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十一部:看到了太陽




  我們之中沒有人再出聲,革大鵬則背負著雙手,在室內那几排電腦之前,踱來踱去,不時察看著那些按鈕和儀器。
  迪安則不斷地警告他:“別亂動,別亂動。”
  革大鵬對于迪安的警告,顯然十分不快樂,他轉過身來:“我需要知道,這些儀器中,有沒有還可以繼續工作的,更需要知道我們有些什么可以利用的東西,來修复我們的太空船。”
  迪安道:“修复太空船,那有什么用?你能夠到什么地方去?這里的四周圍,甚至几万光年之內,也沒有別的星球!”
  革大鵬道:“不錯,几万光年,就是說用光的速度來行進,也要几万年,但是我們是怎樣來的?為什么我們會超越了時間?我們要修复太空船,再飛向太空,去碰碰我們的運气。”
  迪安大聲道:“去碰運气,那太不科學了!”
  革大鵬冷冷道:“那种宇宙震蕩,還是我們知識范圍之外的事情,在知識范圍之外的事情,是絕對用不到科學這兩個字的!”
  迪安不再出聲了,過了一會,他才道:“這里的動力系統還十分好,而且我想是可以移裝到飛船上面去的,那樣,飛船便可以繼續行進了。”
  革大鵬便道:“好,那就別再說空話了。”
  迪安道“請你們先出去,我將探測站起來,將它的動力系統暴露,以供拆除。”
  我們听從他的吩咐,從那個“探測站”中走了出來,仍然站在冰層上。
  我們走出來之后不久,就看到球形的探測站的中部,忽然突出了一對環形的翼,以致整個探測站的形狀,看來有點象是土星。
  那環形的翼伸出了十尺左右,探測站便開始向上升起,升高了二十尺,便停了下來,門打開,迪安自上面飛了下來。
  他指著冰層下面,探測站飛起之后的一個深坑,叫我們看。我們向下看去,看到在坑中,有一塊金屬板,呈正方形,不知覆蓋著什么。
  革大鵬已迫不及待地跳上了了飛艇,用一根金屬軟管,將那塊金屬板吸了上來。
  金屬板被揭起之后,我們看到一塊一塊,約有一尺見方的紅色的物事,在紅色的物事之間,有著無數金屬線連接著。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但我卻听得格勒和法拉齊兩人,發出了一聲歡呼。
  我連忙問道:“這是什么玩意儿?”
  格勒興沖沖地道:“這每一塊紅色的東西,就是一個小型的原子反應堆,這里一共有十二塊,十二個原子反應堆產生的連鎖反應,使得動力几乎無窮無盡,他們究竟比我們進步得多了。”
  法拉齊疑惑道:“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可以回家了?”
  格勒猛地一拍他的肩頭,令得他直跳了起來,然后才道:“當然可以的,伙計,我們可以回家了。”
  在接下來的几天中,我和白素兩人,完全是袖手旁觀。
  我看到他們四人,先利用几根管子,放到我們飛船陷落的那個大坑之中,那几根管子上,滿是細小的吸盤,然后,那龐大的,有七八十尺高的飛船,竟被從深坑之中,慢慢地拉了上來,并且以正常的位置,停在冰層上。
  當迪安看到那艘飛船的時候,他現出了一种好奇的神色,一如法拉齊他們看到有車輪的汽車一樣。
  接著,他們四個人,利用了許許多多,奇形怪狀,我根本難以形容的器械,搬動著一塊一塊,只有一尺見方的原子反應堆。
  他們在做這种工作的時候,顯然十分吃力,而我們又幫不上手,所以我和白素兩人,索性坐上小飛艇,小飛艇的駕駛操縱,十分簡易,為了不打攪他們進行工作,我們駕著飛艇,向前飛了出去。
  我們是已經用這艘小飛艇,繞行過地球一周的,除了冰層之外,我們并沒有發現其它的什么,但是這次,我們采取一個不同的方向。
  我們也不希望發現些什么,我們只是向前飛著。
  而我們不約而同地,都望著下面的冰層,而并不望向對方。
  因為如果一和對方的眼光接触的話,那就免不了要講話的,可是我們心情卻沉重得無話可說,,所以我們才避免和對方的目光接触。
  我們的心情沉重是有原因的,那自然是因為,即使飛船在新裝了動力系統之后,一切恢复了正常,我們是否可回到自己的年代中,也正如革大鵬說,那完全是“碰運气”的事情。
  而且,我至少知道,革大鵬、法拉齊和格勒三個人,以及那只飛船,是絕不能回到他們的時代中去的了。革大鵬他們,并未察覺到這一點,如果他知道了這一點的話,他當然不會再去忙著搬移動力系統。
  我之所以如此肯定,全是因為迪安所講的几句話。
  迪安說他知道革大鵬這個人,他講到的歷史記載,說革大鵬和他的飛船,是在飛向太陽的途程中“消失不見”的,迪安絕未提到那艘飛船在消失之后,曾再出現,這說明了什么呢?
