠使用槍炮火器。杰服粒子的濃度已經到達紅色警戒區了。”
  上校因為敵人的狡詐,气得咬牙切齒。當場立即作了一個決斷,他將五個中隊的裝甲擲彈兵全部叫到飯店的內部,無論如何都必須使用肉搏占打倒這些入侵者,然后救出孤立無援的高等事務官。
  當樓梯底下有一大批穿著銀灰色戰斗服的帝國軍士兵集結過來的時候,先寇布仍然毫無懼色的透地他的鋼盔注視著底下的情況。他所表現出來的無懼無畏已經超過了一般所謂豪膽的范圍了,當初他出生的時候,大概是將人類天生的恐懼心放在娘胎里面忘記帶出來了也說不定。連一向尊敬他的布魯姆哈爾特都禁不住要這么想,而看在那些不斷向這邊靠近過來的帝國軍士兵眼里,只能將先寇布的勇猛解釋作無神經的傲慢,但是全身卻也忍不住要感到一股灼熱。
  當突擊命令被下達的時候,帝國軍將樓梯踩得如雷鳴一般地作響,迅速沖了上來,打先鋒的士兵手里拿著的戰斧鑲有閃閃發亮的碳素水晶刀刃,向四周發出反射的光芒,對著先寇布跳了上來。
  這种凄慘的互相殘殺,在一些中了浪漫主義毒素的人形容下,有了一個叫做“紅色階梯瀑布”的名稱。這一場殘殺當中,最初的血柱,從這名不幸的士兵的肉体上向外飛濺開來。先寇布首先低下了自己的身体,讓對方的戰斧揮空,然后在接下來的那一瞬間,讓自己的戰斧斜斜地滑走,一刀就切斷了頭盔与戰斗服之間的接縫處,在那一道接縫處的里面有頸動脈,那名士兵的血一面飛濺開來,然后身体就倒地了。從樓梯下傳來的怒吼聲和憎惡聲隨著那名士兵的倒地而激烈起來。
  “中將,您在陣頭指揮太危險了,請退回去吧。”
  “不用作多余的操心,我還打算要活到一百五十歲呢,還有一百一十五年哪,怎么能夠死在這里呢?”
  “而且也還沒有女人呢,是不是。”
  知道先寇布在戰場以外的戰績也是极為顯赫的布魯姆哈爾特說著自己也不能肯定是不是開玩笑的話。先寇布無法加以反駁,因為他根本無暇反駁。另外一隊士兵已經踩著駭人的腳步聲沖上樓梯來了。
  先寇布以及布魯姆哈爾特兩個人,將他們的身体放置在怒吼与慘叫、金屬聲音与沖擊聲、還有鮮血与火花交錯而构成的旋風當中。只要他們的戰斧划出一道弧形,那些受到致命傷的帝國軍士兵,便以在空中游泳的姿態,身上裹著鮮血的上衣,一個接一個地滾到階梯底下去了。
  先寇布當然不會作出同時間和好几個敵人交戰的愚蠢行為。他的四肢、五官和手上的戰斧,在中樞神經完美的控制下,每一次只在單方向設定一個敵人,然后在一番苛烈而短暫的斬擊比划之后,就將對方推進無法再繼續戰斗的深淵里。
  他敏捷地扭轉身体,巧妙地躲過帝國軍士兵躍向自己時所作的攻擊,然后戰斧一閃便擊中了對方的頸部。當身負致命傷的敵人滾落到地面上的時候,加害者就已經移動了好几步,和其他新的敵人交戰去了。
  當有一把戰斧揮起一陣旋風的時候,就有另外一把戰斧將旋風加以揮散。火花和炭素水晶的碎片在空中飛舞著,像噴泉一樣的鮮血飛濺到地面上和牆壁上,一片又一片地好像要快速完成一幅拼圖似地,因為死亡而中止的痛苦,不停大量地制造出來。先寇布一開始的時候,還一面巧妙地避開四散噴洒的血濺到自已身上來,不過為了要能夠有完美的防御,也不得不放棄講究美學了。銀灰色的裝甲服令人聯想到中古世紀騎士所穿的甲胄,不過此時已經布滿了各种血型的鮮血。在這一場凄慘的激戰之后,已經無法再繼續蒙受損傷的帝國軍,雖然是咬牙切齒,但也不得不像是雪崩似地退下階梯來,這時先寇布拍了拍布魯姆哈爾特的肩膀說道。
  “虜獲雷內肯普的功勞就偏勞你了。赶緊帶十個人去吧!”
