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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紂王的儿子


  這些年來,朝歌城的局勢頗為混亂,天子紂王荒亂的事跡在市井間常常可以听得見。無歡因為很少來這儿,對整個國家的政治情勢也不是太了解,只知道近几年來,紂王坑殺了不少忠直的大臣,四方臣服的諸侯也被他引入京城殺了几個,因此,諸侯們叛變的傳聞一直甚囂塵上。
  而這一次,朝歌城內更是人心惶惶,街道上處處可見衣甲鮮明,神色森然的京城衛兵,眼神陰沉地巡行而過。無歡也算是反應极快,剛進城的時候,便找了個地方將父親的銅劍藏好,抓了把泥在臉上抹抹,看起來像是個再尋常不過的頑童,走在路上,沒有人會多看他一眼。
  在市井街道上,人們低聲地討論這一陣子以來,朝歌城中發生的几件大事。有人說宮中出了謀害紂王的陰謀,主使者居然是紂王的妻子姜皇后,這時候宮中已經亂成一團,有人還說,几名殿下已經前往宮中,要与紂王理論……
  又有人說紂王找了個奇人要建華美的高台,那奇人卻在宮中罵了紂王一頓,便躍下高台失去蹤影……
  還有人煞有其事地說,那個奇人原先便是在城門附近卜卦的一個老頭,名字叫做子牙,因為在城門附近卜了几個极准的卦,才被紂王請入宮中,這時候因為他犯了這樣的大罪,連累了城門附近的算挂人,因此現在城下的卜者早已全都被逮入宮中了云云……
  無歡在人群中听著這些低聲流傳的傳聞,心中覺得有點害怕,便草草在市集上買了些日常用品又在藥店抓了些傷風的草藥,便急急忙忙离開鬧哄哄的朝歌城。
  回到山上時,已經是近黃昏時分,無歡曾經听無虧說過,館驛一帶有不少精怪作祟,也知道自己父親便是在此地喪命,因此便刻意繞道,避開了大路。走了一會,才想起來离開朝歌城時走得太過匆忙,卻忘了將父親的銅劍帶回來,不過好在藏匿的地方相當隱密,一時之間也不會有人找到,只好等下一次再尋回來。
  無歡就著霞光,走過山林間的小路,用葉子編了頂小帽,一邊輕松地唱著歌儿,一邊拎著條樹根擊打前方的草叢。
       前面的蛇大哥啊!你莫惱
       我是小小孩儿啊!赶山走
       遇見我來啊!你先躲
       別讓我的大腳丫啊!踩你頭
       相安無事的我們倆啊!
       改日喝酒……
  走了一會,無歡突然覺得身后有些窸窸索索的聲響,這一來,他便有些警覺起來,手上的樹枝便握得緊了些。
  放慢了腳步,他的歌聲逐漸停了下來。然后他猛地轉頭。
  身后除了漫漫的樹林長草,羊腸小徑之外,什么都沒有。
  無歡有點詫异地搖搖頭,又高高興興地唱起自己編的赶蛇歌來。但是走了几步之后,那窸窸索索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离無歡更近,無歡佯作未覺,歌聲不停,手上卻握緊了樹枝,猛地一轉身就要直劈下去……
  但是,那勢子只揮了一半就停在半空中,粗大的樹枝在頭上揮著揮著,卻怎么也落不下去。原來,在無歡身后跟著他的,是一只小小的山犬,看來不過出生几天,灰黑相間毛茸茸地,正張著大眼,吐著舌頭,天真無邪地盯著無歡看。
  無歡畢竟是個小孩,看見這樣一只肥嘟嘟的小山犬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小山犬大約是在附近山上出生的,很可能是母山犬遭了意外,才讓它自己一個在山間流浪。無歡知道,如果任他在山間行走,不到半天就會成為其它野獸一頓肥美的晚餐。
  “小狗儿,你也和無歡一樣沒有爹爹,沒有娘吧?”無歡笑道,一邊伸出手,讓小山犬濕漉漉的舌頭舔著:“我叫無歡,你又叫什么名字啊?”