  這說明了這艘飛船,在飛向太陽的途中,突然遇到了震蕩,回到了一九六四年之后,再也不曾出現過!革大鵬他們是回不去的了!然而,我們又能不能回去呢?白素的神情非常憂慮,我深信她也想到了這點。
  所以,小飛艇在迅速地飛行,我們兩個人,卻是一聲也不出。
  視野所及,全是無窮無盡的冰層,單調而凄涼。過了好一會,白素才低叫道:“沖!”其實這時候,除了我和她之外,几百哩之內都沒有人,她是絕對不必要將聲音壓得如此之低的。
  但是她由于心情沉重的原故,使得她自然而然地壓低了聲音來講話。
  而我一開口,聲音也是低沉而沙啞的,我將手按在她的手臂上,“嗯”地一聲,表示回答。白素的雙眼,仍然望著前面,望著無邊無際的,淺藍色的冰層。她遲疑片刻:“革大鵬、格勒和法拉齊三人,難以回到他們的年代去,你可曾覺察到這一點!”
  我點點頭道:“是的。”
  白素這才抬起頭來,她美麗的大眼睛中,充滿了那种難以形容的迷茫:“那么,我們呢?”
  我偏過頭去,緩緩地道:“只好走著瞧了。”
  白素又呆了片刻,她忽然道:“下來,停下來,我要在這里的冰野上多走走。等他們修好了飛船的動力系統之后,我們就要离開這里了,不管能不能回去,總再見不到這种情景了。”
  我一面將飛艇下降,一面苦笑著道:“你對這种情景,也有留戀?”白素不說什么,一直到她出了飛艇,又站在冰層上面,這才歎了一口气:“如此美好的地球,竟成了這等模樣。”
  我攤了攤手:“我看正常得很。人的生命有終點,地球的生命,自然也有終點。人的生命是一百年為期,地球的生命以万億年為期,這有什么可惜的?”
  白素道:“可是人的生命,有下一代在延積!”
  我反駁道:“那么你又怎知道再過若干年,若干億年,在已死的地球上,不會產生新的生物出來呢?”
  白素搖頭道:“可是這里充滿了放射性!”
  我笑了起來,道:“我們這一代的人,想象力和知識范圍,還都未能脫出自身的范圍,我們的自身,擴至最大,也不過于地球而已。我們常听得說,某一個星球上,因為缺乏氧气,所以不能有生物。這實在十分可笑,地球人自已需要氧气來維持生命,這正因為地球人的生命,在一個有氧气的環境之中產生,地球人又有什么資格,料斷別的星球的高級生物,也非要氧气不可呢?‘人家’一到了地球上,可能會‘窒息’在氧气之中!”
  我大發議論,白素只是惘然地望著我:“那么,你的意思是,地球還會有新的生命產生,這种生命,也會發展成高級生物?”
  我自然不能肯定會這樣,因為這至少是几億年之后的事情了,但是我卻相信會這樣,所以我點了點頭。而且我還補充道:“我想,我們這一代的人,恐怕也不是地球上的第一代生命。地球可已死過不止一次,它每‘死’一次,表面上的情形,便發生變化。在某一次‘死亡’中,它的表面上忽然充滿了氧气,而且使它接近一個被稱為太陽的星球,所以才出現了我們這一代生命。”
  白素低著頭,向前走著,她的足尖,輕輕地踢著冰塊,我則跟在她的后面。
  我們兩人,都漫無目的地向前閒蕩著。事實上,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還有什么‘目的’可言呢?