  “不過,閣下。”
  “立刻赶過去,砂漏里面的砂粒,這時候比鑽石還要貴重。”
  “知道了。”
  當布魯姆哈爾特率領十名左右的士兵消失了身影之后,帶領著剩下來二十名士兵的先寇布,讓他那高大的身材出現在樓梯口要下去的地方,挑撥似地將他那用人血琢磨出來的戰斧在帝國軍士兵的面前揮了揮。
  “怎么啦,已經沒有人敢站在我華爾特.馮.先寇布的面前了嗎?”
  先寇布大言不慚地放出這几句話,因為他必須要將帝國軍放置到怒气与复仇心的池水當中,拖延他們往理性的那一岸游去,好為自己爭取一些時間。
  一名年輕的士兵,雖然有丰富的覺悟,但是卻缺乏經驗,禁不住先寇布的挑釁,奮不顧身地沖上樓梯來。揮動戰斧的動作當中充滿了精力,但是看在先寇布眼里不過是白費力气罷了。
  戰斧猛力地互相撞擊,拼裂出激烈的火花。胜敗在一瞬之間就已經決定了,戰斧從這名年輕的士兵手中飛了出去,落在地上像車輪似地不停打轉。當對方的戰斧低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這名士兵感覺到先寇布臉上所出現的是魔鬼一般的笑容。
  “年輕人,有沒有愛人啊?”
  “——”
  “有沒有呢?”
  “有、有 ̄ ̄”
  “是嘛?那就別急著死嘛!”
  被戰斧的斧柄擊中胸部的這名士兵,發出了短暫的叫聲,漂浮在半空中,然后身体就滾落到樓梯下面去了。樓梯下面此時又再度傳來了怒吼的呻吟聲,不過要能夠使這股憤怒与戰斗意志結合的話,得先跨過由人血所填出來的壕溝,而這一道壕溝太深太寬了。就在先寇布挖掘這一道壕溝的同時,布魯姆哈爾特等人闖進了雷內肯普的辦公室內。當門一打開的時候,一道比較淺的人血壕溝又開始被鑿開了。
  帝國軍雖然勇敢但是無益的抵抗,几秒鐘之后就奏完了最后一個樂章。八具尸体接二連三地滾到地面上之后,就只剩下高等事務官一人了。
  手槍的殺人光線從雷內肯普的右手迸裂開來,而且這种殺人光線并不是一閃而過,而是不停地連續快速發射,命中准确性非常地高,因為他過去也曾經是一名戰士。
  “薔薇騎士”連隊的隊員當中有一名,因為太逼近發射處來不及閃避,被這連續發射的殺人光線擊中了頭盔的正中央,整個身体橫倒在地面上。不過他的犧牲也并不是完全沒有代价的,布魯姆哈爾特趁著雷內肯普連續發射的時候,繞到他的右邊側面,戰斧一揮便將手槍打落到地面上,然后用戰斧的斧柄往事務官的事巴猛力揮去。
  “你殺吧!”
  因為下巴受到重擊而几乎要站不住的雷內肯普,用雙手頂在桌面上,支持著自己身体免于倒下,從他流著鮮血的嘴里,虛張聲勢地喊道。
  “我們不殺你,你現在是俘虜了。”
  “如果是一名下級士兵的話或許還情有可原,但我是堂堂一級上將之軀,你想我會甘心地成為一名不名譽的俘虜嗎?”
  “請你無論如何要心甘情愿。對于你的美學或矜持我沒有興趣,有興趣的是你的生命,你活著的身体對我們來說是必須的。”
  布魯姆哈爾特放出的這几句話,除了無禮之外,好像還有其他什么東西刺激了雷內肯普的思考力,事務官于是低聲地哼道。
  “原來如此,你們是打算用我作人質去交換楊提督嗎?”
  雷內肯普的這一番洞察雖然并不完全正确,不過布魯姆哈爾特并沒有予以糾正。
  “我想你要感激我們一下吧,竟然還能把你看成和楊威利具有相等价值的人。”
  這一句話讓雷內肯普所受到的傷害究竟有多大,說話的人絕對沒有辦法想象到。雷內肯普整個臉連他嘴上的胡子似乎都變白了,變白并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他所受到的屈辱。
  “不要以為我會因為吝惜自己的生命就和你們妥協。”
  “我們是沒這么想啦,不過要妥協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的屬下同僚們才對。”
  “ ̄ ̄你們應該就是所謂的‘薔薇騎士’吧?那么原本應該就是帝國的人民,你們這么做難道不會覺得有愧于祖國對你們的恩情嗎?”
