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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不屬身体的手和腳


  第一次寒潮襲到的時候,使人感到瑟肅,在刺骨的西北風吹襲下,馬路上的車輛和行人減到最少程度,午夜之后,几乎已看不到行人了。
  成立青站在一扇玻璃門之前,向下面的馬路望著,自門縫中吹進來的冷風,令得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在微微發抖。
  他住在一幢新落成的大廈的二十四樓,他住的那個單位,有一個相當大的平台,如今他所站的那扇玻璃門,就是通到那平台去的。成立青將那平台布置得很舒适,但這時他卻沒有勇气推開門到平台上去踱步(這本來是他就睡前的習慣),因為外面實在太冷了,所以他只好站在窗前看著。從二十四樓望下去,偶爾冷清的馬路上掠過的汽車,就象是被凍得不住發抖的甲虫一樣。
  成立青站了約莫五分鐘左右,正當他准備轉過身去的時候,突然之間,他看到了一雙手。
  那是一雙人手,可是這雙人手所在的位置卻十分奇怪。成立青可以看到的只是十只手指和一半的手背。那一雙手,正按在圍住平台四周的石沿上,看來,象是有一個人,正吊在平台的外面。
  成立青陡地后退了一步,揉了揉眼睛,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眼花了。這怎么可能?這個平台,高達二十四層,什么人會在那么冷的天气,只憑雙手之力,吊在平台的外面?
  在他揉眼睛的時候,他突然想起,那可能是一個賊——一個糊涂至极的笨賊:哪一層樓不好偷?偏偏要來偷二十四樓?若是一個吊不住,從二十四樓跌了下去……啊啊,那是一件大慘劇了。
  成立青再定睛看了看,這一次,他的确看清楚了,那是一雙手,而且還在向左緩緩地移動。他伸手握住了門把,頂著勁風,向外推去,寒風扑面而來,剎那之間,刺激得他的雙眼,流出了淚水,什么也看不到。
  然而那卻也只是极短的時間,至多不過兩秒鐘吧,成立青已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同時,几乎已要開口,叫那攀住了平台石沿的人,不要緊張,因為一緊張的話,他可能因此跌了下去。
  然后,當他張開口想出聲的時候,他呆住了。
  他离平台的石沿,只不過几步,他看得十分清楚,絕沒有什么手攀在石沿上。
  那人已跌下去了!
  成立青等著那下慘叫聲。可是,足足等了三分鐘,寂靜的午夜并沒有被慘叫聲划破。
  成立青覺得自己的頭部有點僵硬,他肯定自己是不會看錯的,但如今,這雙手呢,已經移開了去么?他四面看看,什么也沒有。
  他几乎是逃進屋子的,將門關上,拉上了窗帘,又回到了他的工作桌上。
  但是他對自己工作桌上的那些圖樣,卻視而不睹,老是在想著那雙手。
  而且,他三次拉開窗帘,去看外面的平台,但是卻始終沒有再看到什么。
  他遲睡了一個小時,得出了一個結論:的确是自己眼花了。這一晚,他當然睡得不很好,他一生中,第一次對孤獨感到害怕,將毯子裹得十分緊。
  第二天晚上,天气更冷,西北風也更緊。一到了午夜時分,成立青便突然莫名其妙地緊張了起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緊張,他突然放下了工作,立即地,他听到了那“拍拍”聲。
  那种“拍拍拍”的聲音,來自他的身后。
  成立青連忙轉過身去,在剎那之間,他感到自己的身子,象是在零下十度的冷藏庫中一樣。并不是他看到了什么可怖的聲音在發出那种“拍拍”聲。他沒有看到什么,那聲音是來自窗外的,听來簡直就是有人用手指在敲著玻璃。
  但是想一想,他住在二十四樓,他房間的玻璃窗,离地至少有二百四十尺!
