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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部:象螞蟻一樣的地球人


  這實在是令人無法回答的問題,他是三千年前來到地球的,我怎樣能向他解釋如今的地球變得怎樣了呢?在這三千年之中,地球上所發生變化之大,豈是我所能講得明白的?
  所以,對“大祭師”的問題,我只好搖了搖頭,大祭師的眼色,又變得較為和緩了,他冷冷地道:“地球人可以說是卑鄙懦怯和無恥的化身,我想,你不會比伯雷特法老王好多少?”
  我的心中,實在莫名其妙,為什么他一再將我和一個几千年之前的埃及法老王相比呢?看樣子,他是曾經受過那個法老王的欺騙的。
  但是這更使我難以明白,這個“大祭師”具有這等超卓的能力,那個法老王有什么神通?如何可以令得“大祭師”吃虧,以致他一直念念不忘,而見了我之后,態度仍然如此惡劣?
  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實在沒有別的話可說,我只得道:“我不明白,你講的那個法老王,究竟對你怎樣,你該知道,我全然下明白。”
  大祭師忽然坐了下來,用他的雙手,托住了那顆象牛一樣的頭。
  然后,他又在控制板上,按動了一連串的按鈕,他又和他的同伴通起后來,我當然仍听不懂他講些什么,但是卻可以听得出,他們雙方的交談,都十分之焦急,顯然他們所討論的是一件相當嚴重的事情。
  過了不多久,大祭師才又向我走來,他有點粗暴地伸手抓住了我的肩頭,用一种令我心惊的聲音道:“我有著一切科學設備,可以鑒定地球上一切東西的好坏和質量,來測定它們的成份,但是我卻沒有法子測定一個人是誠實還是狡猾,告訴我,你是一個誠實的人,還是一個狡猾的人?”
  我吸了一口气:“看來你并不怎么了解地球人,要了解一個人太難了,但是不論怎么樣好惡的人,你待之以誠,他總下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你的,他總會被你感動的。”
  大祭師斥道:“廢話,我不知道么?我是經不起人家再騙我一次的了。”
  我望了他半晌,心中反倒平靜了下來。
  因為從大祭師這時候的情形來看,不論他具有多么超絕的能力,他分明需要別人的幫助!
  他既然要我的幫助,我又何必怕他?
  所以我也不客气地道:“你既然要人待你誠實,那么,你首先要以誠實待人,將你的一切,全都講給我听,那或者有商量。”
  大祭師又發怒了,他的眼睛又變成了紅色,他大聲道:“我要將你化為烏有!化成什么也不剩下,你們地球人創造了可笑的物質不滅定律,但是我卻有力量將你化到什么也沒有!”
  我比他鎮定得多:“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你或者有能力可以將地球上所有的人,都化為烏有,但是你的真正困難,是必須有一個地球人來幫你的忙,我說的對不對?”
  我們形容一個人發怒,總是說那發怒的人,眼中象是要噴出火來一樣。這時候,大祭師的限中,真正象是要噴出火來一樣。
  他望了我好一會,忽然笑了起來:“我可以滿足你的好奇心,我來自另一個天体,那天体离地球极遠。”
  “這我早已猜到了,而且,你們比地球人進步了不知道多少倍。”
  大祭師毫不客气地承認了這一點:“當然是,地球人在我們的心目中的地位,猶如螞蟻和蜜蜂在地球人的心中的地位一樣!”
  我听得他媽的大祭師這樣講法,心中不免有點生气,他當我們是螞蟻或蜜蜂?這不是太豈有此理了么?所以我只是哼地一聲。
  我之所以不立即駁斥他的狂妄,是因為他既然已開始講他本身的事,我便不想打斷他的話頭。
  但是盡管我未曾出聲,他卻也看出我的不滿來了,他冷笑著,指著那只盒于:旁的不說,象這只盒于,你知道它是一座經過了縮小的電子工厂么?這是一座設備极其完善的工厂,它可以進行种种生產工作,產生許多奇妙的效果,你們地球人夢想不到,或許你們也曾夢想過這樣的電子工厂,但是在你們的想象之中,這樣的大電腦,大工厂,應該是整座城市那樣大,絕想不到有那樣功能的組織,居然只有一只盒子那樣大了可以帶在身邊。”
  我不出聲,我實在無聲可出,我已感到自己的确如螞蟻或蜜蜂差不多了。
  大祭師的手指,仍然著那盒子:“如果通過它來發電的話,它所源源供應不絕的電能,可能供給全地球人用几億年!”