  無歡和那小山犬玩了一會,又從背囊上拿出一點干糧讓它啃著,小山犬牙還沒長齊,只能叼著干糧張合著嘴,卻一點也啃下去。無歡覺得有趣,便咬了干糧,嚼了几下,放在手上喂那小山犬,就這樣嚼著喂著,不一會儿居然已經把整個干糧吃光了。
  看看天色有點暗了,無歡急著要在天黑前赶回石洞,便起身快步离開。但是,走了一陣子,回頭,卻看見那小山犬仍然跟在身后。
  “你要跟我做朋友是嗎?”無歡笑道,轉過身便將那只小山犬抱在自己身前。“可以,不過得先問過無虧公公喲!”
  那小山犬彷佛听得懂他的話,興高采烈地領著頭,小小的腿嘀嘀嘟嘟地往前跑,無歡也覺得好玩,便邁開步子跟著它跑過樹林中的小徑。
  跑沒几步,卻從一旁的草叢中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一只大手,一把便將小山犬抄在手上,隨即消失在草叢中。
  看見這樣的突發狀況,無歡不及細想,便情急地大叫:“喂!你做什么!”叫著叫著,也撥開草叢,追著那人的背影而去。
  那奪走小狗的人是個身材非常魁偉的壯漢,此刻他對無歡的叫喊聲充耳不聞,只是往林蔭的深處大步而去。
  那壯漢并沒有狂奔而行,只是在林木間大步行走,無歡情急地在后追赶,一快一慢,沒多久便已追上那壯漢。
  “喂!大哥,你別走,還我的朋友來!”
  那壯漢將小山犬揣在怀里,看見追上來的是個小童,不禁怔了一怔,隨即露出凶狠的神色。
  “別管大爺閒事!”
  無歡卻不肯放松,只是不住地大叫。
  “我不管你是不是大爺,我只要你還我小狗!”
  那壯漢更是不耐煩,順手一揮,打算將無歡揮開,但是無歡卻不是個尋常小孩,他這几年來在無虧的教導之下,已經學了不少防身的功夫,而狄孟魂的第三石室中,也記載許多武術之學。這時候,無歡看清他的來勢,右手食中二指微屈,迎著他的手臂,兩指關節向前一送一推,便重重地敲中壯漢手肘下的麻筋。
  那壯漢只覺得手上一嘛,整個人便失去了平衡,踉蹌了几步,怀中的小山犬卻跌了出來。
  那小山犬陡然得到自由,在草地上滾了滾,便汪汪汪地跑到無歡跟前。無歡抱起它,轉身就要逃,那大漢哪里肯罷休?一回頭,怒聲大叫,猿臂一揮,轉身便要去追無歡。
  無歡正要拔腿狂奔,一轉身卻彷佛碰上了一堵其大無比的牆,“堵”的一聲便被那軟軟的牆彈開,倒在地上,依時間天旋地轉,不曉得自己身在何方。等到回過神來,才發現那堵大牆是另一名大漢,胡髭滿面,英偉非常,和先前那名大漢的長相頗為接近,個子卻要來的更大。
  那阻住無歡的大漢皺著眉,又看見另一名大漢怒气沖沖,便大聲問道:“小童,你是什么人,怎么來這儿和我們兄弟爭搶食物?”
  無歡怀中抱著小山犬,卻也毫不懼怕。
  “這只小狗是我的朋友,不是你們的食物,要吃,山上有的是虫鳥野獸!”
  那大漢听了無歡之言,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童,說得好!”他轉頭對另一名大漢說道:“這小友說得好,山上多的是虫鳥野獸,我們又何必一定要吃他的朋友?”
  無歡楞楞地看著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大漢的真正用意,只是抱著小山犬,戒慎地望著兩名大漢。
  “小童,我們兄弟不是坏人,只是一時流落在這山林之間,我名叫方弼,”那大漢爽朗地笑道:“這個是我的弟弟方相。”
  另一名大漢方相余忿未息,忍不住“哼”了一聲。
  方弼瞪了他一眼,彷佛在怪他气量狹小,口中卻說道:“我們落腳之處在附近,還有兩名年紀和你一樣大小的朋友,如果小童不嫌棄的話,与我們一起閒聊片刻可好?”