  若說有什么人在离地那么高的窗口,在他的窗上發出什么聲音來,那是不可能的,那一定是一雙硬殼甲虫,在撞碰著他的窗子。
  成立青感到剎那間,气溫仿佛低了很多,他站了起來,身子不住地在微微地發抖,他猛地拉開了窗帘,窗外一片漆黑,他并沒有看到什么。
  成立青松了一口气,他絕不是一個神經過敏的人,相反地,他是一個頭腦十分慎密的工程師,但是這時候,他看到了窗外沒有什么東西,又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回到了工作桌的旁邊。
  當他坐在桌邊,又要開始工作的時候,身后又響起了那种“拍拍”聲來。
  成立青又不耐煩地回過頭去,他剛才走近窗口,拉開窗帘,看到窗外并沒有什么之后,并沒有再將窗帘拉上。所以,他這時轉過頭去,便立即可以看到窗外的情形了。
  他看到了一只手。
  那手出現在最后一塊玻璃之下,中指正在敲著玻璃,發出“拍拍”聲。
  那是千真万确的一只手,而且手指的動作也很靈活。
  成立青整個人完全僵住了,他不知該怎樣才好,他雙眼定定地望在那只手上,他張大了口,但是又出不了聲,在那一剎間,他所感受的那种恐怖;實在難以形容。
  轉眼之間,那只手不見了。
  那只手是如何消失的——是向下滑了下去,還是向后退了開去,成立青已沒有什么印象了,他也無法知道那只手是屬于什么樣的人的——因為那手出現在最下一塊玻璃,他無法看到手腕以下的部分。
  有什么人會在那么寒冷的天气中,爬上二百四十尺的高樓用手指在玻璃窗上敲著,來“開玩笑”?
  成立青立即想到了鬼!
  他是一個受過高深教育的人,平時要他想到鬼是一种實際的存在,那是絕不可能的事,但是在如今這种的情形下,他卻想到了鬼。
  他勉力使自己鎮定下來,然后,沖出了屋子。
  他不夠膽量走到窗子前去看一個究竟,當然,這一晚,他也不是睡在屋中的,他在酒店之中,心神恍惚地過了一個晚上。
  白天,他將這兩晚所發生的事,告訴了他的一個手下,那是一個年輕人,叫郭明。郭明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自告奮勇,愿意陪成立青一晚。
  成立青接受了這番好意,所以第二天晚上,成立青和郭明是一齊在那層樓中的。郭明象是大偵探一樣地,化了不少時間,察看著平台四周圍的石欄,和察看著出現怪手的窗口。
  很快地,將到午夜了。
  那仍然一個十分寒冷的夜晚,夜越深,天也越冷,郭明本來不贊成拉起窗帘,因為不拉窗帘的話,外面一有什么動靜,便立是可以看到了。
  但是自窗縫中吹進來的西北風卻終于使他放棄了這主張。
  拉起了窗帘之后,房子里暖了不少,人的神經似乎也沒有那么緊張了。
  郭明啜著咖啡,打著呵欠,他正要下結論,表示一切全是成立青的神經過敏時,外面平台上,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那陣腳步聲相當輕,但是在靜寂的夜中,也足可以使人听得到。
  郭明和成立青兩人,互望了一眼,一齊轉頭,向面向平台的玻璃看去。
  郭明剛才還在譏笑成立青疑神疑鬼,但是如今他的臉色,看來卻比成立青更白。他們看不到什么,因為玻璃門給接近地面的長窗帘擋著,看不到平台上的情形,也看不到向平台走來的是什么人。
  但是他們都毫無疑問地听到那腳步聲,而且,他們也听得出,腳步聲是在漸漸向玻璃門移近。
  郭明和成立青兩人,都坐著不動。
  腳步聲突然停止,他們兩人也看到了一雙腳,他們之所以能看到一雙腳的緣故,是因為那一幅窗帘,最近洗過一次,縮了,短了一些,所以,在地面和窗帘之間,有一點的空隙,空隙使人可以看到貼近玻璃門而立的一雙腳。那雙腳上穿的是名貴的軟皮睡鞋,一雙鮮黃的羊毛襪子。
  一個小偷,是絕不會穿著這樣的鞋襪行事的。
  那么,這時站在玻璃門外,和他們之間只隔著一扇玻璃和一幅窗帘的,又是什么人呢?
  成立青低聲道:“不,不!”他以手托著額角,面上現出十分痛苦的神情來。
  郭明象是被成立青這种痛苦的神情所刺激了,他是來保護成立青的,他怎可以這樣子坐著不動?他陡地生出了勇气,一躍而起,沖過去伸手去拉窗帘。
  他大用力了,將窗帘整個地拉了下來。
  可是,玻璃門外,并沒有人。
  郭明呆了一呆,突然之間,他張大了口,不斷地發出可怕的尖叫聲來!