  布魯姆哈爾特兩眼凝視著對方,不過并不是因為對他這番話有所感動。
  “我的祖父因為是一個共和主義思想家,所以被帝國內務省抓了起來拷問,到最后我的祖父被殺了。如果我的祖父真的是一名共和主義者的話,那么這應該可以稱得上是名譽之死吧!不過事實上,我的祖父也不過是一個單純愛發牢騷的人罷了。”
  布魯姆哈爾特咧著一邊的嘴角笑道。
  “這就是帝國所賜給我們應該要感激的恩情哪。這种大恩我無以為報,只好用复仇來加以回報了。唉,不要再說廢話了,現在的時間比綠寶石來得更珍貴哪,請閣下跟我們一起走吧!”
  布魯姆哈爾特中校用夾雜著盜用的口吻催促道。
  而他用這种比喻事實上也是正确的。因為原本在他們腳底下的那一層樓所演奏的肉搏戰狂想曲,此時已經可以在同一個水平位置上听到了。先寇布等人已經放棄了第十四層樓,不過還是一直不斷地斬殺敵兵。
  三分鐘以后,全身沾滿血汗和复仇心的帝國軍沖進了雷內肯普的辦公室,不過里面已經空無一人。他們想拯救的人,以及他們所想要斬殺的人,此時都已經消失了身影。如果先寇布等人和來時走相同的路線的話,就應該沒有辦法那么從容,但他們還是成功地脫离現場了。在那之后,大樓電梯的修補孔發生了爆炸,而唯一的追蹤的路線就在帝國軍的眼前消失了。
             IV
  雷內肯普在空無一人的房間內,凝視著四周的環境。先是天花板下面,然后地面上、眼前的牆壁。此時此地,絕望的情緒就像是一個全身裹著黑衣的巫婆,正陰慘地唱著破滅的歌。他現在正坐在叛亂部隊地下指揮部里面的一個房間內。裸露的水泥牆壁和水泥地面,還有被釘上去的隔音板。和在香格里拉飯店里面那間豪華的辦公室比較起來,兩者之間的差距簡直是無法想象的。
  “已經完了。”成為俘虜之身的帝國高等事務官在心里想著。他已經完全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被帶到這里來的原因了,他不僅是敗給了楊威利一伙人,而且還被同盟政府的代表列貝羅給出賣了。
  如今還有什么臉可以晉見皇帝?皇帝不但赦免了他敗給楊威利的過錯,還賜給了自己高等事務官這樣一個顯赫的職務。皇帝的寬大和信任,自己無論如何都一定要予以回報。為了新王朝的千秋大計,自己必須要除去所有的障礙物,為帝國將來能夠順利完全征服同盟領地,自己得先要開拓出一條道路來。不過事實又是如何呢?自己在被帶到此地來的途中,一直在尋找空隙,計算著扭轉劣勢的可能性。不過當他看到楊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頓時覺悟到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小丑。而當他又看到站在楊的背后、或許是因為愧疚而一面轉過臉去的列貝羅議長時,雷內肯普卻連責備他的力气也都在那一瞬間消失了。如今能夠逃避敵方和已方來嘲笑自己的,只剩下唯一的一個方法了 ̄ ̄。
  雷內肯普原來狹小的視野,如今變得愈來愈狹隘了。他那已經失去了正气,而且不斷地以那雙曾經利欲熏心而自大的眼神,往上看著天花板。
  一名送來中飯的士兵,發現雷內肯普懸在半空中的身影,已經是二十分鐘以后的事了。他屏住了呼吸,注視著穿著軍服在空中左搖右晃的身軀,將陶制的盤子小心地放在房間里面的一個角落之后,即徐徐地放大聲音,讓其他人知道這個緊急事故。于是那具上吊的尸体經由急急忙忙赶來的布魯姆哈爾特等人的手中被平放到地面上。
  具有急救兵資格的士兵,跨在這個比自己階級還要高十級以上的軀体上,根据教科書上所學以及自己經驗,用遍了所有的人工呼吸法。
  “不行,沒有辦法蘇醒過來。”
  “讓開,我來。”