  我們走出了几十碼,白素卻站定了,她向前指了一指,道:“你看,這里還有一根天線!”我循她所指看去,也不禁呆了一呆。
  不錯,在她所指的地方,有一根金屬棒,突出在冰層之外半尺許。我赶前几步,握住了它,猛地向上一提。
  我并沒有用多大的力道,就將那金屬棒從冰中拔起來了。
  而當金屬棒被拔起的時候,四面的冰層,也翻起了不少來。在金屬棒的一端有一塊三尺見方的平板,這塊平板跟著起來,那是金屬棒被拔起之際,冰層翻轉來的原因。
  我們都看到,那平板是蓋著一個地下室的,平板被掀了起來,冰塊跌進地下室中,發出空洞的聲音,我們連忙俯身看去。只見那地下室中,有一具如同高射炮也似的儀器,炮管向上升出,沒于冰層之中,可能它露出地下室并不多高,所以才被冰層完全蓋沒,而不能在上面發現的。我首先循著那“高射炮”也似的東西,炮口可能出現的地方,搗毀了冰層。
  不一會,我就看到了那個“炮口”。那當然不是真的“炮口”,它直徑二十寸左右,滿是折光的晶狀体,還有許多象是串珠一樣的天線。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初步判斷,那是一具望遠鏡。
  這時,白素已經攀進地下室去了,我听到了她在下面叫喚的聲音,我連忙也攀了下去。
  那具“望遠鏡”(我的假定),有一個座位,座位上坐著一個人。
  事實上,我是不應該說“坐著一個人”的,因為在那座位上的,只有一具骸骨。且毫無疑問地,這是一個人的骸骨。
  那個人曾坐這座位上,直到死亡,而至于成為白骨。這便是我的直覺,覺得座位上坐著一個人的原因。
  在那個座位之旁,有著厚厚的一本簿子,在我進去的時候,白素正好拾起了那本簿子在翻著。這簿子的紙張,簿得難以形容,上面寫了許多字,十分清晰,只可惜我們看不懂那些字。
  而在“望遠鏡”的左側,則是另一具儀器,那具儀器,看來像是一個大烘爐,上面只有一個鈕掣,那個人的一雙手(當然也只是白骨了)正放在這鈕掣之上,使人知道,他死前的最后一個動作,便是在擺弄著這一個唯一的鈕掣。
  當然,我們無法知道他是在開啟還是在關閉這個鈕掣。我走前去,那個鈕掣也沒有什么記號,我移開了几根手指骨,伸手去動那個鈕掣。
  白素就在這個時候,陡地叫道:“別動!”
  可是我的動作,卻比她想像中來得快,她立即出聲警告,然而已經遲了!
  “啪”地一聲響,我輕而易舉地將那個鈕掣,轉得向左,轉了一下。
  白素忙道:“你可能闖大禍的!”
  我聳肩道:“我看不出會闖什么--”
  我的一個“禍”字還未曾出口,白素望著我的身后,已大惊失色,“啊”地一聲叫了起來,同時,我也覺出,整個地下室突然亮了起來,亮得難以形容,我可以說,從來也未曾置身于這樣光亮的環境之中!
  我連忙向白素走去,到了她的身邊,立時轉過身來。
  我的眼前,根本看不到什么--并不是因為黑暗,而是因為太光亮了。
  我赶緊閉上眼睛,我相信白素在面對著這突如其來的光亮之際,一定也是閉上了眼睛的,因這時候,她正在叫道:“一片紅色,一片血紅,我像是在近距离觀察太陽一樣!”
  白素的話,令得我心中,陡地一動。
  我根据記憶中的方位,找到了那個鈕掣,又向左撥了一下,又是“啪”地一聲,眼前突然晃了起來,這一次,我們是真正看不到東西了。
  在我們面前,飛舞著無數紅色綠色的球狀物,我真耽心我們的視力,從此便被那种突如其來的強光所破坏而不能复原。
  如果真是這樣話,那我真的是闖禍了。
  但幸而并不是如此,我們的視線,漸漸地恢复了。我們可以看到對方了,又可以看到那具望遠鏡了,又可以看到那种柔和的淺藍色光線了。
  直到這時候,我們才松了一口气,白素瞪了我一眼:“看你多手的結果!”