  他們兩人看到了那對腳——那只是一對腳,這對腳不屬于任何人,一對穿著黃色羊毛襪和軟破睡鞋的腳,正在向外奔去,越過了石欄,消失了。
  郭明不知道他自己叫了多久,等到他停下來的時候,他只覺得自己的身子,抖得比什么都厲害,他一步步地向后退來,抓住了成立青的手臂,口唇哆嗦著:“成……先生……成先生。”
  成立青比郭明也好下了多少,但他究竟是中年人了,他比郭明鎮靜些,但也過了好一會,他才道:“到……你的家中去過一晚吧。”
  第三晚,他們兩人是在郭明家中過的。
  第四晚,他們兩人,來到了我的家中。
  他們兩人之所以會來到我的家中的原因,是因為郭明的一個父輩,和我是朋友,郭明知道我對一切怪誕不可思議的事有興趣,所以他才和成立青兩人一齊來的。他和成立青兩人,化了一小時的時間,將三個晚上來連續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他們要我在今天晚上到成立青居住那地方去。
  我不准備答應他們——我不是一個對“鬼”沒有興趣的人,一雙不屬于任何身体,而能奔走的腳,更使我感到有意思,而且,還有那雙手哩。
  但是我和白素結婚不久,与其去看鬼,我宁愿面對嬌妻。
  我在想:用什么話,才能將這個特殊的邀請推掉呢?
  白素就坐在我的身邊,成立青和郭明兩人,則神色緊張地坐在我們的對面。
  我笑了一下:“兩位所說的話,我的确感到十分有興趣。但是,兩位應該知道,鬼這樣東西,實際上并不是一种存在,而是一种感覺——”。
  我企圖說服他們,他們事實上并沒有看到什么,而只不過是感到自己看到了一些東西而已。但是我的話還未曾講完,郭明已急不及等地道:“我們的确是看到那雙腳的,真的看到,你別以為我們是眼花。”
  我攤了攤手:“我并不是說你們眼花了,你們可能是期待著看到什么,所以,神經便產生了一种幻覺,才這使你們以為有一雙腳在行走的。”
  一直沒有出聲的成立青,直到此際,才不表同意地道:“衛先生,照你的說法,我們兩人在第三晚看到的,仍應該是手,而下是腳。因為前兩晚我看到的是手,郭明受了我的影響,他‘期待’的,也應該是手,對不對?”
  我反倒給他們兩人駁得講下出后來了,只得轉頭向白素望了一眼,帶著歉意。
  我的意思是:我不得不去了,看來我們至少要分開一個晚上了。
  白素卻笑了一下:“我和你一齊去。”
  人是十分奇怪的,一些最簡單的事情,有時竟會想不起來。我大費周章地在拒絕著成立青和郭明兩人的邀請,但卻未曾想到,我可以根本不和白素分開,我們是可以一起去的。
  事情就那么決定了!
  半小時后,我和白素、成立青、郭明三人,到了那幢大廈的門前。那幢大廈的气派十分宏偉,高二十四層,由于新落成,并沒有住滿人,而且,由于它處在近郊的緣故,是以到了門口,便給人以一种冷清的感覺。
  我們一齊進入了電梯,電梯向上升去,一直到了二十四層,才停了下來。
  二十四樓是最高的一層,大廈的設計是越往上面積越小,二十四樓只有一個居住單位,就是成立青的住所。
  而二十四樓再上一層,就是天台了,通天台的門鎖著,寒風卻仍然自隙縫中卷了下來,令得電梯的穿堂中十分凄清。
  成立青是一個十分喜歡清靜的人,他揀了一個十分清靜的居住環境。
  我在成立青開門的時候,走上了通向天台的樓梯,向通往天台的門口張望了一下。
  通往天台的木門外有一道鐵閘,要偷進天台去,倒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等我回到門口之際,成立青已開了門,在延客人室了。
  那個居住單位布置得十分清雅,成立青是一個獨身主義者,整個居住單位,只有他一個人住,有一問臥室,一間工作室和一個廳。我一進屋,就打開了玻璃門,走到那個面積十分大的平台上。
  我一直來到了石沿之旁,向下望去,下面的行人小得几乎看不到。若說有什么人,能雙手在攀在石沿上,那真不可想象。
  我退到屋中,關好玻璃門,白素提議我們玩橋牌來消磨時間,我們都同意了。但是我和白素兩人,都可以明顯地看出成立青和郭明的心神不屬。
  午夜了,成立青放下了紙牌:“我們別再玩了,好不好?”
  我笑了一下:“成先生,你看,一到時候,你便開始期待了。”
  成立青并沒有回答我,但他的面色,卻十分難看。
  同樣地,郭明也顯得很緊張。神經質是會傳染的,白素也有點面色异常起來。我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屏住了气息,一言不發。
  屋中靜到了极點!