  我不能不開口,因為我發現他雖然先進到了极點,但是他卻還和地球人一樣,有著強烈的自夸狂,我必須阻止他了。我道:“我知道了,請你講你自己的事情。”
  大祭師頓了一頓,才又道:“我來到了地球,我們准備陸續前來,我們選定地球作為我們的移民區,如果不是有了意外,計划已經實行了!”我聳了聳肩:“什么意外。”
  大祭師道:“兩顆小行星在空中相撞,發生了爆炸,這兩顆小行星都是含有大量氫原子的,爆炸之后,引起了附近星球的連鎖反應,形成了极大的輻射環,我們的飛船,無法通過這輻射環而到達地球,我成為唯一到達地球的人。”
  我沒有說什么,但是手心卻在冒著冷汗。
  有很多人否認偶然的因素,其實,人和天体万物比較起來,實在是渺小,太渺小了,一些在太空中所發生的极其微小的小事,便足以影響整個人類的命運!
  試想,如果不是在遙遠的太空之中,忽然有兩顆小行星相撞,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輻射環,阻止了牛頭人的移民,那么我們地球人如今是什么樣子呢?我們在三千年之前,就成了奴隸了!我們將是“螞蟻”和“蜜蜂”,或者,我們早被完全消滅了!
  “大祭師”繼續道:“我也沒有法子回去,但是我們的通訊還持續著,我奉命留在地球上,那時正是伯雷特王朝的時代,由于我超卓的能力,我立即被任命為整個王朝的大祭師。”
  “地球人的愚昧,實在是令人難以想象的,但是我總算使他們做成了這三間石室,我一直保持著和我們自己的居住天体的連系,我們在等待著那輻射環的消失,或設法消滅它,但直到如今為止,我們未曾做到這一點。”
  我問道:“等了三千年之久?”
  “大祭師”忽然又笑了起來:“時間觀念之可笑,又是你們地球人愚不可及的一點。”
  我實在忍不住了,他肆意地攻擊地球人,他可以有這個權利,可是時間觀念有什么好攻擊的,這是天生俱來的一种觀念!我抗聲道:“有什么可笑呢?”
  “大祭師”道:“當然好笑,你想想,如果你只有三個月壽命了,你會怎樣?”
  “那……”我不知他為什么忽然會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來,但不認他是為了什么,那問題的答,是只有一個的,所以我道:“當然是十分惶恐不安。”
  “如果知道自己只可以活三天呢?”
  “更恐懼,更不安了。”
  “哈哈!”大祭師笑了起來,“你說得對,人知道自己死期將至的時候,會恐懼、不安,万念俱灰,沒有一個地球人可以避免死亡,也就是說,每一個地球人,都知道死是自己唯一的歸宿,但就是被時間觀念所迷惑著,所以每一個都不可避免要死的地球人,卻還在拼命爭奪權利,為非作歹,相互傾軋,無所不用其极,這難道還不值得我笑么?”
  我大聲:“那么你們呢?你們可以下死么?”
  “大祭師”一直在怪笑著,他并沒有回答我這一個問題。從他這時有點尷尬的笑聲中听來,他似乎覺得在恣意在嘲笑了地球人之后,發覺他自己,實際也和地球人差不多少!
  好一會,他才停止了笑聲,我不愿再和他討論這种玄之又玄的問題,是以我又提醒他:“你正在說你自己的事情的,請你繼續說下去。”
  “大祭師”的雙手松開了我的肩頭,他搖了搖頭;“說下去?好的,我一直等待著,我們星球的科學家也盡了一切努力,可是卻沒有法子消除這個龐大的輻射環,后來,我們的科學家想出了一個辦法,可以使我回去的。”
  我又吃惊了起來,因為這家伙既然可以回去,那么他的同類,也可以大量地涌來,地球豈不是又要遭到极大的滅難?