  我道:“我有了一個重要的發現,你知道我剛才看到的是什么?那是太陽,真是太陽!”
  白素駁斥道:“你瘋了?”
  我的視線已完全恢复了,我指著痤位之上,那一塊漆黑的、發光的,約有三尺見方的平板,道:“你看到了沒有,這是一塊黑玻璃,正是用來觀察太陽的,來,讓我們再來看過!”
  我將那塊我假定是“黑玻璃”的平板,移到了我們兩人的面前(其實那塊東西,黑得像一塊鐵塊),然后,我伸長了手,又去撥動了那個鈕掣。
  立即地,地下室又在強光的籠罩之下了!
  我沒有料錯,那是一塊黑玻璃,而透過那塊黑玻璃,我們可以看到前面強光的來源,那是來自前面一堵牆的一個巨大熒光屏。。
  在那個熒光屏上,有一個巨大的灼亮的球体,那是我們极熟悉的一個星球,太陽!
  但是,我們卻也看到,太陽的表面上,有著一塊巨大的黑斑,那塊黑斑,甚至覆蓋了太陽表面的一半以上,在黑斑的邊緣上,我們可以看到,不斷有柱狀的气流,向上卷起。
  而黑斑的形狀,也在作緩慢變易,它的顏色,也是時深時淺。那是极其惊心動魄的情景,令得每一個看到的人,都會變成傻子。
  我們兩人,呆了好一會,才一齊失聲道:“天啊,這真的是太陽!”
  我連忙道:“這就是迪安所說的太陽了。”
  白素吸了一口气:“那么它怎么又會出現的呢?”我指著那具又像高射炮,又像望遠鏡似的儀器,道:“自然是這具東西,記錄下來的。”
  白素道:“那么,它一定是記到太陽或地球毀滅為止的了?快去找他們來看!”
  我伸手關掉了那鈕掣,坐了片刻,才和白素一齊出了那地下室,白素在百忙之中,還記得順手將那本簿子,帶了一起走。
  我們飛回飛船停泊的地方,他們四個人,仍然在忙亂地工作著。當白素拿著那本簿子給迪安看,我向他們簡略地講述著我的發現,而迪安又發出了一下惊呼聲之后,革大鵬和格勒、法拉齊都緊張地圍住迪安。
  在這几天中,我們和迪安已經可以通一些很簡單的話了,但是要講述這樣一件十分复雜的事情,卻還是不可能,所以,當迪安揚著那簿子,發出了急促的叫聲,急急地講些什么之后,我們只能從他臉上的神情,看出他十分興奮,但卻不知道在講些什么。
  迪安講了好一會,才發現我們根本听不懂他的話,他連忙拿著簿子,向前走去。
  革大鵬他們,都放下手中的工作,一齊向前,走了出去,到了迪安的“第七空際探測站”中。那里有一具傳譯儀,只有通過這具傳譯儀,我們才能談話。
  迪安一走進探測站,便在傳譯机前,坐了下來:“小姐,你發現的簿子,是最偉大的科學家,森安比的記錄冊,他人呢?”
  白素苦笑道:“如果沒有錯的話,那么這位科學家,早已成了一攤白骨。”
  迪安簌簌地翻動著那本簿子,歎了一口气:“不錯,他是自殺的。”
  革大鵬道:“他記錄了一些什么,快說。”
  迪安道:“他一開始就說,當太陽大黑斑突然發生的那一天起,他便知道末日來臨了,他用兩天的時間,設計并制造了一個地下室,這個地下室中,裝有一具望遠錄像儀,記錄太陽表面發生的一切情形。他記錄了三天--這里他最后的記錄--”
  我們齊聲道:“快講出來听听。”
  迪安講道:“黑點將整個太陽包圍住了,黑斑的擴展突如其來,一秒鐘之內,太陽不見了,消失了,成了气体,地球正迅速無比地逸出軌道,冰層蓋下來,將覆滅一切,溫度將降至絕對冰點,而急速地逸出軌道的移動,將使一切不再存在,我也不得不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只希望以后會有生命,能夠看到我所記錄下來的,太陽變化的一切情形。”
  革大鵬轉身問我:“那個地下室在什么地方,我們快去看看。”
  迪安也走過來,生硬地道:“去看看。”
  十分鐘后,我們已一齊在那個地下室中了。
  我們擠在那塊黑玻璃前,觀察看出現在熒光屏中的那個太陽,在黑斑的邊緣,可以看得出正有連串的爆炸在進行著。
  革大鵬一面喃喃地道:“這是人為的,這是人為的,這絕不是天然發生的。”
  格勒道:“領航員,如果這是人為的,那么他們這一代的人,怎會不知道?”