  無歡畢竟是小孩子心性,听見還有兩名年紀相當的小孩,也就欣然答應。兩人落腳處距离石洞并不遠,是一個山澗旁的小樹林,方弼方相二人在那儿生了堆火,無歡隨他們到了那儿,果然看見了兩名少年。
  兩年名少年的神色疲累,衣飾雖然髒破,卻可以看得出原來的華美尊貴,看來,應該是大戶人家子弟,卻不知為什么會和這兩名大漢來到著這樣的荒郊野外。
  而方弼和方相到了兩名少年面前,卻先恭敬地跪地行禮,而少年們也很自然地揮揮手,示意他們免禮。
  無歡詫异地看著兩名少年,只見那大一點的少年也不過大自己一兩歲,小的那個則和自己年齡相當。
  “你們……”無歡疑惑地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兩名大漢對望一眼,那個叫做方弼的大漢勉強笑道:“我們是路過的客人,要到東伯姜桓楚的屬國去。”
  “要去東伯那儿,你們就走錯路了,”無歡笑道:“這里一直走下去,只毀走到深山,什么地方也到不了。”
  方弼听了他這樣說,長聲歎了口气。
  “我們這些人,長年在京城中養尊處优,到了山林,卻是一點用處也沒有,”一言及此,便向無歡拱手道:“還希望小童能告知我們路程。”
  這片山林對無歡來說,簡直像是自己的手掌心一樣熟悉不已,這樣的要求,自然毫無問題。
  “你們其實也沒有离大路太遠,只要走上小半夜,就可以回到官道上了。”他笑道:“還有一條隱秘的小路,雖進了些,但是卻不太好走,在夜里反而要走更久,我就不告訴你們了。”
  方弼沈吟半晌,才遲疑地說道:“可是我們想走那條隱秘的小道,還請小童指點我們。”
  “可是有大路不走,”無歡奇道:“為什么要走小道呢?”
  方弼方相又對望一眼,才彷佛下定了決心般說道:
  “因為,我們是官兵要追捕之而后快的人,這兩位便是當今天子的殿下,”方弼沈痛地說道:“大殿下殷洪,二殿下殷郊,因為姜皇后無辜卷入謀害天子的案件,兩位殿下護母心切,便和天子起了沖突,如今皇后已經含冤而死,天子卻要殺害兩名殿下,我們兄弟二人一時義憤,才背了兩位殿下逃出朝歌城,打算前去投靠二位殿下的外公‘東伯’姜桓楚。”
  無歡望了望兩名少年華貴卻殘破的衣飾,再想起日間在朝歌城听見的傳聞,這才恍然大悟。
  “好好好,我一定帶你走那條小路,你們一定可以安然到達東伯那儿的。”
  在赶往小路的途中,無歡指點方氏兄弟抓了几只野雞,又采到一大把的野蕈,便找了個空曠之地生火烤炙,几個人終于好好地飽餐了一頓。
  無歡与殷郊殷洪年紀相仿,不一會儿便已經成為無話不談的小友,兩兄弟聊起宮中母親枉死之事,仍然咬牙切齒不已,無歡也和他們聊了許多山林間精怪的异事,三個少年相談甚歡,若不是方氏兄弟催促,簡直徹夜也聊不完。
  無歡將方氏兄弟、殷郊殷洪領至小路之上,仔細告訴他們方向、路程,几個人便在月色下依依不舍地道別,臨別時,殷郊還忍不住嗚嗚地哭泣。三人并且約定,若日后還有相見之日,一定要暢談三夜三日。
  看著他們的身影在月色下逐漸隱沒,那個愛哭的殷郊還不住地回頭,無歡的心中也忍不住有點不舍。這是他從小至今第一次交到年齡相近的小友,感覺十分的溫暖,那种溫暖之感和狄師的溫和、無虧公公的嚴厲相較之下,又有那么一點點不同的感受。
  少年的身影在月色下佇立良久,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了許久,才又靜靜地循原路回去。
  不平凡的一天,帶著离情的一天。
  怀中的小山犬,這時彷佛睡著了,溫暖的毛茸茸身軀在無歡的心窩間圈出暖暖的一片,就著山間的晚風,無歡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這才想起生病的無虧公公,連忙快步走回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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