  我耐不住這种异樣的寂靜,便起身來,向通向平台的玻璃門走去,玻璃門旁,我向漆黑的平台一看間,突然看到了三雙腳!我不禁大吃一惊,剎那之間,几乎怪叫了起來。
  然而我還沒有叫出口,便啞然失笑了,我看到的那几雙腳,全是屋內人的,因為室內光線亮,所以在玻璃上起了反光,乍一看來,象是平台外面有腳了。我轉過身,向平台外指了指:“你們看——”
  我是以极其輕松的態度在說著話的,我是想叫他們看看這种玻璃反光,构成虛影的情形。
  可是,我才講了三個字,便發現他們三個人,包括白素在內,神色都蒼白得駭人,我立時問:“什么事?”
  成立青和郭明兩人,都已講不出話來,白素的聲音也在發顫:“天啊,就在你的身后!”
  我連忙再轉回身來,面對著玻璃門。
  在那一剎間,我也看到了。
  那絕不是我剛才所想象的虛影,那是确确實實的實体!我看到了兩只手,不屬于任何人,只是兩只手。
  那是一雙男人的手,手指長而粗,在右手無名指上,還戴著一枚戒指,那是一枚“貓儿眼”戒指。那兩只手,一只按在玻璃上,一只正握著玻璃門的把手,想將玻璃門拉了開來。但玻璃門是鎖著,所以那手拉不開。
  我呆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這是什么?我的心中不斷在自己問自己。
  無疑地,這是一雙手,但是,那究竟是什么呢?我的腦筋因為過度惊訝而開始變得渾噩不清起來,然后,突如其來地,那雙手消失了。
  那雙手消失了之后的一分鐘,才有人講話。第一個講話的是白素。她道:“你看到了沒有,你看到了沒有?”
  那時候,我也開始恢复鎮定了。
  我連聲向成立青要了玻璃門的鎖匙,打開了門,向外走去。
  在那片刻之間,我下了兩個假定。
  第一,我假定那雙手是假的,橡皮制的,而由鋼絲操縱著,一個熟練的操縱者是可以做到這一點;第二,我假定那人的身上,全部穿上了漆黑的衣服,我們便只能看到他的雙手,而看不到他身子的其他部分。
  但是當我出了平台之后,我立即發現我的兩個假定,都是不成立的。第一個假定若是成立,那一定有許多支架來支持鋼絲的活動,但事實上,除了一根收音机天線外,沒有別的東西。
  如果說一個人穿了深色的衣服,這本來就是十分牽強的事,而且,這個人是由什么地方撤退的呢,我自問身手不弱,但是要我在那么短的時間內,從二十四樓撤退,那也是沒有可能的事。
  兩個假定都不成立,那么在理論上,我就必須承認那一雙手,的确是不屬于任何人的,只是兩只手!
  一雙手,獨立地存在,這算是什么?
  單單是兩只手,而且還有兩只腳——成立青和郭明曾見過的,我如今已對他們的話,再不表示怀疑了。
  這難道是什么星際人?星際人的形狀,恰好象地球人的手或腳?
  就算有這個可能的話,那么手上為什么還要戴著戒指,腳上為什么還要穿著襪子和鞋子?我的最荒誕的假定,看來也不能成立了!
  我在平台上呆立了好一會,才回到了屋中。
  成立青苦笑了一聲:“衛先生,那……是什么?”
  我搖了搖頭:“我暫時還說不出所以然來。”
  郭明面青唇白地問道:“是……是鬼么?”
  我仍然搖著頭:“我不認為鬼會象手和腳,我說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成立青歎了一口气:“剛才,那手想打開門來,他想打開門來作什么?”
  我的心中陡然一動:“成先生,你可認得出這一雙手是屬于什么人的?那手上還戴著一枚貓眼石的戒指,你想一想!”
  成立青呆了許久才“沒有,我想不出來。剛才我也見到了那粒貓眼石,如果我曾經見過的話,我一定想得起來的。”
  我踱來踱去,這實是太离奇了,這是難以設想的事情。我們所看到的不是一個怪物,如果是一個怪物的話,我們就可以設想他來自不可測的太空。
  但如今我們看到的,卻是普普通通的一雙手,那是應該屬于一個人的,然而此際它們卻又不屬于任何人,一雙游离的手,一對游离的腳!
  時間慢慢地過去,我們四個人很少講話,只是默然地坐著,也很少動作。
  一直到了清晨三時,仍然沒有什么別的變化,我才站了起來:“成先生,我要告辭了。”
  成立青苦著臉:“這里所發生的事——”
  我道:“我將盡一切力量來幫助你,如今,你不必再在這里住下去,再請你將這層樓的一切鑰匙,暫時交給我保管,可以么?”