  革大鵬仍然固執地道:“這一定是人為的,有人在太陽上進行了一個极小型核子爆炸,這個爆炸,引起太陽中亙古以來便在進行著的核子分裂的巨大反應,反應成几何級數增長,終于造成了這种局面。這一定是人為的,這正是我曾經想做過,利用它來產生极大能力的方法,這不是天然發生的。”
  革大鵬的話,是不是事實,永沒有人知道。
  在熒光屏上出現的太陽,也不能解答這一個謎。
  但是設想一下,如果那是人為的話,當然也不會是地球人去做的,因為毀滅了太陽,也等于毀滅了地球,除非那人是瘋子。
  當然,這也絕不是一個人可以偷偷摸摸做成功的事。
  要說那是“人為”的,那么這种“人”,一定是一种還未曾為地球人知道的,另一個星上的“人”。這种“人”想要毀滅地球,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向太陽下手。
  我們在地下室中等了三天,才等到太陽毀滅的最后一剎那的來到。
  正如那位科學家的記載所言,那是突如其來的,在不到一秒种之內,太陽突然變成了一團墨黑,接著,便象一團云,遇到了狂風一樣被“吹散”!那幅熒光屏上,接著便出現了一片黑暗,但過不了一會,我們卻又看到了极其奇异的景象,我們看到一個火紅色的大星球,以极高的速度,掠了過去,我听得迪安叫道:“馬斯!”
  連我也認出來了,那是火星,火星的名稱還沒有改變,仍然是“馬斯”,緊接著,又看到了許多星球,所有的星体,不論是大是小,有的甚至是遮住了整幅熒光屏,它們都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行進著的,而且行進的速度,越來越快。
  到后來,我們已不能看清楚任何星体,我們所看到的,只有東西一掠而過而已。
  我們也可以看到星体相撞,而星体相撞之后,又化為無數道光亮的軌跡,四下散了開去。
  我們都呆住了,因為我們知道,這种情形,不是簡單的地球毀滅,而是整個太陽系的毀滅,由于整個太陽系的毀滅,可能已導致整個宇宙的毀滅,當然,這里所指的“宇宙”,是人類知道范圍之內的宇宙。
  所有的星体,都逸出了它們原來的軌道,不知道逸到什么地方去了,有的是孤零零地逸出去的,有的星体的吸力較大,便引著一群其它的星球一齊逸出去,不知要逸出多遠,才停了下來,形成一個新的天体,新的軌跡,新的運行系統,產生新的生物。
  如果是那樣話,那么假定有“人”因為想毀滅地球而暗算太陽的,那么這种“人”不管他們是什么星球上的,也必然害人害己,連帶著一齊毀滅了。
  熒光屏上掠過的星体,漸漸減少。接著,便出現了一片蔚藍,深而純的藍色--這正是我們此際所熟悉的天空。我們知道,如果這具“望遠錄像儀”的動力系統完備,它一直在繼續工作的話,那我們一定還可以看到我們的飛船飛過來的情形的。
  我們都不出聲,迪安伸手關掉了那個掣,地下室籠罩在一層暗而藍的光線之中。我們都坐在這种光線之中,誰也不想動一動。
  過了許久,還是革大鵬先開口:“我想我們該去工作了!”