  我不出聲,“大祭師”繼續道:“那是一個十分冒險的方法,我要將電腦的若干地方,加以改組,然后使它射出一种光芒來,這种光,有分解身体原始組成成份的力量,我想你不明白,那是說,將一個人的身子,分解為几十万億的原子。”
  我尖聲道:“那……那你就等于化為烏有了。”
  “是的,我化為烏有了,但這只不過是暫時了現象,我身子所化成的万千億原子,仍然受分解光的推動而前進,那是光的速度,在到達我們的星球之后,被分解的原子進行還原,仍然組成一個人体,我便可以不怕輻射帶的阻礙而回去。”
  我仍然不出聲,在“大祭師”作那樣的敘述之際,我實在想不出有什么可說的。
  “我改進了電腦,并且也作了試驗,的确,那种光芒可以令得生物的身子分解為原始組成部分——”
  他講到這里,我的心中陡地一動:“那种光……那种分解光如果照到了一個人手的時候,會發生什么樣的結果?”
  “照到了手,那當然是那個人的手消失了。”
  “從此不見了么?”
  “當然不是,原子在空間的游离狀態存在著,可以令它還原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事實上,你所指的電腦,所放射出來的那种所謂分解光,至少曾令得三個地球人,成為支离人,他們的情形是肢体可以离開身子,到另一個地方去活動!”
  大祭師并沒有感到困惑,他立即道;“在電腦得到的電源不夠充分的情形下,就會產生這樣的情形,分解光達成了分解的任務,但是由于電腦源不足,并不能將之運送出去,迅速地又恢复了原狀,而且,神經系統是一种十分神秘的組成,分解光也不能割离它的力量,所以,一個人的手,在离開了身体之后,便可以在另一個地方活動了,而當人和手指接近到一定的距离時,由于原來原子組合的吸引力,手又會迅速地回到身子上去。”
  大祭師所說的情形,正是鄧石的情形!
  可怜的鄧石,他自以為掌握了支离身子的本事,便可以為所欲為了,卻不料那种“本事”,原來是電力不足之下的一种反常情形!
  我點了點頭:“這我明白了,那么,你為什么仍未回到你自己的天体中去呢?”
  大祭師的眼睛又變得深紅色,他又在發怒了,看來,他是一個十分暴躁易怒的家伙,他悻然道:“我准備好了一切,我將伯雷特王請來,我和他有甚好的友誼,我想他一定會幫助我的。他從來也未曾到過我的居所,他一到了這里,我便已看出他現出了极度的迷惑,但是我還是相信他會幫助我的。”
  這是很容易了解的事,作為現代人,我來到了這里,也感到了极度的困惑,何況是一個三千年之前的古代人見到了這些!
  “我自己先將自己麻醉,躺在那里面,事先,我吩咐他應該按下那几個掣。那么,電源一接通之后,分解光便會將我分解,而以光的速度送出去,可是,他竟然沒有這樣做!”
  “他可能只按下了一個掣,自電腦中產生出來的功能,恰好對我的全身組織和神經,產生了极度的抑制作用,是以令得我長期地處在冬眠狀態之中,而他卻取走了那具電腦,使我一直冬眠到你來到為止!”
  我開始明白大祭師為什么那樣詛咒人性的可鄙了,為什么他在一見我的時候,對我如此之不友善了,原來他受了騙。
  本來,他可以回去,但結果,他卻“冬眠”了三千年之久!
  那個法老王為什么忽然改變了主意了呢?我實在想不通,我只是想到,那“盒子”從此便落在那法老玉的手中,三千年前的人,當然根本無法想象那“盒子”究竟是什么東西的。
  可能他將之當成飾物,傳了下去,傳到了一個法老工的手中,或者因為雷擊,或者因為其它的原因,那“盒子”忽然感應到了電源,于是使那個法老王的身于,成為四分五裂——那個可怜的法老王,當然便是胡明教授發現的怪木乃伊!