  成立青忙道:“可以,可以,當然可以的。”
  我來回又走了几步,等到成立青收拾了一點東西,和他們一齊出了屋子,坐電梯下了樓,成立青暫時住在郭明的家中。
  我和白素回到了家中,我們几乎一夜沒有睡,討論著那件怪事,但是卻一無結果。
  第二天,我約了一些靈魂學專家,一齊到那屋子去等候,可是竟沒有結果。
  第三晚,我們仍在等候,又帶了攝影机,准備一有怪現象出現,便立即將它攝下來,慢慢研究,可是也沒有結果,不論是怪手或是怪腳,都未曾再出現。
  一連半個月,我都空等,我決定放棄這件事,我通知成立青,他可以搬回去了,但是成立青卻索性放棄了那層樓,那是他以分期會款的方式買的,他仍然按月付著款,但是卻听憑那層樓空著不去住。
  又過了几天,已是圣誕節了。
  這是一個論宗教信仰如何,都使人感到有气氛的節日.我和白素兩人,在許多的邀請者中,選擇了一個比較情投意合的晚會去參加。
  那一天天气仍然很冷,那晚會的主持人是一所高等學府的教授,我們到的時候,已經有不少客人了。這一切,本來是不值得詳細敘述的,我之所以不厭其煩的緣故,是因主人楊教授,向我介紹到會的客人之際,在他講到“鄧先生”時,在我面前站著的,是一個高大的男子。
  那男人禮貌地伸出手來,我自然也与他握手如儀,就在和他握手之際,我象是触了電一樣。
  他的手粗而大,而在無名指上,戴著一只貓儿眼石的戒指。
  那只貓儿眼的戒指,式樣十分奇特,而那粒貓眼石也圓而色澤佳,是上好的寶石。
  這粒寶石、這只戒指,我是見過的。
  在成立青住所的那個平台上,我就曾看到過這只戒指,當時,這只戒指是戴在一只粗而大的手上(就象現在被我握著的那只手),只不過當時那只手是不屬于任何人的,只是一只手!
  當我發現了那枚戒指的一剎間,我心中實在极其震惊,我握住了那人的手的時間一定很長,令得那人用力將手縮了回去。
  我連忙抱歉地笑了一下,以掩飾我的窘態:“對不起,我是一個患极度神經衰弱症的人,時常精神恍惚,請你原諒。”
  那人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哼”地一聲,便轉過身,向外走了開去。
  我也連忙后退,我退到了一個比較隱蔽的角落,打量著那人。那人正在和另一個交談。他個子相當高,他的頭發可能天生卷曲,因之使他看來風度翩翩。
  我估計他不會超過三十歲,但是我卻無法憑外表的印象而斷定他是什么樣的一個人。
  我打量了他很久,他并沒有注意我,我找了一個机會,將主人拉進了他的書房之中,在書房門口,我向那人指了一指:“這個是什么人?”
  主人十分奇怪:“咦?我不是替你介紹過了么!你們沒有交談?”
  我搖了搖頭:“沒有。”
  主人道:“我以為你們會交談的,這人和你差不多,是一個怪人,他一生最大的嗜好便是旅行,而他更喜歡在東方古國旅行,去探討古國的秘奧,他家中很有錢,供得起他化費。”
  我又問:“他叫什么名字?”
  主人道:“我們都叫他博士。”
  我聳了聳肩:“是么?他是什么博士?”
  主人道:“他有許多許多博士的頭銜,全是印度、埃及、伊朗一些名不經傳的大學頒給他的。他是神學博士、靈魂學博士、考古學博士等等。”
  我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怪人。
  而更令得我感到興趣的,是他的那只手,和戴在手上的那只寶石戒指!
  主人見我不出聲,便又道:“他的真正姓名是鄧石。這真是一個怪人:對不起,外面的客人很多,我要去招呼他們。”
  我自然不能將一個舞會的主人,長久地留在書房中的,而且,我也可以看出實際上,主人對鄧石博士,知道得也并不多。
  我忙道:“你請便,我想在這里休息一下。”
  主人打開門,走了出去,我在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手托著頭,我的思緒十分混亂,那個鄧石,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我決定將這件事通知白素,和她一起商量一下,我站了起來,也就在這時,“吱”地一聲,門把轉了一轉,門被推了開來。
  我向門口看去,下禁怔了一怔。
  站在門口的,居然是鄧石!
  鄧石的面上,帶著一种十分傲岸的神情,這种神情,有點令人反胃。
  他冷冷地道:“背后談論人,是不道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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