  他拍了拍迪安的肩頭,迪安明白了他的心意,站了起來。我們一起出了地下室,革大鵬對我道:“我計划把這地下室中的一切,也搬到飛船上去,這又需要一些時間,在這些時間內,你和白小姐繼續用飛艇飛行,看看可有什么新的發現。”
  我點頭道:“我也正這樣想,我們一有發現,立即再和你聯絡。”
  革大鵬歎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我們一起登上了飛艇,先將他們送到飛船附近,然后,我和白素,又駕著飛艇“遨游”。
  在這里沒有白天和黑夜的分別。我們也沒法子知道正确的時間,我們只是覺得疲倦了,便將駕駛工作交給另一個人。
  我休息了几次,算來大概已過去了四天,仍沒有發現新的什么,繞了一周,回到了飛船的附近,飛船的修理,加裝工作,大致完成,我看到在飛船頂部的透明穹頂之上,有一個炮管一樣的東西,突了出來,這自然便是從地下室搬來,裝到了飛船之上的那具奇妙的儀器了。
  他們正從事最后檢驗的工作,我和白素兩人,則整理飛船的內部。
  我們一共是六個人,屬于不同的時代,但由于宇宙中不可思議的力量,我們相遇,我們如今,要一同乘坐這艘大飛船起飛。
  我們起飛,并不是要到什么目的地去--這是真正不可思議的。我們要去的地方,正是我們起飛的地方,因為我們如今正在地球上。
  但是我們卻要尋求我們的時代,我們要尋求那种奇妙而不可思議的力量--宇宙震蕩,希望它适當地將我們帶到自己的年代中。
  我們不知道要在飛船中過多久,可能是過上我們的一生,直到我們的生命自然終結。可能因為糧食耗盡而餓死(后來我知道這個可能不大,因為神經質的法拉齊,原來也是气体合成食物的專家,我們餓不死的),我們可能永遠飛行著而遇不上這种震蕩。
  在經過了嚴密的檢查之后,飛船起飛的那一剎,除了迪安,我們都聚集在“主導室”中,舊的動力系統已完全放棄。
  如今所用的是那具望遠錄像儀,前面無限的太空,可以在主導室牆上的熒光屏中看得十分清楚。
  只不過令我們感到泄气的是,那只是一片深藍色!
  迪安并不是太空飛行方面的專才,是以主要的駕駛責任,仍落在革大鵬的身上。
  革大鵬在等候著動力室中,迪安的報告,等到迪安的聲音,傳了上來,革大鵬用力地按下了一個按鈕。
  革大鵬按下了按鈕之后,飛船輕微地震動了一下,便十分平靜了。
  我們沒有別的感覺,也沒有听到什么聲響,似乎飛船仍然停在冰層之上一樣。
  但注視著儀表的革大鵬道:“好,飛船上升了,如今的速度是每秒鐘二十公里,它可以在一小時后,加到每秒鐘一百二十公里,這是我以前所未曾經歷過的速度,快极了。”
  迪安也走了上來,那具傳譯机也被搬到了主導室中來了,他剛好來到傳譯机之前,听到革大鵬的話,立即苦笑了一下:“太快了?比起光的速度來,那簡直是太……太……”
  的确,他感到難以形容,一秒鐘一百二十公里,這當然是一個惊人的速度,然而和光的速度來比,卻又緩慢得難以找出适當的形容詞來!
  法拉齊哭喪著臉:“而且就算有光的速度,也還是不夠的,我們要快過光才行!”
  革大鵬沉聲道:“沒有什么速度可以和光一樣的,不要說超過光速了,我們如今,只要想找到將我們震到這個時間中來的那种震蕩!”
  法拉齊道:“那种震蕩……可能將我們帶到更遙遠的年代中去!”
  革大鵬道:“當然可能,但是我想情形也不會再坏過現在了。那种震蕩也可以能將我們帶到更早的年代中去,我們可能和翼龍決斗。”
  法拉齊被革大鵬的話,說得面色發青,他不敢再開口多說什么了。
  飛船向前飛著,在那幅熒光屏中所看到的,只是一片深藍色,無邊無涯的深藍色。根据革大鵬所制的日歷鐘看,我們在那深藍色的空間中,已經飛行了四個月。這四個月的飛行,我們沒有遇到任何其它的東西,也沒有遇到任何震蕩。
  飛船平靜得出奇--可詛咒的平靜!
  我們期待著震蕩,但是它卻不出現了!
  到了第五月的最后一天,我們總算在熒光屏上看到了屬于深藍色以外的另一种顏色,那是一大團淺灰色的云狀物。
  亦凡書庫掃校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