  然后,這盒子可能被視為“不祥之物”而被拋棄,一直到了近代,才落在一個阿刺伯侏儒的手中,然后又轉到了鄧石的手上。
  這一切,當然只是我的猜想而已,因為和這只“盒子”有關的人,曾經因為這只“盒子”而變成支离人的人,都已經死了。
  因之,我的推測是不是正确,根本無法知道。
  “大祭師”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一直只是望著我,過了好一會,才道:“現在,你可以幫我的忙,我也必須你的幫忙。”
  我的腦中實在是混亂之极,我只是道:“當然可以的,我既然令你自冬眠的狀態中醒過來,當然也樂意幫你的忙。”
  “那只不過是偶然的,是不是?”
  大祭師的話狡儈,明明是我令他從冬眠狀態中醒過來的,雖然是偶然的,難道他就可以因之而不感謝我了么?
  我并不和他爭辯,只是道:“那至少說明,我對你是一點惡意也沒有的。”
  大祭師道;“那很好,你跟我來,我會指給你看,你應該調節哪一些掣鈕,你必須連續不斷地按下十六個掣鈕,如果你只按下一個就不再按下去,那么,我就又要進入冬眠狀態了!”
  “而在我進入冬眠狀態之后,如果繼續使用這‘盒子’,就可以使我醒過來,就象你曾經做過的一樣。如今,你看仔細了!”
  他一面說,一面便在控制板上操縱了起來,他教了我兩遍,我就已經記住了,但是他還唯恐我弄錯,不厭其煩地又教多了我兩這,直到我可以毫不猶豫地將那十六個掣施行一遍為止。”
  然后,我看到他拿了一雙金屬瓶來,含在口中,那金屬瓶發出了“吊”地一聲響,不知噴進了一點什么東西在他的口中。
  他拋開了那金屬瓶,又問我道:“你使用這個方法使我回去,證明這個法子可以行得通,我相信不必很久,便可以再臨地球,那時,你將成為地球上最具權勢的一個人。”
  他的話,不但令我心跳,而且還使我的面色劇變。
  而我在听了他的話之后,所突然興起的那個念頭,卻又是絕對不能讓對方看出來,而露出破綻的。是以我連忙轉過頭去:“知道了,你可還是睡在那個玻璃盒子之中?讓我來操作:“
  “大祭師”點了點頭,他跨進了那玻璃盒子躺了下去,我注視著他,看到他眼中的光芒,漸漸斂去,終于,他躺下去一動也不動了。
  我知道,他已經昏迷過去了。
  我明知他已經昏迷了過去,但是我的心卻跳得更是厲害,我十分難以說明我那時是感到歡喜,還是覺得自責,那是一种十分复雜的感情。
  但是,在我混亂的思緒之中,有一句話卻是十分清晰地在我耳際響著。那是“大祭師”曾說過的一句話,他講過:“我可以分析一切東西,了解一切東西的成份,但是我無法了解人。”
  是的,不論他來自什么星球,也不管他所掌握的科學技能是多么地超絕,他永遠不能了解一個人的心中,究竟真正地在想些什么。
  不要說另一個人不能徹底地了解一個人,就是一個人自己,要了解自己,那也絕不是容易的事情!
  譬如我自己,在十分鐘之前,我還是決定幫助“大祭師”的,但是“大祭師”最后的一番話,卻使我改變了我的主意。
  這是一种突如其來的決定,別說事先“大祭師”不知,是連我自己,在改變主意之前的一剎那都想不到的。
  我看到“大祭師”躺下來之后,慢慢地向前走去,來到了控制板之前。
  我的手指在微微地發著抖,我用力地按下了第一個掣,那挂在半空中的“盒子”發出一陣“吱吱”響來,約有三分鐘之久,聲音才停止。
  我在這時候,應該按下第二個掣了。
  但是,我卻向后退了開來,我退到了玻璃棺材之前,看看“大祭師”。“大祭師”躺著,象我初發覺他的時候,完全一樣。
  我取下了那雙“盒子”。
  那樣做,是會使“大祭師”又處于“冬眠狀態”之中的。
  不錯,我的目的正是那樣,這便是我的新決定。
  我本來是准備幫助他用“原子分解”的方法,回到他的天体上去的,但是當我听得他說,他回去了不多久,他們使能大批地前來之際,我改變主意了。
  雖然他已經答應過我,使我成為地球上最有權勢的人,但是這所謂“最有權勢的人”,卻是在他們這种牛頭人的統治之下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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