  布魯姆哈爾特于是將急救兵的作業又完美地重复一次。而同樣的結果也再一次重現。雷內肯普無視于他的努力,仍然關緊了通往复活的門扉。當中校以和死者相同的臉色站起來的時候,牢門打開了,已經接到通報的先寇布出現在門口。此時他剛剛依照約定,將列貝羅帶出監禁的地方,然后將他手腳都捆住棄置在公園里。不料才剛剛回來,就遇到這樣的事情,他一貫的傲慢無畏,此刻仿佛刀口上出現了缺口,表情极為深刻。如果慢一點履行約定就好了,不過就算后悔,此時此刻也追不回來了。
  “不可讓雷內肯普已經死亡的消息泄露出去。否則同盟政府那幫家伙,一定會把他的死當作是一個良机,然后對我們發動全面攻擊的,用所有的方法也要讓他繼續‘活下去’。”
  如果沒有了人質,那么就再也沒有任何理由讓同盟軍猶豫是不是要對“叛徒集團”發動攻擊了。況且雷內肯普一死,那么所有的真相都將隨著他一起被埋葬到地底下。對同盟政府來說,他們只要將所有的事實和風聲全部丟到火里面就不會有再有后顧之憂。
  听到雷內肯普的訃聞之后,楊陷入一片沉思當中,不久之后,好像終于咽下了苦藥,滿臉又苦又澀的表情決斷地說道。
  “正式發表的場合,我們就得請雷內肯普提督暫時為我們活著,這雖然是對于死者极度的冒瀆,不過也沒有其他的方法了。”
  楊心里面想著,就算只有這么一次,閻羅王也肯定會為自己保留一個特別席吧。菲列特利加則向楊提出一個提案。那就是如果替死者化一點妝的話,或許可以讓人以為他只是暫失神了。這個提案听起來好像還不錯。
  “不過,這种不愉快的工作讓誰來做呢?”
  “由我替他化妝,因為這是我自己說的,而且女性也比較适合。”
  房間里面的那一群男人,互相看了看彼此的臉,膽量方面姑且不論,至少在化妝技術上很明顯地是技不如人了。所以口齒含糊地不知說些什么之后,便將這一個不愉快的工作交給了成員中唯一的女性,而走出室外。
  “給死人化妝是第一次,同時也應該是最后一次經驗吧。如果稍微像個美男子的話,化起妝來應該會好看一些吧。”
  菲列特利加嘟囔地說道。如果不對死者開一些玩笑的話,自己恐怕也沒有辦法忍受這樣一件陰慘的工作吧。不過這終究是自己提議的,也只得由自己來完成。菲列特利加提起了化妝箱開始工作,這時楊打開了門,用很過意不去的表情看著她。
  “菲列特利加 ̄ ̄這個 ̄ ̄讓你來做這樣的事 ̄ ̄”
  “如果是抱歉之類的話,那我可不想听喔!”
  菲列特利加并未讓自己替死者化妝的手停下來,不過還是先制止了丈夫所想要說的話。
  “我既不后悔,而且也沒有對你生气。雖然結婚才不過兩個月,不過卻過得很快樂,從今以后你要有你在的話,那么我這一生應該都不會無趣了。無論如何請讓我期待吧,老公。”
  “像夫妻生活上的消遣是嗎?”
  楊脫下了頭上的黑色扁帽,搔了搔了自己的頭發。眼前一位已經成為他妻子、年輕貌美的女子,經常都會讓他感到惊訝,對作丈夫的人來說,夫妻生活應該也不會無聊才是。
  “不過,這里好像不是一個有情調的好地方哪。”
  楊嘴里咕噥地說著輕率的話。這是一种和前一刻的菲列特利加同樣的心情吧?存在新婚夫妻兩人之間的第三者,在他們相互交流的感覺中,落下了一片濃濁的陰影。
  菲爾姆特.雷內肯普、銀河帝國的高等事務官、一級上將,這個身体和楊威利處在同一個行星的地表上,不過兩人的心卻相距數百万光年的男子,以這樣悲慘的方式結束了他的一生,應該是他原有的价值觀當中所難以忍受的方式吧。雷內肯普本人姑且不論,當一想到雷內肯普的遺族時,楊就忍不住替他們感到難過。或許以他為复仇對象的人,又要增加几個了。
  楊輕輕地搖搖頭,為了不妨礙妻子完成這一件不愉快的義務,特意地把門帶上。被強制走向無奈的死亡,和被強制過著無奈的生活方式,到底是何者比較靠近幸福的支配領域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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